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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悅君歌在線閱讀 - 第72節

第72節

    這笑嫣然,堅定,更透著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絕。她盯著了謝釉蓮,如是不服輸的冬梅,極輕,極是平靜地繼續說道:“你不懂我,君父亦不解我,你們都不知,我便是死,也要葬在吾周的山河之上?!?/br>
    她曾聽有一話,道是人之艱難處,多從貪戀處見。

    遂或因她的貪戀太多,才生了近日艱難。

    只她心中堅定,旁的富貴權勢,旁的兒郎廣土,她不稀罕,望也不愿多望一眼。左不過不做這帝姬了。再不濟便是末了竹籃打水一場空,她便到死,也仍要死在這周土之上。

    周如水話音擲地,謝釉蓮便是一凜。她靜靜地盯了周如水一瞬,扭頭,便疾步出了殿去。那步伐太快,仿若落荒而逃。

    實然,謝釉蓮是愕然的,這愕然中夾雜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或是慶幸。

    她原本以為,周如水與她是一樣的。她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同被家族大利逼進了犄角旮旯。卻結果,她滿腹恨怨,周如水卻未有。周如水有的只是堅定,堅定到死亦無懼。

    這無懼,才真叫她懼怕,既諷刺著她往日的膽怯,又給了她難以言說的奢想,若是當初,當初……

    今時周國春旱嚴重,干涸缺水。前歲彭澤大饑,便可見其厲。

    周國如此,北境外的蠻人遭災更甚。北境之外,田土龜裂,過半的草原都干枯而死。遂天災為**推波助瀾,蠻人六大部族皆因斷炊,眾用不足。又見秋冬將至,便一拍即合,再起了盜邊之心。

    遂戰報連連傳入宮中,北境戰事僵持不下,蠻賊不死不休的架勢遠甚當年。更周國這頭,明明算著蠻人荒饑無糧不可久戰,卻哪想才只消停十日,又是一場猛攻。蠻賊絲毫未有退卻,兵卒更竟未有受饑之相。

    這般糾纏不休的戰事叫周國的天空都似籠著一層黑云,四下各郡,也因戰事哄抬起了糧價,各地糧商囤積居奇,糧價一日甚過一日,逼得各處府衙急急壓制。

    周王的臉色一日黑過一日,治粟內史趕急趕滿地整理著春夏各郡上報的租稅錢谷鹽鐵收支,少府也不得閑,正想著法子挪出一部分府庫金銀用于北境迎戰。

    宣室之中,聽著內史的奏報,周王的眸光微微一凝,忽的擱了手中的奏章,扭頭問寺人旌,“魏君特使何時至周?”

    寺人旌一凜,上前一步,恭敬回道:“就是這兩日了?!?/br>
    周王頷首,神色復雜,驀地又問:“兕子鬧了么?”

    宣室中寂靜至極,他這一聲極沉,直叫寺人旌愣了愣,動了動嘴,恭敬回稟:“女君向來乖巧,倒未哭鬧,”說著,忍不住隱晦抬眼,小心翼翼道:“雖未哭鬧,卻那心中苦悶,怕也難解?!?/br>
    聽得此言,周王微動,閉了閉眼,直覺心煩意亂,冷著臉道:“人而無癖,進而無深情。王端這長子,便是顆無縫的頑石,本就非是良人,更況自幼多疾?!?/br>
    在他看來,他之所決,為國為家又如何不是為了兕子?王玉溪眼看便是命短之人,他也不愿叫獨女日后守寡。更況,他是王端之子。

    寺人旌自有眼色,忙是應承:“女君年少,往后總會明白您的苦心?!闭f著,又趁熱打鐵,恭敬問他:“君上可需召女君來見?”

    周王擺了擺手,并不愿見,先道:“嫁出的女兒潑出的水,見了反生心憂,不見?!表汈в謫枺骸罢矁喝绾??可仍日夜徘徊華濃宮前?”

    聽及公子詹,寺人旌訕訕,近日吃了他悶虧,卻也不敢挑唆,稟道:“七殿下疼愛女君,如今自是憂心?!?/br>
    周王皺著眉頭睨他,“老東西,吃他不少排頭卻也甘自忍著?”說著輕輕一哼,倒未有不滿公子詹的意思,略一沉思,才道:“魏使至后,便容他們兄妹相見罷?!?/br>
    魏國特使來朝之時,月色已深,天空飄著小雨,宮道濕淋一片。

    寺人旌最是知事,眼見暮鼓將近,仍不忘給公子詹傳信,又吩咐了華容宮前的侍衛,周王吩咐,可許公子們入內。周王當日道的是兄妹相見,遂公子詹也罷,公子沐笙也罷,與周如水都乃兄妹,都當相見,他這也算,賣公子沐笙一個面子。

    公子詹得了信便翻身上馬獨自往宮中趕,待得近前,果見宮前侍衛再無阻攔,遂冷哼一聲,疾步入內,俊逸的面容都透著霜色。

    彼時,周如水正陪著王子楚習字,烏發低垂,竹簪束發。室中也靜,半個仆婢也未留,遂他直截進屋,嚇了周如水一跳,也帶進了一陣冷風。

    公子詹倚門站著,見著驚怔的周如水與一臉懵懂的王子楚,心中的大石才稍落下,漠然的面色也緩和了幾分。

    見了是他,周如水心亦稍定,須臾,揮了揮手,命宮婢領著王子楚退下。小童乖巧,并不多問,肥嘟的小臉蹭了蹭她的手臂,少頃,便任由宮婢帶離。

    這般,周如水終于一動,就坐在塌上,朝公子詹伸出纖細白皙的小手,松了一口氣地笑道:“我便知哭鬧不得,越是哭鬧,越不得見你?!闭f著,又朝公子詹眨了眨眼,指尖微翹,“七兄,拿來罷!”

    ………………………………

    我最近是最忙的時候吧,要寫論文,要上班,每天八點多才能到家,抽空碼字,嚴重睡眠不足,真不好意思啊各位讓你們在坑里守,我能回報的只能是保持質量了,。

    很抱歉,很感謝。

    第162章 孤光點螢

    “拿甚么?”公子詹眉角微微上揚, 幽目深遠。

    “自是人/皮/面/具?!敝苋缢袅颂裘? 美得有些失真的臉上現出疑惑,問他:“炯七未去尋你么?”

    華濃宮前的侍衛一換,她便知君父心意已決, 亦知越是哭鬧,周王對她越是厭煩, 遂硬忍著口氣,悶聲打著主意。

    好在她出不得華濃宮, 炯七卻有法子出去。炯七出了去, 便能替她傳信。

    公子詹府中門客眾多, 會的本事也千奇百怪, 其中有一門客便善制人/皮/面/具。前世她能茍活,憑仗著的,便是公子詹送她的兩頂人/皮/面/具。

    遂今時想起,不禁就打起了主意, 婚事實在推脫不掉,她就詐死,反正她知分寸慣了,捅個天大的窟窿也算解氣。更她若“死”在了自周往魏的路上, 魏國便落了他們周國口舌,便是周魏因此斷了聯合,魏也難能奈周國何。

    “你要詐死?” 公子詹眸光深邃,仿若吞噬一切的黑洞。他動了動眉毛,蹙眉倚在了門框上,“你可知詐死意味著甚?先不言你自小錦衣玉食,絲毫受不得苦。便言婁七低嫁,恨你怨你,因你是帝姬,卻奈不何你。天下男兒慕你美貌,垂憐于你,因你是帝姬,亦不敢照次,只能遠望??扇裟悴皇橇四??”

    公子詹勾了下唇,慢慢朝周如水走近,音色沉沉,“暗娼樓雖倒,夏國卻還有藏美樓,你可知藏美樓是甚?天下美人提得上名號的都有名帖置于其內,明碼標價,價高者奪。唯有如你,如夏錦端這般的王室貴女,才得免禍,才會置于高閣無價/無/碼??扇裟惴鞘堑奂??你當依你的相貌,將會落入如何困境?又將輾轉幾人之手?”

    周如水愣住,深吸口氣,目光怔忪,“那我該如何?君父一心要將我嫁去魏國,我明明心中不愿,卻依舊要盲從么?”

    “今日是魏太子婦,來日便是魏后,便是盲從,又有何不可?”公子詹長腿一跨,在周如水面前坐下。

    “我不要那富貴,也不喜那魏擎,我不愿日日相對的竟是個心厭之人?!?/br>
    周如水話音懇切,公子詹睨著她,眸光卻干枯的可怕,他瞇了瞇眼,嗤道:“魏擎是心厭之人?王三便是心喜之人了?你當王三那廝對你到底有幾分真情?你可知鳳尹縣縣尹姚知實是謝氏的同黨,卻奉邑郡郡守方乃是瑯琊王氏的黨從。姚知到任后自不受方所管,王氏不好出面,這才借了你的手,廢了姚知,保了他王家權勢!如今的鳳尹縣尹可是王銑!是他實實在在的王家子! ”

    他費盡心力去查,小小的瑯琊王府便如銅墻鐵壁,半點縫隙也透露不出。甚至于,王三早已歸鄴,王家上下卻半點未透出他已歸鄴的消息。他查不出王三到底是病了死了還是有意不現世,去查瑯琊王府所棄的穢污,這一查也是氣不打一處出,王府謹慎,便連府中所出的穢污都是燒作了灰的,實是無從下手。

    是人便該有弱點,便會有畏懼之事,偏王玉溪毫無紕漏,實是叫他頭疼,叫他心懾。唯一可循的也只有已任了鳳尹縣尹的王銑算是板上釘釘的實證。但他也明白,只這些,周如水不會在意,亦不會計較。

    果然,周如水深吸口氣,盯著他,聲音防備中透著冷硬:“這事便就是算計了我又如何?王銑雖是王家子也是個好官,終歸是滅了蛀蟲,造福了鳳尹百姓。這般,我也未有甚么可惱的?!?/br>
    不可惱,卻不可懼么?枕邊人深不可測,真能安穩一世?

    公子詹被她氣笑了,收回目光,撇了撇嘴,自持己見,“魏擎雖不是個東西,卻比王三那廝好掌控許多,君父既為你定了他,便是最好的打算。若你真不喜他,叫他碰不得你便是。你是周室公主,只要咱們周室不倒,魏擎便是惱恨,也只得干受著冷落,你便莫當這是嫁娶,只當搬個住處?!?/br>
    周如水愕然,如何也不會想到公子詹竟是這般態度。她黑不見底的眼眸隱隱透出悲意,自心底都生起了無數的涼。她眨了眨眼,媚軟的聲音浮著脆弱,問他:“七兄,連你也逼我遠嫁魏國么?”

    星空高遠,夜空疏淡的掛著幾顆明星。

    這幾晚,她夜夜難眠。她命左衛去蘭若庵,母后仍舊不理世事,遂她能指望倚仗的也只有二位兄長了。她等著人/皮/面/具,等著死盾逃走。她把事兒想的何其簡單,她以為便是棄了身份,她也能繼續做許多事,起碼她的阿兄,她的七兄是認她的,她也篤定王玉溪不會棄她。

    她不曾想,公子詹會站去君父那頭,生生斷了她的念想。

    周如水的表情委屈落寞十分可憐,公子詹不忍再看,垂下眼,手指輕拍著幾案,繼續道:“

    王三非為良配,魏擎也未有甚不好。你若真不喜他,到時君父千秋,你便以慶歲的名義回來,再不回返便是。遂你莫要想逃,更莫要想著詐死,不光是君父,便是為兄也會死死將你看牢?!?/br>
    他話音一落,周如水便狠狠地打了個寒顫,如是受了一悶拳,淚水簌簌落下,急道:“七兄曾言我若真放不下三郎,便是惹惱了君父,也會助我將他搶來。卻如今我不愿嫁魏擎,又因何也來相逼!”說著,她再不能忍,將幾上的玉筆直截摔在了地上,墨汁濺得到處都是,她急惱哭道:“你不助我!我便不求你便是!我自去找阿兄!不嫁便是不嫁!死亦不嫁!”

    “我亦不會助你?!敝苋缢蘼曃葱?,公子沐笙清潤的聲音便從門外傳來,月殘燈淡,人影模糊,他坐在木制的輪椅之上,俊臉隱在陰影之中。

    周如水愣住,回過頭去,便見芃苒攙著公子沐笙跨入了門來,他的目光穿過細碎的塵埃輕柔地落在周如水的身上,卻話中毫無余地,甚比公子詹更不近人情,“你七兄胡鬧,你莫與他相學。魏擎已應了我,既是娶了你,便會愛你重你,與你相攜到老。他既真心喜你,往后定也不會虧待于你?!?/br>
    “真心喜我?愛我重我?”淚水刺痛著周如水的眼眶,她不可置信地瞪住公子沐笙,須臾,狠狠抹了一把淚,強撐著幾案站起身來,上前一步走至于公子沐笙面前,顫巍巍說道:“阿兄!魏擎若真心喜我,怎的宋氏一勾便連魂都掉了?”

    酸意從口鼻中倒灌而入,寒意在四肢中蔓延,周如水流著淚,望著異常冷漠的兩位兄長,嗓音透著尖利,“我原以為,在阿兄心中,雖家國甚重,卻也仍會有我的一席之地。卻不想,我同謝姬婁九全沒甚么兩樣,不過是價碼不同罷了!”

    “我知你瞧不上魏擎,也知你心悅王三多時,然……”公子沐笙話音一頓,望著她,眸中隱含憐憫,薄唇輕抿成線,話音更淡,帶著病中的沙啞,一字一頓,徐徐說道:“然周魏聯姻,早在半月前便有跡可循。王三此人,聞一知十,握天下于指掌。若真心待你,如今怎會不見?”

    周如水一怔,忙是辯道:“他重孝在身,遠在瑯琊?!?/br>
    “遠在瑯琊?為何我卻聽聞,早在幾日前,他便已歸鄴?”公子沐笙眸光幽暗,淡淡瞥了眼故作不知的公子詹,神色冷冽,沉沉說道:“他若知而不見,便是絕情寡意。若重疾難見,便是久病短壽。這般,如何都難為良配。更況他乃王端之子,便他心無芥蒂,君父也是忌諱?!?/br>
    “三郎已歸鄴?”周如水懵懵看他,直覺頭痛欲裂,腿下一軟,直直虛跪在了地上。

    她并非未向瑯琊王府傳信,只是近些日來,王府似也出了變故,往日的通信早便斷了,她發出的呼聲如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半分回響。

    公子沐笙頷首,瞟向公子詹逼他同做這惡人,補充道:“你七兄的門客亦是親見王三星夜入城?!?/br>
    他話音一落,周如水便猛然回首,公子詹被她盯住,目光微微瞇起,一抹不滿在眸中流轉,須臾,才無奈點了點頭。

    他這一頷首,周如水便如被狠狠打了一拳,她猛的搖首,強撐著要站起身來,卻又軟倒回了地上,眸中有淚,艱難說道:“我不信他會棄我于不顧!一定是有旁的緣故,我要去問他!我這就去問他!”愈是這般說著,她越是慌亂,淚水漣漣,再也抑制不住。

    見她如此,公子沐笙忙是伸手,輕輕拉住了周如水的手腕,他的力道很輕,聲音亦更溫柔,他憐愛地望著她,搖了搖頭道:“阿妹,事已至此,你就莫要再想那王玉溪了?!闭f著,他又是一頓,蠱惑般地繼續說道:“如水,咱們便就去魏國罷,魏擎已是太子,總能為你撐起一片天地?!?/br>
    “可我不愿!”周如水連連搖首,慌亂間,死死地拽住了公子沐笙的衣擺,她跪著向前了一步,無助地仰頭望住公子沐笙,像是漂泊在海上的亡徒終于遇著了棲木,委屈哽咽,使盡全力地苦苦求道:“阿兄!如水不嫁!如水不愿嫁他!管它帝王富貴,如水不愿遠走他鄉!”

    她不愿就這般遠走,不愿生在這宮墻之中又死在這宮墻之內,不愿白白活成了徒勞……

    ——————————

    第163章 孤光點螢

    出了華濃宮, 公子沐笙與公子詹的面色都不好。

    周如水的哭聲嚶嚶傳入耳中, 公子詹的眸色更是沉到極致,他盯著公子沐笙冷冷道:“這么些年來, 除了周洛鶴殞落時,兕子何曾如此傷懷?”

    聞言,公子沐笙坐在木制輪椅之上抬眼看他,俊臉極冷, 幽深黑眸,撇了撇嘴,冷冷笑道:“你既不忍,不若今夜就去求請君父, 求他留下兕子?!?/br>
    若是瞧得著君父的面, 何須見你這礙眼的玩意兒!

    公子詹目光一閃,瞇了瞇眼,眼見便要耍狠。芃苒嚇了一跳,方要出聲,卻見他神色一變,

    勾了勾唇,突兀道:“走了?!?/br>
    他話音一落, 公子沐笙的面色也復為平淡,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衣擺,全是了然地問他:“丘縣縣尹宋幾你可真打點好了?”

    公子詹動了動眉毛,笑得漫不經心, “我既應了你,便是同你亮了底牌。那宋幾本是我的人,自然聽我差遣?!闭f著,他大步上前,瞥了一眼滿面緊張的芃苒,撇撇嘴,居高臨下地盯住公子沐笙,眸中華彩難掩,嚴肅道:“左衛你可先疏通得了?那大陀山上的盜匪又會否真真聽你的號令?莫要到時反水,生生叫兕子入了魏境!”

    公子沐笙看他一眼,成竹在胸,應道:“自不會有任何紕漏?!?/br>
    聽著他們的對話,芃苒心中一突,已意識到方才在殿中的一切全是作假。

    是了,方才殿中勸兕子的那番話,全是說給周王聽的。雖生在帝王家注定了利益相悖,黨同伐異,他二人又罅隙頗多,朝里朝外爭奪不斷。然真碰上了周如水的事兒,二人倒是難得的謀在了一處。

    如今眼見周王難以相勸,周魏結親已成定局。魏公子擎又非為良人,王玉溪更是短壽久病。他二人尋思良久,只覺處處艱難,末了,就想著了個破釜沉舟的法子,便是趁著周如水尚在周境,自周魏邊城將她從魏人手中劫回。彼時,魏公子擎丟了新婦,便是落了把柄在他們手中。這般再使計毀了這婚約,也算事出有因,魏國亦難有微詞。

    只這些暫都不得叫周如水知曉,遂周如水哭成了淚人,那是真真的心酸。

    透著秋意的月光打在窗欞上涼意森森,周如水的一顆心更如被扔入了寒冷的冰窖。她只覺,自個如青天之浮云,四海之浮萍。絕望又凄清,孤立又無援。

    不光她哭,瀞翠也跟著哭,她這心傷還含著兩層意思,起初公子沐笙結親她便難受的慌,后頭曉得新婦換了人,真是又羨又妒,才知原來這丈夫也是可奪的,恨自個沒這機緣膽色,也是深深無奈。如今曠日不見,怎想公子沐笙和變了個人似的,半點未有往日的憐惜愛護,竟勸著女君嫁去魏國。

    她一雙眼眶紅得駭人,本就性子莽撞,少些圓滑,如今也是又氣又失望,狠狠道:“如今這境地,怎想連二殿下也靠不上!真真是出人意料!失望至極!既如此,女君便拿了奴的宮牌出去,咱們逃了罷了!魏擎可是太子,不得久離國都。明日若尋不著新婦,總不得再繼續賴在鄴都不走!”

    她也是病急亂投醫,絲毫未將公子詹的話聽進肚里去。夙英卻是心頭一跳,忙拉住她,攔道:“你又胡謅!這能逃去哪兒?”

    瀞翠尤自不肯歇,聲音拔高,惱道:“王三郎不是回來了么?便就去瑯琊王府!憑甚芃苒一魯女都能得償所愿,咱們女君卻身不由己?”

    夙英因她的話急的跺腳,惱道:“你就莫添亂了!”說著就將她往門外推,合上了門,轍身,便小心翼翼行至周如水身側,跪下身朝她道:“女君,地上涼,起身罷!總這般坐著,您這身子哪能受得??!”說著,她也落了淚,輕輕拖住周如水的手臂,又道:“瀞翠自來說話不過腦,您可甭聽她的!聘則為妻奔為妾,咱們可不能自降了身份!”

    夙英手心的溫度驚動了失魂落魄的周如水,周如水一愣,抬起蒼白的臉,凌亂的碎發擋在額前,怔了一瞬,看向她,低道:“甚么聘則為妻奔為妾?”說著,她又回過了神來,勾了勾唇,聲音極低,如窗外縹緲的風,輕喃:“是芃苒吶?我倒是真心歡喜她,她活得真漂亮!不擇手段又生機勃勃?!?/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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