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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悅君歌在線閱讀 - 第52節

第52節

    于是乎,這有一就有二,周如水送禮也算是送出了味來。遂便常常自個拿著個冊子,可著勁地自府庫中挑好玩意往王玉溪的竹苑中送。

    遂這一箱又一箱,周如水的所行所為,在旁人眼中,便就直是如個浪蕩子一般了,全是副不惜金錢,只為討美人一笑的紈绔模樣。

    公子詹這也才哭笑不得地覺著,他這阿妹與他,終還是有這么一處是相像的。卻這么想著,他又總有些不對味。再念起王玉溪那看不透真假,摸不清底細,卻不時總會續不上氣的破身子,終是不耐地皺了皺眉頭,始覺這廝非為良配。

    如此一來,同是愛慕王玉溪,夏錦端與周天驕就全呈了兩面。一個信死,已是哀痛至極地掛白守起了孝。另一個卻信生,全是不惜奢費金錢的,巴巴將好物全往郎君身側送。

    這般,待得王玉溪自昏睡中醒來,便見周如水送來的奇珍異寶已在竹苑中堆成了一座小山。再待王玉溪問清來由,也是哭笑不得!他雖曉得夏錦端會向他“施恩”,卻他倒未想到,周如水會出這般的昏招。

    如此,再待他看清那奇珍異寶中摻雜著的撥浪鼓,泥人,東珠手串,芙蓉荷包等物時,蒼白的面上更是笑意無奈,只道這小姑連做戲都懶得做足,卻笑著笑著,還就真有幾分想她了。

    一旁,祁公見王玉溪露出笑意也算松了口氣,便就嘿嘿一挑眉,意有所指地嬉弄道:“這周天驕也是有趣吶!竟用郎君討好姑子,郎主豢養外室的法子來對待咱們三郎了!”

    他這么一言,向來最是嚴肅,待夏錦端與周天驕最是不滿的碂叟也是一笑,他朝王玉溪瞥了一眼,便就一改常態地揶揄說道:“這周天驕不光是在替公子解圍,更是自個將嫁妝都出齊了?!?/br>
    聞言,王玉溪施施然朝他看去,他色澤淺白的薄唇微微一勾,明澈高遠的眸中,忽的就透出了幾分審視之意。

    及笄禮便就在幾日之后,周如水的心思卻全在送禮這事兒上,就見她撥算著手指頭,嘴里輕聲嘀咕,“早年母后賞賜過我一根冰弦,是由冰蠶所吐的白色柘絲,集三百根并成一根制成的。這玩意難尋的很,送去給三郎倒是蠻有意思?!蹦钪?,她又一拍腦門,笑瞇瞇地歪了歪腦袋,一雙杏眼都彎成了月牙,“是了!傳聞二嫂也是個擅琴的!不如,就將那失傳已久的《猗蘭古曲》當作見面禮好了!”

    這么想著,周如水半點也等不及,朝里探了一眼正在室中守著王子楚習字的瀞翠與夙英,牽起衣裙,便獨自一人貓身轉出了門去。

    平心而言,望著周天驕將那一箱箱的奇珍異寶往瑯琊王府中送,感慨的不少,眼紅的也不少。劉崢便也算其一。他一品級都無的小小監市,日日在外頭巡街,便也就日日能聽著各式各樣的閑言碎語,見著那成堆往王府送去的奇珍異寶。他的心中如何不是五味雜成,只覺前歲若是他能把握得當,這些個富貴都應是他唾手可得的。如此,他便日日都盼著王府傳出王玉溪的死訊,更是日日都想著,如何才能再次近到周天驕的身旁,叫她再看一看他,給他一絲翻身良機。卻他本想著趁著周天驕的及笄禮,想個法子表表心意,露露面。宮中卻忽然收回了所有請帖,道是天驕公主金尊貴體,及笄之日便就不見旁人了。

    周如水哪能想到,這宮中禁制重重,竟還有人能擅闖宮帷,更是避開了暗衛的監視,大搖大擺地入了她的府庫密室。

    望著一身紅裳,依舊戴著黃金面具,正在她密室之中悠然自得翻箱倒柜的風淺樓,周如水默地吸了口氣,須臾,便小心翼翼地牽起衣裙,輒身往外跑去。卻她才稍稍一動,風淺樓便如一道冷風一般,詭異快絕地閃至于她的面前。眨眼間已擒住了她的手臂,將她硬生生地抵在了一旁的紫檀木柜之上。

    他居高臨下的,用一種詭秘的目光慢慢審視著她,須臾,便輕啟薄唇,陰測測地笑道:“千歲可是被那癲風嚇破了膽?見著了本君,竟就拔腿就跑?”

    說著,他更是興味無比地捏著她的下巴抬了起來,任由溫熱的呼吸肆無忌憚地噴在她的臉上,陰郁帶笑,涼涼地哼道,“本君可在這兒等了你許久!你們周室的少府日日喊窮,卻只千歲這兒便有不少的稀罕寶貝嘛!只可惜這些都不是本君要的,本君想要的不過是塊暖玉,然翻遍了你周室內宮都不得見。如此,便只能勞煩千歲告知一聲,你們周國的鳳闕,到底在何處了?”

    室中的空氣仿佛都流動得遲緩了幾分,望著風淺樓面具后那如刃般冷銳的雙眸,再聽他提及鳳闕二字,周如水的神經下意識地便緊繃了起來,一顆心更是騰地就涼冷了半截。她從不曉得,早在今日,便就有人虎視眈眈地盯著她們周國的寶藏了!

    彼時,風淺樓扣著她下巴的手像烙鐵一樣,叫她的面色都隱隱有些發白。她強自鎮定地看著他,微微一嘆,已是認真地道:“甚么鳳闕?本宮不曉得!再你堂堂寧川少主,私闖吾周國內宮是甚么意思?”

    聽她一言,風淺樓狹長的眼眸微微一瞇,勾起紅唇懶慢一笑,直是抬手摸了摸周如水白皙滑嫩的小臉,才嘖嘖兩聲,輕諷嘲道:“早聞千歲有泰山崩于前而不瞬之勇,如今一見,實非虛言?!?/br>
    說著,他的笑意更甚,不無玩味地盯著她道:“然當年你周國假意與吾寧川交好,借走了吾寧川異士數人。末了,卻為固守辛密將他們集體坑殺于洞中!這血債雖是經久隔年,卻千歲你不會不知罷?如今,吾為寧川后人,自是要尋到這寶庫,收回吾寧川先人的遺骨!這般,千歲不該將功補過,以替先祖還清孽債之誠,告知本君鳳闕在何處么?”

    說這話時,風淺樓一雙厲眼直直盯著周如水,那漆黑的瞳孔仿似深淵,叫這靜默的密室越發的有了幾分毛骨悚然之感。周如水皺著眉頭去掰他的手,喘著氣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既找來,本宮無話可說。然不知便是不知,甚么寶藏?甚么鳳闕?本宮一小姑哪能曉得?”說著,她更是不耐地朝風淺樓輕聲說道:“你快走罷!你若走了,本宮就當從未見你!至于你族人的遺骨,來日本宮必將稟明君父,給你寧川城一個交代!”

    “交代?”周如水的話音一落,風淺樓捏著她下巴的手便慢慢收緊,他緩緩扣住了她的頸脖,黯黑的眸中更是染上了一抹猩紅,“都這時候了!千歲還有心思與本君打官腔!補過?是了!曾幾何時,你們周國是賠償過吾寧川三千萬兩黃金。但吾寧川所損,又怎是那些阿堵物能補償得了的?”

    說著,他更著盯著周如水藏在身后的小手挑了挑眉,像只慵懶捕獵的豹子,眼神暗得泛紅,飽含殺意地說道:“你便莫動旁的心思了!早在半刻之前,本君便將你宮中的暗衛殺絕了!現下即便你喊破了喉嚨,也無人會來相救!乖了,告知本君鳳闕的下落,本君自會放你一回?!?/br>
    風淺樓周身發出的戾氣陰狠的嚇人,他掐在她頸上的手更仿是條蟄人的蛇。周如水疼得眉眼都皺成了一團,頃刻便涌出了淚來。這也逼得她不得不收回了手中的暗哨,更加使力地推他。卻她越是掙扎,他便掐得她越狠。一時之間,周如水只得放棄了抵抗,忍著痛,無奈而又艱難地說道:“本宮甚么都不曉得!少主何須白費徒勞!”

    “徒勞么?要么說,要么死,便不會是徒勞了!”說著,風淺樓盯著她慢慢貼近,整個人都幾乎趴在了她的身上。他詭黯的瞳眸深處交織著暴戾與溫柔,低低一笑,便不無玩弄地,伸手捏了捏周如水細白小巧的耳垂。

    頃刻間,焦躁與恐懼籠罩著周如水,她只覺腦中嗡嗡地響,自個已成了風淺樓砧板上的rou。更因了他的動作,周如水一陣的顫栗,她抬腳就往他身上踹去,有氣無力地掙扎道:“你快放開本宮!本宮不知甚么鳳闕!更不知甚么寶藏!旁人說的無錯!你便是個猖狂妖孽!只視人命如螻蟻!從不懂生之可貴!”

    因了這長長的一段話,她的神色痛苦無比,風淺樓的面色更是冷如修羅。他重重一哼,陰測測地貼近她的耳畔,詭秘而又冰冷地說道:“你這張嘴倒是挺硬!不急著求饒!倒急著激怒本君!你以為本君是你的三郎,不舍得殺你么?”說著,他更是扣緊了她的頸脖,把她自地上提起,將她直直撞在了石墻之上。

    被掐著咽喉的周如水面色漲白一片,她踢動著懸空的雙腿劇烈的掙扎著,巨大的痛苦叫她自喉腔深處發出了撕心裂肺的慘哭,她痛苦地哽咽道:“風淺樓!你這個妖孽!快放開本宮!”卻只說出這短短一句話,她就好似失去了河水的魚,連意識都變得模糊。

    望著她這狼狽的模樣,風淺樓的戾氣更甚,他幽黑迫人的眸中浸著霜雪,諷笑嘲道:“哼!妖孽?你逆天而生,才是真妖孽!”

    說著,他全然不顧周如水眸中的驚訝與惶恐,松開她的咽喉,便一手抓住她的烏發,一手扳起她的下巴,涼側側地說道:“世人皆知吾寧川以異術見長,卻少有人知,吾寧川城中有一魂燈,人在燈燃,人死燈滅。本君偶有雅興點了你的魂燈,卻如何也都燃點不著。千歲可知,天行有道,人壽有期,公然與天作對!必有惡報天譴!”說著,他便陰沉十足地將周如水狠狠扔在了地上,垂眸,自腰間解下了一把黃金匕首,輕輕曬道:“千歲既不知鳳闕,便就借些心頭血來用罷!”

    第121章 暗潮洶涌

    周如水因他的摔弄幾乎頭痛欲裂, 她臉色蒼白的癱軟在地上,眼見著風淺樓晃著明晃晃地刀刃一步步朝她逼來,卻是連站都站不起身。

    她只能劇烈咳嗽著拼命往后躲去,卻她才只一動,就撞著了身后的紫檀木柜。柜門因她的撞擊發出了晃蕩的巨響, 柜中的物甚更因她無力的倒靠而稀稀落落掉了一地。其中, 就有一極其精致的銅質虎頭鈴自木匣中滾落而出, 正巧就落在了她的手邊。

    忽聽著清脆的鈴響, 周如水一陣的恍惚,她匆匆瞥過臉去看向那虎頭鈴,待至看清,混沌的眸中便是一熱, 忽的就想起了柳鳳寒, 想起了他與她離別時曾說過的話, 她記得他道:“便如我,何日慘死,都不必埋葬, 不過一繩了事。便是曝尸原處遭人鞭撻,也都無所畏懼,亦是甘愿受著?!毕胫? 她忽就不再躲了,她嗤笑一聲,使出全力捏住了那虎頭鈴,輕輕一搖, 勾起嘴角,閉上了眼。

    多少個午夜夢回,她都曾猜想過往后的日子她會如何,她想過自個或許會全為徒勞,或許會不得所愛。卻她從未想到,她之今生,會如此慘死……

    或許,是未想到周如水會坦然受死?;蛟S,是未想到她會忽然去握一只銅鈴??傊?,因著周如水昏死前握鈴的動作,風淺樓執刀的手有了一瞬的停頓。

    也就是這一瞬的停頓與失神之中,玉玉溪趁機自暗門而入。他舉劍甩手而出,須臾,便在風淺樓的頸上豁的劃開了一道口子。那鋒利的劍刃更是在離喉嚨一寸之處堪堪停住,冷冷地搭在了他的頸側。

    風淺樓向前的動作戛然而止,他抬手在捂著傷口,揩了一抹已是泛烏的鮮血,便就眸色一凝,呲著牙扭過了頭來,如是毒蛇吐信一般,森森寒冷地望向了在他身后風輕云淡的王玉溪。

    見他看來,王玉溪高遠明澈的眸中古井無波,他垂眸睇了一眼已是昏闕過去的周如水,有些發白的嘴唇輕輕一抿,聲音動聽至極,低沉清醇不帶半點雜質,卻那語調,冰冷得就像他手中見了血的劍刃。就聽他道:“連你也以為我死了么?”

    聞言,風淺樓的眼神如刃冷銳,他當著王玉溪的面將匕首塞回了腰間。須臾,便徒手推開了依舊抵在他頸側的長劍,待將沾了血的拇指靠近唇邊輕舔了一口,才不無諷刺地說道:“師兄好手段,不單詐死!更以鱗毒傷我!”

    說著,他妖魅的眸子便是一瞇,自袖中取出一只玉瓶,倒出其中的解藥吞入腹中,直是吐出了兩口郁氣,才又沉沉地說道:“怎么?難不成你這寡親緣情緣的命格,也能有愛慕之心了么?竟會為她周天驕,不顧同門之誼?卻你若真鐘情于她,為何前歲會有意中計墜入山谷?更就將計就計地算計她的真情厚誼,引得他周氏兄妹二人見得了鐘氏姐弟,更是直截就替你解決了姚知這心腹大患,叫王銑當上了鳳尹縣尹!鳳尹縣與周國寶庫有何關聯你會不知么?”

    說到這,他直是狠狠地將手中的玉瓶摔碎在地,睨著王玉溪,冷冷地道:“如此,吾倒是真看不透你了!你倒說說,你王玉溪到底是沉疴纏身,有心而無力?還要早便想好了暗渡陳倉?早就有不軌之心了呢?”

    聽著風淺樓滿懷篤定的猜測之言,王玉溪無所謂地笑了笑,他黝黑深邃的眸子直直盯向了風淺樓,盯著他,他四兩撥千斤地說道:“溪的心思,就不勞旁人去猜了。卻近幾年來,你一門心思尋吾周國寶庫,到底是為稱強得霸?還是為了旁的緣故?據溪所知,魏君對你寧川金山早有圖謀,魏公子擎更是深得父訓,早便對寧川城志在必得。如此,念在你我的同門之誼,溪亦愁緒難解。便在方才,助了你一臂之力,使暗衛設局,投兩頭蛇入公子擎府。想是現下,公子擎已是身中鱗毒,俗人難救了?!?/br>
    言至此,王玉溪的眸中淺淺閃過一抹淡笑,他那蒼白俊美的臉龐,更在幽暗的密室之中,顯現出了一種近似蠱惑的迷魅。就見他收劍入鞘,慢慢上前彎下身去,抱起了昏厥在地的周如水。

    他撫摸著她冰涼的額頭,摩挲著她青紫的頸脖。須臾,才漫不經心地繼續說道:“師傅在世時,只留下一丸鱗毒解藥,方才既已被你食下,這天下之間,便再也無誰能夠救他了!如此,待魏公子擎一死,魏國內宮定會因太子之位爭相斗狠。彼時,你們寧川城也就更有喘息之機了?!?/br>
    密室之中靜瑟非常,王玉溪的聲音平淡無波,語氣甚至溫和至極。卻他的話,一字一頓全能誅心。

    風淺樓幾乎瞠目欲裂,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王玉溪,俯視著他與周如水相差無幾的蒼白臉龐,面上毫無快意,反是陰郁至極地冷笑說道:“天下皆知,鱗毒解藥在吾寧川城內!雙頭蛇更唯有本君飼養!早先你以鹿活草換走我這雙頭蛇是為壓制蠱毒,卻如今,你竟連自個都不顧,將其使計陷害與我!”說著,他更是有了幾分咬牙切齒,直是恨恨道:“如今魏公子擎身受雙頭蛇毒,魏君自會猜忌于吾!更會向吾寧川求藥!彼時,本君若是道無,只怕新仇舊恨摻雜而出,吾寧川會有兵臨城下之患!王玉溪!你這一招釜底抽薪,栽臟陷害,倒是夠狠的!”

    風淺樓的話,如何不是指責,卻王玉溪的心中亦是不滿。他余光瞟著風淺樓,狹長的眼眸微垂,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緒。就聽冷冷一笑,低低嗤道:“如今你蜂目已露,它國亦豺聲振耳。若不食人,必就會為人所食!如此這般,溪若不兵行險招,先發制人,又能如何安心?更你想要他周氏族人的心頭血,公子珩,公子詹,公子沐笙,甚至于吾周昏庸的君上哪一個不行?卻你為何偏偏要動我的人?”

    “你的人?咱們同門多年,你又何必故作深情?”聽了他的話,風淺樓幾乎笑出聲來,他瞇了瞇眼,幾近嘲弄地指了指被王玉溪摟在懷中的周如水,嘖嘖兩聲,冷冷嘲道:“我可未有忘記,你這寡親緣情緣,累世孤獨的命格,除了夏錦端根本無有旁的生機!更凡汝所愛,終將背離,凡汝所求,終將無望,求之不得,得而不幸的才是誅心!你若要解這誅心之蠱,要么奪了她周國的寶庫,要么殺了她視為至親的王子楚。你若不解這誅心之蠱,便就只能飽受苦痛,坐以待斃。如此,不論哪一樁算來你與她都只有殊途!而你這無利不起早的jian猾之徒,又如何會做這賒本的買賣?”

    說著,風淺樓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邪肆殘忍的弧度,帶著風雨欲來的狠戾之氣,他狂妄地說道:“你以為區區一個魏國,便就能攔住本君了么?鳳闕遲早會現世!吾寧川亦是奪定了寶庫!而不論師兄你是要守,還是要奪,咱們便都各憑本事罷!”

    青天白日,周天驕在自個的華濃宮中遇襲重傷,自然就驚動了周王。周王怒急下令徹查,更是難得的放下了修仙問道,出了道臺親自過問周如水的傷勢。

    與此同時,郎中令堯洵也因失職被查。期間,御史中尉秦涑更是檢舉堯洵無視禁屠法令,日日不斷腥膻。這般,就直是火上澆油,惹怒了周王了。

    遂在朝上,周王不聽百官勸阻,直截便將堯洵革職削籍,令以問斬秋后。是夜,怒極攻心的周王因心思沉重,染病告恙。自夜半醒來,更是撐著病體下詔天下,一言有違禁屠令者殺無赦,二命各地官員祭祀神主,以為周國消災祈福。

    見此情景,公子沐笙難得的作壁上觀,不動聲色。是夜,更是一襲常服悄入了傅涑府中,與之商談良久。

    次日,便見百官奉詔祭祀神主之時,傅涑別出心裁。他不但親自撰寫了祝文,更是棄用了豬羊牛等牲畜祭品,改為親自上陣。在祭祀之時,傅涑直截便沐浴更衣,親自趴在了盛祭品的貢盤之上,又讓奴仆將其抬至于神像之前,祭供祈福。

    彼時,圍觀者者盛,竊笑者不知凡幾。卻傅涑神態自若,鎮定異常。兩日后,待周王病愈,頭一個聽聞的便是傅涑的所行所為。一時之間,周王亦是感慨,念他傅涑向來耿直,如今更是忠心不二,遂就干脆升了他的官,叫他接下了堯洵的郎中令之職,掌管宮禁。

    此時,周如水已是昏迷了兩日兩夜。朦朧之中,她好似聽見了子昂的聲音,聽見他一遍遍地喚她小周,聽見他道,“雖千萬人,吾往矣,這才是你?!庇致犓?,“世間風雨琳瑯,山水總有相逢,若是有緣,你我終能再續?!被煦缰?,她努力地想要睜開眼,想要看清楚他。卻可惜,夢境依舊模糊得叫人無助,就好似她尋了他這么久,卻終不知他在何處。

    便就在她淚意不止的時候,恍然間,她又好似被擁進了王玉溪溫暖的懷抱。他冰涼的大掌一遍遍地撫摸著她的額頭,一呼一吸都好似與她相連。淡雅悠長的沉香香氣柔而溫潤地籠罩著她,叫她胸腹間的脹悶疼痛都舒緩了不少。她更是恍惚地聽見了他在她的耳邊低低的輕哄,聽見他無比溫柔地道:“阿念莫懼,他已無暇再來擾你了?!?/br>
    須臾,他更又好似輕輕一嘆,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有意說予她聽。

    她分明地聽見他低低的,悵然地嘆息道:“不知你阿兄可曾聽明白我的話,當年居士唐謙富有非常,深遭羨妒,縷有性命之患。遂才造一寶船沉于江底,避得安度晚年。這世間事從來相同,便是匹夫無罪,仍難避懷璧自罪?!?/br>
    第122章 暗潮洶涌

    魏國國君最疼愛的兒子, 便是去年才出使過周國的魏公子擎。魏君原本有意在幾月之后的八月十五中秋之時,正式冊封公子擎為太子。卻哪想幾日之前,公子擎自府中被雙頭蛇所噬,以致身染重毒,性命堪憂。魏國醫者雖傾全力醫治, 仍是拯救無法, 遂只得暫壓住公子擎體內的毒性, 轉而遣使, 向寧川城求藥。

    聞得此訊之時,正值放朝。公子詹如狼的眸子一挑,須臾,便轉眸眺向才下玉階的公子沐笙, 嚼著笑與謝潯作別, 疾步便走至于公子沐笙身側, 興味無比地對他道:“二兄可知,近日魏公子擎被雙頭蛇所傷,身中奇毒了?”

    聞言, 公子沐笙眉頭一挑,他回望向公子詹,四兩撥千金道:“蠢物無眼, 如此,便就盼他早日康復了!”

    彼時,百官經他們身側而過之時都紛紛有些側目,公子詹見之笑意更甚, 過分俊秀的容顏如同陽春白雪般晃眼,撫掌便道:“我與二兄雖是政見不合,然有些事,卻是可殊途同歸的。就譬如他公子擎向來親周,若是魏君叫他做了太子,對咱們周國,可是有百利而無一弊。二兄以為,是這個理么?”

    正午的陽光照得玉階瑩瑩奪目,聽了他都話,公子沐笙清俊的眉目平靜無波,不過淡漠的敷衍道:“這是自然?!?/br>
    他這一言疏離非常,公子詹亦見怪不怪,他的眸中更是閃過了隱約的笑意,全是幌做不知地繼續說道:“既是如此,二兄是否也覺著,那瑯琊王家的局面實在難堪,王玉溪那動輒便染恙患疾的病秧子,也實是難為良配?”

    他這一言實在突兀,也終是叫公子沐笙扭頭朝他看來。

    見此,公子詹勾了勾唇,俊美的容顏竟露出了幾分猙獰陰森,就見他沉凝的雙眸深深睨著公子沐笙。忽的,就收起了笑意,極是意味深長的,冷冷地說道:“君父糊涂!我不糊涂!我知那傅涑一直都是你的人,你這截胡的本事也是愈發的精湛了!但那又如何呢?禁屠令本就是張網!你總會有無可奈何自投羅網的時刻!而到了那時,這宮城就容不下你了!咱們的阿妹,也自會有我悉心照料!”

    一路風餐露宿,待符翎一行將至鄴城之時,天色已暗,暮靄沉沉。

    彼時,符翎正懶洋洋地摟著睡熟了的憶兒躺在坐褥之上,待見鄴城近了,她霍地便自褥子上坐起了身來,撩起帷幕,挑了挑秀眉。須臾,便眸色一沉,撫了撫憶兒白嫩的小臉,低低朝外吩咐道:“咱們先去金山?!鞭D而,車隊調轉頭來,直往金山而去。

    不遠處,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隱在喧鬧繁華的城門之內,見符翎一行調頭往安葬哀沖太子的金山而去。車廂之中,伏流亮如琉璃的清明眸子微微一黯,須臾,已是轉眸看向了同在車中閉目養神的王玉溪,神色幾分復雜地說道:“縣主果然往金山去了!而幾個時辰之前,庶公子裎亦是往那頭去了?!?/br>
    聞言,王玉溪緩緩將膝頭的簡牘合攏,他不緊不慢地睜開眼來,長睫微垂,淡然而又深重地說道:“天意弄人,平安此行,怕是為復仇而來?!?/br>
    彼時,天光黯淡,沉沉的暮靄自天邊彌漫起一陣輕霧,不遠處的老槐樹下,仍坐著擺著藤椅長案納涼的小販。王玉溪的聲音像是一陣風,輕之又輕,轉瞬,便自耳畔悠悠流走。

    他之所言,伏流亦是心有戚戚。不由便微擰起眉頭,幽幽輕嘆道:“平安縣主是為復仇而來,庶公子裎是為奪勢而行,命運相催,已是無路可回。卻公子您,仍還尚可回頭!”

    “你我之間,性命相知,這樣的話就莫要再提了?!狈髦?,王玉溪并無意外。他明澈的眼中更是浮現出了一層淺淺的笑意,帶著嘲色,平靜無波地說道:“你我都盼活在日光之下,然這世局混沌,大廈將傾,已是注定要大雨傾盆了?!?/br>
    說著,他便抬手撩起了車帷,眺向了遠處高高聳立的城墻。彼時天色已黯,城墻偉壯,夕陽在斑駁的墻面上熠熠生輝。王玉溪眺望著它,不覺曬道:“父親的家國大義,母親的血海深仇,便是溪此生所求。就如圣僧之于世,從無有一處可回頭?!?/br>
    言訖,便見他幽深的眸子微微一瞇,轉而望向了不遠處熱鬧的食肆,盯著食肆價牌上的時價,王玉溪烏眉輕蹙,挑眉就問:“冬時雨雪交加,然至五月中旬,彭澤郡便滴雨未下,如此,地里仍可插秧么?”

    聞言,伏流亦往食肆望去,他亮如琉璃的清明眸子微微一瞇,半晌才道:“或許天佑吾周,農田未誤農時,以不至于丟荒?!笨烧f著,他的眸子又是一凝,抬手放下車帷,幾分不忍地繼續道:“又或許,如今亂事頗多,天下同素。公子珩既知春旱之情,也尚隱而未報。畢竟謝姬這一得孕,他這新認的母族便就徹底失了靠。如此就更該小心翼翼,莫惹君怒了?!?/br>
    “若真鬧起了饑荒,也是壓得住一時,壓不住一世,這君怒不過是早晚之事罷了?!蓖跤裣爸S地撇了撇嘴,如畫的眉目越顯幽深,就見他偏頭瞥了伏流一眼,幽幽地說道:“圣僧可曾記得,泰康八年吾周天旱大饑,眾郡田畝之所產,都不足供全郡半年之糧需么?”

    聽及王玉溪談及泰康八年之事,伏流平靜的面上頗有了幾分色變。他很是無奈地回視向王玉溪,輕搖了搖頭,不無深重地啞然失笑道:“公子這一語雙關,真是戳心吶!”

    王玉溪這話,看似無事,卻確實是戳心了。

    世人皆知,泰康八年,蠻人圍剿周國北境。彼時周王親征,被困閎谷關,副將張仩為救周王以命殉國。同年秋,王淑殉夫,其獨子張葭夭折于世。卻實則張葭從未身死,伏流便是張仩與王淑的獨子張葭,論起親緣,更是王玉溪的表弟。

    方才,伏流勸退,戳了王玉溪的心。如今只幾句話的功夫,這心下一沉的苦澀滋味,便就被原數奉還了。

    見他如此,王玉溪淡淡一笑,唇角的弧度優美而又魅人,就聽他平靜無波地繼續說道:“吾周即便幅員遼闊,亦是難避天旱大饑。而蠻人世代游居,便就更賴天時。如此,泰康八年,蠻人因是饑荒難受生無得繼,才就只得舉兵攻周,搶食奪地了?!?/br>
    聞言,伏流眉頭微微一動,他滿含深思地看向王玉溪,沉吟半晌,才低低說道:“若要深究確為如此,然彼時周魏兩國交好非常?;ネㄙQ易,互通抵御,本就逼得蠻夷生存艱難。如此再遇天災,才會逼得他們狗急跳墻,妄起了搶掠之心?!?/br>
    言至于此,伏流的神色卻是一凝,他明眸微瞇地盯向王玉溪,直是靜了一瞬,才又意味深長地說道:“是了,如今魏國似有聯姻之意!遂前歲魏公子擎使周之時,周沐笙用計撇開周天驕,便是有意避談聯姻之事。然這事事若是成真,便如重蹈覆轍!北境危矣!”說著,他更是探究地問道:“如此,公子才先人一步,使間投毒的么?”

    伏流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便是道王玉溪使間投毒,逼退風淺樓,實是早有預謀,一箭三雕。更是道他為公為己,都似是不愿周天驕與魏聯姻。

    這話中的探究深意,王玉溪又如何不懂?卻他避而不談,淡淡一笑,不過輕輕嘲道:“北疆之戰,不過早晚。吾周之危,更又何止北境?”

    夜色叫悶熱的微風都帶上了幾許涼意,清風輕拂過王玉溪俊美如畫的臉,他幽深的眸光沉漣如洗,須臾,終是在這燥熱的夏夜之中,不無悵惘地低低感慨:“凜冬將至,愿你我終得所愿?!?/br>
    周如水的及笄禮本應大辦,簪纓世家的夫人千金也都待著這機會多露個臉。卻哪曉得,周王的心思一變,這天驕公主的及笄禮就不得外人見了。

    對此,周如水倒不大在意,便就在被扶上羊車出宮的路上,她的小腦瓜子仍有些迷糊不清。

    想她周如水悠悠醒來之時,咽喉處仍如被風淺樓掐著似的,火辣辣地疼得她想哭。見她睜眼,幾日來一直守在榻邊的寺人荃倒全是喜形于色,大呼幾聲上蒼保佑,便就輒身往道臺向周王報信去了。

    見狀,周如水實在哭笑不得,只低低嘆了口氣,便沉下心來,尋思起了那日的前因后果。

    彼時,內室之中放著一對半人高的象牙寶塔,里頭疊放著的冰塊正微微地散著涼氣,直叫室中舒爽至極,全無外頭的悶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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