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但,死了就是死了,周國的先太子死了,她的大兄死了,符翎的心上人死了。 周如水只覺得,因符翎的傷痛,她的心口也忽然被一根極其細微的線繞住了,那線輕輕地拉扯著她,扯得她又疼又酸,又疼又痛,竟是半句話也說不出口。 周如水正怔忪著,符翎卻已再次抬起了臉來,她極快地起身,極快地往外走去。也因是太快,一個踉蹌,她便險些跌在了地上??翱霸趯m婢的攙扶下站起身,符翎恍惚朝周如水看來,忽然,就是一笑。 外頭殘陽如血,暮色漸漸籠罩大地。閣內,符翎哽咽的聲音卻如同陳年老屋中破碎的瓦礫,她轉過臉來,神情恍惚地看向周如水,聲音很低很低,仿佛低進了塵埃里,她慢慢地,一字一頓地說道:“兕子,你曉得么?自他去后,往日里的那個符翎,便也跟著死了?!?/br> 第二日,天尚蒙蒙亮,符翎便啟程走了。 周如水趕去宮門前送她,符翎亦冷著張臉,她懶洋洋地斜倚在幾上,不過昂著下巴,聲音中透著清高和優雅,淡淡地道了聲:“后會有期?!北闩ゎ^再也不看她了。 這時的符翎,驕傲依舊,嬌美依舊,卻,周如水仍是覺得心疼,仍是止不住的心酸。她甚至想,若是她運氣再好一些,能重生在大兄去戰場之前就好了。 但,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有的,只是惜福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新年好??! 新的一年,讓我們繼續相愛吧! 蘭芝在這里給大家拜年了! 第64章 徽歙朝奉 與符翎道別后, 周如水便啟程往文山村去了。 一路行來,見周如水眸中水霧裊裊,好似外頭濃得化不開的秋景。夙英也是不住的心疼,她半跪著身子,一面替周如水捶著腿, 一面低低地勸道:“女君, 您就莫傷懷了, 逝者已矣, 縣主總會想通的?!?/br> 聞言,周如水淡淡嘆了口氣,她極輕地說道:“即使如此,卻還是覺得可惜?!?/br> 她正感慨著, 炯七卻忽然停住了馬車, 他的目光朝車后一掃, 便朝車內低低地說道:“主子,今日隱在后頭跟蹤的線人少了不少?!?/br> “少了?”聞言,周如水怔了怔, 一瞬便想到了關節。卻,她遲疑了一會,只是低低地說道:“無事, 不管他們,咱們快走罷?!?/br> 炯七是在提醒她,謝姬派來的人可不止已斷氣了的余嬤嬤,那些個暗樁平日里都想盡了法子跟著她, 盯著她。今日她們出門,卻少了不少。顯然,那些個不見了的暗樁,若不是早就離了行宮去鄴都報信,就是跟著符翎去了。 按理而言,既知道了這事,周如水該去通知符翎,或是替她攔住那些個眼線的。 但,她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天真單純,只覺得天下無一個不好人的周如水了。符翎與她說的話字字不假,她也確實與旁人都不怎么對付。但雖不假,卻又不算盡是實話。 畢竟,往年來,想要拉攏姑母的庶公子不計其數,符翎如此表明立場,不過是因著逝去的大兄,因著與謝氏的宿怨,與他們兄妹二人同仇敵愾罷了。卻其實,比起兄長與她,符翎與庶公子裎的關系才更是和睦,符翎今次不做他想,不過是因著庶公子裎的母親好巧不巧正好出自彭陽胡氏,而胡氏與謝氏三房又正巧是連襟之好,如此,才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但,眼看現如今,符翎哪怕遠在平安縣,對前朝后宮的動向亦是洞若觀火。往后的局勢,姑母與符翎那么精明的人,又如何會看不透? 古話說的好,天下無不散之宴席。料想它日,若是符翎回了鄴都,謝氏在朝堂上又倒了,他們之間最強的這根紐帶斷了,情況怕也會大不相同了。到時,姑母若還愿意助著兄長,以兄長的秉性,姑母能得到的好處,定是會比匡助旁的公子得之最少。如此,姑母還會不變初衷么? 在周如水想來,這答案也是未必的。 即然如此,比起急著劃分陣營,全權相助。相比之下,反是暫且叫長公主府與謝氏斗著,叫符翎被困在封邑固步自封,才能讓她們愈發地與兄長齊心協力。他們兄妹,也才能不樹新敵,暫且安穩。 這般想著,周如水略略偏過頭,輕撫了撫額角。心道,待謝釉蓮曉得了符翎私出封邑,又杖斃了她身旁的老人余嬤嬤,定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彼時,也才該是她見機行事,相助符翎的時刻。 文山村村頭有棵大榕樹,因扎根的日頭長了,直是枝粗葉茂,遮天蔽日。 在柳鳳寒年幼時,他娘親便時常會牽著他來村頭賣茶。那時的早市從城東一直排到城西,他娘怕他被日頭曬壞了,便總會將竹簍搬在最不起眼生意最不好的榕樹下買賣,還會護著他在身后,叫他抱著竹簍不許四處亂跑。但他調皮又機靈,只道應承了娘親不亂跑,卻未答應她不亂爬。有一次,他便大著膽子,趁著人多不備,順著枝柱爬上了樹梢。彼時,待買茶的主顧都散了,他娘習慣性回頭,才發現他不見了。他躲在樹梢上,見娘親大愕,卻覺得有趣,更是掩著嘴偷笑??芍敝烈姷揭回灅s辱不驚的娘親急得哭出了聲來,他才知道慌了,忙從樹蔭里探出了頭來,朝她喊了聲:“娘親,寒兒在這,寒兒沒丟?!?/br> 他至今都記得,娘親猛得抬起臉來看向他時的焦急模樣。她的眼圈微微泛著紅,是發自內心的擔心地著著他。他還記得,她小心翼翼的在樹下朝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著他從樹上下來??纱宦涞?,她溫柔的表情立馬就變了,明明是緊緊地抱著他的,卻頭一次狠狠地兇了他,頭一回狠狠地揍了他。 周如水趕到村口時,一眼便見著了老榕樹下拴著的那匹上回就見過的老得掉了牙的灰色毛驢。她挑了挑眉,再往前行了半步,便見一片玄色衣角隱在枝頭,好似繁花。 彼時,柳鳳寒大半個身子都隱在樹中,他背靠著樹桿,懶洋洋地翹著二郎腿,修長的手指正捏著片樹葉徐徐敲打著枝頭,那聲響輕輕,好似風吹葉動。 許是感覺到了她的注視,柳鳳寒悠悠地垂下了臉來,他斜飛的濃眉好似墨染,眉間的紅痣更是瀲灩迷人。 看清了樹下的周如水,柳鳳寒雙眸大亮,哈哈一笑,便從樹上一躍而下,朝周如水點了點頭,轉身便解了韁繩翻身上驢。驢聲得得,不緊不慢地領著周如水回了馬車,兩人竟是一語未言,便極有默契地一齊啟程往徽歙縣去了。 途中,柳鳳寒的老驢在第二日便壽終正寢了。登時,柳鳳寒也抹了一把男兒淚。卻下一刻,他又親自將老驢抽經剝皮,烤了一頓驢rou做晚餐。 為此,夙英已不記得自個是第幾次因柳鳳寒謅掉了下巴了。 主仆二人都是一臉的不贊同,卻還聽柳鳳寒理所當然的,老神在在地道:“你這姑子就是不懂!如此,它才算鞠躬盡瘁,死得其所吶!” 雖是這般說著,當夜,周如水與夙英卻碰也未碰那冒著茲茲香氣的烤驢rou。倒是炯七與柳鳳寒頭一回坐在了一處,兩人哥倆好地共分了那驢rou。第三日,再見他們一齊坐在前頭趕車,竟是和睦非常,再不似前幾日那般生分了。 如此,統共花了三日的功夫,在夜色漸深時,他們終于平安入了徽歙縣的地界。 黑暗的街道中,馬車在石板路上格之格之地行駛著,卻忽然,自不遠處傳來了陣陣女郎的嗚咽聲,那嗚咽聲極是絕望,直是傷心欲絕??拗拗?,她又哀聲唱了起來,那唱腔凄涼無比,竟是在道:“送郎送到小橋頭,手扶欄桿望水流。船家啊,今天撐俺家郎哥去,何時撐俺家郎哥回?悔啊悔,悔不該嫁給出門郎,出門郎做生意,三年兩頭守空房,圖什么大廳堂,貪什么高樓房,夜夜孤身睡空床,早知今日千般苦,我寧愿嫁給種田郎,日里田里忙耕種,夜里雙雙上花床?!?/br> 好一句,”我寧愿嫁給種田郎,日里田里忙耕種,夜里雙雙上花床?!半y不成,歙人都是這般叫人謅掉了下巴的么? 這歌唱得實在太直白,聽著聽著,周如水臉都微微漲紅了起來,她明媚的大眼睜得大大的,掀開帷幕往外瞧去,卻,實在找不著那聲音到底是從哪兒傳來的。 前頭的街巷蜿蜒曲折,又深又窄。四面都是灰墻黑瓦,那黑瓦密密實實地連著墻頂高低起伏,肅靜中透著冷寂,冷寂中又透著疏離,一時間,倒叫她不知怎的想起了謝蘊之。 她這么發著愣,柳鳳寒盯著她緋紅的小臉卻是幽幽一笑,一聲長嘆后,低低解釋道:“方才那女郎是在‘歌哭’?!?/br> “歌哭?”聞言,周如水慢慢收回心思看向他。 緊接著,便見柳鳳寒點了點頭,揚手指了指不遠處立在溪頭的牌坊,蹙著眉,壓低了聲音解釋道:“我們徽歙有句話叫“歙南太荒唐,十三爹來十四娘。一世夫妻三年半,十年夫妻九年空?!?nbsp;在徽歙,男子最遲十六歲便要出門行商,所以往往也早婚。此后但凡離家,因路途艱險,行商艱難,或許幾年,或許十幾年,甚至幾十年才能夠還鄉。如此,按常理夫婦婚后相伴的時日大概會有三十六年或四十二年不等。但在徽歙,夫婦在一塊的日子卻至多只有三十六個月或四十二個月。這般,一世夫妻,三年半載,便是商賈之家慣常的寫照。方才那婦人定也是嫁了個行腳,如今忍不得獨守空房,便只能哭一哭,以慰相思了。遙想當年,我的娘親,也是如此的?!?/br> 聞言,周如水低下頭來。忽然,就憶起了公子沐笙曾與她講過的關于徽歙的一些事。道是歙人外出行商艱難險阻,常常出至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歸,歸則孫娶媳婦,而子或不識其父。曾有一首詩講盡了他們的凄楚,道是:“健婦持家身作客,黑頭直到白頭回。兒孫長大不相識,反問老翁何處來?!?/br> 短短幾行字,已是極盡心酸了?;覊Π淄叩纳钕锝忧嗵?,在滿天滿地的月光籠罩下,女子送走了出門行商的新婚丈夫,這一去,便是山高路遠,不知何時能歸。 她一定流過很多淚,一定咽下了很多的心酸,她也一定曾在虛空的夜晚,憂傷而又凄情地唱著歌哭。只有相思的曲兒才會纏綿漫長,只有悔恨的痛才會不甘苦澀。但即使如此,她的丈夫仍沒有回來,也好似永遠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卻有一日,待她的頭發都白了,她青蔥般的小手都覆滿了皺紋,她再也不唱不哭了。門前,卻忽然走來了一位老翁。 彼時,兒孫走上前去,狐疑地問那老翁姓誰名誰?打從哪兒來?她也拄著拐立在門邊,瞇著眼,仔細地盯著那陌生的老兒瞧。卻瞧著瞧著,老翁顫巍巍地自懷中掏出了他們結親時的信物。見了那信物,她沉默了許久,卻是流不出半滴淚來。半晌后,才終是神情蕭索地點了點頭,又扶著門獨自地回了房去。 你回來了,但那又如何呢? 就像一場煙花的寂滅,多少個蕭蕭風雨夜你都沒有來。如此,待你再來,已就沒了意義了。 這般的人生,也算悲哀至極,殘忍至極了。 如此,周如水自然也明白了那婦人獨守空房的哀戚處境。一時間,倒不再覺得驚異,反是覺得悲哀憐憫了。 她長長地嘆了一聲,清潤如水的聲線中,有著深深的不解。她喃喃地,低低地問道:“如此早有先例,卻為何不曾有人帶著妻兒一同去行商?既是一家人,卻不該甘苦與共,形影相隨么?又何苦這般散落天涯?各自冷寂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晚就讓小公主陪著我們一起跨年守歲吧 今天我們家聊天的時候 我爸爸講起一件我最近遇到的傷心事 他和我說 我知道這件事情對你造成了很大的傷害 但是 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上好人還是很多的 你不要害怕 依舊要相信這個世界 相信人 就算有一天 運氣太好了又遇見了不太好的事情 你也要相信自己會有巨大的能量去扛住一切的厄運與苦難 不行的話 爸爸也在這里幫助你 我們全家都幫助你 你要保有堅定堅強并且堅守住柔軟的善良和溫暖的信任 這一番話 送給我的小公主 也送給你們 加油哦!小伙伴們! 第65章 徽歙朝奉 她說得簡單, 柳鳳寒卻搖了搖頭,他感慨道:“別離雖苦,前路更難。自個都前途未卜,如何再耽誤得起嬌妻幼子?”說著,他轉過了臉來, 至美的眼眸緊盯著周如水, 那目光, 有點奇異。他用低沉得如同夜色一般的聲音問她:“若是你, 會愿隨夫遠行,風吹雨打,漂泊他鄉么?” 見柳鳳寒問這話時明亮的眼眸深邃如堆積涌動的云海,周如水一怔, 難得認真地思尋了起來。 泛著寒意的秋風吹動著她薄紅色的裙裾, 周如水墨黑的秀發在斜暉的燈影下軟亮如洗, 她靜靜地立在他面前,絕美稚嫩的小臉微微低垂,一會蹙眉, 一會勾勾手指。半晌,才仰起臉來看向他,明眸如星, 爛漫一笑,先是道:“雖這事落在我身上不大可能?!闭f到這兒,對上柳鳳寒的盯視,她又是一怔, 垂下雙眸,想著那記憶中月白的身影,低低地嘟囔了一句:“但若是我真愛著一個人,定是寧愿死別,不舍生離的?!?/br> 夜色靜寂,沉脆的梆子聲在入夜的空氣中回蕩,月亮半隱在云朵后頭,天卻毫無預兆地飄起了雨,驚亮的雷光劃過漆黑的夜,雨點頃刻間便落了下來,灑落在屋檐上,濺起了無數的水珠,直是碎似點點星光。 見狀,夙英忙將帷幕放下,催促車前的二人快快行車。 因著夙英的催促,馬車不一會就駛進了柳鳳寒母親留給他的私宅。柳鳳寒被趕出家門,革除了“徽駱駝”的名號之后,柳家收走了他的一切,直是一分錢也未叫他帶出門。但柳母的遺囑在前,柳家人顏面再厚,也收不走這早就改了地契的私宅。 因柳鳳寒常年在外經商,這宅子一直都被擱置著。 此時,宅中半個奴仆也無,直是靜悄悄的。周如水和夙英下了車后,便先躲在了門前的屋檐下避雨,只待著柳鳳寒與炯七將馬車停好。 就這么站著,周如水倒沒怎么打量這宅子,反是盯著淅淅瀝瀝的雨一個勁的發呆。她本就對近來的反常天氣有些焦躁,這時,話里也不免帶著埋怨地嘀咕道:“怎的又落雨了!” 她正說著,柳鳳寒已停好了車與炯七一道大步行來,他肩上挎著個布包,聽了周如水的嘀咕,再見她面上隱有的不滿, 便笑著嗤她:“你懂甚么?近來旱得太久,多落落雨也是好事?!?/br> 聽了這話,周如水將手抬高擋著雨點,努了努嘴駁道:“那可不一定,甚么多了都成災,如地里的蝗蟲一般?!?/br> “蝗蟲?你還曉得蝗蟲?”聞言,柳鳳寒哈哈大笑,直是一副不信的模樣。 見他這般輕視,屋檐下,周如水拍了拍身上的雨水,直是不滿地鼓著臉道:“我懂得可多了!” “那你可曉得徽歙雖是窮鄉僻壤卻有個好官?”柳鳳寒挑起眉頭,見周如水雙眸晶亮地看著他,目露得意地輕輕一笑,繼續徐徐地說道:“三年前,有新縣尹上任,歙人幾乎傾城郊迎,更有樂隊吹吹打打,唱來唱去,其中就有這么兩句:‘為報吏民須慶賀,災星移去福星來?!?/br> 交談中,眾人也緩步往宅中走去,周如水細細琢磨了一會,點了點頭,忖道:“災星移去福星來?能得百姓如此稱贊,倒真是個好官了?!?/br> “是么?他自個也這么以為的。直是過了幾天,他便問那奏樂的:’前日迎接本官時,你們唱得實在不錯,尤是那唱詞貼切非常。也不知,是哪位知己如此知吾?’”對上周如水疑惑的目光,柳鳳寒輕輕一曬,他本就是個美少年,這么一笑,更是俊美非常。 夙英在一旁看著他的側臉也不禁瞧著有些呆,正癡愣著,便見柳鳳寒出其不意地一巴掌拍在了周如水的發頂上,挑了挑眉,笑著道:“那奏樂的回??!‘大人,那是本州舊例,不論誰來上任,咱們都是這么唱的!’” 說著,柳鳳寒便率先跨進了正堂,他將肩上的布袋往幾上一扔,轉回身,才揚著下巴眺向周如水,笑呵呵地嗤道:“多學著點罷!和小爺一比,你不懂的還多著呢!” 聞言,周如水撫著被拍痛了的發頂,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跺著腳,嬌嗔地哼了聲:“就你能!” 第二日到了茶園,周如水才真正見識到了柳鳳寒的能耐。 如今,柳鳳寒雖被除去了“徽駱駝”的名號,但自入了徽歙縣的地界,當地的歙人見了柳鳳寒卻都還算客氣,更有的仍是對他崇敬有加。就如柳家茶莊的管事,雖早得了家中的令,卻仍是如從前一般,恭恭敬敬地喚柳鳳寒一聲:“大當家?!?/br> 這一行,也叫周如水真正明白了甚么叫“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br> 彼時,兩人已然相熟,初見時周如水對柳鳳寒的偏見也早已煙消云散。周如水又算是頭一回出宮遠行,這般的交往之中,也未有甚么身份利益的沖突束縛。如此,就自在開懷得緊了。 再加上,柳鳳寒雖行事乖張,卻又確實是個明快敞亮的,故此常常無話不說,又是無所禁忌。他總是能叫周如水看見一番新的天地,學到一些在宮中學不到的知識。這般,就更是有趣!直是叫人見之心悅,久處不厭了。 這幾日在柳家茶山,周如水便一直跟著柳鳳寒在山間東走西竄,看著他怎么勘管忙著收茶的茶農,也順道聽聽他那滿嘴的生意經。 有時,柳鳳寒會指著滿山的茶樹,滿嘴銅臭卻又正兒八經地算計,“這次眼看是過了節氣要顆粒無收的,本來已經把工人都遣回去了。誰知后頭又下起了雨,茶莊復又有了收成,這才又請了熟工來修剪茶枝。一來二去,倒是付了兩回工錢,白費了一筆開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