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日頭高照,柳鳳寒扯了扯肩上的布袋,他摸了摸鼻子。這時,忽然自油滑中透出了幾分淳樸來,他笑著回道:“原是答應了明后兩日再陪你去綦江鎮走一趟的,但你既然現下就要趕回行宮。那么明后兩日,自然是不得空的了。而我雖被趕出了家門,家中卻還有些余事需要去交接清楚。今年夏季大旱,幾近兩個月都未下過雨。也正因此,柳家茶園高山區的茶樹都枯萎得厲害,六十萬畝地,大都遭了秧?!?/br> “所以,柳震是把這爛攤子都丟給了你?”周如水微擰起了眉,她曉得周國的氣候已是不好,如今聞得實況更是心驚,再想柳家做的實在太不地道,一時也有些怒。靜看著柳鳳寒,只等著他繼續講。 見她眼底已起了怒色,柳鳳寒不禁挑了挑眉,他嘆了一聲,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揚著唇,繼續說道:“爛攤子又如何?事從吾起,便該自吾畢。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如今小爺兩袖清風,還怕甚么?不過說來也巧,近些時日雨水充沛,茶樹倒是活了大半,竟真能收得上些秋茶來了。如此,走這一趟,也沒甚么不好的?!闭f著,他豁然一笑,捋過頰側垂下的一縷青絲,又遺憾地說道:“如此,不論你再出不出得來,這往后的路啊,小爺都不能奉陪了?!?/br> 第62章 徽歙朝奉 到底是有了些交情, 聽他這就道要在此別過了,周如水不禁愣了愣,不住關心道:“你要將秋茶銷往何處?” 柳鳳寒挑挑眉,嚼著笑答:“居庸關?!?/br> “現下就得走了么?” “倒不是,只不過明日需回家一趟, 先去茶園將茶收了, 再出門尋些貨, 月底再在祁州與車隊集合, 一同運至居庸關去?!?/br> 聽著他的打算,周如水認真地抿了抿唇,她想柳鳳寒幫她甚多,再想他難堪的身世, 輝煌的往事, 艱險的前途, 說是心疼也好,講是敬佩也罷,總覺得該送他一程。想著, 便睇了眼夙英,又看向柳鳳寒道:“我今日先回行宮一趟,明日你仍在村口等我, 咱們一道回去,便當是替你送行?!?/br> 她這樣講,柳鳳寒顯然很是意外。他愣了愣,黑如耀石的眼猛地盯住周如水不放。半晌, 才微翹了翹唇,語速輕緩,神態認真地問她:“從周至縣向南去便可至我的家鄉徽歙縣,但來去一趟,可得費三日的功夫!你真走得開?” “無事,千歲待我甚好,若不是借了你的力,這事兒也不會辦得如此奏效。你明日放心在村頭等著我便好了!”一番假話,周如水說得是眼不紅心也不跳,只剩臉頰還燒著,倒似朝霞般明媚嬌艷。 聞言,柳鳳寒朗聲大笑了起來,他笑得眉眼彎彎,明明是個兒郎卻也傾國傾城。英氣風發地朝周如水的方向空擊了一掌,便朗聲道:“甚善!” 到了華林行宮,只見一路挑燈枝頭,燭火通明,卻,四下空無一人。 主仆二人帶著疑惑抬步前行,至于前殿,才終于見著個宮婢。那宮婢見了周如水忙是行禮問安,周如水點點頭,尚未言語,便見前殿正門前的宮道邊倒著個血淋淋的粗壯婦人。 見著那血淋漓的身影,夙英忙上前一步擋住了周如水的視線,她眺目細看了半晌,才低低地回稟道:“女君,是余嬤嬤,她似是受過刑,已經斷氣了?!?/br> “受刑?”聞言,周如水挑了挑眉,推開夙英,盯了眼余嬤嬤血淋漓的身子,移目,便朝一旁垂著臉的宮婢看了去,那眸光深深,不覺便有了幾分威壓。 那宮婢本就戰戰兢兢,如今見周如水這般看來,忙又是一禮。她顫著聲解釋道:“余嬤嬤今日沖撞了平安縣主,被執了杖刑?!?/br> “原來是符翎來了?!甭犃诉@話,周如水惱意頓去,她失笑地猶豫了一下,半晌,才掩住口鼻,上前細看了看余嬤嬤身上的傷口,先是喃喃地道:“符翎甩鞭子了?”說著,又皺了皺眉,向旁邊問道:“死都死了,怎的還不拖下去?” 那宮婢見周如水并未動怒,心下也是一松,忙顫巍巍地繼續回稟道:“縣主下令,道是就這般放著她以儆效。等她真死透了,再當眾拿去喂狗?!?/br> “她也是照常的膽頂了天,也不怕這爛攤子沒法收場!” 周如水目光復雜地嘆了口氣,再想符翎私自出了封邑,又仗著她的名聲大搖大擺地來了行宮,已是無法無天,也不怕多加一筆了。索性,便擺了擺手道,“便隨她去罷?!闭f著,又挑了挑眉問:“縣主現在何處?” 聞聲,那宮婢忙恭聲應道:“蓬萊閣?!闭f著,又小心翼翼地瞅了周如水一眼,越發恭敬地道:“縣主言,千歲若是在外頭野回來了,可直截去見她?!?/br> 聞言,周如水與夙英微相對而笑,夙英更是向著周如水跟前一湊,低低地說道:“一別經年,女君倒是許久未見縣主了?!?/br> 當年,符翎因鞭韃謝姬被貶回封邑平安縣,被勒此生再不得出封邑半步。經年未見,哪怕大兄那如山一般高大偉岸的身軀再不會出現在她的身側,她那不管天高地厚的性子卻竟是分毫未變。好不容易抗旨出逃封邑,不去外頭好好的逍遙痛快,卻偏要張揚地跑來行宮,還打死了謝姬的心腹嬤嬤!這不是惹事是什么? 周如水直覺好笑,再想符翎向來跋扈,這些個事又還真是她做得出來的。就如柳鳳寒談及天驕公主時,提到她幼時為瞧世上最盛的煙花炸毀了一座角樓。卻其實,周如水才是真冤枉!她去看,不過是跟著去湊個數。那真正炸角樓,燃焰火的,根本都是符翎。 繞過了一座青石建成的巨大宮門,周如水在夙英的攙扶下緩緩登上了蓬萊閣閣頂。 高閣臨湖,閣上的亭臺被四面水色幔帳環繞著,因近日天氣涼,閣內四角都置著個吉祥紋鏤雕青銅銀盆,盆中正燃著金絲香炭,香炭慢燃,烘得閣內暖氣蒸然。 踏進門檻,夙英才替周如水解下桃色袍帔,便聽一道柔媚的嗓音先聲奪人地道:“雖說秋日晨霜露重,你也捂得太嚴實了些!” 聞聲,周如水抬眸望去,便見符翎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身著一襲桃紅寬袖對襟長衫,藕色長裙裹著玲瓏的身段,正施施然朝她看來,那臉若銀盆,眼如水杏,實是嬌俏又迷人。 被符翎如此調侃,周如水也只是柔柔一笑,先是道:“你自個不也正燒著炭么?卻還好意思笑話我?!闭f著,她仍覺得手冷,便笑著湊上了前去,在火盆前烤了烤手,才繼續似真似假地嗔道:“再說了,我身子骨弱,你也不是不曉得?!?/br> “我笑話你做甚么?可沒得那個閑心?!币娭苋缢@伶俐又惹人愛的退讓模樣,符翎不滿地撇了撇嘴,她慵懶地斜倚在榻上,蔥白的手指捏著白玉盞道:“況且,你那病早先不就好了么?我聽聞,君上還賞了你一塊絕世暖玉呢!可不是因禍得福?” 聞言,周如水絲毫不愿接暖玉這岔,她淺笑著踱步上前,依著符翎身側的塌幾施施然坐下,輕描淡寫地道:“算是好了罷?!?/br> 一旁,夙英亦跟著入了閣,她走到暗處,自符翎的隨侍手中接過羅合,便開始熟練地替主子們焚香,煮茶。一時間,閣外紅霞滿天,水聲瀾瀾;閣內熱氣蒸騰,茶香撲鼻,又有一雙美人倚榻而坐,直是宛若仙境。 原本這氣氛也算姐妹情深,和樂融洽,哪曉得符翎聽周如水答得模糊卻是不滿,她抬眸瞥了她一眼,冷哼著擲下了白玉盞,挑剔地道:“我真關心起了你,你卻又含糊其辭了,倒是我無事獻殷勤了?!闭f著,她秀眉輕輕一軒,更是不留情面地道:“我這次來,也不過是借你的名聲避避風頭。你不曉得,那些個奴才將我看得太緊,就仿佛我是個亂臣賊子一般。也是好笑了!我一個姑子,出了封邑還能造反么?” 符翎的話沖得很,更是口無遮攔慣了,直叫周如水忍不住搖了搖頭,她替自個和符翎各斟了一杯茶,先是嗔道:“我倒奇怪,你這性子半點未變,這幾年,卻怎么還能忍得住乖乖待在封邑不再生事?卻原來,是被看得太嚴了!”說著,她秀眉微挑,巴掌大的臉蛋靜靜含著笑,軟聲埋怨道:“只是,阿姐怎么總拿兕子做筏子?”話說到這,周如水便作勢蹙起了秀眉,那模樣要哭不哭,真是我見留憐,連發梢指尖都透著股委屈勁,若是兒郎們見了,定是會心底起酥的。 偏生,符翎根本不吃這套,她瞇起漂亮的眸子,絲毫不留余地道:“咱們彼此彼此,遙想當年,你還不是頂著我的名頭跟著我母親去了千禧翁的百歲宴?彼時,我不也是你的筏子么?” 聞言,周如水淡笑著點了點頭,算是認了這個理。她輕輕一笑,瀲滟奪人的媚眼微彎似月,倒未急著與符翎拌嘴。 見她行事不如以往,竟未再嗆半聲,符翎反是一噎,才要出口的狠話瞬時便全吞回了肚子里。她剔了剔眉,這回語氣也軟和了些。 就聽她極是認真地,徐徐地條理清楚地說道:“我便實話與你說了,自君上勒我此生不得歸鄴后,母親便一直在宮中周旋。然而,前歲那大跟頭叫她賠了夫人亦折兵,君上自此與她生了嫌隙,我歸鄴之事,眼看更是遙遙無期了。如此,我也不想再忍了,可我才出縣門,便被追了一路,這才無可奈何地頂了你的名頭,大搖大擺地轉頭來了行宮?,F下,那余嬤嬤已被我打死了,鄴都那頭雖暫且得不到消息,但來日總會知曉。我知你從不胡作非為,也極是看重名聲,這次我雖不得不麻煩了你,卻也不會白白污了你的名。到時,君上要怎么懲戒,謝姬要怎么報復,我都會認命的擔著,絕不會叫你受了半分冤枉。只不過現下,你必須得先替我瞞著行蹤?!?/br> 聞言,周如水了然一曬,纖細如玉的手支起下顎,明澈的眸子里卻染上了幾分漫不經心,她笑著說道:“自小到大,我替阿姐你背的黑鍋可還少了?何時又真把你供出去過?” 說著,她便握住了符翎的手,待符翎手背一縮,瞠她一眼將她拍開,她才笑瞇瞇地道:“ 還有呀,我也大了,許多事,該懂的不該懂的都明白過來了。如今啊,兕子論胡作非為尚還比不得你,但要說注重名聲,卻也不是。怕是姑母被禁足后,阿姐的消息已不怎么靈通了罷?竟不知前些日子,我還開了間留園畜養面首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會有點啰嗦 因為感情太復雜 好多時候人會遇到一些事情一些人 還會有一些說不清楚的事情 我一直很尊重寫作這件事情 也很尊重讀者 我覺得我們是互補的 互相依賴的 互相心心相惜的 為了對得起大家的愛心 我花了無數的心血在一個個的碼字 一點點小小的愛 小小的成功我都感激涕零 都覺得我有無數的勇氣在這個付出與得到嚴重不成正比的事情上堅持下去 這里我要特別感謝在我迷茫無助的時候無私的信任和愛我的你們 是你們讓我覺得生命的傷痛可以被撫平 有太多的感謝感恩無法說起就是一種胸膛溫暖的感覺 那種感覺讓我聽見了花開的聲音 我也不知道如何回報這份深情厚愛 它太重太暖了 真的 好像就是真的要更加的好好的對待,好好的寫出讓你們難以忘懷能夠有所觸動的故事 我會努力 真的 這好像是一種以愛達成的無形約定 我到現在都無法用語言說出我的感受 好像每次情到濃時的時候 我的語言就蒙逼了真的 我是很喜歡如水這個角色的 有人可能會說周如水好在哪里 我想說她就是一個普通的人而已 她有一點蠢 有一點聰慧 有一點天真 有一點世故 也有很多不足 但是她最值得我敬佩的 是經歷滄桑后的那一份單純的善良 和那一份簡單的信任 她上過劉錚的當 但是即使如此 她仍是信任了王玉溪 仍是對柳鳳寒刮目相看 就好像在說我知道這人生路上有很多不好的東西 但是我堅持 我愿意相信美好哪怕只是短暫的美好 私以為 這個世界上 這種人才是有溫度的 有溫度的人 會發光 感謝有溫度的你們 讓我保有溫度 第63章 徽歙朝奉 周如水說著就有些得意, 符翎卻是一愣,她從上至下掃了周如水一眼,不信地道:“你養面首?哼!你還能學我母親養面首?“ 見周如水滿不在意地點了點,符翎更是失笑,她風情萬種地抬了抬下顎, 默了半刻才道:”也是了!如今那宮里, 怕的不是不正經, 而是太正經。像二皇兄那樣的, 才是最不得圣心的?!?/br> 說著,她微微一頓,如凝脂般的玉臂半倚在連枝花緋綠靠枕上,瞇了瞇眼, 輕輕曬道:“我聽聞, 你前段時日學了射藝, 君上見你射箭,很是稱贊了一番。后來,公子詹得知了, 便討了個巧,在紙中密封了龍麝香末做成箭,喚名“風流箭”敬獻給了君上。君上得此箭后, 便召集了美人們聚在一處,親自拉弓放箭。彼時,中箭者立即滿體濃香,很是香艷。為此, 君上也很是著迷,每每都喜召中了箭的美人侍寢。借此,公子詹倒是得了不少的好處?!?/br> “然也,如今那些個美人各個都愿中那風流箭?!敝苋缢擦似沧?,言及這件事,神色極淡。 見周如水面色不好,符翎也未止住話頭,她徐徐地道:“公子詹都懂得如此討好君上,那么二皇兄呢?他做了甚么?” “兄長能做甚么?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這般荒唐的事兒,他根本碰也不會碰?!?/br> “所以,他才不得圣心吶!”符翎冷冽一笑,望了周如水一眼,一字一頓地說道:“公子詹上有君心,下有以謝氏為首的一干世族幫襯。二皇兄呢?他有甚么?自洛鶴去后,婁后避走出宮,后廷的中饋都掌握在了謝釉蓮的手中。婁氏一族又一直偏守南疆,雖手握重兵,卻也從來都對朝中之事鞭長莫及。我母親又是個計短的,送進宮的美人每每都不得用,如今,還因此栽了個大跟頭。你倒說說,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又有甚么用?這宮中的局勢,有哪一處是偏于他的?” 符翎字字珠璣,叫周如水幾乎啞口無言,她不由皺了皺眉,半晌才道:“從眼前看,自然舉步維艱。但論長遠,卻是有利國之社稷的。畢竟,天下真正的坦蕩英才,只會認阿兄為主?!?/br> “長遠?今夕都沒有,何談來日?”符翎冷冷一笑,已是肅起了臉,她嘆了一口氣,沉聲地說道:“我這次來,也是想說明我的立場。我與旁的公子從來不合,這輩子,若還指望著繼續猖狂,便只能靠著母親,靠著你與二皇兄了。如今,咱們也算是打斷了胳膊還連著筋。君上不喜二皇兄,咱們其實都明白。所以呀,有些事,二皇兄性情耿直不愿做,你一個姑子,本就不招人眼,替他做了,也沒甚么不好的?!?/br> 這話點到為止,卻也真是只有符翎才敢講的。周如水微微頷首,曉得其中利害,更不禁感嘆大兄教會符翎的實在太多。 她正百感交集,又見符翎目光忽然凌厲地掃過左右宮婢,輕撫了撫裙擺,轉了個話頭,慢騰騰地說道:“講到謝氏,我倒還是要說一句。母親曾有來信,道是你仍與謝釉蓮有走動。謝釉蓮那廝,道她是你的庶母,卻是個無情的婊、子。你待她熱絡親近,即便不談婁后,不談你二兄,就是談及你往生的大兄,也是不該的!” 現如今,謝氏一門如日中天,或許,也只有符翎才有這膽子喊周王最愛的寵姬“婊、子”了。周如水輕嘆了一聲,只覺閣內的濕氣都被火盆給蒸散了,她隱晦地提醒道:“阿姐,這話在別處可說不得?!?/br> “旁的人我也懶得講,不過是提醒你罷了。謝釉蓮可不簡單,這幾年來,她受了多少非議?被多少人記恨?心字頭上一把刀,她能忍得下來就絕不是個簡單的角色?!闭f到這,符翎懶懶地挑了挑眉,她深看了眼周如水,也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忽然就揚起了嘴角,笑道:“我聽聞,你看上瑯琊王三了?也是了,那劉崢算個甚么東西!” 聽她提及王玉溪,周如水耳根一燥,再聽她提及劉崢,周如水卻是有氣無力了。 見她這樣子,符翎托著香腮,笑意更濃,她揶揄地說道:“只有你這個傻的才會覺得劉崢那廝像你大兄。你大兄是何等的人物?怎是他那個凡夫可比的?當年,南疆大亂,你舅父死戰多時,被敵兵團團圍住無法脫身。是洛鶴一身重甲,單槍匹馬殺入陣中,直取了對方將領的首級懸于馬上,才解了那南疆之圍。而你看上的劉崢又是個甚么東西?”言至于此,符翎極是不屑地呸了一聲,嗤道:“不過豎子!” 豎子么?說實話,倒還真不是。 多年以后,劉崢在戰場上確也算是個梟雄。但可惜,他滅的正是她的周氏江山。周如水強扯了抹笑,自失地嘆道:“是我識人不清,著相了?!?/br> “著相了便好,如今那瑯琊王三才好。他的風貌我亦曾見過一回,至今倒也未能忘懷?!闭f著,符翎輕笑了一聲,偏過頭來看向周如水。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她那美如畫的雙眸中,不期然地便忽然的閃耀出了一絲的溫柔。她放柔了聲音,繼續問周如水道:“你想著他時,一顆心可會七上八下?他可入過你的夢嗎?” 聞言,周如水怔了怔,不禁輕蹙著眉頭,避重就輕地道:“夢見他么?倒不曾有過?!?/br> 見她如此,符翎又是低低一笑??尚χχ?,她的聲音卻有些啞,忽然低低地,自嘲地低喃道:“我卻許久,都未夢見過你大兄了?!?/br> 她的話音一落,閣內的空氣便似是一空,全然低沉了起來。 周如水一時也想明白了過來,不禁輕聲問她:“阿姐,你可是為了祭拜大兄,才違令逃出封邑的?” 她的話直叫符翎一怔,忽然便冷了臉,她淡淡地嗤笑出聲道:“我為何要去看他?他都死啦!” 說著,符翎更是冷冷一笑??墒?,她明明輕嘲著,眼中卻又流露出了一抹難以掩藏的悲傷,她慢慢地抿緊了雙唇,啞著嗓子說道:“我母親曾幾次三番求君上為我賜婚,君上卻言,我既歡喜洛鶴,不如就替他守寡好了!可憑什么,你們都認為我忘不掉他?憑什么,我該為他守寡?“ 說到這里,符翎已重重地喘了一口氣,她以手支著憑幾,憤憤地說道:“早當年,君上不許我嫁給他!如今,又不許我嫁給旁人!可我再愛他又如何?他已經死了!他死在了戰場上!將軍百戰死,是他自己要去的戰場,是他自己的馬發了瘋,是他自己眼睜睜地認著自個走上了死路。如此,能馬革裹尸,他也算是死得其所!他只是拋下了我而已!他曾答應過要用盡一生護我!愛我!終不棄我!但他死了!他比我死得早便是薄性!他既棄我而去,我為何要一輩子以生殉他?為何要忘不掉他?” 好一句,“他比我死得早便是薄性!”好一句,“他既棄我而去,我為何要一輩子以生殉他?為何要忘不掉他?” 這聲聲句句聲嘶力竭,全是積怨已久。她似是在問周如水,也似是在問自己,只是問著問著,她卻也仿佛用盡了全部的力氣,忽然就頹然地將臉深深地埋進了臂彎里,像個脆弱不堪,失了根系的脫線木偶。 閣內瞬時陷入了死寂,周如水看見了符翎的淚,她清楚地看著她晶瑩的淚水一滴滴滑落,滑過衣襟,再無聲無息地染濕衣裙,同時,也濕了她的心。 她是今天才知道,君父不許符翎嫁人的。她也知道,符翎說的只是氣話。畢竟,太子墓豎碑后那一排血字實在太讓她記憶猶新了?!敖裆堰^也,愿結后生緣?!边@樣的感情,如何能輕易忘懷?這世上,又再去哪里找來一個兒郎會如大兄一般愛護符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