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哦?”聞言,公子沐笙薄唇一揚,不禁笑出了聲來。他漫不經心地道:“以小博大么?吾妹甚慧呀!”說著,他垂下眼眸,看向舟排下不時被激起的盈盈水波,悠悠地曬道:“她既有心,吾這個兄長,倒不如助她一臂之力?” 聽了他這明顯偏私的話,中年文士不靜皺起了眉頭,他顯然不贊同地撇了撇嘴,擰著眉道:“殿下何故助漲千歲氣焰?憑己私怨,睚眥必報,實乃小人行徑!” “小人行徑?她不過一個小姑子,不過以直報怨,何需如此嚴苛相視?”公子沐笙輕叱出聲,他默了一會,扭頭望住蘭若庵的方向,唇邊忽的便揚起了一抹諷笑,仍是輕嗤地說道:“更何況,小人行徑又如何?古今成大事者,當用陽謀乎?陰謀乎?” 這是實事求是,也是反諷指責,那中年文士聞言臉色已是一白,當下又找不出任何辯駁的話語。一時間,只得低下頭,沉默不語。 見中年文士服了軟,靜默中,公子沐笙輕輕笑了起來,他語重心長地道:“吾妹如此,必有其由。況,笙唯此一妹。從不愿其泯然眾人,如他國公主,動輒為聯姻之禮,后宅庸婦?!?/br> 他言辭懇切,更是篤定。聞言,中年文士怔然,他皺起的眉頭更是聚攏,猶豫了一陣后,終是不敢多言,躬身一禮后,叉手應諾了。 周如水每月初五都需去瑯琊王府習字,但她從不需乘宮中馬車,而是要等瑯琊王氏的仆從領著王玉溪的名帖來請。如此,那些羨慕嫉妒私底下橫白眼的好事姑子們,如何也道不出周天驕的不是來了。畢竟,周天驕是王三郎請去的,可不是自個無緣無故死乞白賴仗著身份撲上去的。誰若是有本事,也叫王三郎拿著名帖去請就好了。 后頭,也不知從哪兒傳了消息出去,道是王玉溪輸了公子沐笙的棋,便應了教周天驕習琴,登時又是嗚呼哀哉,滿城的貴女又恨起了自個怎么也沒個精通棋道又疼愛姊妹的好阿兄! 又值初五,瑯琊王氏前來接周如水的馬車一路馳騁,眼看著馬車就要駛出南城門,周如水才終于坐不住了。她朝夙英遞了個眼色,夙英便忙朝外頭問道:“不是要去瑯琊王府么?這是往哪兒去呀?” 聞言,那馭夫頭也不回,繼續揚著鞭,沉聲應道:“公子命奴,載千歲至響堂山西山門前?!?/br> “響堂山?”貴族們常常在響堂山狩獵,但春夏為萬物生發之際,不宜殺生。若是外出郊游,也該是去元寶山的。再者,她是來習字的呀!去響堂山做甚么呢?難不成,今個他要改教她奏琴,可他上回不是道,鶣弘,師欉乃此中大才,他已無甚可教了么? 周如水搖了搖頭,實在想不透王玉溪又要做甚?她索性就把車幃卷了起來,一路看著外頭轉瞬即過的搖搖樹影。彼時,溫暖的陽光落在她纖長在睫毛上,她不禁探出了手,笑著,閉了閉眼。 樹木漸漸繁盛,遠處,巍峨陡峭的山峰上綠樹成蔭。馭夫漸漸放緩車速,再行了一會兒,便見幾步遠外,停著輛披綢垂錦的馬車,馬車旁,又有幾十騎人馬護在左右。周如水一眼望去,便看清了那馬車前的王氏族徽,然而,待她再去細看,卻見車中空空無人。 她正納悶王玉溪去了何處,便聽安靜中,自右側山道內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循著這聲響,周如水轉過頭去,便見王玉溪在幾位中年文士的簇擁中施施然朝她走來,煌煌日色下,他周身都染著金色的光華,極是雍容,亦極是俊美。 她在車中看著他,他亦同樣望向了她。他漆黑的深如潭水的眸光一沉,轉眼,便嘴角微勾,朝她溫潤一笑。 彼時,烈日炎炎,在日光下立得久了,足以曬脫一層皮。烈日當頭,左右的中年文士都汗紅了臉,卻唯有王玉溪仍似清風朗月一般,他的雙手閑適地負在身后,嘴邊只嚼著一抹隱不可見的笑意,便華艷似亙古畫卷了。 若是旁的姑子見了他或許早已看癡了去了,周如水卻是不禁垂下眼,微微一嘆。他是在對她笑,可她分明就看見他的眼神很淡,淡得透出了股超然沉靜來。那份沉靜中又隱約含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離。她忽然就覺得,他的笑,與其言是發自真心,倒不如說是出自教養風度。她甚至在想,他對夏公主錦端也是這般笑的么? 盯著王玉溪,周如水輕輕地趴伏在了車沿上,她強壓下心中那些小心思,忽的,便朝王玉溪嫣然一笑。 周如水本就長得明媚嬌美,這時,頭頂又罩著夏日的絢爛陽光,直是美得似是一幅畫兒了。果然,向來訓練有素的王府侍衛都不由自主地朝她看來,目中皆是流露出了癡迷的神色,有好些個,甚至是連眼珠子都快轉不動了。 如此情景,作為罪魁禍首的周如水卻恍若未覺,她瞇了瞇眼,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綴滿了細碎而璀璨的光,瞧著王玉溪,便笑問:“三郎可是在偷懶了?”這一聲很是嬌俏,她神態中亦是染著榮光,榮光中又帶著憨艷,與她方才講話的語調一般,軟乎乎的。 聽著這熟稔的口吻,王玉溪靜了一瞬,他不可置否地朝她招了招手,轉身,便先登上了那輛披綢垂錦的馬車。 見來人都已近在咫尺了,卻又拐了個彎兒走遠了。周如水小嘴兒不滿地一撅,她朝夙英飛了氣惱的小眼神兒,便也跟著登上了那輛華貴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 沐笙的兄長力max 三郎你這是要作甚?????? 第36章 復為帝姬 周如水方才登車坐穩, 馬車便朝山中駛去了。 車中隔箱里置了個冰盆,里頭全是整塊整塊的冰,窗外吹來的熱氣才拂進車窗,眨眼便又散了。見王玉溪不說話,周如水也不做聲, 她愉悅地將手心在冰上晃了晃, 目光眺過案上的香爐, 頓了頓, 才抬起眼來,接過王玉溪遞來的茶。手捧著茶盅的周如水猶不知,自個的鼻尖正沁著滴晶瑩的汗珠,要落不落, 如荷上露珠。 王玉溪的目光滑過那汗珠, 靜靜抿了一口茶, 未幾,才傾身從暗箱中取出了一把弓遞向周如水。 見他遞來一把弓,周如水怔了怔, 她新奇不確定地看了眼那弓,又看了眼王玉溪,半晌, 都未抬手去接。 透窗而來的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溫暖卻不晃眼。見她那憨住的模樣,王玉溪微微一笑,倒想起了小五討糖時想要又不敢要的模樣。他的眸光不自覺便暗沉了些, 莞爾,遂直截將弓遞進了她的手心。 周如水怎么也未想到,王玉溪會硬塞給她一把弓。她有些怔愣,又有些驚喜,她將那弓靠近眼前細細看了又看。半晌,才復瞅向王玉溪,面上頭一回露出了純真的期待。她小心翼翼地,欣喜地問他:“這是給我的?” 說著,她又垂眸笑了笑,白皙纖長的指尖撫上弓柄,隨著這動作,她淡紫的袖擺也微微卷了起來,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 小弓由紫檀木制成,不同于時人常用彎弓的剛硬冰冷,這弓極其的精致,小巧。輕巧的弓上刻著秀美的如意暗紋,弓弣上又還纏著彩色絲線,極是精美,亦極是襯她。 打量著這難得別致的小弓,周如水明媚美麗的雙眸熠熠生輝,她嘴角含著新奇而又喜悅的笑,用手心顛了顛弓的重量,復又朝王玉溪望了一眼,繼續不依不饒地問道:“三郎怎么不答?這不是給我的么?” 冰冷的紫檀弓,柔媚的小姑子,這巨大的反差下反是透出了極致的溫柔美麗。王玉溪不自覺便放柔了目光,他垂眸抿了口茶,頷首笑道:“ 然,這正是為小公主準備的?!闭f著,他凝眸看向了周如水,不疾不徐地,緩緩地繼續說道:“那日,溪見小公主習字,并不如傳聞中那般心浮氣躁,敷衍了事。反是運筆流暢,心平氣靜,一絲不茍到每筆都落得實實在在?!?/br> 周如水不知,他會忽然將話題轉回習字,更不知,他會道她習字時心平氣靜,一絲不茍。她幾乎是僵硬地抬起了頭。她以為,那日他只是倚著憑幾,自顧自地看著手中的書卷,并沒有花太多心思在她身上。她以為,她努力地裝作毫不在乎,裝作游刃有余,旁人就看不出她是廢了多少功夫,是多么的認真刻苦。卻原來,是她錯了!他漫不經心地就看透了她的偽裝,看到了她的努力。 王玉溪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中所想,他耐心地看著她,頓了頓,又極是溫柔地繼續說道:“腕力弱了,字自然就不好看了。小公主往昔習字不得法,并非不夠用功,而是虧在落筆遲澀,力度不夠,因此字體總會有些散,筆尾又太虛?!闭f著,他莞爾一笑,精致的下巴朝她手中的弓點了點,輕聲地問道:“小公主可知,琴技的最高境界為何?” 一會兒點弓,一會談琴,周如水徹底懵了,她才通透了些的心思又亂成了漿糊,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一副虛心求教地乖順模樣,柔聲地道:“不知?!?/br> “心琴合一,無琴無我?!蓖跤裣∧樅?,瞥了周如水一眼,繼續不輕不重了然地道:“因腕力太弱,小公主定然彈不好如《高山流水》那般的激蕩之曲罷?” 又是一語中的!聞言,周如水直是一怔,面色復雜地點了點頭。 見她如此,王玉溪淡淡一笑,他輕道:“撫琴與習字相同,如要出神入化,都需腕力相佐。小公主哪日若是將弓拉好了,琴技更上一層樓,筆手合一亦可期也!” 光影斑駁,清風徐徐,對上他的笑容,周如水握著弓的手微微一僵。柔和的陽光透窗灑落在他們身上,她緩緩抬起眼來,微微泛紅的大眼不禁眨了眨。 “ 腕力弱了,字自然就不好看了?!?/br> “小公主虧在落筆遲澀,力度不夠,因此字體總有些散,筆尾又太虛?!?/br> “小公主哪日將弓拉好了,琴技更上一層樓,筆手合一亦可期也!” 他竟然,是這般的…… 周如水舉起了手中的弓,她瞅著他,甜濡的聲音打著旋兒,有些忐忑,有些撒嬌,甚至還有些討好地望向王玉溪。她輕輕地問:“這弓是專門為我做的?三郎要教我使弓?” 弓的形制比尋常的弓要小上了許多,用料又是比鋼鐵還要堅硬卻又輕而名貴的紫檀,滿弓的如意紋,弓弣美而艷,絕不是兒郎會用的。 對上她期待的目光,王玉溪坦然平靜地點了點頭,他輕輕地道:“然?!?/br> 聞聲,周如水細長濃密的眼睫閃了閃,垂下了眼。陽光透亮,細小的塵埃在她身旁飛舞。她默了默,未幾,再抬起臉來時,已斂了方才的忐忑與雀躍,她輕輕地道:“三郎所言,可是我將弓拉好了,字就能練好了?“ “然?!?/br> 說著,她又一笑,繼續柔聲地問道:“可是我將弓拉好了,琴技亦能更上一層?“ “然?!?/br> ”那為何?三郎前次卻言,鶣弘,師欉皆乃音律大才,我師出這二人,你已無甚可教的了?”講到這兒,周如水嬌俏一笑,笑聲如銀鈴,卻處處都透著狡黠。 聞言,王玉溪幾分無奈地看向她,他淡淡一笑,眼波中微不可見地起了漣漪,其中,竟是靡麗地隱現出了幾分妖嬈瑰美來。 馬車轔轔,塵霧飛揚。 周如水見之一愣,很快,便撇過了臉望向了車窗外。在王玉溪看不到的角度,她捏著弓的手緊了緊,眼眶也微微地泛起了紅。這表情,好似是松了一口氣,又好似,是許久不能達成的愿望終于得償所愿了。如若謝蘊之能看到此刻的周如水,他是否會后悔當年未耐著性子陪她習字呢? 不多時,馬車平穩地停在了山林深處,待車停穩,王玉溪又從暗格中取出了個精致的箭囊,箭上的箭頭已被取下,全改用棉布包住了。見周如水盯著那箭頭發愣,他耐心地解釋道:“夏為萬物生發之際,不宜殺生?!?/br> 話音方落,周如水就歡喜地笑了起來,她極快地接過箭囊,便如脫兔一般跳下了車。 一手抓著紫檀弓,一手拎著箭囊,周如水俏生生地立在了車前,她遠遠望著王玉溪,美麗的眸子熠熠生輝。螓首微歪,朝他揚了揚手,便可是乖巧地笑道:“全憑三郎做主?!?/br> 周如水是真的很歡喜!就如同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個仰望艷羨的人兒一般,她年幼時最羨慕的姑子就是符翎。哪怕,自太子去后,符翎早已再沒了當年的榮光了,符翎仍是周如水所仰望,所艷羨的人。有時細想,周如水甚至還會覺著,符翎是幸運的。人之一生,有過入骨深愛又不被辜負便已算不得可惜了。畢竟還有些人,就如她,窮盡一生在情之一字上都是徒勞無功,都不曾被厚待。 遙想當年,符翎興起嚷著要學武,太子便親自教了符翎鞭法。因了太子的護佑,策馬揚鞭,舞刀弄槍,居常帶刀,觀看武事,許許多多公卿貴女們都做不得的事,符翎都能任性為之。 彼時,周如水亦是艷羨想學,但母兄卻決然不許,更是訓教她身為貴女應當恭謹克己,切不可如符翎那般驕縱妄為。 因此,她自小便遠遠地看著張揚如織的符翎,自小便羨慕著能夠隨心所欲的她。她羨慕符翎有個不重名聲的母親,羨慕符翎不必時刻都端著深閨千金的嬌羞之氣,羨慕符翎的房中擺列遍滿了軍器,羨慕符翎能時常與太子洛鶴手下的眾將比武,更羨慕符翎能與大丈夫們一同拼殺疆場。 周如水始終都記得,有一年重陽,那一年,她還是個身板似芽菜的豆蔻小童,符翎卻已是玲瓏有致的大姑娘了。 周如水就立在廊前,眼見著符翎穿街打馬而來,她手中的軟鞭跋扈,她艷紅的裙擺嬌艷。鮮衣怒馬,美人如畫,符翎同眾星捧著的明月一般,艷織張揚得令滿街的郎君姑子都為她出了神??煞嵴l也不看,她只直直地望著立在廊下的太子洛鶴,她朝他奔馳而去,嫻熟地輕扯韁繩,嬌艷地輕笑,將軟鞭輕輕插進腰間的玉帶里,便自馬背上一躍而下,張狂地,信任地,任性妄為地直撲向了太子洛鶴的懷中。彼時,太子笑意盈盈,只一挑眉,便縱容地朝她張開了手臂,穩穩地將她接進了懷中。 彼時,周如水離她們很近,她清楚的聽見大兄道:“你呀你……”只那一聲,無奈、纏綿、更是嬌寵…… 哪怕如今再回想,周如水都覺得,這是她年少時聽過最美的情話了?!澳阊侥恪辈贿^一聲嘆息,卻回味悠長,情意綿綿。 一直以來,周如水都想同符翎一般學些功夫,如此,她在關鍵時刻才可靠己自保。但可惜,婁后不準,公子沐笙也難得的不肯縱容她。 如今王玉溪歪打正著,不管本意為何,倒是遂了她的多年夙愿,也不怪她方才險些哭出了聲來。她想,這回讓她學打弓的由頭可不是一般的好呀!習字又是兄長與三郎有約在先的!公子沐笙還真是再無由頭攔著她了! 這么一想來,周如水倒竊喜了起來,她那模樣就似個偷了腥的貓兒,大眼水盈盈滴溜溜地轉著,直是笑靨如花。 作者有話要說: 獨處ing…… 第37章 復為帝姬 沉浸于不但能習字有成, 也將善騎射的憧憬中,周如水倒忘了射技并不好學,就譬如,王玉溪一個少年郎,是不好真刀實槍地手把手來教她這個小姑子的。 但顯然, 王玉溪是有備而來的。他們下了車, 在精衛的擁簇下走進山林, 林中樹木繁盛, 芳草萋萋,飛鳥躍空而過,樹葉撲撲作響。 待他們在一排蔥郁的老樟樹邊停了下來,緊接著, 簇擁著他們的精衛中便走出了一個身著男子衣袍的仆婦, 那仆婦腳步生風, 顯然懂武。她上前朝周如水一禮,便緊跟在了她的身側。 隨之,王玉溪也取了把弓來, 那弓弓弣處的髹漆上纏著的絲線已有了幾分磨損,顯然是他慣常所用。 周如水盯了那弓一眼,便回過了神來, 抬眼,就見王玉溪朝她勾了勾唇,眼中浮著三分笑意道:“開始罷?!?/br> 后頭,不論王玉溪教甚么, 周如水都極是認真地學,她的動作稍有不對,一旁的仆婦便會助著她將姿勢擺好。如此你來我往之間,一切倒是頗為的順暢。徒弟有心思學,師傅有耐心教,一個細心指點,一個從旁指引,顧著了男女大防,又未耽誤半刻功夫,反而事半功倍。 再往山林深處走,周如水竟也誤打誤撞射中了一只灰兔子。只可惜她的箭頭包著布條,就見那灰兔子被箭打中后,身子歪了一下,便猛得爬起,唰一下竄遠了。 即使如此,周如水也開懷得緊,她幾乎是邀功般地回身沖到了王玉溪身前,拉著他的衣袖便指向前頭的草叢,語氣不自覺地就多了幾分親昵,脆生生地說道:“三郎!三郎!你瞧見沒!我射中了一只灰兔兒!” 這喜悅歡快,直叫枝頭的樹葉都好似被感染了似的,打著旋兒在風中搖擺。 明面上,暗地里,王玉溪見過周如水許多回,也知她的許多事兒。他直覺她的心思是九轉十八彎的,待人的面貌也是處處透著不同。到如今,他仍不能在心中完整勾勒出她的模樣??芍钡竭@一刻,王玉溪才有那么些確定,這個滑不溜手的小公主,確實還是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子。她狡黠的眼底仍存著抹天真,處于權利的巔峰也仍有單純的歡喜,就似是一汪湖水,風起時,波瀾陣陣;無風時,清澈溫柔。 見她笑吟吟地扯著自個,聲音嬌嬌,如春日里最美的花苞。王玉溪難得的挨近了她,緩緩勾唇,憐愛地撫了撫她的發頂,朝左右一招手,柔聲地說道:“宮中不好使長弓,溪另備了把彈弓。小公主準頭足,私底下用它練練也是不錯的?!?/br> 他的話音方落,精衛中就走出了一人,那人朝二人一禮,便將一個素靜的錦盒遞上了前來。這廂,周如水還未將手中的紫檀弓捂熱,打開錦盒,就見里頭又放著個同是紫檀所制的小巧彈弓,彈弓極其精致,與紫檀弓的形制相仿。周如水順手拿起紫檀彈弓顛了顛,不覺揶揄地笑道:“三郎這棋輸得不輕?!?/br> 可不是輸得不輕?將自個搭上了,還賠了清凈又折兵。 王玉溪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才要繼續教她,卻聽前頭草叢中傳來了陣陣聲響,劇烈的悶擊聲與時輕時重地痛苦嗚咽聲混雜在一起,平白讓空氣都變得壓抑。 聞聲,兩名精衛立即上前,直過了一會,待一聲鳴哨聲響起,王玉溪才攜著周如水朝聲響處走去。 只見遠處密密叢叢,原本荒蕪無比的雜草堆中,竟然叫人故意藏著個巨大的木箱。那些使人壓抑不快的聲音正是自那木箱中傳出的。他們稍微靠近,便聽箱內隱隱有女子痛苦的嗚咽聲傳來,隨著箱中人的掙扎,更是陣陣撞擊聲不斷。 見狀,王玉溪領著周如水停在了木箱的正后方五步遠處。待他站定,頷首示意,那守在木箱旁的兩名精衛才小心翼翼地躬身打開了木箱。 他們直倒騰了一會,才將木箱上的鐵鏈弄開,眼見箱蓋開啟,周如水側身便探出了頭去,這一看可不得了,只瞧見半個背影,周如水也知那縛手縛腳的姑子是個美人。如此,周如水挑了挑眉,也曉得是有好戲瞧了,這般想著,她便心生意動地抬步要往前走去。 卻,她才只邁出了半步,便被王玉溪捏住了手腕,王玉溪輕輕拉著她,他望住她的眼睛,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認真地搖了搖頭。 他的神情輕淡如月華皎皎,他的態度坦蕩如高山巍峨,他拉著她的手微微透著熱度,周如水的耳根嗖的一下就紅了。她大眼撲閃地盯著他,不滿地嘟了嘟嘴,未幾,在他溫柔告誡的盯視下,終是乖順地收回了步子,同他一般,謹慎地隱回了箱中人看不見的位置站定。 須臾,便見兩名精衛面無表情地在木箱正前方站直,他們俯視著箱中被綁縛著的美人,待那美人鎮定后,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她口中的碎布,一字一頓,戒備地說道:“女郎勿懼,我等因至山中狩獵才誤入此處巧遇女郎。敢問女郎,因何至入如此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