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節
第117章 阿繡的淚水奪眶而出, 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讓哭聲失控的泄露出來。 “方阿繡!” 她突然被人猛的拽了起來, 抬起頭在淚眼模糊間, 依稀看見是歐陽長亮的臉。 阿繡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緊緊拉著他, 抽泣著問道: “歐陽,為什么會這樣?究竟是何人刺殺先生?” 歐陽臉色陰沉,并不回答她的問題, 只問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我去了市區買東西?!?/br> “誰能證明?” “我和司機小張一同去的?!?/br> “小張呢?” 阿繡一時語塞,小張不告而別,她是自己回來的,她不知道小張是被收買了,還是被滅口了, 無論哪個結果都很糟糕。而且, 她不能將今天與千代子的會面說出來。 “我們走散了, 我自己回來的?!?/br> 她慢慢反應過來,不可置信的看向歐陽:“你懷疑我?” 一直以來的沉穩溫和的歐陽露出阿繡從來沒見過的冷漠表情,他意味深長的看著她: “平常晚飯后陪著先生散步的人一直是你, 而今天,你偏偏不在?!?/br> “我沒有背叛先生!”阿繡覺得他簡直不可理喻, 她臉上的淚水還沒有擦干凈, 忍不住反駁道:“如今先生遭遇這樣的意外,萬事亂成一團,兇手還下落不明, 你竟然先懷疑身邊的人!” “先生不幸身故,我也很痛心,但此事事關重大,先生是國府外交要員,背后牽連甚廣。我不想懷疑,只是合理判斷,無論是誰,想要暗殺先生,里應外合,無疑是最好的選擇?!?/br> 歐陽面無表情道:“阿繡,你從今天起就留在房間里,不能任意外出,直到查清事情真相為止。先生的后事我會處理?!?/br> . 一夜之間,變故突如其來,阿繡被軟禁了起來。 有理由刺殺王維國先生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黨內反對派,民間激進人士,國外勢力..... 但阿繡心里總有一種直覺,是千代子,一定是她。 這幾天她頭腦中不斷浮現著千代子說過的話: “王維國先生很好,可他老了,太固執了,根本分不清是非對錯?!?/br> “希望先生回去能好好想一想,因為下一次,找上先生的人可能就不會像我這樣客氣了?!?/br> 是她,一定是她。 這一切都是她的陰謀。 悲傷之余,阿繡拼命的強迫自己冷靜分析,如果千代子的目的僅僅是刺殺王維國,那他們無疑已經得逞,特意挑選刺殺的同時來見她是為了什么?難道是嫁禍? 雖然她無法解釋清楚不在場的原因,但依舊沒有證據能證明阿繡出賣了王維國。而且嫁禍給阿繡,又對他們有什么好處?假使她的身世被泄露出去,那么她也不過是被認為在為偽滿與日本做事而已,他們依舊脫不開干系。 千代子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這個問題,在三日以后揭曉了答案。 這三日里,歐陽不見蹤影,療養院被全面封鎖,四周出現了許多陌生的面孔,醫護人員被統統帶走。 阿繡被強制要求待在原先住的那間屋子里,門口有人看守,禁止外出,禁止和外界聯絡。 王維國先生遇刺身亡,輿論一定已經掀起軒然大波,外面戰事瞬息萬變,國際會議不知結果如何,阿繡困在屋里,只覺得度日如年。 第三天清晨,歐陽出現了。 “姚韻怡夫人今天已經到達香港,來處理先生的身后事。在這之前,你有沒有什么要交代的?” “我沒有出賣過先生?!卑⒗C態度堅決,她頓了頓,又說:“如果說先生身邊的人都有嫌疑,那么其他人也有,包括你,如今你是以什么身份來質問我?” “療養院上下所有人都已訊問完畢,基本可以排除嫌疑,除了你。這幾天你一直心神不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先生遇害那天,你不知所蹤,你說小張能證明你的去向,但是如今小張失蹤了。至于我——” 歐陽面無表情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是奉命隨行駐外官員身邊監督工作的國府特派人員,有資格全權處理外交官遭遇的一切突發事件?!?/br> 昔日共事的同僚終于挑明身份,不存絲毫舊情,且是在這樣一個阿繡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場景下。 二人靜默對視,彼此眼中俱是疏離。 阿繡深吸一口氣:“如果我是幫兇,為什么還要回來自投羅網?失蹤的小張豈不是更有嫌疑?況且,先生對我恩重如山,與我如師如父,我有什么動機這樣做?” “動機?” 歐陽冷笑了一下,將手邊一沓報紙扔到她的面前,“事到如今,你還要嘴硬嗎?” 阿繡拿起來一看,只覺得腦袋里嗡的一聲,頃刻間天旋地轉。 一夜之間,香港各大報刊所有頭版頭條,都在刊登同一個新聞: 刺殺王維國的真正兇手,乃是其身邊潛伏已久的紅色臥底。 上面繪聲繪色的描述著,這位方姓秘書乃是延安方面華永泰先生的親生meimei,多年來潛伏在國府駐外代表身邊,竊取第一手對外情報,在王維國與千代子密會以后,受上級指示及時將其暗殺,以免他投誠日本,背叛國家。 故事之離奇,如同話本演義,阿繡簡直不相信上面那個心機深沉,多年臥薪嘗膽的方姓女秘書就是自己。 而后還有不少報紙轉載了千代子作為“滿洲國皇室”發言人做出的聲明,大意是指,對于她這個流落在民間的meimei表示憐惜,對她多年來受親哥哥的蒙蔽做出這么多錯事表示遺憾,但鑒于血濃于水,她終究是“滿洲國皇室”的正統格格,希望能與國府交涉,以“外交”手段“引渡”她回“滿洲國”。 輿論戰,又是一場精彩的輿論戰。 千代子煽動輿論竟然已經到達如此令人發指的地步,簡直指鹿為馬,步步為營。 她先是放出與王維國深夜密談的新聞,制造王維國與偽滿接觸密切的煙/霧/彈,然后買通王維國身邊工作人員小張里應外合,將其刺殺,可以就此栽贓是黨派內斗或激進人士所為,本已是一箭雙雕。但陰差陽錯遇見了阿繡,所以干脆將計就計,將她的特殊身份大肆宣揚,造成她是兇手的假象,趁機挑撥兩黨關系,破壞好不容易形成的抗日統一戰線,而偽滿方面仍舊可以獨善其身,甚至是趁機大做好人。 等到想明白這一切的前因后果,阿繡不禁脊背發涼。 事到如今,千代子的計謀究竟能成功幾分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日本人視為眼中釘的王維國已死,而她所恨的阿繡也必死無疑。 “這是挑撥離間之計?!?/br> 此時阿繡心中已是一片混亂,手心直冒冷汗,可她還是放下報紙,冷靜道:“我不是什么臥底,不認識華永泰,更加不是什么偽滿國的格格。兇手是一定是千代子,他們是在轉移視線?!?/br> “兇手究竟是誰,我們會進一步調查,但現在你需要交代的是你自己的問題?!?/br> 歐陽厲聲質問:“你十四歲起跟在霍家二少爺霍錦寧身邊,做他的情婦,在他的資助下念書,而后受他介紹來到王維國身邊工作,隨其出使國聯。你的任務目的是什么?什么時候加入的組織?直屬上級是誰,是不是華永泰?霍錦寧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他是不是已經被策反?”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阿繡既覺得心驚rou跳,又覺得哭笑不得。 “你為什么一口咬定我是延安的臥底?為什么不懷疑我是偽滿的臥底?” “這么說你已經承認你是雙重臥底了?” “我沒有!” 阿繡強自鎮定道:“歐陽,你我共事多年,你既然是特派人員,我有沒有問題你會看不出來?這些年我們在日內瓦,在你的眼皮底下,我有沒有做出過一件對不起先生,對不起國家的事來?” “你做過什么是第二個問題,你究竟是誰才是最重要的第一個問題。你是不打算交代你的......” 話沒說完,屋外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之聲。 “夫人,您不能進去!夫人,攔著夫人!” 一人破門而入,直接沖到了阿繡面前。 是姚韻怡,此時她風塵仆仆,臉色蒼白,發髻微亂,整個人憔悴不堪。 阿繡起身,蠕動雙唇,還來不及說什么,臉上就被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我和維國究竟有哪里對不起你了?你為什么要害死他!我們倆夫妻視你如親生女兒一般,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們?你說話呀!” 姚韻怡再沒風度儀態,她失控的推搡撕扯著阿繡,歇斯底里的尖叫道: “我殺了你!我要殺了你給維國償命!” “來人!分開她們!”歐陽臉色難看的喝道。 很快有人制住了姚韻怡,把她拖到了一邊。 “夫人,你冷靜一下?!睔W陽走過去,對姚韻怡道:“謀害先生的兇手,我們還在調查之中,您不要激動,這件事我會給您一個交代的?!?/br> “還查什么?外面的報紙不是寫的清清楚楚嗎?就是她害死了我先生!”姚韻怡雙目赤紅,恨恨的瞪著阿繡。 “還有一些細節需要查清楚?!睔W陽表情有些不耐,“您先回去,這里不經允許不能擅自進來?!?/br> 說罷不顧她的掙扎,命人強制將她帶出去了。 臨出門時姚韻怡還悲憤的向阿繡喊道:“一定是你殺了維國!我不會原諒你!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那尖銳的叫聲久久回蕩在走廊中。 歐陽看了阿繡,后者臉頰紅腫,發絲凌亂,低頭不語。 他皺了皺眉,也沒什么訊問的耐心了,只冷聲道:“看在同僚一場的份上,我暫時不會對你用刑,我給你最后一天時間,想清楚招還是不招。上面已經下達了命令,明天一早押解你回南京接受調查,到時候一切就由不得你了?!?/br> 歐陽轉身欲走,卻被阿繡開口叫住。 “等一等?!?/br> “你想清楚了?” 阿繡將鬢邊垂落的發絲輕輕挽在耳后,搖了搖頭: “我想問的是,上海戰況如何?” 歐陽微愣,沉默半晌,低聲道: “前天晚上,我軍全面撤出上海,今日一早,國府發表告全體同胞書,上海淪陷了?!?/br> 上海,淪陷了。 短短五個字,可這背后代表的意義,重于千鈞。 盡管早已猜到了結局,但當此時確切聽到這一消息的時候,阿繡的淚水還是不可抑制涌了出來。 從十四歲離開笙溪鎮,到十九歲北上求學,她在上海生活了整整五年。 那些她生活過的每一寸土地,德英女中,神父路公寓,上海大戲院,求真書店,小福園別墅還有三樓那間大書房,都落入了日寇手中。 從此黃浦江滾滾東逝水,再不是故鄉。 作者有話要說: 1.歐陽是中/統的人,阿繡的身份暴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