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我又道:“是楚合告訴你,淮王墓里藏著一副我與我母后的人像畫,于閑止逼著你取來,然后將畫作交給了沈瓊,是不是?” “都說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李嫣兒似是不耐,回身端起藥碗催促李賢:“阿賢,把藥吃了?!?/br> 藥湯濃黑,氣味酸苦,李賢扁起嘴:“阿賢不想吃藥?!?/br> 行宮中又響起號角聲,午正時分,該起行了。 我心知于旻止等不來我必不會動身,但也知自己所余時間不多。 我看向李嫣兒,單刀直入:“于閑止拿什么脅迫你?” 我在桌旁坐下,又道:“或者換個問法,剛到行宮那日,你來尋我所為何事?” 李嫣兒不理我,舀著藥湯一勺一勺往李賢嘴里灌去。 “其實我知道你為何要來尋我。你與李賢是同母姐弟,是平西李家唯二的嫡系,去年開春,你父王李栟薨逝后,依規矩,原該是由你七弟李賢承襲藩王位,豈知你二人還在九乾城,你兄長李有洛便在臨岐稱王舉兵,這無疑將你與李賢逼上了絕路。你無處可去,恰好在這時,于閑止向我大皇兄請命,說愿將你二人帶回遠南。 “你向來覺得你這位表哥千好萬好,當時是不是還以為于閑止拿四萬軍換回你與李賢,僅僅是憐你姐弟二人孤苦無依?以至于他后來起兵北上,一路過雁山,越岑嶺,進入平西地界大軍壓境,你都以為他是在為你們姐弟討回公道? “及至數日前,于閑止在長垣坡大捷,親自斬了李有洛,平西王城遣使來降,于閑止面見使臣,卻沒有帶上你與李賢,你才察覺大事不妙。你終于發現你這位表哥哪里是在為你們討伐李有洛,他分明是自己想奪下平西,想將平西納入遠南想在平西稱王!而你,只不過是他手上的一枚棋子罷了。 “你見李有洛身死,兔死狐悲,唯恐自己與李賢作為平西王室就是遠南下一個刀鋒所向,可你深陷遠南軍中,求生無門,于是,終于想到了一個與你同命相連的我。你來尋我,是想看看我有無法子逃離這囚籠,想問能否帶上你一起逃。哪里知你的心思早已被于閑止看穿,他先一步攔下你,告訴你,他會平安將你與李賢送回臨岐,只要你管好嘴,不要胡思亂想,他亦會在今后的日子里保你與李賢性命無尤?!?/br> 藥湯還剩一小半,李嫣兒喂藥的動作卻停住了,她背對著我,我瞧不清她的神情,只依稀見得她將那調羹握得很緊,以至指節發白青筋隱現。 “你……既已猜到,那還來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不會說的?!?/br> 我道:“其實你大可不必擔心李賢的安危,于閑止千方百計地從我皇兄手里討回他,怎么可能輕易害了他?李有洛是繼任平西王,于閑止堂而皇之地殺了他,按說平西與遠南已成世敵,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降遠南的,可你知道平西為何降了嗎?” 我抬手指向李賢,“他就是最好的理由!” “王位是該傳給世子的,平西的世子是李賢。李有洛這個王位來得名不正言不順,于閑止自然可以借著表親之名出兵,討伐李有洛,扶李賢上位。平西之所以降遠南,便是因為李賢這個嫡世子在于閑止手上,所以于閑止出兵得當,殺李有洛亦得當!何況你七弟弟純良癡鈍,扶他上王位,更是絕佳的傀儡,因為這個王位倘直接由遠南來坐,平西王室中人礙于禮法,必定異聲不平,遠南難以治下,但扶你七弟弟上去,一來不必擔心他久坐王位而生異心,二來更豎起一道高墻,將平西與遠南的矛盾稍作阻隔,大權仍握在于閑止手上,平西王室中人,又可以借著這堵墻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安心在這亂世中忠‘君’度日。千金難買的一個傀儡王,于閑止拿四萬兵與我皇兄換都是便宜的,怎么舍得加害?” 且那四萬兵,換來的還不止李賢,還有一副把我逼出京城的畫作,以至于后來我陷在遠南軍中,于閑止順水推舟,由著我給二哥報信,終助他奪下平西。 真正一本萬利。 李嫣兒猛地將藥碗往桌上一擱,對我怒目而視:“你究竟想說什么?表哥愿保我與阿賢豈不最好,左右我現如今旁的不求,只求與阿賢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我想說,”我注視著李嫣兒,“于閑止不會取你與李賢的命,但我可以?!?/br> “你……”李嫣兒臉色一白,“你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連公主的都不再是了,憑什么……” “就憑你們平西是第一個起兵的?!蔽业?,看入李嫣兒的眼,“平西是藩地,是大隨的臣屬,不是你們李家的,更不是遠南,不是他于閑止的!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它姓朱,是我大隨的疆域!我即便不是大隨的公主,但我還是隨人,是我大哥二哥的meimei,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就要助他們把平西奪回來。而今李賢做了這個傀儡王,于閑止自然暫無憂患,但他志在天下,志在江山,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平西,今能護你們一時,焉能護你們一世?何況李賢眼下身處這么高一個位子上,既做了阻絕平西與遠南矛盾的高墻,又為遠南擋風遮浪,于我大隨而言,何嘗不是奪回平西的阻礙?只要殺了李賢,平西與遠南的矛盾必將復起,平西再陷入混戰之中,我二哥借機舉兵收復失地,何樂而不為?” “我七弟弟他——”李嫣兒渾身顫抖起來,回頭看了一眼一臉懵懂的李賢,咬牙道,“我七弟弟他品性純良,與人無害,雖癡傻了些,卻是難得重情,還叫你一聲‘昌平jiejie’,你竟狠心加害他?他何其辜!” “他無辜,我大隨飽受戰亂的百姓就不無辜嗎?”我道,“你這一路行來,被遠南十五萬大軍護得嚴嚴實實,自是不見大隨境內,那些被反軍逼得走投無路的百姓,自是不見他們衣不蔽體流離失所甚至易子相食!若能殺一人而令我大隨收復失地平息一方戰禍,為什么不能做?戰亂之下,你無辜,我也無辜,萬千百姓更是無辜,憑什么我就該憐憫你與你的七弟弟?憑的你出生王室宗親,命就比旁人更金貴些么?”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居然有二更,老規矩,不卡文就下午三點左右 第115章 今我來思 10 我說到這里,稍頓了頓,把語氣緩下來:“冤有頭,債有主,我知道平西起兵不是你與阿賢的過錯,而戰亂原由復雜,我亦不便在這里與你分說因果。我只是不甘心就這么被蒙在鼓里,想向你討取一點片面真相,只要你把你知道的坦然相告,我必不會給我二哥寫信,讓他以殺李賢來奪平西?!?/br> 李嫣兒垂眸默立了許久,問:“你想知道什么?” 我道:“去年秋,于閑止是不是去了淮王墓,取了一副畫作,交到沈瓊手里?” “是。聽楚合說,有一年你母后祭日,淮王憂悲之極,縱飲之后,畫了一副你與你母后人像畫,還給你寫了一封信。后來那副畫隨淮王葬入陵寢,信被楚合偷來貼身保管。兩年前,她在除夕夜宴上狀告你,手里的證據便是她當初偷來的信,至于那副畫,楚合知道自己性命不保,將它的所在之處告訴我。去年,表哥他……猜到我或許知道畫作在哪里,將我與阿賢帶回遠南不過兩月,便讓我引路去取。隨后,他邀沈瓊來淮安相見,非但將畫作交給了沈瓊,還對沈瓊說,只要……只要讓你皇兄取消你與沈羽的婚約,把你逼出九乾城即可?!?/br> 我點了點頭,又問:“于閑止與那桓昭永公主的婚約是怎么回事?他五月中,率兵過雁山,恰好撞見我與燕兵,當真是巧合嗎?” “那昭永公主傾心表哥多年,表哥一直對她避而遠之。及至去年末,表哥忽然答應迎娶她,但提了一個條件。 “表哥說,眼下大隨境內戰禍不止,遠南岌岌危矣,他無心婚娶之事,只愿為遠南求得一片立足之地,問可否與桓暫將婚約定下,然后以婚期為五月中做掩護,助他奪下小河洲及至岑嶺一帶,至于大婚,待到大局稍定再辦也是不遲?;竾H王白朽雖應了表哥,但桓帝極寵昭永公主,卻是不允。昭永公主傾慕表哥傾慕得失心瘋魔,唯恐桓帝拒了這門親,她與表哥之間再無可能,竟只身趕來遠南滄南王宮,當著遠南王的面,應下了表哥的所有要求?!?/br> “至于你問的,表哥五月中率兵過雁山,撞見你與燕兵,究竟是不是巧合?!崩铈虄赫f到這里,雙手扣緊桌案,“是不是巧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去年年末,表哥在昭永公主應下婚約的第二日就率兵起行了,當時是臘月,以表哥的行軍速度,至多三個月就到雁山了,但臘月到五月中,足足有半年。也許他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擱了,所以走得慢了些。也許……他暮春就到了雁山,就在山中等著你了也說不定?!?/br> “還有雁山中的燕兵?!崩铈虄何㈩D了頓,沉了一口氣,“表哥與昭永公主定下婚約的當夜,我……傷心至極,去表哥寢宮尋他,他因隔日就要率兵起行,要務繁多,一時竟疏于防范,我走到回廊上,聽見莫恒對一名護衛說,‘等沈瓊動身上京,即刻去遼東濟州,把公主的行蹤透露給埋在濟州燕兵里的暗樁’?!?/br> 我聽了這話,愣道:“你是說,雁山中,之所以有燕兵埋伏我,不是因為遼東,而是因為遠南?” 那個猜到我行蹤的人,根本不是沈瓊,而是……于閑止。 是于閑止,讓人把我過雁山的消息泄露給了燕兵。 李嫣兒看著我,半晌,重新端起藥碗,將余下半碗藥湯喂給李賢:“我不知道。我已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了?!?/br> 我靜下來,在心中細思。 是啊,如今還有什么想不透的呢?我離宮的時候,沈瓊為換回沈羽,非但賠了十萬石軍糧,還把四萬精兵悉數贈給大隨,遼東元氣大傷,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招惹大隨。便是沈瓊猜到我會過雁山,也不可能有任何動作,更不可能把我的行蹤透露給與他們暗中結盟的燕。因為一旦透露,平西自然會疑上燕與遼東的關系。 而于閑止為何要讓人把我的行蹤告訴燕呢?因為他就是想讓平西懷疑燕與遼東,就是想讓他們三方廝殺起來。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了?!鞭D身步出屋外。 剛行至院中,身后忽然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我回身一看,竟是李嫣兒追來。 正午已過,秋光烈過一陣便蕭條下來,她站在三步開外,胸口幾起幾伏,小心翼翼地問:“你不會給你二哥寫信,不會讓他殺阿賢來奪平西對嗎?你說過的,只要我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訴你,你就放過阿賢?!?/br> 我道:“我不會?!?/br> “口空無憑?!崩铈虄河行┘?,“你如何保證?” 我看著她,沉默片刻道:“即便于閑止離開平西,也會留他的北伐軍駐守在此,慢慢蠶食平西的勢力。今次遠南奪平西,吃虧的不是隨,而是遼東與燕,他們眼下雖無能為力,等回緩過來,想起今日被于閑止擺了一道,必定咽不下這口氣,尤其是燕,它身處北域,想要入侵隨,只有踏過平西。今后要打也是燕與平西遠南聯軍打,我何必讓我二哥來湊這個熱鬧?等他們打得差不多了,再過來收拾殘局不好么?” “你這是什么意思?”李嫣兒瞪大眼,愣了片刻道,“你是說,你方才說什么要讓朱煥取我與我弟弟的命,都是糊弄我的?為了跟我套話?” 我道:“亂局之下,戰事瞬息萬變,身先士卒者危矣,頭一個舉兵的平西血鑒在前,你作為平西三郡主,還沒能謹記這個教訓嗎?” “朱碧!”李嫣兒追上幾步,惡狠狠地道:“你、你心機這么重,與我那表哥……與于閑止,真是天生一對!” 院墻外傳來疾行之聲,大約是大軍起行在即,于旻止不見我與李嫣兒,派人過來尋了。 我道:“三郡主謬贊了,本公主比遠南的世子大人差之甚遠?!?/br> 李嫣兒卻失笑出聲,眸中閃過一絲痛快之色:“我眼下真有些慶幸,還好表哥他這些年心中只有你一個,不管我怎么做,他都不肯娶我。我若當真嫁了他,只怕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 小綠不會隨便下結論,會去找柿子硬剛一波的 第116章 今我來思 11 我離開屋院,繡姑迎上來,喚了聲:“阿茱?!?/br> 她身后還跟了幾個遠南將士,一見我,拱手道:“還請阿茱姑娘速速前往東側門,四公子已率大軍等在那里了?!?/br> 我點了一下頭:“我知道?!?/br> 幾名將士與我回禮,隨即繞去院內催促李賢與李嫣兒。 行宮建在一座矮山上,東側門通往山下官道。九月中,天氣陰寒,道旁幾株楓楊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正午濃烈的秋光收了起來,天際覆上云霾,五千將士在云霾下列陣,朔風烈烈,天上地下都是黑壓壓一片。于旻止策馬立在陣前,遙遙看了我一眼,沖我點了一下頭。不一會兒,幾名遠南將士便引著李嫣兒與李賢過來了。他二人都換了平西朝服,李嫣兒還好說,李賢被裹在一身廣袖束腰層疊繁復的紺青世子袍里,似難受得緊,一忽兒伸手撓背,一忽兒又想去解頭頂的玉冠,李嫣兒忍不住斥了他兩句,暗自扣了他的手腕,兩名護衛將他們請上排頭一輛馬車,大軍隨即起行。 繡姑將車簾掩嚴實,壓低聲音問:“公主,那平西郡主可開口了?” 我道:“李嫣兒說,那副逼著我皇兄將我逐出九乾城的畫作,是于閑止交給沈瓊的。他早就猜到我的行蹤,以婚期做掩護,提前入雁山埋伏。而雁山中之所以會有燕兵,也是于閑止暗中透露給燕兵的消息。當日我們在雁山遭遇燕兵又被遠南軍所擒,并不是一個巧合?!?/br> 繡姑愕然道:“公主是說,遼東王上京后,是于世子將公主的行蹤暗中透露給了遼東境內的燕兵,那些燕兵……以為消息是從遼東那里得來的,于是進雁山埋伏公主,誰知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我點頭:“燕將齊朔好大喜功,又素不滿燕太子將他派來大隨境內,得知我要過雁山,大約盼著能生擒了我,立下一功,好早日回燕境。他太著急,也大概是當真信任遼東,反而沒有再三確認消息的源頭,誤中了遠南的計?!?/br> “隨后于世子一并擒下雁山中的燕兵與隨兵,狀似不經意,將遼東與燕結盟的消息透露給十六。十六情急下,轉告公主,公主得知遼東、燕、平西開戰在即,怕隨軍遭到波及,央于世子放了衛將軍,又暗中讓衛將軍將這一消息帶給煥王爺,讓隨軍及時撤出裕城,從長計議。煥王爺知是公主帶的消息,深信不疑,從裕城撤軍后,休整一陣,趁燕不備,轉頭去奪邛樓,豈知這一舉動恰好引走了平西王城附近的燕兵,叫平西孤立無援,最終落入遠南之手?!?/br> 繡姑說到這里,想了一想,問,“那平西王李有洛呢?他是怎么知道公主您在遠南軍中的?那于世子又為何能料到李有洛所知?” 我蹙眉道:“就是這一點,我到現在都想不通。我曾問過于閑止,他說……他猜的?!?/br> “猜的?”繡姑愣道,“公主您信他?” 我沉默片刻,低聲道:“我想信,但直覺告訴我,他說的不是真的?!?/br> 我撩開車簾,云霾比方才更厚了,天地間風起塵揚,“于閑止的心思深不可測,也許……便是我們眼下拼湊出來的,仍非事情的全部真相,也許,還是我想得太淺了?!?/br> “都這樣了,公主竟仍想淺了?”繡姑道,“于世子步步為營,運籌帷幄,我們這一路都被他算計其中,他還算計了隨、算計了遼東與燕,而今偌大一個平西,就這么被他百算千慮地跟著姓了于,他……” 繡姑似說不下去,忽然握了握我的手:“公主,咱們走吧?!?/br> “走?”我一愣。 繡姑道:“繡娘能看出公主對于世子的情,自也能看出于世子待公主真心。亂世之中,他能將公主護在身邊,實屬不易,可單是這樣,又有什么用呢?誠如公主所說,他的心思太重,簡直讓人生寒,況乎他志在天下,而今平西已被他輕取,往后他又會怎么對待隨?公主是我們隨人的公主,他是伐隨的敵,縱是兩廂情深,日后也只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果。那日公主得知于世子有難,為救他險些丟了自己性命,這就夠了。繡娘是過來人,深知一個道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公主眼下抽身尚還來得及,若再與于世子糾纏下去,他的心思又這么深,只怕這輩子都要陷在這泥澡里了?!?/br> 我聽了繡姑的話,一時想起楚合死前曾告訴我,故平西王李栟有言,江山亂象,天下梟雄并起,只有一個人的心機手腕令他畏然懼之。 我一直以為李栟畏懼的這個人是于閑止之父,遠南王于思危。而今想想,于思危強在安邦理政,而那個身懷謀天下本事的,是青出于藍的于閑止。 楚合最后說:“朱碧,那個連李栟都畏然懼之的人,他會放過你?” 我本欲應了繡姑,及時抽身,與她一起離開的,剛要開口,車轱轆像是輾在了尖石上,車身忽然一個顛簸,將我已到了嘴邊的話震落了回去。 不知怎么,我就想起那日于閑止背立在帳中一片清輝中,與我說:“你要信我,不可欺我,不可疑我,不可瞞我,我若不得已暫且走開,你要相信我會回來,要等著我……” 我垂眸理了理裙裾,道:“不,我不走?!?/br> “公主?” “我不能就這么被蒙在鼓里,知曉半片真相就落荒而逃,我要把這一切弄個清楚明白,然后……找他問個清楚明白?!?/br> 平西地處西北,白晝尤長,到得臨岐已是戌時,竟才剛剛日暮。 王宮內掌起燈火,大道兩側分列著平西王軍與遠南軍,遙遙一片火色從毓正門燃到崇慶殿。 我下了車,展眼望去,只見崇慶殿前立著許多人,或是冠冕齊整的王室宗親,或是手持笏板的王宮屬臣,于閑止身著與李賢一樣的紺青世子朝服,立在這些宗親臣屬前。暮色被云霾壓成混沌一片,被朔風裹挾著,攪入這宮閣前的灼然燈火,于閑止站在暮色與燈色的交匯處,整個人沉靜而嚴穆。 他看著李賢的馬車停在階沿下,對身旁一名長吏輕聲說了句什么,長吏會意,即刻帶著人去車前請下了李賢。 奇怪李賢才是這王宮里的下一任王,但李賢步上階臺后,所有人或是畏懼,或是恭敬地卻要為于閑止讓步,要先將他請進王殿。 于閑止負手而立,眸光流轉,眉眼間不展露一絲情緒,忽然,他似不經意,朝我立著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轉身步入殿中。 朔風忽然變烈,在他轉身的一瞬,揚起他的衣袍。袍擺翻飛在燈色幢幢的暮里,仿佛染上這一天云霾與火。 像要騰云而去的龍。 這一剎那的帝王龍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