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而在另一邊,暗彥雖然照著沈家的話,讓人傳達了過去,但依舊皺了皺眉道:“主子怎么想把阿新留在身邊?” 聽到暗彥的話,沈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阿新的身份查清了嗎?” “查清了,確實就如我們看到的,和她交代的一樣?!比羰菦]有查清阿新的身份,他會直接不贊同沈皎的舉動,而不是沒有阻止,默認后,才來問。 “彥先生,你說當人走到絕境的時候,給她們一個機會,她們會抓住嗎?”沈皎幽幽地問道。 “相信大部分的人都會抓住這個機會?!卑祻P眉答道,有些不明白沈皎的意思。 “我現在給了阿新一個機會,我想要看看她能走多遠?”沈皎道,“而且,我日后也會需要侍從,細雨和輕風年紀大了,且是宮女,沒有一直留著她們的道理。而阿新年紀正好,有了這一場經歷,她日后也只會忠心我一人?!?/br> 對于沈皎前面的話,暗彥不是很懂,但后面的話,暗彥再明白不過。隨著沈皎接觸的朝政越多,她身上的秘密就越多,這樣的時候身邊的侍從一定要忠心不二,輕風細雨已經大了,過兩年便要放出去,有阿新這樣一個對郡主忠心的人也好。 他和揚靈幾個畢竟是暗衛,不適合跟在郡主身邊侍候,所以這樣也好。 至于前面的問題,暗彥還想再問個明白,但看著沈皎似乎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便閉上了嘴。他只要確保阿新的身份沒有問題,確??ぶ靼踩秃?,其余的他也不該多問。 “五皇舅那邊到了哪里?”沈皎問道。 “回郡主,依照慣例,端王爺等欽差和隨行的官員衛隊應先往齊州而去,先去齊州東平縣宣旨,然后徹查山東布政使楊叔達一事,同時召見山東各地的官員,商討賑災的具體事宜?!卑祻┑?,“依照前些日子的傳信,算算行程,端王爺應該在后日左右到達齊州府?!痹诖簖R,齊州東平縣是山東首縣。 “嗯?!鄙蝠c頭,“我知道了?!?/br> “對了,之前我派人給賾表哥送的信可送到了?” “應該已經送到?!卑祻┑溃骸翱ぶ鞑槐負?,便是楊叔達將山東把控地再嚴,將任城郡圍成鐵桶,揚信也會將信送到衛大人手中的?!比羰菗P信連這點本事都沒有他也通不過暗衛的選拔了,更何況楊叔達也不敢將身為衛氏嫡子的衛賾□□起來,而衛賾本身也不是好惹的。 “嗯?!鄙蝠c了點頭,不再說話。 她想起自己臨走前,天和帝對她說得話,讓她不用顧及什么,肅清山東官場,治理好河道才是最重要的。 她明白天和帝的意思,從這幾日了解的情況情況和朝堂來看,楊叔達貪污這么多的銀兩,真的是都進了自己口袋中嗎?顯然不是,楊叔達敢截下山東官員聯合遞上京城的奏疏,敢幽禁左參政張敬宗等一系官員,不外乎是有人給他撐腰而已。 至于這誰給他稱的這個腰,不用猜,但從天和帝派和太子親近的趙王隨端王一同前來山東,然后派出工部和都察院中兩個不站隊的純臣來此,便說明一切。 她是在及笄禮后的第三天走得,她走得時候,見了天和帝一面,她記得天和帝稱呼著她的字對她言到:“重光,相信你不會讓朕失望的?!?/br> 從及笄禮后,大家對她的表字和對她身上最后穿著的繡著九章的禮服議論紛紛。特別是當她穿著那件繡著九章的禮服,手持九寸二分五厘的玉圭,身帶描金云龍紋掛金鉤的玉佩站在天和帝面前,想他朝拜時,下面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天和帝真如他之前在圣旨上說得一般,然他禮同親王,并言到她的郡主府也按照親王規制建造。 至于這表字,有人說重光二字是為了和她的名字中“晟”字相呼應,皆為日月光明之一,但大部分的人都不認同。 她在知道這個表字是天和帝所起的時候,大概清楚了天和帝心中所想。 《漢書》曾曰:“太平之世,抱日重光,為之有重日也?!贝藶槿饝?,而她的出現對于天和帝來說,應算得上是一場瑞事。而《書·顧命》:“昔君文王 、 武王 ,宣重光?!?nbsp;孔 傳:“言昔先君文武 ,布其重光累圣之德?!睗h·班固 《典引》:“宣二祖之重光,襲四宗之緝熙?!边@可以說是天和帝對她的期盼了。 正在沈皎陷入沉思的時候,外面突然傳出了一聲馬的嘶吼聲,沈皎對著外面的暗彥問道:“彥先生,出什么事了?” “郡主莫慌,是一群劫匪,只有百十來個人,手中也沒有什么兵器,絕不是禁軍的對手,程校尉正在處理此事?!卑祻┗氐?,說完后,眉頭又皺了起來,道:“郡主,這劫匪看著有些不對?” “嗯?”沈皎問道:“怎么不對?” “這些人似乎不像是有經驗的匪患,倒像是……”暗彥看著前方瘦弱的毫無戰斗力的劫匪,遲疑道。 “像什么?”沈皎挑開車簾,看著暗彥糾結的樣子和不太好的臉色,心理有了不太好的預感:“像什么人,彥先生只管說便是?!?/br> “像是災民?!卑祻┱f完后,嘆了口氣。若是章縣的災民已經為了活下去,成為匪寇,這事情的嚴重性回更厲害。 沈皎聽了暗彥的話,心中一顫,心底最糟糕的預測應驗了。 “彥先生,告訴一下吳校尉,讓他盡量不要傷及這些人,能活捉盡量活捉?!鄙蝠ǔ谅暦愿乐慌缘陌祻?。 “是?!卑祻?。對于訓練有素的禁軍來說,這些饑荒瘦弱毫無組織和戰斗力的災民,在其手下毫無一擊之力,甚至還能把握分寸將其活捉。 沈皎在暗彥走后,便從車上走下。面對旁邊兵士的勸諫,沈皎擺了擺手:“你們已經將我車架圍起來了,不用擔心,我只是出來看看,不會出什么問題?!?/br> 看著面前瘦弱的,拿著鋤頭等農具打劫的災民,心中一痛。 看樣子,章縣的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嚴重得多。 禁軍的戰斗力很強,這群災民在其鎮壓下沒有任何反手之力,很快被禁軍所擒。 “公子,劫匪已經拿下,按照公子的吩咐,沒有死亡,全部活捉?!?/br> “辛苦良器兄了?!鄙蝠c了點頭。吳瓊,字良器,位居校尉,是吳羽的堂兄,尚不到而立之年,也是吳家重點培養的族人,這次天和帝指派給護送她的,現在出門在外,她稱其一聲良器兄,以示尊重。 “不辛苦,這是屬下應盡的職責,此番是讓郡主受驚了,是屬下失職,請公子降罪?!眳黔偣Ь吹氐?。 “這樣的事,本就不再預料之中,不是你的錯?!鄙蝠〒u了搖頭,“你反應及時將他們活捉,哪里能怪罪你,應該嘉獎才是?!?/br> “謝郡主體諒?!?/br> “好了,現在過去看看吧?!鄙蝠▽χ慌缘陌祻┖蛥黔傉f完,便率先走了過去,吳瓊和暗彥緊隨其后。 第143章 災情 沈皎看著面前這些面黃肌瘦的劫匪, 衣衫襤褸地被手執校刀的進軍圍在一起, 有的嘴里不停地求饒, 也有些沉默不語, 一聲不吭。 沈皎嘆了一口氣,對著身邊的吳瓊道:“良器兄, 讓他們安靜一下, 我有話要問?!?/br> “是?!?/br> “不要說話,我們公子有話要問?!眳黔傇谏蝠媲肮Ь词諗康睾?,但到底是吳家重點培養的青年才俊,上過戰場,立過戰功,在刀口上舔過血,又身居校尉, 身上自有一股駭人的氣勢, 威懾地緊, 那些劫匪在聽到他話后, 聲音小了太多。 吳瓊滿意地看著面前安靜無聲地場面, 滿意地點了點頭, 厲聲道:“問你們什么,你們就老實地答什么, 若敢有一句不實,我手中的刀也不是吃素的?!?/br> “公子, 請問吧?!眳黔偪吹浇俜嗽谧约涸捖浜? 都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子, 這震懾的作用也起到了,然后對著身旁的沈皎回道:“公子,您可以問話了?!?/br> “有勞了?!鄙蝠▽χc吳瓊點頭示意,說完后,然后對著被禁軍牢牢圍起的劫匪,溫聲道:“你們不用害怕,我問你們一些話,你們答了,只要真實,不僅不會要你們的命,還會讓人給你們準備吃食,管飽?!?/br> 說完后,便對著身旁的暗彥道:“彥先生,時間也不早了,讓他們早些準備哺食吧?!比缓笾噶酥盖懊娴慕俜?,“將他們的人數也全都算上,菜色和份例和扈從們相同,盡量多準備些主食 ,讓他們吃飽為準?!?/br> “是?!卑祻╊I命稱是。他們這一行人的日常供給是每隔五日有專門的人從各州府送來的,分量都是照多的準備的,所以他倒是不擔心這糧食的問題。 元嘉郡主出京前往山東的理由,眾所周知是為求醫。元嘉郡主為救駕,身體嬌弱,圣上垂憐疼愛,一應護送的軍隊多些,在吃食上準備的精細些,也是應當的。再者名醫四處游歷,這找不到人,到處追尋名醫的腳步也是正常,所以,并沒有多少人知道他們的具體路線。 圣上憐惜,路上各州府供給元嘉郡主所需的糧草錢財,先由各州府墊付,隨后將一應明細遞交后,再從圣上的私庫中出,絕不會讓元嘉郡主占各地半點虧,所以,朝中的反對聲也不多。畢竟元嘉郡主是為圣上負傷,有恩于朝廷社稷,再者又不是讓他們掏錢,圣上自己掏腰包,他們何苦不同意惹得圣上厭煩呢? 但由于他們的行程保密,因此,各州府供應的一切物資,押運的全都是禁軍親為,所以,由元嘉郡主的親衛和圣上播下來的禁軍一共兵分兩路,一路負責供給物資,一路負責護衛元嘉郡主。 所謂恩威并施,效果從來都是不錯的,在沈皎和暗彥的對話后,不少人都露的出了欣喜的神色。天知道,他們有多少時間沒有吃飽一頓飯了。 沈皎滿意地看著眾人轉變的臉色和態度,然后問道:“你們可是章縣人,怎么會成為匪寇的?” 沈皎的話落后,一位年齡頗大,約有五六十歲左右的老者站了出來,對著沈皎道:“這位公子,小老兒和其余的人都是章縣人,是章縣管轄下的柳樹村的百姓,這淪為匪寇,實在是為生計所迫啊。說實話,不瞞公子,這是我們第一次干這些事,但凡是能活得下去,又怎么會干出這樣的事情啊?!?/br> “老人家今年多大了?”沈皎聽到老者的話,點頭問道。這群人當真是老弱病殘,在這個七十古來稀,可以受官的時代,五六十歲也算得上是高齡了。 “小老兒今年六十有二了?!?/br> “看老人家說話有據,可是有什么職位?”沈皎問道。這個時候能代表這百十人跟她直接答話,可見這位老者在其中頗有威望。 “小老兒是柳樹村的村正,僥幸讀過兩年書?!?/br> “既是村正,你應當明白《大齊律》中《賊盜律》規定:謀反者, 不分首從, 均處斬刑;父、子年十六以上皆處絞刑;子年十五歲以下及母、女、妻、妾、祖父、兄、弟、姐、妹等沒官;伯叔父、兄弟之子均流三千里?!?/br> 沈皎還沒說完,老者就立時跪在了沈皎面前:“公子,我們就是想要碰碰運氣,強些吃食,讓村里的老幼青壯能活下去啊,別說是謀反,就是殺人我們也是不敢的啊?!?/br> “為賊者,最輕者也會流三千里?!鄙蝠ㄝp嘆一聲道。 沈皎話落后,一道明顯處于壯年者的聲音傳了過來:“但凡能活下去,怎么會有人愿意做賊?” “你叫什么名字?”沈皎將目光轉向那道充滿怒氣的聲音,問道。 見他不答,變對著一旁的吳瓊道:“將他帶過來?!?/br> 等到一旁的禁軍將人帶過來后,沈皎看著眼前那邊瑟縮著不停告罪的老者,轉頭對眼前的青年問道:“出來為賊,可是你的主意?” “不錯,是我的主意?!鼻嗄昕戳搜酆竺娴娜?,然后耿著脖子,視死如歸道。 “村正之前沒有告訴你們,為賊的結果嗎?”沈皎問道。 “說了,不就是掉腦袋嗎?”李三道:“村正之前也是不同意的,但橫豎都是個死,我們不想餓死,也不想看著婆娘和孩子餓死在自己面前,所以才逼著村正同意了這個主意?!?/br> “你不要問難村正,有什么事情都沖著我來?!?/br> 李三的話落后,沈皎看著村正在一旁不停地求情,對著身邊的人道:“將老人家帶下去吧,不要為難,好生照料一下?!睂τ谶@位一心為了村民的村正她還是尊敬的。 “你可知道為首者,會在我之前說得基礎上重處?!鄙蝠ㄕf完后,青年依舊是一副視死如歸,不為所動的樣子。 “不是李三一個人的主意,是我們大家一起的主意,對不對?”這時從人群中站起了一個青年,大聲嚷嚷道,他剛才從沈皎的話中,就知道這事若真的交到官府,估計是掉腦袋的罪,還有可能牽連家人,這樣的事情他不可能讓李三一個人自己扛,主意是他們一起出的,大家全都同意的。 隨著此人的話落,人群中又有幾個人響應。 沈皎冷眼瞧著眾人附和的樣子,對著李三道:“想不到,你人緣挺好的,有這么多人愿意護著你?!?/br> “既然落到了你手里,要殺要刮,一條命,你看著辦?!崩钊龑χ蝠ǖ溃骸爸磺竽隳馨凑罩俺兄Z的那樣,給他們一口飯吃,我便感念你的大恩大德?!?/br> “多長時間沒有吃飯了?”沈皎沒有回答李三的話,而是轉向另一個話題。 “五天了……”李三說道這,有些哽咽,想到沈皎之前承諾給管飽的話,繼續道:“家里,村里,地里,連樹皮能吃的都吃了,現在大家餓的只能吃觀音土了,但那個玩意兒,大家都知道,吃多了會死人的,我們村里已經死了一個了,所以大家才會想辦法出來弄點吃得,但章縣的情況大家都知道,除了縣太爺和那些大戶人家,哪里有吃得,最后我便出主意,我們村離官道近,便想來碰個運氣,沒想到兩天了,除了逃難的災民,也就只有你們了,所以我們才第一次動手了?!彼麄円仓雷约翰皇悄切У蹲o衛的對手,對方的人手也不比他們少,但橫豎都是死,他們寧愿在搶糧食的途中被人殺死,也不愿被餓死,應許老天真的眷顧他們呢。 “那些災民你沒動?”一旁的暗彥見沈皎似乎在思索什么,便問道。 “都是受災,老子還不屑干這樣的事?!崩钊牭桨祻┑脑?,頗為憤怒的答道。他李三就算當過一次劫匪又如何,他也不至于打劫那些和他一樣活不下去的普通老百姓。 “你是說,那些災民從這條路走,他們都走向哪里?”沈皎問道。 “還能往哪里去?”李三答道:“從這往南是任城郡,任城郡里有免費施粥的,能讓人活下去?!?/br> “既然有施粥的,那你們怎么不去?”沈皎挑眉問道。 “那都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現在任城郡已經不再施粥了,去了也是沒用,也是要餓死的?!崩钊龂@了一口氣說道。要是現在任城郡還在施粥,他何苦拉著村正帶著同村的青壯,做這既掉腦袋又禍及家人的事情呢。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他們,去任城郡也是沒有可能活下去的事實呢?” “不告訴他們,他們還會有個盼頭,提著一口氣,不至于現在就死,若是告訴他們,沒了盼頭,恐怕他們活不過三天的?!比?,總是要有個盼頭,不然,若是連活下去的希望都沒有,還有誰愿意活下去呢? “這句話倒說得沒錯?!鄙蝠y得的回應了李三一次,然后又問道:“任城郡從什么時候開始施粥的?為什么從半個月前便不開始施粥了?” “我聽人說,任城郡從水災開始三天左右,知府便組織人手開始施粥了,旁邊縣城,村莊的人,知道后,都跑到那里去了,我們以前也是在那里領過半個月的粥的,但半個月前,突然從任城郡門外來了一大批軍隊和衙役,將任城郡監管起來,把我們這些災民也趕出任城郡,所以我們才又帶著妻兒老小又回到家里?!?/br> “現在還在往任城郡跑的,都是離這遠的縣城的災民,根本不知道任城郡的情況?!彼麄冋驴h離任城郡近,有什么消息靈通一些。 “章縣在水災過后,沒有設立施粥的地方嗎?”沈皎問道。官府在災后施粥救助災民這事其本該做得事情。 “章縣可是這次水災受災最為嚴重的地方?!鄙蝠ㄓ纸又鴨柕溃骸罢驴h的縣令難道沒有做出什么救災的舉措嗎?” “能做出什么舉措?”李三不屑道:“除了呆在縣衙力不管我們死活,說我們謊報災情,派衙役來鎮壓我們,還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