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爹!”孟彤握著孟大微涼的手,一臉歉疚的道:“讓族長爺爺把俺們一家人從俺爺名下牽出來,另立一支的事情,俺沒事先跟您商量就自做主張的去做了,俺在這里跟您道歉?!?/br> “不,不,爹沒怪你?!泵洗笥行┘拥木o緊抓著孟彤的手,眼眶有些發紅的道:“爹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俺們家好,你是個孝順、懂事的好孩子,爹知道的?!?/br> 孟彤聞言便松了口氣,笑起來道,“您不怪俺就好了?!?/br> 春二娘在旁忍不住道:“你爹是想問你,你給你奶和你爺的那一千兩養老銀子是哪兒來的?咱家啥時候有這么多銀子了?” “哦,那個啊?!泵贤⑽⒁恍?,一邊扶孟大進屋,一邊很隨意的道:“那個是元休和子驍給俺的謝禮啊?!?/br> “那么多銀子你咋……”孟大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一千兩銀子不是個小數目,對于他們這樣的莊戶人家來說,就算不吃不喝的cao勞一輩子,都不一定能賺到一千兩銀子。 這么一大筆銀子若是拿去買地,孟彤今后就是坐在家里當大小姐,都不用愁吃喝,根本就不用整天上山那么辛苦。 而女兒明明對她爺和她奶恨之入骨,卻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說給就給出去了。 對這個女兒,孟大說不出來自己心里現在是個什么感覺,有感激,有欣慰,有愧疚,有憐惜,更有心疼。 孟彤毫不在意的笑道,“爹,銀子花了再賺就有了,再說您女兒現在可利害著呢。俺跟師傅學了藥理,又有小狼和狼群幫忙,打獵、采藥都不在話下,咱家以后可不缺銀子花用,您還心疼那一千兩銀子???” 孟大和春二娘都被孟彤那得意中,帶著絕對自信的臭屁樣子給逗笑了。 一笑之后,孟大心中之前壓著的萬千絲緒也隨之一輕,仿佛真如孟彤那毫不在意的笑容一般,無足輕重了。 他輕輕吁出一口氣,心中感慨萬千,自打分家之后,他們的生活就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分家之初,他本以為今后的日子將會饑寒交迫,窮困潦倒的,可誰知卻因為女兒的堅強而一點點好了起來。 回憶從前的點點滴滴,每每面對母親和兩個弟弟的欺凌時,都是女兒用單薄身體將他們護在身后。孟大越想心中就越發覺得酸楚,“爹和娘沒用,總要你護著俺們倆,可苦了你了,閨女兒?!?/br> 孟彤聽得心頭一酸,眼淚差點兒沒涌上來。前世,她也這么為父母cao心過的,可惜沒有人領她的情。 孟彤深吸了口氣,揚起臉笑道:“爹,看您說的都是些啥話,您也說俺是您閨女兒了,俺不護著你們還能護著誰???只要您跟娘好好的,俺開心都來不及,還有什么可苦的?” 春二娘生性單純,不會像孟大想得多那么深,她只以為孟大還在可惜那一千兩銀子,還笑著勸孟大,“那一千兩銀子左右是給公公婆婆的養老銀子,俺們閨女兒也是在代俺們倆向兩老盡孝,你就別再想這事兒了?!?/br> 孟彤聞言愣愣的抬頭和孟大對視了一眼,兩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忍不住相視而笑。 春二娘心思單純,以前在老宅被欺壓著天天做活兒,日子過得是苦了點兒,但今后有孟大和孟彤在,兩人都自信不會再讓春二娘受人欺凌。自然也就不覺得有必要去糾正她的性子,讓她明白人與人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了。 春二娘被父女倆笑的莫名其妙,疑惑的看著兩人道:“你倆笑啥?” “沒啥!”孟彤笑嘻嘻的一躍而起,擺擺手,一邊往屋外走一邊道:“娘,俺先去把騾子安頓好,您趕緊洗菜做飯,時辰可不早了呢?!?/br> 一經孟彤提醒,春二娘也醒過神來了,懊惱的拍手道:“哎喲,光顧著跟你倆說話了,俺這就做飯去?!闭f完也不管坐在坑上的孟大了,轉身就風風火火的往灶房去了。 屋門外,孟彤探頭進來看了看,見春二娘已經去了灶房,抬頭跟孟大相視一笑。 孟大笑著沖她揮了揮手。 孟彤點點頭,忍著笑退出來,關好了院門,牽著騾車往新院去了。 給騾子解了套,牽進騾棚,喂了水和草料。孟彤洗凈了手臉,就轉身去了祝香伶的屋子。 ☆、176格局太小 “師傅!” “回來啦?!弊O懔鎽艘宦?,她背對著門口坐在桌前奮筆疾書,孟彤進來,她連頭也沒抬一下。 孟彤關好屋門走到桌前,在祝香伶的旁邊坐下?!皫煾?,我今天在鄉兵步軍副指揮使魏鐵軍的身上看到‘衰老’之毒了?!?/br> 祝香伶疾走的筆尖微微一頓,抬頭看著孟彤,蹙眉道:“你確定是‘衰老’?” 孟彤點頭,“白日疲憊無法入睡,噬茶,夜晚毫無睡意,且脈像浮動已有心悸之相。我按您教的,給魏鐵軍留了壓制之法和解毒之法?!?/br> 祝香伶挑起眉看她,“他們就沒問你是怎么知道解毒之法的?” 孟彤微微一笑,道:“魏鐵軍是子驍的舅舅,人看著還不錯,徒兒我既然與元休和子驍交好,又明白指出了他身上中了劇毒,還給他留了解毒之法,他們自然沒必要再懷疑到我身上?!?/br> “嗯,他們倒是不懷疑你了,為師卻給你暴露了?!弊O懔鏇]好氣的白了孟彤一眼,低頭繼續把未寫完的藥理講解補充完。 孟彤狡黠的笑了笑,用手撐著下巴,看祝香伶奮笑疾書,一邊若有所思的道:“師傅,以您的身份,您原來應該是認識元休和子驍的?” “嗯!” 就這樣? 孟彤不滿的睨了自家師傅一眼,她老家人想用一個音節就把她給打發了?這也未免太敷衍她了? “師傅,哪兒有您這樣的,您就扔給我一個破令牌,說什么維護皇家正統的,也不跟我具體說說我該做些什么,你這樣叫我以后怎么維護皇家正統???” 祝香伶這回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孟彤,只管自己寫完最后一個字,才擱下筆,伸手戳著孟彤的額頭罵道:“你個傻丫頭,朝庭里那么多是是非非,你要是都管,你管得過來嗎?” “滿朝文武,那是大浪淘沙,適者生存的,咱們巫門的責任是維護皇家正統,可不是皇帝的大內總管,什么吃喝拉撒睡的破事兒都管的?!?/br> “你以后要管的是皇家的那幾個皇子皇孫,這一代的皇帝屬意誰接班,你以后就跟著誰干,要是有人不識像的跳出來玩奪宮、篡位啥的,你弄死他就成了?!?/br> 孟彤的嘴角忍不住就抽了抽,苦笑道,“師傅,你說的可真輕巧啊,那可是皇子皇孫耶,哪能說弄死就弄死的?!?/br> “不然咧?”祝香伶轉身認真的看著孟彤,道,“丫頭啊,你要知道咱們巫門可是大周朝唯一傳承了千年的皇家供奉,歷代皇帝駕崩之后,若是沒有留下傳位召書,咱們是有權指定皇位繼續人的,弄死個把的皇子皇孫,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這有什么可大驚小怪的?!?/br> 孟彤這回連心都忍不住抽抽了,她捂著胸口深呼吸,一臉認載的道,“好,是你家徒兒我的格局太小,我這輩子見過的最大的官兒就是魏鐵軍了,實在不敢想像動動嘴皮子就弄死個皇子皇孫的情景?!?/br> 祝香伶聽著這話,忍不住就笑了起來,點著孟彤額頭道,“你這丫頭也不用跟老身顧左右而言他了,你是想問魏鐵軍為什么會中‘衰老’?” 孟彤立即坐正了身子,笑嘻嘻的奉承道:“再英明不過師傅,您要是知道就告訴徒兒唄?!?/br> “你啊?!弊O懔鏌o奈的笑著搖了搖頭,想了想,道:“齊子驍告沒告訴你,他為什么會被送到河北府來?” 孟彤搖頭,“他沒說,不過從之前的閑聊中,我多少能猜到他是因為后宅紛爭,才被送來避難的?!?/br> 祝香伶點點頭,道:“你猜的沒錯,齊子驍的父親名叫齊梓良,現任太子太保,金吾衛左衛上將軍,官拜一品,齊子驍的母親出身世襲軍戶的魏家,齊子驍的外祖未辭官之前,是正二品的兵部右侍郎?!?/br> 祝香伶眸光一閃,斜睨著孟彤,笑道:“現在你來猜猜,齊子驍的外祖榮退之后發生了什么?” 孟彤也笑了,“您這可難不住我,子驍既然是因為后宅紛爭才被送來避難的,現在又出現了只有御醫院和冥樓才有存貨的‘衰老’之毒,那這齊家肯定就跟皇家和派系之爭扯上關系了,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祝香伶欣慰的笑著點了點頭。這幾個月來,她除了教孟彤醫理和藥理之外,在教授她讀書識字的同時,更是兼顧教授她人與人的復雜關系和人心的黑暗面。 孟彤的靈慧和一點即通,讓她欣喜若狂,有徒如此,祝香伶更是毫不吝嗇的將自己的全身本事傾囊相授。 可她那里知道孟彤是帶著前世記憶還魂的,她擁有著成人的智力和三十八年的人生經歷,學起東西來自然就跟開了金手指一樣,不但一點即通,還能舉一反三反四反五呢。 “十年前,皇后派人送了齊梓良一個青樓名妓,這個妓子不但有才有貌,還有心機有手段,魏老頭還未榮退之前,那妓子倒還算安份?!?/br> “可自從三年前魏老頭榮退之后,皇帝為了平橫朝中勢力,將齊梓良升做金吾衛左衛上將軍。自那之后,齊家后宅就開始鬧騰起來了,聽說這個叫吳清雨的妓子很得齊梓良的寵幸?!?/br> 祝香伶說完抬眼看向孟彤。 孟彤輕“咝”了一聲,揉額做頭痛狀,很不可思議的問:“師傅,齊子驍他爹是不是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光顧著長rou不長腦子的人???我聽您意思,這魏家應該是皇帝的人?” 祝香伶笑著點點頭。 孟彤瞪圓了眼睛,更覺得不可思議了,“皇帝在魏侍郎榮退之后,會把齊梓良升上去做金吾衛左衛上將軍,應該也是要拿他當心腹用的?那齊梓良現在寵幸皇后送的美人是幾個意思?這是說他選擇背棄皇帝,上了皇后的船?” 祝香伶沒有直接回答孟彤的問題,而是道:“皇后生有一子,排名第二,名周元僖,皇長子周元佐的生母是賢嬪,外祖是從四品國子監祭酒曹子進?!?/br> ☆、177話里有話 孟彤聽著偏頭想了想,然后恍然的點點頭,“您是說皇長子不論生母的地位,還是母族的勢力都無法跟二皇子相媲美,所以齊梓良覺得以后的皇位肯定會落到二皇子的頭上,就自以為是的選擇了寵幸吳清雨來向皇后表忠心?!?/br> 祝香伶笑問,“你覺得齊梓良這選擇不對?” “何止不對,簡直蠢透了?!泵贤滩蛔⊥略?,“整個大周朝就皇帝這條大腿最粗了,他都已經有了最強大的靠山了,竟然還蠢的舍了皇帝而改去抱皇后的大腿,這腦子是怎么長的?” 祝香伶暢快的大笑起來,“皇帝若是聽到你這話,一準高興?!?/br> 孟彤看著笑得開心的祝香伶,卻高興不起來,“師傅,皇帝應該不屬意讓二皇子繼位?那齊梓良會有什么下場?子驍和他娘會被遷連嗎?” “你怎么知道皇帝不屬意讓二皇子繼位?”祝香伶這下是真的覺得詫異了,她記得沒跟孟彤說過幾位皇子的品性和皇帝的打算???那她這徒弟又是打哪里看出來的? 孟彤看著祝香伶那兩眼放光一臉好奇的模樣,知道自己要是不滿足師傅大人的好奇心,她是肯定不會告訴她,她想知道的事情的。 于是只能乖乖的道:“照理來說,皇朝除非出現非常杰出的皇子,否則皇位一律是傳嫡傳長不傳庶的,二皇子既然是皇后嫡出,皇長子生母地位低下,母族勢力又遠不如二皇子,皇后又何需費力給齊梓良送美人,收買人心呢?” “反過來說,二皇子原就是皇位板上定釘的繼承人,但因為皇后急著給大臣送美人收買人心的舉動,必定是會引起皇帝的猜忌和不滿的?!?/br> 做皇帝從來就是個吃力不討好的高危職業。萬里江山這份家業太大了,妻兒兄弟又太多,皇帝就只能整天提心吊膽外加疑神疑鬼的擔心別人覬覦他的地位和那份家業。 你說皇帝還正春秋鼎盛呢,皇后就忙著給自己手下的大臣送美人拉攏關系了,這換誰身上,誰不得發毛提防??? 窮苦百姓之家還有為了一畝田地,兄弟、父子之間打得頭破血流的呢,更何況是皇家?歷朝歷代弒父奪位的事件發生的還少嗎? 孟彤最后總結,“若我是皇帝,就算我原本屬意二皇子繼承皇位,皇后表現的如此急切,我就不得不懷疑皇后和她的母族是否懷有異心,從而改變主意,考慮讓其他皇子繼承皇位?!?/br> 祝香伶笑著的拍手贊道,“好,說的好,皇后若是有你這樣的覺悟,就不會犯如此致命的錯誤了?!?/br> “聽您這意思,皇帝原先還真是屬于讓二皇子繼承皇位的???”孟彤忍不住好奇的問。 祝香伶頗為感慨的點了點頭,道:“為師只能說皇后是當局者迷,而竇家人心不足蛇吞象,才造成了如今這樣的局面,也毀了二皇子的前程?!?/br> “哦?!泵贤c點頭,隨即又好奇的問:“這么說,二皇子已經被皇帝剔除了繼承人資格了,那皇帝現在屬意誰繼承皇位?” 祝香伶神秘的一笑,“這就要你自己上京面見皇帝時,當面問他了?!?/br> “師傅,您就不能直接告訴我嗎?”孟彤不滿。 “不能?!?/br> 回答的這么果斷? 孟彤咬咬牙,換了個話題,舊事重提道:“那你能不能跟我說說,皇帝準備怎么對付齊梓良?會遷連到子驍嗎?” 祝香伶抬頭看著小徒弟,好心情的提點道:“你可知跟齊子驍在一起的周元休是什么身份?” “元休?”孟彤不解的輕喃了一聲,隨即想到“周”是大周的皇姓,而大皇子二皇子的名字中間都帶有“元”字。 孟彤忍不住捂嘴驚呼,“師傅,您是說元休也是皇子?他是幾皇子?皇帝中意他繼承皇位嗎?” 祝香伶很滿意孟彤的一點就透,她不急不徐的道:“周元休與皇長子同為賢嬪所出,是三皇子,只不過他自小沉迷于書畫,喜歡寄情山水,對權力之爭并不熱衷,也不愿意相助皇長子,所以并不被皇長子和賢嬪所喜?!?/br> 說完,祝香伶又很不負責任的加了一句,“至于皇帝中不中意他來繼承皇位,這為師就不知道了?!?/br> 孟彤瞇著眼睛,緊盯著祝香伶,總覺得她話里有話。 “師傅,我怎么覺得您其實什么都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