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與秦王這樣體貼溫柔，晉王與昭和公主也是聰穎明達，邢國公、常珪等人，也在心里長久的懷念她。

    喬老夫人有五個孩子，除去喬毓，便是二jiejie最小，可是到頭來，竟也是她去的最早。

    喬毓覺得，或許是因為二jiejie她過得不開心。

    她知道自己冒犯了，所以在皇帝長久的沉默之中，也做好了承受怒火的準備，哪知她等了又等，卻都沒聽到他做聲。

    喬毓遲疑著抬起頭，卻見皇帝也正看著她，他目光低垂，眼底是毫不掩飾的傷痛，如此同她對視一眼，忽然間落下淚來。

    喬毓吃了一驚。

    他卻合上眼去，任由眼淚滾落到地。

    “我不是好人，但也沒有你想的那么壞?！?/br>
    皇帝睜開眼來，注視著她，傷懷道：“我執意要娶她，為什么非要是因為利益，而不是因為我心悅她呢？”

    喬毓怔住了。

    她覺得自己好像說錯了話，可是一時之間，又不知應該如何彌補，大半晌過去，方才低聲說了句：“對不起?！?/br>
    皇帝定定的看著她，心潮翻涌，他覺得自己心底那根弦似乎已經被無限繃緊，到了斷裂的邊緣。

    可是她呢？

    她臉上帶著歉意，還有不明所以的怔楞與無措。

    她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心中酸楚更甚，幾乎抑制不住，忽然伸臂將她摟住，低下頭去，顫抖著親吻她的額頭。

    喬毓嚇了一跳，下意識想要將他推開，還沒來得及動手，卻覺有什么熱熱的滴到了自己臉上，燙的她心頭發顫。

    那親吻輕如鵝毛，一觸即離。

    皇帝將她松開，伸手去挽她略微有些亂了的鬢發，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嘆息：“中心藏之，何日忘之?！?/br>
    “回去吧?！眴特惯€沒回過神來，腦門上便被他重重彈了一下：“再不走，朕便不許你走了?！?/br>
    喬毓正呆著呢，一時沒反應過來，皇帝見狀，神情中微微顯露出幾分希冀，怕驚醒她一般，輕聲道：“不走了吧，好不好？”

    喬毓見他這神態，不知怎么，心里便有些難過，正想要說聲好，忽然間反應過來，近乎慌亂的站起身，道：“不行，不行不行！我要走！”

    或許是因為方才的混沌，她語調不覺抬高，顯得極為生硬。

    皇帝眼底的希冀便如同風中燭火一般，悄無聲息的熄滅了。

    “也好?！彼酒鹕韥?，取了披風，搭在她肩頭，笑著送別道：“走吧?！?/br>
    ……

    喬毓昏天黑地的睡了一覺，第二日睜開眼，已經是日上三竿。

    昭和公主與晉王守在床頭，見她醒來，笑盈盈的喚了聲：“小姨母！”

    喬毓思及昨夜之事，不免有些恍惚，目光在兩個孩子燦爛的笑臉上轉了一圈兒，方才扯出個笑來：“你們怎么來了？”

    “我們聽說昨天出事了，擔心的不得了，想去太極宮看看，卻被人攔住了?！?/br>
    昭和公主坐到床榻邊兒上，親親熱熱的挽著母親手臂，道：“后來聽說父皇去了，這才覺得放心，本來還想去顯德殿找你的，只是太子哥哥說最好不要去打擾，才等到今天嘛?！?/br>
    她說的時候，晉王便靜靜聽著，等她說完，忽然湊過去嗅了嗅，狐疑道：“小姨母，你是不是喝酒了？跟誰一起喝的，父皇嗎？”

    喬毓聽他這么一說，不禁想起昨夜的那席話，與臨別前皇帝近乎哀慟的神情。

    她心頭一突，沒再提這茬兒，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道：“等我梳洗完，咱們一起出去玩兒?！?/br>
    昭和公主跟晉王對視一眼，笑著應了聲：“好?！?/br>
    喬毓不是會為男女感情而憂慮的人，洗了把臉，便將一切丟到腦后去，領著兩個外甥，慢悠悠的在宮中閑逛。

    太極宮西側便是掖庭，再往西走一點兒，卻是宮中所設的鳥獸場。

    喬毓今日起的晚了，這會兒臨近午間，日光已經很暖和了，領著兩個孩子進了鳥獸場，便見有只色彩斑斕的錦雞趴在院子里，似乎是在曬太陽。

    “這是太上皇的宮嬪養的，”陪著的內侍道：“出宮時沒法兒帶，就留在宮里了?！?/br>
    “哇，”昭和公主與晉王齊聲贊嘆道：“好漂亮！”

    “哇，”喬毓贊嘆道：“好肥！”

    昭和公主與晉王：“……”

    “你們看，這只雞無精打采的，”喬毓繞著那只錦雞轉了幾圈兒，不自覺的舔了舔嘴唇：“不如我們來把它……”

    昭和公主滿頭黑線的接了下去：“烤來吃？”

    喬毓一拍大腿，吩咐道：“快去找荷葉和黃泥來，我給他們烤叫花雞吃！”

    內侍們應了一聲，便出去忙活了，喬毓挽起袖子，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終于將那只錦雞轉化為了今日的午膳。

    叫花雞酥爛肥嫩，rou質細膩，一口咬下去，似乎還能吸出汁來，三人吃了一嘴油，又叫宮人們去備水擦洗。

    仆從們都退開了，周遭并無旁人，昭和公主才道：“小姨母，你有心事?！?/br>
    晉王也道：“臉上在笑，但其實有點恍惚?！?/br>
    喬毓以為昨晚那事沒有對自己造成影響的，聞言卻吃了一驚：“有嗎？”

    “有的?！闭押凸魑宋种?，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道：“小姨母，你回家去吧。我希望你進宮來陪著我們，但是也希望你過的快樂?！?/br>
    “別人都說你愛闖禍，但我們知道，不是這樣的?！?/br>
    晉王看著母親，認真道：“頭一天，小姨母遇上章太后與唐貴太妃，如果不是你機敏，被欺負、要挨打的人或許就是你了；第二天，小姨母確實有些冒失，可事實上，如果別人定了主意要害你，即便你謹慎行事，再三退避，也是躲不開的?！?/br>
    “小姨母才是被欺負的人，”他道：“難道因為壞人沒有欺負到你，反倒咎由自取，所以小姨母就成了壞人嗎？這不公平?！?/br>
    喬毓不想會從兩個孩子口中得到安慰，窩心極了，動容道：“謝謝你們！”

    昭和公主與晉王一臉傲嬌的受了她的謝意，又道：“快回去吧，看你怏怏的模樣，我們心里也跟著難過了?！?/br>
    喬毓心里熨帖，挨著親了一口，回去收拾行囊，出宮回家去了。

    ……

    喬毓離家的第一天，章太后與唐貴太妃受傷，不得不回去修養。

    喬毓離家的第二天，唐貴太妃就死了，太上皇跟章太后也拎著包袱挪到了弘義宮住。

    到了午膳的時候，喬家人都有點食難下咽。

    “這事跟四娘沒有關系，”喬老夫人自欺欺人道：“對吧？”

    “我也覺得，”衛國公附和道：“即便是惹事，也沒有這么快的?！?/br>
    “掩耳盜鈴有意思嗎，”昌武郡公撇撇嘴，小聲嗶嗶道：“這么多年了，小妹是什么性子，你們心里沒數兒嗎?！?/br>
    皇帝的新衣被人捅破了，喬家人面面相覷一會兒，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

    外邊女婢前來回稟，隔了竹簾，恭謹道：“老夫人，四娘回來了?！?/br>
    “這么快？”喬老夫人楞了一下，心慌道：“不會又惹事了吧？她是一個人回來的嗎？”

    那女婢道：“四娘是一個人回來的?！?/br>
    喬老夫人勉強安心了些：“也不知吃飯了沒有，罷了罷了，叫她過來吧?！?/br>
    “噯?！蹦桥緫艘宦?，匆忙出去傳話了。

    喬毓進屋的時候，臉上還帶著一點兒淡淡的憂郁，這是她怕jiejie打她，特意做的偽裝。

    喬老夫人一見小女兒蹙著眉，不勝虛弱的模樣，便將她的大錘本質忘了，拉到近前去，端詳一陣兒，心疼道：“怎么瘦了？”

    喬毓憋出兩汪眼淚來：“阿娘，我被人欺負了！”

    常山王妃與衛國公、昌武郡公三人冷眼旁觀。

    只有喬老夫人被糊弄住了，摟住她，哄道：“我的兒，誰欺負你了？跟阿娘說，阿娘幫你出氣?！?/br>
    喬毓便遮遮掩掩的將昨日發生的事情說了，末了，又道：“太上皇好惡心的，一個糟老頭子，居然還想著……”

    喬老夫人聽得心頭怒起：“這個老王八，簡直不知羞恥為何物！”

    常山王妃與衛國公等人只猜到太上皇出宮與小妹有關，卻不知他竟做出這么惡心的事兒來，心下一陣反胃，又覺膈應的緊。

    常山王妃關切道：“后來怎么著，太子殿下去救了你？”

    “我用得著別人救嗎？我早就知道韓王不對勁兒了！”

    喬毓得意洋洋道：“太上皇一冒頭，我當場就把他打個半死，要不是因為他是太上皇，我非把他捶出屎來！”

    “……”常山王妃揪住她耳朵，對她進行死亡凝視：“所以你早就知道這事兒有蹊蹺，還一頭鉆進去？”

    “jiejie！”喬毓有點慌了：“我，我可能又犯了點年輕人都會犯的小錯……”

    “哦，”常山王妃笑道：“所以，你可能要挨一點年輕人都會挨的毒打?！?/br>
    喬毓：“……”

    她可憐巴巴的去看喬老夫人：“阿娘！”

    “你不知道也就罷了，知道怎么還往里鉆？若是出事了該怎么辦？”

    這一回，連喬老夫人都不幫她了，瞪她一眼，嘆道：“四娘，你之前是怎么答應我的？是不是說自己不會主動惹事兒了？怎么一轉頭就忘了？”

    喬毓垂頭喪氣的低下頭，憂郁道：“無他，唯手熟爾?！?/br>
    第56章 做官

    一向橫向霸道的喬大錘遭到了來自jiejie的毒打, 哭天喊地的求饒聲，侍從們隔著門都能聽見。

    喬毓挨了打，就老實了, 蔫噠噠的在自己屋里躺了一下午，等到晚上用膳的時候, 才慢慢的活過來。

    “你啊?！背Ｉ酵蹂蛩臅r候，下手是真的狠, 這會兒見她這等情狀, 卻也是真的心疼。

    她嘆了口氣, 道：“小妹，你不是小孩子了, 不要總是叫家里人擔心, 阿娘老了，jiejie也不再年輕了, 我們還能顧看你多久呢……”

    再心如鐵石的人，聽家人這么說，怕也會柔軟下來。

    喬毓餓的厲害, 原本是要伸手去摸筷子的, 聞言不覺停了動作, 連想要咕咕叫的肚子，都暫且沒聲兒了。

    “對不起?！彼酒鹕?，想著母親與哥哥jiejie們行禮，由衷道：“我會改的。真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