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她還記得,在出嫁前的那段時間, 她興奮得幾乎徹夜難眠, 一晚又一晚,她將那些修好的枕被拆了又補,生怕那處手藝不精露怯,惹將來的夫君笑話。 到了洞房花燭的那天, 李徽與她飲完合巹酒, 杯底剛碰上大紅繡布,突然傾身過去,拉起她的手到燭火旁問:“這是怎么回事?” 安嵐臉上一紅,連忙將手抽回背后身后, 低頭不敢看他, 唇瓣打著顫, 支支吾吾艱難連成一句話。她因晚晚熬夜繡被面, 偶爾恍惚了,會不小心在指腹戳出個小小的血洞。不過針尖大的淺色小疤,連自己都沒當回事,沒想到他會一眼看出。 可她不知道自己的皮膚本就滑嫩,那些淺淺粉色的小點,看在李徽眼里,仿佛上好的白璧無端端被染上細塵,怎么看都覺得心疼,低頭在那指尖上親了口道:“以后不許你自己繡了,我娶你可不是為了讓你來做繡娘的?!?/br> 安嵐噗嗤一聲笑了,然后才想起害羞,被他嘴唇掃過的指尖一陣陣發燙,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出,然后就被他扶著腰給推倒在床榻上…… 被繃緊的緞面上,針尖歪歪斜斜走了偏,將原本平整的繡面挑起紗絲來。安嵐懊惱地將繡面放下,再也不敢胡思亂想,她這一世淡了嫁人的心,連帶著做這些女紅也覺得麻煩。前幾年,寧愿去書房里搜些書來讀,也不想被關在閨房里練刺繡。后來跟著李儋元去國子監聽學,更覺得有許多精彩的事物等著她去探索,可惜被賜婚以后,她不方便在以沈晉的身份出現,省的被那群皇子們發現端倪。更何況,她也不想再和豫王碰面。 可因為要嫁的人是李儋元,她又添了些女兒家的憧憬,既然他有心為他們挑選定親的信物,她也想親手繡塊新房的鴛鴦枕面,丑也好美也好,交頸便是一世。 這時瓊芝推門進來,縮了縮脖子將炭爐挑熱一些,邊念著:“這天可真是越來越冷了?!边呁@邊走,一眼瞥見被安嵐繡壞掉的枕面,沒忍住笑起來道:“小姐,你這繡得什么??!” 安嵐紅著臉瞪了她一眼,隨手將那塊布給塞進了箱子里,然后又覺得沮喪,前世加上今世,她足足幾十年沒碰繡工,難道已經退化到連只鴛鴦都繡不成樣的地步了嘛。 哎,果然樣樣功夫都不能荒廢,當年女紅樣樣拿手的侯府小姐,淪落到繡只鴛鴦都這么難,實在不行,就繡兩朵并蒂花好了??伤浀?,那花瓣要挑色也不容易,最后安嵐自暴自棄地想著,能成雙成對,又好繡的,也只有銅錢了 這時,暖閣的簾子又被挑開,安嵐聽見外面傳來幾聲喊“侯爺”的叫聲,皺了皺眉想,爹爹可很久沒到過她房里來了。 自從上次壽宴的事后,謝侯爺氣得差點大病一場,掐掐算算成了空,最后倒幫他人做了嫁衣裳。因此他好多天都不想見到安嵐,連進宮面圣都提不起精神,可他再不甘也好,這親事還是順順利利地定了下來。而他還得忍著口老血,笑臉應對到侯府登門道喜之人。畢竟成帝對三皇子的圣眷大家都看在眼里,病秧子的皇子也是皇子,對無權無勢的宣武侯府來說,也算是和皇氏結成了親家,從此躍上了枝頭。 安嵐讓瓊芝把桌上的針線收好,又吩咐個丫鬟把小廚房做的燕窩羹端進來,笑著道:“爹爹吃些吧,我讓小廚房剛做好的,看您臉色不太好,想必是最近氣血不夠暢,得好好補補?!?/br> 謝侯爺又被戳了一刀,心說:我為什么氣血不暢,你難道不清楚。將瓷碗推過去,冷聲道:“放著好好的豫王不嫁,選了個一身病的夫婿,你就這么得意!” 可安嵐一點不生氣,瞇起眼,將瓷盅端起自顧自地吃著道:“選夫求其德,畢竟要嫁人的是女兒,爹爹也就不用cao心了?!?/br> 謝侯爺覺得這話聽得怪怪的,難道不是娶妻求其德嗎,然后又聽見安嵐仿佛隨口補了句:“況且爹爹看上豫王,也并不是因為他王爺的身份吧?” 謝侯爺正對安嵐居然真的只顧著自己吃起燕窩而橫眉冷目,這還沒出嫁呢,連父慈女孝的樣子都懶得做了。猛地聽見這句話,臉色都變了,差點脫口而出問她知道了什么。 多虧他還帶著警惕,硬是給忍了下去,做出平靜表情道:“當然不止因為他的身份,豫王論地位才學,哪樣輸給三皇子?!?/br> “心?!卑矋箤踔逊畔?,用巾帕擦了擦嘴道:“他輸的是心?!彼S刺地笑了笑:“其實我為什么不選他,爹爹難道不是再清楚不過了嗎?” 雖然謝侯爺掩飾的很好,可她還是看出了那一瞬他的慌亂,所以她沒猜錯,他們之間一定有著某種掩藏極深的關聯。只可惜現在謝侯爺有了提防,再想查可就不容易了。 而謝侯爺因為這句譏諷,突然想起了甄夫人,曾經她也是滿懷期待地坐在閨房里,一針一線學著繡出嫁給他時的穿戴,如今紅顏不再,曾經的恩愛與承諾在她眼里只怕也成了笑話。而這悲劇,全由他親手晾成。 再看面前這個處處與他針鋒相對的長女,謝侯爺突然又生出些愧疚,清了清喉嚨道:“無論如何,你是從我們府里嫁出去,該備好的嫁妝,爹爹絕不會少了你的。必定讓你嫁的風光,另外,我再讓人幫你打一套金器,就當是我這個做爹爹的心意。還差什么,你只管開口就是?!?/br> 安嵐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卻還是笑瞇瞇看過去道:“是嗎,那謝謝爹爹了?!?/br> 兩個謝字拖了長音,倒顯得有些做作,謝侯爺明白,她就是故意膈應他,搖著頭嘆了口氣,沉聲道:“無論你當不當我是你爹,你到底也是我的長女。今日來就是和你商量嫁妝的事,既然你沒什么要求,就全由我自己準備好了?!?/br> 然后他站起來就要離開,誰知安嵐突然提高了聲音道:“爹爹一片心意,女兒也不好忤逆,麻煩爹爹將城西那所莊子轉給我,也好幫我在夫家撐撐腰?!?/br> 謝侯爺手一抖,咬牙想著:他這女兒什么時候學得這么黑心。他方才是一時心軟,念起父女情誼才說了那些話,想不到她倒會借竿上轎給自己攢家底,一點兒也不客氣。還說什么在夫家撐腰,整個大越都是他李家的,難道還會在乎什么莊子不成。 可大話已經說出去,再拒絕就是打自己的臉面,于是謝侯爺只得輕哼一聲,悶聲道:“都依你的?!?/br> 安嵐瞥見謝侯爺帶著一臉rou疼的表情,悶悶不樂地走出去,低頭偷笑了幾聲,只怕她這個爹爹今天又得損不少氣血,再吃多少燕窩也補不回來。 到了第二天,糟蹋完第三塊錦緞,安嵐對繡枕面的耐心就到了極限。任憑瓊芝怎么耐心地手把手教,她實在忍不了成天呆在房里,越繡就越焦躁,越焦躁就越想見那個人。哪怕和他斗斗嘴,也是有意思的,可那人明顯已經不滿足只和她說話,上幾次見面都是以差點擦槍走火收場,安嵐現在想起來都會有點臉紅。 算起來,因為要籌備婚事,她已經有快十天沒有見過李儋元了。于是把繡繃放下,叫瓊芝去安排好馬車,隨便找了個名頭,反正她和李儋元也不講什么婚事前不能碰面的忌諱,偷偷摸摸見上一面,還有人來抓他們不成。 于是謝大小姐大搖大擺坐馬車離了府,特地選了輛低調的黑色車,不會讓人看見宣武侯府的名號。眼看離侯府遠了,再吩咐車夫臨時改道,趕往別苑所在的方向。 她一路期期艾艾,手里抓著個剛開始學著繡的香囊,上面只繡了簡單的流云,因為她記得李儋元最愛穿流云紋飾的衣服,她這個雖然比不上什么蜀繡、湘繡,可是她一針一線縫出來的,必須讓他日日掛在腰間,里面再裝上她調的香料,提醒他什么時候都不能忘記想她。 這時,瓊芝掀開車簾往外瞧,壓低了聲音道:“小姐,這個方向好像不對啊?!?/br> 安嵐皺起眉,連忙也看了眼窗外,果然見到外面的景物十分陌生,根本不是通往別苑的路,心里頓時咯噔一聲。瓊芝有點著急,大聲喊著車夫停車,可那車夫根本不聽,反而加快了揮鞭,趕著兩匹馬飛快往前疾奔。 “小姐,該怎么辦???”瓊芝慌了手腳,皺眉道:“難道是侯府的車夫被人收買了嗎?” 安嵐這時卻冷靜下來,將香囊放回懷里道:“由著他去吧,劉一是府里的老人,除了聽我爹的差遣,怎么會被其他人收買?!?/br> 她向后靠上錦墊,兩手在膝上交握著,嘴上雖說的風輕云淡,卻仍是覺得困惑。很明顯,這次是由謝侯爺安排的,他想帶她去見的,也只能是那個她一直刻意避著的豫王??扇煜露贾浪屠钯僭磳⒊捎H,他就算把她擄去,又能做什么? 果然如她所料,這馬車一路將她帶進了王府,瓊芝憋了一肚子氣,剛跳下馬車要破口大罵,就被兩個孔武的嬤嬤給架走,然后王府的管事嬤嬤走過來,諂笑著對安嵐道:“小姐總算來了,王爺可等你很久了?!?、 安嵐瞥見她身后的護衛,在心底冷笑一聲,然后假裝慌張地質問:“你們是誰!為什么帶我來這里?” 那嬤嬤早有準備,上前一步道:“王爺反復交代過,不能傷了小姐,還請小姐不要讓老奴為難,乖乖跟我走吧?!?/br> 安嵐一副快哭出的表情,可憐兮兮跟著他們往前走,那嬤嬤和護衛對她的溫順十分滿意,可誰知剛拐過一個回廊,安嵐突然抄上條小路,飛快往前跑。 那嬤嬤楞了下,可很快又放心下來,可憐那謝小姐什么都不懂就到處跑,這條路正好通往府里護衛住的院子,里面全是今日不當值的護衛,她跑到那里就如羊入了虎口,只怕很快就會被人給抓回來。 果然,安嵐很快就被人給“請”了回來,她狼狽地理了理鬢發,再不反抗,挺直腰跟著嬤嬤走到一間房門前,眼看那嬤嬤恭敬地敲了敲門,然后推開門對安嵐道:“小姐,請吧?!?/br> 安嵐瞪了她一眼,昂著頭走進去,事已至此,她倒想好好問問李徽,玩得這到底是哪一出??勺哌M門她頓時呆住,這房里的布置擺飾,竟前世她與李徽在京城的房間一模一樣! 她越看越心驚,全身如墜冷窖,本能地想要離開這里,可那扇門已經被關嚴,仍憑她如何推也推不開。 這時,李徽從屏風后繞出來,看向她的目光多了許多令她害怕的東西,然后他笑起來,道:“柔柔,你總算回來了?!?/br> 安嵐連呼吸都要滯住,猛退幾步,流滿冷汗的背脊死死壓上門板,搖著頭喊道:“這不可能!你怎么會記得……”他怎么可能記得這個名字,記得他前世為她起的小字。 李徽捏著衣袖,一步步朝她逼近,聲音仿佛噙滿了柔情,卻聽得安嵐瑟瑟發抖:“因為我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br> 眼看他越走越近,兩人在門前的影子幾乎要貼在一處,安嵐總算從震驚中回神,挺直了背脊,冷聲道:“你既然記起了所有事,怎么還有臉這么喊我?!?/br> 李徽的眸間閃過絲陰森,然后身體往前傾,逼著她繼續緊靠門板,才不至于被他挨上鼻尖,面前全是他的氣息,安嵐厭惡地偏過頭,聽見他清晰地在耳邊道:“我為什么不能這么喊你?你我夫妻情深十二年,你該記得我是如何對你?!彼坪踺p笑了一聲,一字一句道:“如果不是我,你又怎么有重活一次的機會!” 第78章 那天下了一宿的雪, 王府的臥房里, 卻因炭爐燒出一室暖意, 再加上枕被上淡淡的熏香, 令人懶懶地不想起身。 除了熏香,仿佛還有些別的味道,曖昧旖旎,漂浮在帷帳之內。錦被里伸出只光潔的胳膊,鮮嫩的白藕被咬出紅印, 晃來晃去, 一下下戳在旁邊那人赤.裸的胸膛上。 安嵐瞇著雙惺忪的眸子, 嗓子是啞的, 一顰一笑都帶了媚態:“你平日不是最講勤勉, 如今竟也學會賴床了?” 李徽捉著她的手繞在腰間,低頭輕咬著她的耳垂道:“可這怪不得我, 全得怪你!” 安嵐不滿地睜大了眼,指甲在他腰上掐了把, 嗔然道:“你自己懶散,怎么賴到我身上了?!?/br> 李徽悶笑一聲,翻了個身把她壓在身下道:“全怪我家夫人太嬌太媚,幸好你沒進皇宮, 不然肯定要害君王日日不愿早朝, 被文官記入史冊, 口誅筆伐好多年?!?/br> 安嵐被他哄得吃吃發笑, 懶懶將胳膊搭在他背上, 正想讓他抱她起床,那人的俊臉卻又壓下來道:“所以算起來,還是本王救了你,你準備怎么報答本王?!?/br> 一聲驚呼被人堵在唇間,剛平靜的帷帳里,再度翻起了紅浪,安嵐迷迷糊糊,聽他啞聲在耳邊問:“嵐兒,你可有什么小字? 她怕發出的聲音太羞人,便咬著唇搖了搖頭,然后聽那個聲音輕笑著說:“為夫給你起個小字,就叫做柔柔吧?!笔种竿禄ィ骸罢l叫你這兒,這兒……還有這兒,哪處都是柔的?!?/br> 后來只他們兩人相處時,他便總喚她柔柔,繾綣的,戲謔的,無奈的……一次又一次,讓她聽得滿心饜足,甜蜜又歡欣。 可那時的安嵐從未想過,當她再度聽見這個名字,竟會如此恐懼,惟愿從未想起過這些事。李徽的手撐在她臉旁,粗重的呼吸撲過來,不斷灼烤著她的五臟六腑,而他說的那句話,更是令她無比迷惑。身體繃得太緊,后背都被門閂硌出塊紅印,既然退無可退,不如當面問個清楚,安嵐抬起頭,直直迎向那雙已經帶了血絲的眼,冷聲問:“你說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徽盯著咫尺間這張臉,許多年她就在他枕邊,或柔或媚地叫他夫君,忍不住伸手想去碰她的眼,卻被她厭惡地偏頭躲開,整顆心都像被她剜出,道:“你只知怪我怨我,又怎么會知道,我寧愿舍棄自己的記憶,只為換得與你一起重活的機會?!?/br> 天成二年,從宮里傳出個消息,曾經的豫王妃在封后大典前一天薨逝,靖帝不許任何人將皇后下葬,仍將她擺在兩人的寢宮中,在她床前坐守了三天三夜。最后,是群臣齊齊跪在門外苦勸,求新帝以國事為重,千萬節哀不要傷了龍體??蔁o論他們如何勸諫,門內都無人回應,最后還是一位御史臺的官員站起,拍著宮門大喊:“人死再難復生,皇后既已離去,還請陛下莫要太過執著,讓她早日入土為安吧!” 畢竟那時還是初夏,宮殿里就算擺了冰塊也驅不散熱氣,皇后的尸體就這么擺在里面,遲早有腐爛生味的一天。這宮里人人都明白這件事,可誰也不敢提醒那位如入魔怔的皇帝。那官員冒死喊出這句,竟看見面前那扇門被推開,李徽周身著素白從門內緩步走出,竟看的群臣暗自心驚。這位以俊美為名的新帝,再不復往日的豐神俊逸,不光瘦得眼窩全凹下去,連鬢發都染了白。 他淡淡瞥向那喊話的官員,沉聲道:“剛才那句話是你說的?” 那官員全身都被汗濕,低著頭把心一橫道:“是,還望陛下保重龍體,放皇后入土為安!” 李徽冷笑一聲,“入土為安?朕偏不讓她入土為安,朕要她生生世世都陪著我,絕不能放她先走?!?/br> 群臣面面相覷,暗想著:這皇帝可是真的瘋魔了! 誰知過了兩日,景元宮發生了場詭異的宮變,先是有一隊禁衛嘩變,帶著神秘叛軍沖入宮殿里,可靖帝與皇后的尸體全不知所蹤,這場宮變被史官記為天成之亂,與“驍虎軍”失蹤之謎一同列為大越皇朝兩大謎案。 安嵐聽完這一切,只覺得震驚又荒謬,自以為明了的真相全被顛覆,猛搖著頭道:“這不可能,你又不是神仙菩薩,怎么能讓人死而再生?!?/br> 李徽自懷中掏出一塊暗紅色的鐵符,道:“就是因為它,這塊鐵符放在合適的人手上,便能令死人重生,重新再活一世?!?/br> 第一次見到金哲時,他根本不信這些江湖術士般的胡言,最終的事實卻讓他不得不信。那一晚他追問已經被封為國師的金哲,能否讓他和皇后一起重生時,那人卻告訴他,這符咒其實是有限制的,如果一次讓兩人重生,它的力量就會徹底消解,而他們其中一人,重生后也必須失去前世的所有記憶。李徽整整想了三日,最后決定留下她的記憶。 因為他害怕她會忘了他,忘了這一世的所有恩愛,與難離的深情。 可李徽也給自己留了條后路,他早知金哲是一位異人,無論哪一世,他都有辦法找到他,到時那鐵符雖不再能讓人重生,卻可以設法喚醒他的記憶。 但他萬萬沒想到,就是這些留存的記憶,讓她漸漸清醒,漸漸與他遠離,最終他走出涇渭分明的鴻溝,甚至另有了傾心的愛人。 李徽剛剛找回記憶時,曾被這個念頭折磨得幾乎要瘋掉,一想到是他親手送她李儋元訂親,便生出想要摧毀一切的悔恨與暴虐。 幸好一切還可以補救,他們還沒有最后成婚,其實無論成婚與否,即使他們已有了肌膚之親,他都絕不會放手。 安嵐手指死死摳著門板,花了很大力氣才讓自己從這巨大的震驚中抽離,李徽說得心緒難平,迫不及待低頭去尋她的唇,幾乎用乞求的語氣道:“柔柔,你回來好不好?!?/br> 可安嵐的腦海卻驟然清醒起來,她趁他不備狠狠將他推開,然后貓腰從他臂下鉆出去,跑到離他夠遠的地方,大聲道:“可你前世娶我,依舊是為了得到“驍虎軍”的力量奪位,是不是!” 李徽的臉僵了僵,上前一步道:“并不全是?!?/br> 安嵐冷笑一聲,高聲逼問:“既然你對我如此深情,那你能否為我放棄打姜氏的主意,放棄奪位,安安分分去蜀中做一輩子郡王?!?/br> 李徽捏緊了拳頭:“這江山到底由誰來坐,對你根本沒有影響。難道你不想做皇后嗎?” 安嵐凄然地搖了搖頭:“所以你還是不愿,無論前世今生,你對我的感情總摻了私心,摻了太多對權勢的欲.望。就像我娘說過的,一段由算計和謊言而生的感情,哪怕其中確有真心,又能有什么意義呢?” 她見李徽的臉色漸轉陰沉,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不想再惹惱了他,往后又退了一步,問出她另一個未解開的疑問:“所以,我前世究竟是怎么死的?是安晴做的嗎?” 李徽的表情變了變,然后偏頭道:“我不知道?!?/br> 安嵐冷哼一聲:“王爺心思過人,運籌帷幄,宮里怎么會有事瞞得住你。如果你與安晴并無齷齪,她怎么會剛好在我封后前夜留宿,偏偏又讓我吃了她那碗藕粉桂花羹……”她突然頓住,腦中迅速閃過一個可怕的想法,瞪著李徽顫聲道:“那晚,安晴說她吃藕粉會肚疼,所以我幫她吃了那碗桂花羹,難道……該被毒死的那個人,其實是安晴!” “夠了!”李徽突然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手腕,聲音放軟道:“你不要胡思亂想,總之我可以向你承諾,我對安晴絕無任何私情,也沒和她做過任何齷齪之事,我連“驍虎軍”的事都能承認,又怎么會在這件事上騙你?!彼衷偻皟A身,幾乎要貼上她的臉道:“柔柔,我以后不會再騙你,你只管信我,跟在我身邊,我們重新做回一對恩愛的夫妻好不好?!?/br> 安嵐努力把手腕往外掙,可那人力氣實在太大,再加上剛剛受到的所有震撼,幾乎令她筋疲力盡。她軟軟往后撐著桌案,道:“現在全天下都知道我和三皇子就要成親,成帝親自賜婚,你還要妄想什么?” 李徽聽見三皇子的名字,表情涌上層陰郁,伸手捏著她的下巴道:“我從不懂什么是妄想。你只需記得,生生世世,你都只能做我的妻子?!彼姲矋鼓樕下冻鱿訍褐?,胸口再被刺痛,低下頭軟聲道:“柔柔,既然你我都記得曾經的一切,為什么不能重頭再來,過去的那些事,你真的毫無留戀嗎?” 安嵐忍著淚偏過頭,“那些事,我早就忘了?!?/br> 李徽眸間閃過暴戾,攥著她的手腕將她壓在桌案上,“那為夫便讓你記起來!” 第79章 紫檀木案幾上搭著披散的青絲, 纏枝紋熏爐被掃落到地上, 淡紫色的香灰撲撲灑灑,黏在兩個糾纏的人影之上。 安嵐掙扎了一番, 最后只累得筋疲力盡,被他壓在身下動彈不得。一面狠狠瞪他, 另一頭卻是前所未有的慌張, 她以前斷定李徽不敢對她用強,因為他還顧及君子聲名, 到底不敢做的太齷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