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李儋元想說話,卻被一股甜腥之氣堵在胸口,他怕她擔心,閉上眼努力調整著氣息,漸漸的,也就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窗外已經只剩夕陽余暉照出的昏黃。轉過頭,發現安嵐竟然沒有走,而是趴在自己床邊睡著。 想必她是想守著他醒來,可自己累得困意上來,就趴在他旁邊睡著。李儋元歪頭看著她白里透著酡紅的臉蛋,翕動的唇,緊閉的眼,突然生出股沖動:如果他這一刻死了,至少也能記得她的氣息。于是他將微顫的手搭在她肩上,掙扎了會兒,終于俯下身,在她額上飛快親了一口。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冷風,李儋元心頭一驚,抬頭時,竟發現李徽正握拳站在門邊,面色晦暗,辨不出深淺。 第66章 李儋元在最初的震驚后, 很快恢復了淡然,手指收回放在小腹前,仿佛什么事都沒發生, 微微躬身朝豫王行了個禮。 蔣公公從豫王身后繞過來,一眼就察覺出屋內的氣氛不對, 連忙走去李儋元身邊低頭道:“王爺非不讓我通傳,說他要自己進來看你?!?/br> 他邊說邊瞥了眼床邊,剛聽著聲被驚醒的安嵐,她半瞇著惺忪的杏眼,臉頰上還搭著被壓得亂七八糟的碎發, 騰地坐直,迷糊地問道:“王爺?什么王爺?” 李儋元許久沒見過她這副懵懂可愛的模樣,順手在她鼓起的腮幫子上捏了把, 柔聲道:“沒事,皇叔來了,你想睡可以留下來繼續睡?!?/br> 蔣公公在心里嘆服了一聲,三殿下還真會旁若無人地秀恩愛,偷偷偏過身, 看見站在門口那位爺,落日投下的柔軟金光,只將他腳下黑影拉得更長。指節捏的太用力, 以至于寬肩都在抖, 英俊的五官罩著層黑霧, 好像下一刻, 就會氣得拔腿離開。 可他很快壓下那股子躁怒,姿態瀟灑地走進來,唇角掛起抹笑對著安嵐道:“難怪還沒下課就不見你的人影,原來是遛到這里來了?,F在被為師逮到了,你準備怎么認罰?!彼Z氣刻意親昵,邊說邊伸手往安嵐肩上搭。 李儋元盯著李徽往安嵐肩上伸的那只手,眉頭鎖得死死,終是忍下阻止他的沖動。蔣公公看得“嘖嘖”兩聲,心想著:這叔侄倆,一個賽過一個,都夠會裝大尾巴狼的。 他想了想,這種修羅場,自己一個老頭子還是別摻和比較好,于是樂呵呵地朝他們行了禮,就噌地竄出門去。 安嵐這時才徹底清醒過來,感覺李徽的手剛挨上她的衣邊,連忙反射般地彈開,道:“你們有事要談嗎?那我先走了?!?/br> 李徽的手就這么懸在半空,臉色頓時變得十分難看,李儋元的心情卻瞬間明媚起來,低頭含著笑道:“嗯,那讓蔣公公送你回去吧?!?/br> 整間暖閣,只剩叔侄兩人默默相對。過了一會兒,蔣公公差了個丫鬟送茶進來,可剛放下茶具,豫王就揮手讓那丫鬟離開,然后拎著瓷壺架在炭火之上,聽水煮過初沸,再用竹夾投入茶粉,當舀起兩杯如春敷般的茶湯后,李徽終于讓心緒平靜下來,端起茶杯送過去問道:“你執意不娶鐘家小姐,就是為了她?” 李儋元的眸子閃了閃,然后接過茶杯放在唇邊吹拂,道:“侄兒要娶誰人為妻,到底是件私事?;适迨遣皇枪艿奶嗔诵??” 李徽卻沉下臉,道:“三殿下還記得當初我們那盤棋嗎?如今黑子已入頹勢,你唯有借勢去沖子合圍,就有轉敗為勝的可能。那位鐘小姐天真又深情,你娶了她當正妃,以后就不愁得不到將軍府的支持。我處心積慮,替你走好重要一步,結果卻被你自己一手攪黃。我今日來就是想問問,三殿下到底意欲何為?” 李儋元將茶杯放下,抬眸道:“多謝皇叔費心了,可我從未想過,也不屑靠自己的婚事去換取什么籌碼?!?/br> 李徽突然想起,曾經有個人也這么對他說過,話里話外全是對他的鄙夷。心里那根刺又扎深了一分,不由冷聲譏諷道:“是嗎?那三殿下覺得,你還有什么可靠的?” 李儋元卻并不被他激怒,只是懶懶道:“和太子比起來,我不僅毫無倚仗,甚至還多了一身病癥,我有的不過是名正言順繼承大統的皇子頭銜而已?!彼α诵?,又瞥了李徽一眼道:“若不是如此,皇叔也不會費心為我籌謀了,是嗎?” 李徽被他一噎,竟有些接不上話來。李儋元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他們兩人的利益綁在一處,彼此的用意都心知肚明,也無謂再惺惺作態,做出一副為他好的姿態來。 李徽忍不住暗暗觀察起靠在床沿,面色蒼白的少年,以往只覺得這個三皇侄性格孤僻陰鷙,因患上不治之癥,所有人都覺得他不可能再染指皇位??伤麉s覺得,這個人會是屬于自己的一把利刃,所以當李儋元搬出皇宮時,只有他時時與他親近,可如今才發現,在這少年怯弱的身體里,藏著只蟄伏的雄獅,他倨傲而堅定,胸中溝壑并不下于他。 有一天,當那把利刃轉頭對著自己時,是不是同樣會見血。 這時,他倒是想起一件許久以來的疑惑,俯身過去問道:“三年前,你說有位母妃家的表妹仰慕我的才學,每次回宮都會為她帶話。兩年前,你送了盒香料給我,說是她特地為我調制。那個人,其實就是安嵐對不對。你和她,究竟是什么關系?” 李儋元偏過頭,似乎并不想提起這些事,只輕描淡寫道:“我搬來別苑時就和她認識,算是少年玩伴?!?/br> 他說完這句就閉起嘴,擺明不想再透露什么。李徽狐疑地盯了許久,然后瞇起眼,意味深長地道:“既然如此,你應該明白,她始終心儀的人,是我?!?/br> 誰知李儋元只嗤笑一聲道:“皇叔如果篤信這一點,又何必來對我說?!?/br> 李徽面色微冷,捏了拳又松開,終是換上輕松的表情,站起替他將薄被往上拉了些道:“我只是想告訴你一聲,謝家這位小姐,遲早會是你的皇嬸。你既然有這個志氣,不想靠自己的婚事去換取什么,就時時記得自己的本分,莫要逾矩才好?!?/br> 李儋元聽出他的弦外之音,轉頭道:“皇叔多慮了,我從未想過在她身上得到些什么??伤龝粫鑫业幕蕥?,好像……得由她自己說了才算數?!?/br> 李徽這時已經站起,居高臨下地瞪視著他,李儋元臉上始終掛著抹笑,毫不退讓地朝他回望,最后,李徽終是什么都沒說出口,抿緊唇將寬袖一甩,沉著臉大步朝門外走去。 可這天的事,卻讓李徽生出了警醒,以往只是存疑,現在才多了篤定,他這個皇侄對安嵐必定有意,甚至到了能為她拒婚的地步。 他之所以愿意耐著性子陪安嵐周旋,不急著去侯府下聘,是因為有足夠自信,那只心眼頗多的小狐貍,不過鬧一鬧脾氣,遲早會心甘情愿跳進他的懷里??伤貞浰龑钯僭髀冻龅男湃?,突然有些心慌起來,也許有些事已經不知不覺脫離了他的掌控。 正好再過幾日便是中秋節,李徽便和謝侯爺商議,在那一天約安嵐去燈市游玩。 中秋節當日,家家戶戶都掛上模樣各異的彩燈,招搖地吸引著孩童圍著嬉耍玩鬧,襯得天邊的一輪圓月分外皎明。南秦河里擠著一盞盞漂浮的紅燈,仿佛開了滿池的粉白荷瓣,將皓月倒影擠得沒了去處。 安嵐攏了攏肩上的斗篷,心不在焉的地走過一個個猜謎的小攤,攤主穿著棉衣,臉卻熱得發紅,指著攤上擺著造型精巧的小玩意大聲吆喝道:“十文錢猜一次,猜中謎底就能任選一樣?!迸赃厙鷿M了鮮少踏出閨閣、滿眼皆是新奇的貴家小姐們,還有穿著華麗、躍躍欲試的氏族公子們,許多人借著這樣的熱鬧游戲,便暗自互通了心意。 安嵐興致缺缺地往前走,直到走到一個掛著七彩琉璃花燈的商販前,才若有所思地駐住腳步。身旁的男人溫柔地護著她不被往來的人群撞到,又指著前方笑道:“你喜歡什么,我去幫你贏回來?!?/br> 這一切,都與前世如此契合, 那時他們正好新婚,李徽拒絕了宮里的賞燈宴,說要帶她好好逛下南秦河畔的燈市。她還記得這只七彩琉璃花燈造型奇巧,按下機關,便可有數種變化,據說是京城里某位隱世的巧匠所做,可贏取的燈謎也出得格外刁鉆。攤販主人得意地坐在一旁,將賺來的銅錢堆滿幾了袋,看各個沖著這花燈來的才子鎩羽而歸。直到李徽牽著她走過去,只花了短短一刻,就猜中了難倒無數人的謎底。安嵐聽見人群里發出無數的贊嘆聲,微笑看向自己的夫婿,他無論走到何處,都是值得她仰望的月光。 后來,他陪她南秦河邊放燈許愿,安嵐紅著臉在紙上寫下:“唯愿朝朝暮暮,人月兩圓?!崩罨諑退龑⒒舴胚M河里,又摟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輕聲喟嘆道:“過了那么多中秋,如今才知道什么叫團圓?!?/br> 安嵐覺得眼角有些發澀,李徽不明白她為何如此,隔衣握著她的手腕拉,走到那盞被眾人圍觀的七彩琉璃燈旁問道:“你喜歡那盞燈嗎?” 安嵐那燈罩外流轉七彩花紋,突然發現,那個前世令她心心念念的花燈,現在竟一點也不想要了。 而那個曾被她視為唯一的信仰,如明月般追隨的男人,早已落入塵世,現出污濁面目。他不再配得起她的仰慕。 這時,旁邊有人分開人群跑過去,邊跑邊大聲叫著:“圣上帶著幾位皇子在宣德門外賞燈,咱們快去看看?!?/br> 安嵐的心仿佛被狠狠撞了下,滿腦子都只裝下一個念頭,宣德門離這里并不太遠,李儋元他的病好了沒,他會陪著成帝一起在那里賞燈嗎? 在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在這輪溫柔的圓月之下,她真正想要陪在身邊的人是誰。 第67章 南秦河里, 蓮花燈盞染成的鉛丹色排在一處, 跟著水紋晃啊晃, 最終被碾成一片粉黛碎影。 河畔偶爾能看見雙雙儷影, 釵金戴玉的小姐們, 低頭捏著帕子,含羞看一眼情郎,再假裝被吆喝著的小販們吸引了目光。 李徽察覺出安嵐的神情不對,下巴挨著她發髻不足幾寸處問:“怎么了?不舒服嗎?” 安嵐猛然驚醒,似乎茫然地朝左右望去, 然后沖他狡黠地一眨眼, 問道:“王爺, 你知不知道南秦河畔,今天到底來了多少人?!?/br> 李徽不明白她要干嘛, 卻突然升起股不好的預感,伸手想去抓她的胳膊, 靈巧地往后一退, 突然運足了氣大聲喊道:“我出五十兩銀票加碼, 誰能把這里所有的燈謎都答出,誰就能得到?!?/br> 然后她把銀票往李徽懷里一扔,對攤販主人使了個眼色, 就飛快溜了出去。待李徽反應過來想去追,身后的攤販主人忙把他拉住道:“這位公子別走, 我看見剛才那位姑娘把銀票交給你, 你可得兌現她的諾言?!?/br> 難得有人愿意當冤大頭, 他可不會錯過這個能提前收攤的好機會。李徽沉著臉一揮手,將那銀票狠狠摔在攤主的粗布棉衣上。 可惜他低估了五十兩銀票的魅力。只是轉瞬間,人潮呼啦啦全圍了上來,有想發筆橫財的書生、有想出風頭的氏族公子……更多是看熱鬧的百姓們,從四面八方,里外三層堵住了他想去追安嵐的路。 李徽又氣又急,沒想到一時不妨,竟又被那小狐貍給耍了一道。所幸他身形頎長,稍踮起腳就能看見安嵐正歡快跑走的背影,她跑到確定他沒法追上來的距離,轉過身,隔著擠鬧不堪的人潮,用口型對他說: “王爺,咱們就此別過了?!?/br> 不知為何,他的心因這句告別而陷進深淵,渾身的血液都凝在胸口,旁邊人潮好像全都淡去,只剩她裙擺上的一抹耀眼的石榴紅,朝著未知的方向,漸行漸遠…… 他想不起來這種感覺為何如此熟悉,好像在某個被重重鎖住的記憶里,她也曾這么決絕地離他而去。 上一次,她沒有和他告別。 卻足夠令他痛不欲生。 安嵐腳步輕快,像歸入林野的雀鳥,喜悅地撲棱著翅膀,趕去尋找她的同類。 她刻意跑到人潮稀少的地方,然后收住步子,笑著轉身道:“快出來吧?!?/br> 旁邊的樹梢動了動,肖淮穿著赤褐色緊腰短衫露了臉,腳下緞面黑靴用金絲繡葉,再加上他挺拔健碩的身姿,短短幾日,已現出王府護衛的氣場。 他低著頭走過來,朝她行了個禮,頗有些無奈道:“小姐,你知道我跟著你?” 安嵐笑瞇瞇看著他:“豫王那時脫身乏術,當然會差遣身邊的暗衛來找我,我只是賭一賭,那暗衛究竟是不是你?!?/br> 肖淮有點不好意思,又上前一步道:“小姐放心,我不會和他說出你的行蹤?!?/br> 誰知安嵐搖搖頭道:“你剛去他身邊當差,我也不想為難你。你幫我辦件事,然后就回去告訴他,我走去了端陽坊的茗香茶舍,我待會兒會過去一趟,想法子讓小二注意到我,證明你并未說謊。反正端陽坊那么大,我一個大活人,從茶舍出去走到哪里都有可能?!?/br> 肖淮見她替自己想得十分周全,感激地沖她點了點頭,又問道:“小姐想讓我辦什么事?” 安嵐的臉上涌起微紅,低著頭,用鞋尖來回碾著地上小石塊道:“你腳程快,幫我到宣德門外看看,陛下是不是帶著皇子在那里賞燈。如果三殿下也在那兒,你就幫我找到蔣公公,讓他和三殿下說:我在端陽坊右數第三個牌樓下等他?!?/br> 肖淮聽得一愣,再看安嵐那副羞怯隱含期盼的模樣,頓時什么都明白了,壓下潛藏著的酸澀感,又問道:“可三殿下若是不在呢?” “那你也不用來回稟我,省的被豫王撞見。我就在那里等他半個時辰,若是他不在,或是來不及趕到,那便是……便是我倆今日無緣吧……” 她最后一句話說的極輕,手指壓著被吹起的鬢發,唇角掛起風淺云淡的憾意。那是少女在動情后仍保留的驕傲:我愿意等你,卻不會一直等你。若你心中有我,想盡法子也會趕來。 目送了肖淮離開,安嵐便立即去了端陽坊。先是在茗香茶舍里點了壺茉莉香茶,然后故意拍著桌子喊:“這茶味道不正,必定是摻了劣質茶葉?!?/br> 小二見她穿戴不俗,估計是哪家大戶跑出來的刁蠻小姐,身邊竟兩個丫鬟都沒,可還是不敢敷衍,弓著腰一個勁兒解釋自家茶舍開了多年,出了名的貨真價實。 誰知安嵐不依不饒,非說她嘗過的名茶無數,喝不慣這劣等貨的味道。最后把小二氣得橫眉豎眼后,就丟下茶錢離開。 然后她繞道走到和李儋元約定好的牌樓下,看頭頂的紗燈伴著月華飄搖,一**人群推擠著走過去,寶馬雕車,華燈如晝,偏偏尋不到她最想看到的那個人。 她站得腿有些酸,估摸著半個時辰大約到了,心里空空落落的,也許今晚,她是等不到他了。 頭垂搭下來,正想轉身離開,突然在人群中看見一個明晃晃的圓潤光亮,仔細再看,那是嵌在皇子發冠上的紫玉珠。 剛才還頹廢的心情,轉眼就像褪了色的漆具,被一筆一筆描出盛放的花束。安嵐連忙背過身,整理好發髻和裙裾,然后聽見身后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問:“我沒來遲吧?” 她忍著笑轉過身,抬起下巴道“遲是遲了些,不過謝大小姐宅心仁厚,多給你留了一刻機會?!?/br> 她看見本應匆匆趕來的李儋元,卻是好整以暇,連發冠都沒歪上一寸。旁邊的蔣公公卻是累得氣喘吁吁,苦著臉道:“還遲啊,三殿下怕趕不到,讓我背著一路往這邊跑,老奴……老奴……”他一肚子苦水,差點脫口而出,他被催的輕功都差點用出來。 安嵐有點不好意思,她一句話就讓人家從成帝身邊離開,緊趕慢趕怕誤了她的約。她這時良心發現,連忙朝蔣公公說了幾聲辛苦。 可李儋元只站了一會兒,渾身就寫滿了不耐。他相貌本就脫俗,這時還穿著覲見成帝時的華貴朝服,引得往來眾人紛紛側目圍觀,甚至還有大膽的姑娘往他身上撞,再掩著唇,含著笑,朝他拋來個滴溜溜的媚眼。 安嵐也看出他的窘迫,扯了扯他的袖子道:“你戴上斗篷,咱們去人少的地方吧?!?/br> 蔣公公非常識趣,用黑色斗篷將李儋元兜頭裹住,然后彎腰笑道:“老奴可走不動了,我就在這兒等著,三殿下待會兒記得回來找我就行?!?/br> 李儋元點了點頭,然后攏緊了斗篷,幾乎將面容全遮住,邁開步子就往前走。安嵐歪頭瞥了眼他緊鎖的眉心,明白他對路人的忍耐已經快到極限,低頭吐了吐舌頭偷笑,背著手,昂著頭跟著他往前走。 可她剛走了幾步,兩個喝醉了的大漢推搡著行人往中間的道路擠過去,安嵐皺著眉想往后退,可又怕這一退就會被人群和前面的李儋元隔開,正在猶豫間,那兩名醉漢已經來到她身邊,安嵐趕忙想讓開,誰知被人握著手往前一拽,差點撞進那個滿是藥香的懷里。 幸好安嵐及時收住步子,額頭觸著他胸口的紋繡,明明是冰涼的綢緞,卻讓她的臉全燒熱起來。 李儋元似乎也有些赧然,放了她的手,用身體護著她不被那醉漢撞到,周圍吵吵嚷嚷,只有低頭靠在她耳邊道:“跟緊一點?!?/br> 安嵐卻笑了起來,猛地將手伸進他袖口,如一尾嬌嫩的白魚,倏地滑入他的指縫間,就這么與他的右手緊緊交握。 察覺到手里的指節瞬間僵硬,安嵐仰起頭,用盈盈的目光望著他道:“阿元哥哥,人太多了,你牽著我好不好?!?/br> 李儋元被她握著的那只手,瞬間出了層熱汗,可他什么都沒說,只是溫柔地將她的手拉進斗篷里,然后牽著她繼續往前走。 他們就這么朝河邊漫步而行,兩旁的道路掛著什么模樣的燈,小販們又在吆喝些什么,他們都記得不太真切,可他們卻都記得,那條路上飄滿了桂香,伴著琉璃燈影,仿佛空中浮起的金箔,洋洋灑灑,落進兩人交握的手心。 這時,一群孩童打鬧著跑過來,梳著羊角辮的女童,嘻嘻哈哈地從兩人中間鉆過去,安嵐被撞得往旁邊一歪,手指不由就松了開來,正氣得想大罵那孩童頑劣,李儋元卻掀開斗篷,自然地將她的手又牽回來,唇角仿佛帶著抹笑意道:“算了,今天是中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