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安嵐咬著唇,水霧掛上了眼睫,臉頰卻微微泛紅道:“女兒不是故意想騙爹爹,今日這么做,只因……只因女兒有了心上人?!?/br> 謝侯爺千算萬算沒想到她會拋出這個解釋,呆了一會兒才追問道:“什么心上人?” 于是,安嵐擺出一副凄婉羞怯的模樣,對他講了個富家小姐借去寺廟上香偷會情郎的故事。她說兩人曾經就在慈寧寺相遇,從此后便偷偷書信往來。她并不知那人身份,只覺得他談吐舉止皆是不俗,因此便暗自交出了芳心,借著這次上香的機會,與他繞去后山相會。 謝侯爺越聽越覺得迷糊,這故事怎么聽怎么像從話本里直接搬來的,可觀察女兒的表情,卻又顯得細微誠摯。說起兩人暗通書信時,嘴角全是小女兒態的嬌笑,又說到怕兩人身份懸殊,謝侯爺會棒打鴛鴦,杏眼便泛著紅,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淚來。 他一時難以判定,右手握拳在掌心摩挲,終是問出一句:“你不是說過,仰慕像豫王那樣的男子嗎?哪兒又來個心上人?” 安嵐吸了吸鼻子,壓著下巴道:“對女兒來說,豫王就像天邊的月亮,雖有萬丈光華,卻太過遙遠難觸??蛇@位段郎卻是實實在在符合我心意的男子,我倆情意想通,約定了今生不離……” “胡鬧!你一個侯府小姐,說出這話可知羞恥!” 謝侯爺聽得氣不打一處來,也顧不上追究這故事的真偽,狠狠瞪著安嵐吼道。 誰知安嵐非但不怕,反而騰地站起,用無比嬌蠻的態度道:“總之女兒這輩子非段郎不嫁,若不是他,任何人來提親我都不會嫁!” 謝侯爺被那個什么狗屁段郎氣得心尖都在抽,直到安嵐賭氣出了門他才反應過來:這下,她可連豫王直接來求親的路子都堵死了。 可惜他將全部心思都放在嫡女身上,根本沒發現,原本那個一直待在閨房里的庶女安晴,今日竟悄悄離了府。 與此同時,離慈寧寺不遠的一間茶舍里,豫王盯著眼前這個還未及笄的小丫頭,笑著推去一杯茶道:“你說,有話要對我說?” 安晴的頭快垂到桌子下,臉熱的發燙,明明朝思暮想的那人就坐在自己面前,她卻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自從在侯府驚鴻一瞥,她便再也沒忘掉這個豐神俊逸的男子??伤乐切┲虢z馬跡想了又想,終于絕望地發現,這男子與爹爹數次密會,屬意的竟是她最痛恨的長姐安嵐。 她難以忍受被安嵐一次次奪走最重要的東西,索性抱著孤注一擲的念頭,偷偷尾隨在謝侯爺和安嵐的馬車后,然后又在寺外苦苦守候,終于等到他從寺門走出,而他身邊并沒有旁人。 安晴也不知哪來的膽子,直接去將他攔住,結結巴巴地報出宣武侯府次女的身份,然后便被他領到了這間茶舍。 茶杯上的熱氣就要散盡,他已經等得夠久,安晴深吸口氣,終于顫聲開口道:“我jiejie,我很擔心她?!?/br> 豫王心里好笑,她若真擔心自己的jiejie,大可以找謝侯爺求助,何苦找到他這個外人來傾訴??伤闼牧诉@么久,等得就是她說這個,面上不露聲色道:“哦,謝小姐出了什么事嗎?” 安晴見他似乎并不在意的模樣,著急地繼續道:“這半個月,我親眼看她總扮成男裝出門。我問過車夫,他說每次都是在西坊的一處湖堤旁等候,一等就是大半天。我也不明白,好端端為什么要扮作男子出門,難道,是和什么人……”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連忙噤了聲,又輕咳聲道:“我聽爹爹說,想讓jiejie嫁進公子府里。安晴覺得,公子品貌皆是一等,如果能做我的姐夫自然是最好不過。所以我思來想去,還是應該來告知一聲,公子若真的心儀長姐,請一定替我看著她,莫要讓她走錯路才行啊?!?/br> 豫王未想到她小小年紀,心思倒是深重,懂得將真假摻在一起說,明明是暗箭中傷,還做出一副為長姐擔憂的單純meimei模樣。 可更讓他震驚的卻是另一件事,以至于臉上那抹淡定都消散無蹤,急急追問道:“你說的西坊,是牌樓那里嗎,靠近國子監的?” 第54章 逼迫 “你說的西坊, 是牌樓那里嗎,靠近國子監的?” 見安晴瞪大了眼, 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豫王才發現自己真是昏了頭,這從小待在侯府閨閣里的小姑娘,怎么會知道國子監的門究竟是往哪邊開。 于是他穩下心神,略一思忖, 讓店小二再上了壺花茶, 開始耐著性子循循善誘, 引她講出所有知道的細節。 茶舍里, 清綠色的茶湯煮著暗紅的花瓣翻飛,自瓷蓋里溢出的香氣,加上面前那人低沉好聽的嗓音,竟讓安晴嗅出些醉人的味道。她臉上帶著微醺的紅意, 聽見他問道:“你能確定嗎?你長姐她是什么時辰出門, 又是什么時辰回來?” “好像辰時出門, 聽車夫說,每次都要呆到大約午時?!?/br> 豫王皺起眉, 默默將這細節對上:那不恰好是他每日講學的時間。 安晴想他揪著這些細節,必定是因為不信中意的女子會做出這樣的事, 索性一連串地將每次安嵐出門的細節全回憶了出來, 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證, 若是他還不信, 可以自己去找侯府的車夫問清楚。 李徽盯著她那雙忽閃著的杏核眼, 自其中隱隱看出另一個人的輪廓。這對姐妹雖是異母,但也都繼承了謝侯爺的翩翩風貌,而他竟遲鈍到如今才發現,那“沈晉”的五官與謝侯爺有四五分相似,所以才令他總有熟悉感。 他想冷哼,又想大笑,枉他自詡敏銳縝密,與謝侯爺商定下重重計劃,最后竟被個小丫頭給耍的團團轉。全怪他疏漏了極為重要的一點,謝家小姐竟會和李儋元扯上關系。 從李儋元第一次向他帶話開始,他便信了那人是他母妃家的表妹,所有當“沈晉”出現時,他只將所有的調查目標全放在了沈家?,F在想來實在可笑,若不是陰錯陽差,讓這位侯府庶小姐因妒生恨,他還不知道會被騙到幾時。 以豫王的閱歷,如何看不出安晴對他的癡戀,可他并不打算戳破,只是做出若有所思的模樣,道:“多謝二小姐特意前來相告,至于其中內情,本王自會去查證?!?/br> 安晴雖猜出這人身份不低,但此時聽他自稱本王,還是暗自吃了一驚,忍不住追問了句:“安晴可否冒昧問一句,王爺是何名號?!?/br> 豫王立即報出自己的名姓,又笑了笑道:“你對我坦誠,我自然也不會瞞你?!?/br> 安晴聽得臉上一紅,總覺得這短短時間,便與他拉近了不少。她心中竊喜,怕再說下去謊言就會被戳破,于是叫來門口守著的丫鬟,起身向他告辭。 她懷著小女兒的嬌羞,滿心以為心上人會送她一程??稍ネ踔皇菄诟浪⌒?,然后便叫來隨從送她們上了馬車。于是整個回程的路途,安晴的心情都在失落與暗喜中搖擺,可今日與他飲茶對談的所有細節,都長久地被她封存在記憶里,成為單調閨中生活里值得反復回想的刺激與甜蜜。 而這時剛與謝侯爺周旋完的安嵐,還不知道因為庶妹的愚蠢,已經將她苦苦掩藏的身份全暴露在豫王面前。她回了自閨房,讓瓊芝替她打了盆熱水,洗掉臉上早嫌麻煩的脂粉。對著銅鏡里的素白臉蛋,安嵐吐出口氣,開始認真盤算著接下來的計劃。 她自認剛才編的故事足夠唬人,謝侯爺就算不全信,總能拖上一段時間。畢竟她最怕的就是謝侯爺暗里出招不成,干脆讓豫王在明面上與她相見,再順勢把親事給定下來。一味的裝傻,不如主動出擊,拋出個非他不嫁的段姓郎君,謝侯爺猜不出她的心思,在摸透所有事之前,也不敢強逼著她出嫁。 可這樣一來,謝侯爺必定會對她的行蹤更加留意,不能再大剌剌用侯府的馬車去國子監了。她眼珠轉了轉,立即想出個應對的計策,招手喚來瓊芝道:“以后你扮作我呆在房里,讓我偷溜出去好不好?!?/br> 瓊芝撇了撇嘴,悻悻道:“小姐如此吩咐,瓊芝自然要照辦?!?/br> 安嵐知道瓊芝是個愛熱鬧的性子,讓她扮成自己呆在房里,實在是夠悶的,于是拉著她的胳膊嬉皮笑臉道:“好瓊芝,我給你帶些好吃的糕點回來。對了,還有答應過你的好夫婿,我已經讓人留心去找,一定不會讓你失望?!?/br> 瓊芝臉上一紅,嘟囔著:“小姐老提這個干嘛,放心吧,我一定好好在房里守著,絕不會讓人看出來?!?/br> 安嵐得了這句承諾便放心了,第二日偷偷扮成男裝,確定無人跟蹤才溜出府,又到街上雇了輛馬車才駛向國子監。誰知這么一折騰便耽擱了時間,當她氣喘吁吁跑進國子監的校舍,豫王已經站在臺上開講,滿座學子皆聽得專注無聲。 安嵐站在門口不知該進還是該退,咬著唇,求助般地看向李儋元,李儋元搖了搖頭,正準備站起為她句求情,豫王已經放下手里的書,斜斜瞥向門外道:“既然遲到了,就該自己進來道歉?!?/br> 安嵐連忙走進來,對座上學子和豫王鞠躬道:“抱歉,今日有事耽擱了,打擾了大家聽學?!?/br> 她態度誠懇,也沒犯什么了不起的大錯,因此除了有人調侃兩句也便過去了。安嵐松了口氣,正準備站好聽課,豫王卻轉身對她道:“遲到了就要受罰,今日散學后,罰你去藏書閣整理一個時辰舊書吧?!?/br> 安嵐撇撇嘴,爽快應下了這懲罰。等到豫王講完課,便乖乖收了書箱準備往藏書閣走,剛出了校舍門口,卻撞見正等在那里的李儋元。她以為他是來安慰她,便笑著道:“沒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今天不能和三殿下一起走了?!?/br> 李儋元看著她似乎想說些什么,卻一句話也沒說出口,安嵐歪著頭看他,看的脖子都酸了,最后只收到他一個意味不明的眼神,然后那股藥香便從身邊擦過,直到飄遠至幾不可聞。 安嵐莫名的聳聳肩,看了眼更漏便小跑著去了藏書閣。 國子監的藏書閣足有兩間校舍那么大,大多數區域都被分門別類,整理得井井有序??捎刑幎逊排f書的區域,來不及整理的舊書被落了層厚灰,還有的連書封都殘缺不堪,因為都不是什么重要書籍,平時打理藏書閣的監事,也就偷懶將它們全堆在這里,有空就來整理幾本。 現在,對著這堆連監事都頭疼的陳年舊書,安嵐捂著鼻子咳嗽了幾聲,開始認命地一本本拍去書上的灰,邊翻看內容,邊用白紙寫上類別,再將它們放進該放的書格里。 如此整理了一會兒,她也覺得頗有樂趣,這時她連翻了好幾本書,正挽起袖子,腳尖踮起,費力將一本書擱進最高的那排架子上。 可她踮得腳也酸了,手腕也發麻,那本書離書架還是總差上幾寸。安嵐正沮喪地想找別的法子,突然有人從背后壓過來,溫熱的手掌從她手背滑上去,抽出她手里的那本書,輕巧地擱在了架子上。 安嵐嚇得一個激靈,連忙將手縮了回來,自頭頂縈繞不散的男子氣息她再熟悉不過:曾經令她久久眷戀,如今只讓她覺得恐懼。 可豫王替她將書放進去,身體卻半點不動,仍是將她壓在與書格間的狹小空隙里,安嵐艱難地轉了個身,對上咫尺間那灼灼的目光,連忙將身體緊貼在書架上,冷冷道:“王爺可否讓我出去?” 豫王輕輕一笑,低頭道:“去哪兒?你還想跑去哪兒?” 安嵐突然生出股惱意,梗著脖子道:“王爺是不是太過逾矩了?” 豫王瞥了眼她露在衣袖外那截的手腕,白汪汪的,嫩的像塊剛磨好豆腐,他的眸光添了些幽深,手撐著書架,幾乎在她耳邊道:“再逾矩也比不過你。在慈寧寺讓為師足足找了兩個時辰,說說看,你想怎么罰?” 安嵐大吃一驚,本能地往后一縮,瞪大了眼裝傻道:“王爺在說什么,什么慈寧寺?” 豫王看見她這副模樣就牙癢,以前只當她是只有趣的小狐貍,聰明又狡黠,漂亮又神秘,懂得若即若離地與他接近。他承認自己勾起了興趣,甚至是心癢難耐,那晚便想將她兜在懷里好好寵愛。沒想到一不留神,竟讓這狐貍偷偷露出尖爪,背地里爬到他肩上,差點被反咬一口。 他討厭這種被人欺騙的感覺,同時又生出股更旺盛的征服欲,甚至還有點兒竊喜感,既然她就他一心想要得到的謝家大姑娘,就再沒什么事能讓他放手。 于是將臉繼續往下壓道:“事到如今,你又何必再裝下去。你坐侯府的馬車來聽學,只需要與那車夫對峙,查一查行蹤就能明了。更何況那日太后宴請的貴女,只有一位謝家小姐,根本就沒有什么沈家小姐。只怪我以前從未懷疑過你的身份,才讓你能輕易騙了為師?!?/br> 短短幾句話,讓安嵐內心震撼難平,里衣都被汗濕。她不明白他怎么會想到去查侯府的馬車,全怪自己太過疏忽,留下這么大個漏洞??擅媲暗目諝獗荒侨寺訆Z的所剩無幾,令她腦袋里混亂得難以思考,索性抬頭直視著他暗諷道:“王爺這般舉動,可不是為師之道?!?/br> 豫王未想到她在這般境地非但沒有害羞退讓,還能反唇相譏,笑容里興味更濃,身體卻絲毫不讓道:“以后總要教教你,什么是為夫之道?!?/br> 這句為夫正戳到她本以沉疴的傷痛,安嵐偏過頭,氣急反而笑起來道:“既然如此,我倒想問問王爺,您想娶的到底是謝家小姐,還是沈家小姐?” 豫王被她問得一愣,隨后又輕松道:“謝家小姐,沈家小姐,還不都是你一人?!?/br> 安嵐露出個諷刺的笑容,反正逃不開他的禁錮,反而懶得再躲,直直盯著他逼問道:“王爺不用裝傻,你若是真對我有意,總歸得讓我知道,在你心里,究竟是更想要那個朝夕相處的沈小姐,還是能助你成大業的謝小姐?!?/br> 豫王未料到她說得如此直接,竟難得顯出絲尷尬,可他很快便恢復鎮定,嘆了口氣道:“我不知道你猜到多少,可慈寧寺那次相遇背后雖有計劃,但我對你爹爹承諾過,只要娶了你,必定會真心對你,許你一世幸福與安穩?!?/br> 就如同前世那般嗎?讓她如傀儡般活著,憑借他人施舍的寵愛度過一生。也許早逝反而是一種幸運,能讓她躲開往后的漫長歲月里,逐漸被剝開的殘酷真相。 就像這一刻,他永遠也不會告訴她,如果自己不是那個他恰好要求娶的謝家小姐,他究竟準備如何對她。 安嵐胸口止不住地發疼,閉眼忍住翻涌的淚意,啞聲道:“王爺這般巧言令色,連情愛、婚姻都能當作籌碼來算計,怎么配得到真心呢!” 豫王被這話里的鄙夷激怒,一把捏起她的下巴,沉著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放手,你便嫁不得別人?!?/br> 安嵐睜開眼冷冷看著他,他以為這樣便能脅迫到她,可他們曾做過一世夫妻,她太熟悉他的一舉一動,又怎會怕他。豫王被那目光看著愈發不舒服,橫下心想壓向她的唇……突然,外面的樓梯上傳來個不大不小的聲音:“皇叔,你是不是在里面?” 第55章 癡想 藏書閣的木制樓梯被踩得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那腳步聲很慢,仿佛有人扶著欄桿,一步踏上一步,在遲疑, 在猶豫。 可靠在書架旁的兩人, 正沉浸在激烈的對峙情緒中,并沒人分心去留意那來自樓梯的聲音。直到那個藏著虛弱的聲音響起:“皇叔, 你是不是在里面?” 豫王猛地一驚, 分神去看的功夫,安嵐下巴一抬,逃脫了他的鉗制,仿佛一尾滑嫩的魚兒從手心溜走。豫王瞇起眼, 手撐著書架將她又圈在身前, 安嵐急得要命, 壓著聲道:“王爺還不放手,不怕被人看見你如此脅迫自己的學生, 辛苦樹起的清譽可就全毀了?!?/br> 豫王冷哼一聲,頭往下壓,清晰地看見她維持了許久的倔強, 在聽到李儋元的聲音時, 全變成了慌張與脆弱。他好像突然間明白了些什么,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瞇著眼道:“究竟是我怕, 還是你怕?” 這時, 李儋元似乎等得有點著急,又問了句:“皇叔,你在里面嗎?”數寸寬的樓梯上,布靴踏出的腳步聲重又響起,竟是要不管不顧往里面走。 那道熟悉的聲音,對安嵐來說無疑拖她出火坑的良藥,可豫王仍把她壓在書架上,半點也不愿退讓,一想到那人走近,就會看見如此曖昧的姿勢,安嵐便失了鎮定。她瞥見豫王撐在書架上的胳膊,靈機一動,拽著他的胳膊,順勢重重往后一倒,竟將整面書格都給推倒下去。 于是,當李儋元微喘著走過來,看見得便是滿地的狼藉,還有站在凌亂的書堆和木架之間,表情各異的兩個人。 李徽始終面向著安嵐,只冷冷朝這邊瞥了眼,頗有些被打擾的惱怒感。安嵐的頭發有些散亂,一臉慌張地站在那里,看起來茫茫然不知所措。李儋元的眸色黯了黯,手伸進衣袖,按住另一只微抖的指尖,用故作平靜的語調問:“這是怎么了?” 安嵐似乎這時才醒了過來,想跑過來卻又怕踩到了地上的書,一臉委屈地看著李儋元道:“我整理的時候不小心弄倒了,你來幫我撿書好不好?!?/br> 李儋元佯裝不知方才究竟發生了什么,搖著頭走到離她不遠的地方,蹲下去幫她一本本將書撿起來,道:“總是這么不小心,明明是來理書,反而變成了扔書。小心皇叔再多罰你一個時辰?!?/br> 安嵐與他面對面蹲著,隔著一堆書與他對視,看見他眼里流露的關切,心里漸漸暖起來,邊將手里的書堆進他懷里,邊笑著道:“全怪三殿下突然出聲嚇著我,若是要罰,三殿下得陪我一起罰?!?/br> 豫王默默捏緊了拳頭,她在三皇子面前完全沒了那種針鋒相對的冷靜與尖刻,十足的依賴與嬌態,這才真正像個十七歲的少女。而兩人故意旁若無人地調笑,目的他也并不是猜不出,于是他壓下心頭的燥郁感,也蹲下來一本本撿著書道:“那為師也陪你們一起受罰吧?!?/br> 藏書閣里,只聽見書頁摩擦發出的沙沙聲。三人低頭不語,便收拾便各懷心思。終于,李儋元將手里的一摞書放在旁邊,仿佛隨口問道:“皇叔怎么會在這里?” “我來看她整理的如何?對了,三殿下又怎么會來呢?”豫王不動聲色,直接將問題拋了回去。 “我的馬車出了點問題,我看要一時走不了,便想著來幫幫忙?!崩钯僭鸬梅浅A骼?,表情也配合的無比鎮定。 安嵐始終沒開口,只是順著李儋元的方向收拾,漸漸靠在了他的身邊。豫王將手里的書重重擱在地上,瞥了眼無辜躺在地上的書架,突然對李儋元大聲道:“三殿下,麻煩你幫我一起把它扶起來?!?/br> 李儋元還沒反應過來,安嵐怕他身體吃不消,不假思索地跳起來道:“我來幫你吧?!?/br> 話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回頭看見李儋元臉上表情淡淡,抓著書封的手指卻明顯用力,連骨節都帶著隱忍的蒼白。她心虛地想要哄一哄他道歉,瞥了眼旁邊站著的豫王便把話咽了下去,這時李儋元撐著膝蓋站起,走到書架旁手指打上去道:“我也還沒那么虛弱?!?/br> 安嵐愧疚地扁了扁嘴,走過去靠在他身邊,幾乎挨著他的胳膊扶住書架的邊緣,柔聲道:“那我幫你一起好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