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想到此處,她只得暫時收了氣勢,站起身,對安嵐輕聲問道:“你要怎樣才肯罷休?” 她心里盤算著,安嵐無非是想借此事找回場面,只要自己在眾人面前對她服個軟,或是承諾些好處也就罷了,誰知安嵐沖她瞇起眼,提高聲音道:“你既然冒犯的是三皇子,便朝著他的宮殿拜跪,再向他道歉即可?!?/br> “你!”徐佩蓉氣得渾身發抖,這輩子從未有人敢這么羞辱她,可安嵐站足了道理,又用皇家氣勢壓人,將那群閨閣小姐嚇得各個不敢出聲,遠處仿佛傳來“太后駕到”的開道聲,徐佩蓉死死咬唇,終于還是怕會把事情鬧大,只有依著安嵐的話朝著某間宮殿撩裙跪拜,然后咬著牙喊道:“方才是佩蓉失言,還望三皇子見諒?!?/br> 安嵐這時微微一笑,往旁邊的椅子坐下道:“如此就好,想必三皇子也不會怪罪你。jiejie也請記得,以后莫要再妄言皇家之事,幸好今日太后不在這兒,不然我想幫你挽回也沒法子了?!?/br> 她這話說的情真意切,仿佛剛才全是為了徐佩蓉好,這群貴女里面,有早就看不慣徐佩蓉平日做派的,這時都在心里偷偷發笑。 徐佩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手指用力按著石桌,幾乎要將指甲連根折斷,就在這時,終于聽見宦官尖銳的叫聲:“太后、陛下駕到?!?/br> 一群女眷連忙起身恭迎,安嵐偷偷抬頭,看見太后一身雍容,皮膚紅潤細嫩,姿態神彩絕不輸座中少女。而成帝正值盛年,舉手投足都帶著帝王威嚴與倨傲。她不禁想到:僅僅再過八年,成帝便會因意外而暴斃,太后也會一病不起,大越會因此而大亂,再然后便是皇子相殘,國號更替,最終讓皇位落進了豫王之手。 這一刻的成帝又怎會想到,這令他驕傲的江山盛世,衰敗卻只在一夕之間。 安嵐在心中偷偷藏了聲嘆息,然后規矩地跟著一群貴女們上前介紹自己,太后嫌今日太曬,邊聽端了杯茶潤喉,只在徐佩蓉上前時抬眸問道:“你母親最近身子還好么?” 徐佩蓉暗自得意,連忙回道:“前些日子老毛病又犯了,腿有些疼,不過調養了一段,已經好多了。她出門時還特地叮囑我,前幾日陰雨不斷,讓太后一定好好注意保暖?!?/br> 她話里話外,都透著娘家人的親昵熟稔,太后微微一笑,道:“我這里還有些新送來的參茸補藥,你待會兒帶回去,讓她記得多吃?!?/br> 徐佩蓉笑著應允下來,然后在一圈貴女艷羨的目光中接了賞賜,太后與她們寒暄完畢,揉了揉膝蓋道:“好了,你們在這喝茶也喝悶了,那邊的花開得正好,咱們就過去好好賞賞吧?!?/br> 眾女面面相覷,自然明白那群皇子一定就等在花園那邊,于是各個暗自整理著發髻、裙裾,生怕被看出半點瑕疵。安嵐跟著一群人往前走,心里也忍不住暗自揣度起來,前世這場賞花宴她恰好生病,因此未被選中參加。但太后給皇室宗親選妃的意圖如此明顯,不知豫王會不會出現呢? 到了賞花處,眾女便有些失望,皇子們所坐廊亭和這邊隔開一條花渠,閨閣小姐們大多矜持,只敢偷偷往那邊瞥上一眼,更談不上有什么接觸??砂矋怪恍柽h遠一掃,便看出這里面沒有她想找的兩個人,頓時xiele氣,悻悻跟在隊伍最后,聽著宮人們介紹這花圃里的繁花種類,徐佩蓉自然是陪在太后身邊,邊陪她賞花,邊有說有笑地與她攀談。 “姨母,不知今日為何沒見到豫王哥哥來赴宴呢?!毙炫迦匾娞蟊缓宓瞄_心,便鼓起勇氣問上了這一句。 太后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笑道:“他這個書呆子,說今日有位友人來宮內與他斗詩,抽不出空來這邊?!?/br> 徐佩蓉眼波流轉,忍不住又問了句:“那不知豫王哥哥是在何處斗詩呢?” 太后似是領會她的心思,笑道:“就在長平殿外,待會兒走的時候,讓宮人也領你們去看上一眼?!?/br> 徐佩蓉暗自雀躍,只想著今日總算沒有白來,連帶著方才被安嵐羞辱的憋悶也全忘了。這時,一群人走到了百花中央,四周蝶舞翩香、花團錦簇,美景之下,眾女們姿容顏色卻毫不遜色,引得隔渠而坐的皇子們紛紛朝這邊看來。成帝微微一笑,上前扶著太后的胳膊道:“母后不是說了,想出個小題目來助興,不如現在就說出來吧?!?/br> 太后笑著轉身,大聲道:“你們一人選一種花,以花喻人,說的好的,有賞?!?/br> 眾女露出躍躍欲試神情,可都故意不往前邁步,只由著徐佩蓉最先站出。她心里已經有了十成把握,所謂以花喻人,當然是得圍著最尊貴的太后來做文章,若這次能拔得頭籌,必定能在皇子們心中留下聰慧才學的美名,往后少不了被傳給豫王知曉。 于是她牽著衣袖,摘下朵牡丹,嬌俏一笑插.在太后發髻上,正好為滿頭珠翠添上嫣紅色彩,然后朗聲開口:“在這百花中,自然只有牡丹才配得上太后。前人有詩句:‘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太后身為六宮之首,一顰一笑、一坐一臥,便能牽動舉國上下悲喜掛念。佩蓉今日便以這朵牡丹獻上,祝這盛世清平,太后福壽安康?!?/br> 她這番話說的十分漂亮,又將太后是否安康提升到國運的高度,不光是太后,想必皇帝都能被哄得龍心大悅。其余眾女心里一陣發怵,誰也不敢接著她上前??晌ㄓ邪矋乖谛闹邪l笑:徐佩蓉算是有些小聰明,可偏偏不懂得先去探識人心,這里只有她知道:太后最恨的花,便是牡丹。 于是她邁步上前,對洋洋得意的徐佩蓉躬了躬身道:“我倒覺得,jiejie說錯了呢?!?/br> 第29章 豫王 過于飽滿的憤怒和得意, 都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情緒。 徐佩蓉原來一臉明媚的笑,被安嵐一句話給歪成了個憤怒的白眼, 然后便咬著牙回敬道:“怎么,莫非謝小姐覺得以太后的富貴雍容還配不上百花之王嗎?” 安嵐卻不看她, 只是偷偷瞥向太后, 果然見她護甲斜斜搭著,表面不露聲色, 其實已經快把衣袖戳出個坑來。她暗自感嘆:這徐佩蓉雖然自詡為太后的娘家人, 卻根本沒花心思去了解過太后的一切, 能登上后位, 靠得是長久的心計與忍耐力, 從殺人不見血的后宮爬起來, 誰沒有過幾段打落牙齒和血吞的意氣難平之事。 徐太后在還是皇后時,先帝曾經寵愛過一位妃子,她貌美善舞, 因為在牡丹叢中的一舞而牢牢抓住先帝的心, 將其封為牡丹夫人。某次先帝領著皇后和后妃賞花時, 那位牡丹夫人卻借故有孕不愿對皇后跪拜,那時她圣眷正濃, 先帝也就由著她這點小驕縱。 后來,有人用當年武則天下令百花在冬季盛開,唯有牡丹孤傲不聽其號令為喻, 將此事傳得六宮皆知, 幾乎打盡了徐太后的臉面。最后, 這位牡丹夫人因難產病逝,先帝為此痛心不已,下令以僅次于皇后的禮儀厚葬,徐太后再恨,也沒法和個死人斗,于是這個人變成了她心上的一塊陳年舊瘡,一戳到便會悶痛好幾天。 所以今日徐佩蓉可謂捅到了馬蜂窩,太后表面不好發作,內心不知對那朵牡丹藏了多少怨恨。安嵐攥著手走到太后面前,躬身行禮道:“安嵐斗膽,覺得太后今日戴是的鳳釵,鳳凰乃九天神鳥,與這俗艷的牡丹并不相配,可否讓安嵐代為取下?!?/br> 徐佩蓉瞪大了眼,正想大聲呵斥她無禮,誰知太后竟微微一笑,自發髻上取下那朵牡丹拋到安嵐手上,沉聲道:“哀家也這么覺得?!?/br> 這舉動可□□裸打了徐佩蓉的臉面,那群貴女們面面相覷,都不明白發生了什么事。太后對徐佩蓉的寵愛她們剛才可看在眼里,怎么謝家小姐才說了幾句話,就都全變了。 安嵐拿著那朵牡丹擱在一邊,又從花圃中挑了朵毫不起眼的山茶花,背過身往袖子放了放,然后笑著遞到太后手上,徐佩蓉咬著牙道:“謝安嵐,你竟然選了朵如此寡淡的花進獻給太后,我倒想看你準備怎么解釋?!?/br> 安嵐笑而不語,只對太后俏皮地做了個“噓”的手勢道:“太后能否信我,讓這里安靜一會兒?!?/br> 太后握著那朵茶花擱在膝上,饒有興致地想看她到底要做什么,于是高聲道:“你們都別說話,等等看?!?/br> 太后發了話,大家自然都乖乖閉了嘴,只過了一會兒,原本繞在花圃上飛舞的蝴蝶們,突然全圍到太后身邊,有的落在花蕊,有的停在裙裾……蝶翅上斑紋翩翩浮動,仿佛刮起一場華麗的花雨,將太后籠罩其中。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欣賞這場盛大而炫目的表演,太后盯著滿身的落蝶,臉上頓時染上層興奮的紅光,再看那朵牡丹,早被孤零零棄在一旁,哪還有人看上一眼。 這時安嵐緩緩開口:“世間百花,哪及得上太后尊貴,一朵最不起眼的茶花,只要放在太后手里,也能因鳳姿染彩,引得百蝶相逐?!?/br> “說得好!”成帝在旁贊許地拊掌,朗聲大笑道:“你是宣武侯家的閨女吧,果然是談吐不俗,母后,這次可是不能不賞了?!?/br> 徐太后也笑著點頭,讓身邊的小黃門去拿來些剛進貢來的胭脂水粉,遞給安嵐時,挨著她的臉輕聲說了句:“你調的香很厲害,竟然能搶過百花的香味,往后可要教教哀家?!?/br> 安嵐吐吐舌頭,她當然明白這點小伎倆逃不過太后的鼻子,今日出門前,她特地調了氣味最濃郁的熏香,剛才又偷偷在那朵茶花上灑了香粉,自然會吸引到蝴蝶全圍繞過來。 一場賞花宴終于結束,誰也沒料到,最后會讓安嵐出了最大的風頭。太后被成帝陪著回了宮里,似是覺得有些困乏,微微闔了雙目問:“你覺得謝家的大姑娘怎么樣?” 成帝替她揉著肩,回道:“姿容絕艷,心思聰慧,想必今天幾位皇兒已經留了心?!?/br> 太后微微一哂,斜眼調侃道:“要不你收了她如何?” 成帝手下一滑,失笑道:“母后這是說笑了,她實在是太小了些?!?/br> 太后笑著又闔上眼,“我也挺喜歡這孩子,可太過聰慧的人,不適宜放在孫兒們身邊。那徐佩蓉蠢是蠢了點,但家世容貌都算是眾女中的翹楚,只可惜她太不開竅,偏偏只記得你那個書呆子弟弟……” 成帝明白,哪怕徐佩蓉再不討喜,到底也是身系徐氏一族的榮辱,太后當然要為她謀個最好的出路,豫王只是個閑散王爺,在太后眼里,實在算不得徐氏嫡女的良配。于是他微微一笑,彎腰道:“知道了,下次徐佩蓉再進宮,我會安排她和太子見上一面?!?/br> 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在滿室的熏香里徹底放松下來。 而另一邊,絲毫不知命運已被上位者三言兩語劃定的貴家小姐們,正被領著穿過雍和宮,再轉過幾道垂花門,就能遠遠看見長平殿外,碧湖如洗,一角廊亭從楓林中探出,再走的近些,便能看見那亭子里站著兩人,皆是長身玉立,清雋俊逸。 安嵐的心猛跳起來,這一世,除了在三皇子別苑時遮遮掩掩的相遇,這是她第一次能好好看上一眼豫王。眾女們也都自覺慢下了腳步,尤其是徐佩蓉,高高揚起脖子,一瞬不瞬地朝那邊張望,生怕將仰慕之人的風姿錯過分毫。 “好,今日便與鄒兄以紅葉為詩,好好斗上一場?!?/br> 一道清潤的聲音朗朗飄來,說話那人雖只穿了鴉青色的素面直裰,但氣度樣貌卻壓得旁邊那人黯淡許多,正是豫王李徽。他笑著放下手里的酒壺,似是已經醉了,撩袍執筆時,帶得胸口衣襟微微散開,嚇得眾女趕緊紅著臉低頭。 安嵐卻沒有低頭,雙手在袖中交握,嘴角挑起驕傲的笑容。那便是她前世的夫婿,不光有人前謙謙君子的一面,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明白,他也能瀟灑狂放,詩酒風流。 一時間,亭內亭外,安靜的只能聽見楓葉被卷起的沙沙聲。眾人皆屏氣凝神,等待著他會做出怎樣的詩句??衫罨帐种欣呛羺s久久懸在雪白的宣紙上,然后狡黠一笑,將狼毫拋開,重新選了支細毫出來,廣袖向上折起,自斜伸進亭檐的楓樹上挑出幾片巴掌大的紅葉,彎腰鋪在宣紙之上,然后沖身邊那人笑道:“以紅葉為詩,自然要寫在葉片上,才夠有意趣?!?/br> 然后他稍稍思索,便撩袖在葉上筆走龍蛇般劃出詩句,旁邊那人彎腰念出,然后拊掌大聲叫好,也在葉上以詩相和,兩人連書幾首,連亭外觀看的眾女也被這詩興感染,生出酣暢豪邁之感。 終于,兩人都意興正濃地擱下筆,身旁的那人滿臉贊賞地念著豫王隨性所作的那幾句詩,可看見手中紅葉只是短短一瞬,便因手溫干枯卷起邊緣,惋惜地搖頭道:“豫王在葉上作詩的意境雖好,卻也讓詩作難以保存,糟蹋了這幾首好詩?!?/br> 李徽朗聲一笑,又飲一口酒,然后撈起桌上寫滿墨跡的紅葉,背過身廣袖一甩,將它們全拋入了湖水之中。這下不光是他身邊那人,連亭外偷偷觀看的眾女都驚得差點尖叫起來,只有安嵐眼中含笑,聽李徽高聲笑道:“來自楓林,歸于江海,豈不是你我詩作最好的歸宿?!?/br> 他的發冠早已取下,這時墨藍色的發帶隨風蕩于湖上,繡了竹葉的寬袖高高鼓起,如魏晉文仕般的朗逸風姿、俊美無雙,從此印在了所有看見這一幕的人心中。 安嵐在那刻想起許多事,前世李徽某次興起教她作畫,見她因把墨跡甩到裙裾上而懊惱,便索性調了顏料在她裙上作畫。然后她突然又想到另一個人,那人也曾在她眉下畫出一朵妖嬈茶花,只是一瞬,方才驕傲的情緒便全化作了難過,如果不用服毒糟蹋自己,也能有這樣的風流才情吧。 這時,那群小姐們已經從方才的震撼中抽離,有人故意艷羨地對徐佩蓉道:“還是徐jiejie你眼光好,我看這豫王的姿容氣度,可真不是普通皇子可比的?!?/br> 徐佩蓉笑得又嬌又傲,理了理發髻故意再走近些,讓身上的佩飾晃得叮當作響。又暗自盤算著,她站的方向,正好能讓風將她身上熏香卷進亭內,只要豫王朝這邊看上一眼,便是金風玉露般的相逢。 可她站了許久,李徽只是邊飲酒邊與身邊的友人攀談,任外面鶯鶯燕燕如何艷麗,竟根本沒往那邊瞧上一眼。 見徐佩蓉的表情漸漸從期待轉成失落,安嵐偷笑著搖頭,故意抬高聲音道:“再站下去,天可就要黑了,那他就更看不到了?!?/br> 徐佩蓉狠狠剜了她一眼,可襄王既是無夢,她再有心也無用,只得咬著唇跟著宮人的指引繼續往前走,安嵐卻故意放慢了腳步,在經過亭子的一瞬間,悄悄把身上帶著的那個香球扔了進去…… 第30章 聽學 小小的香球滾進涼亭, 滴溜溜帶著銅身內的香粉翻滾,李徽微瞇了眼, 覺得這香球的花紋十分眼熟,再多想了一會兒, 立即放下手里的酒壺,彎腰拾起香球, 抬頭時正好看見安嵐刻意慌亂的背影, 未及太多思考,撩起袍角便追了上去。 安嵐聽見身后的腳步聲,同那位引路的宮人耳語了句,然后故意拐了個彎, 腳步愈發加快,直聽到背后有人喚道:“小姐可是掉了東西?” 安嵐含著下巴,一言不發繼續往前走,拐過一堵矮墻后方才停下, 背靠著薄薄的朱墻, 按著胸口輕喘道:“王爺莫要再追了?!?/br> 李徽手提著香球,為墻后發出的話語止住了腳步, 仰頭自上往下看,短短一堵墻, 他邁步就可以繞過去, 可那姑娘的意思十分明顯, 她暫時不想與他見面。 這種聽音人不識的對談, 讓他覺得十分有趣, 于是挑眉笑了起來,也往墻上輕輕一靠,問道:“敢問小姐,這香球是從何處得來的?” 安嵐刻意壓低了聲音,答道:“一位友人相贈?!?/br> 李徽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篤定,將香球放在鼻下輕嗅,又問道:“這球里的香料可是小姐自己調的?” 安嵐抱著胳膊,側身全靠上墻壁,壓著聲回道:“沒錯,是用二錢沉香、三錢棧香加梅花粉和少許龍腦調成,此香能靜心提神,尤其適合夜讀?!?/br> 前世,她曾為豫王調過無數次這樣的寧神香,步驟、重量全部爛熟于心,這一世,她只托李儋元替他送去一盒,如今隔著一堵墻悉數報出,才真正涌起已離重世之感。 李徽將那香球在面前搖晃,唇角掛了抹笑意,手扶著墻壁道:“多謝小姐相告,也多謝……小姐的用心?!?/br> 安嵐故作不解道:“調香不過興趣而已,哪來的什么用心?!?/br> 李徽并不點破,突然想起一件事道:“不知小姐是哪家的閨秀,下月中旬,我會在國子監的東雍開筵講,小姐若有興趣,也可以來旁聽?!?/br> 安嵐輕笑道:“王爺何必拿我調笑,國子監筵講,我一個女子哪里有資格去聽?!?/br> 李徽朗聲而笑:“為師者從來有教無類,只要有心向學,男子、女子又有什么關系。對了,到那時,三皇子也會來聽,小姐若是不方便入學,可以讓他領你來找我?!?/br> 安嵐心頭一動,她自從在莊子里看了許多書,對知識也越發渴求??申P在侯府閨房里,能看的無非是些《女德》《女戒》之類的廢書,她早就想如男子一般學習經滔謀略,何況經過剛才那一幕,她也越發仰慕李徽滿腹學識,可惜前世她只想清閑度日,根本懶得聽那些經史,李徽也從不教她什么,現在想來實在是太過蠢鈍,白白浪費了半生。 見那邊突然沉默下來,李徽試探地敲了兩下墻壁,聽見那邊有聲響回應,才笑著道:“小姐若是不說話,我便當你答應了。那我們便約好筵講那日再見?!?/br> 安嵐猛地驚醒,扒著墻著急喊道:“王爺是不是有東西忘了還我?!?/br> 李徽語氣無辜:“你不見我,我怎么還你呢?” 然后他聽見墻那邊悠悠嘆了口氣,隨后,一只纖秀小巧的手掌伸了過來,白皙的手腕帶了一角石榴紅的綢袖,仿佛繞墻的紅梅,不經意撩動暗香。 李徽瞇眼欣賞了會兒,然后輕輕將那香球放了上去,還未來得及多看一眼,那只手立即縮了回去,唯有淡淡的香氣縈繞于紅墻之外。 就在李徽怔忪的瞬間,安嵐已經將香球收好,快步朝方才和宮人約定的地方走去。今日刻意不與他見面,除了是小小的試探,也私心地想在前世的夫婿心中,留下個特別的影子。 可不到完全信任時,她還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自從母親告訴了她姜氏的秘密,她總是隱隱回想起前世,豫王從蜀中起事,短短一個月就殺進京城,將太子趕下了皇位,難道,就是有了“驍虎軍”暗中相助? 可有些事又說不通,謝侯爺既然恨李氏暗害了老侯爺,怎么會和同為李氏的豫王合作,這江山變來變去,不照樣是他們李家的,出賣姜氏的秘密,謝侯爺也得不到任何好處。 再回想前世種種,安嵐怎么也不愿相信,那個情深不渝的夫君會是假裝的,他們成婚足足八年,八年的朝夕相對,甜膩默契,如何能做的了假。 算算時間,還剩半年,就是他們前世在慈寧寺相遇的日子??商嗍乱呀涀兞?,安嵐不想再把一切交給命運,她要靠自己弄清楚,所謂的一見傾心、命定姻緣,到底是難得的真情還是步步編織出的謊言。 可惜她懷著滿腹心事匆匆離去,并未發現有一雙眼從開始就藏在他們身后,默默看完了這一切…… 從宮里回了侯府,謝侯爺見她得了賞賜,興致勃勃地追問在御花園里的事,安嵐本來就覺得疲乏,隨口打發了幾句便嚷嚷著要回房休息,出門時正好撞到低著頭往里走的安晴。 安晴瞥了眼坐在里面的謝侯爺,故作恭敬地對長姐行了個禮,然后眼神在她身上繞了繞,直直落在掛在安嵐腰間的香球上。 安嵐這時累得不行,根本沒空留意庶妹的心思,被瓊芝扶著回了房,倒頭就睡去,連晚飯都只在床上吃了些,然后就一直睡到第二日清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