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
許尋笙卻只覺得,一顆心仿佛深夜里那長了毛邊的月亮,碰不得,摸不得,漿黃一片,只剩冰冷孤獨。 —— 漸漸的,許尋笙平靜下來。她想,合約已經簽了,自己也允諾了老丁,給他一個滿意的主題曲?,F在不可能丟下。 她已下定決心,不去管那些混亂的思緒,也不管岑野打算干什么,或者他是否真的想清楚了自己這些行為的后果——她只管把工作做完,做完就即刻走。就當他只是個工作伙伴,不會給他任何好臉色,也不會有任何別的交集。 只是,她心里隱隱也感覺到,一切真的可以如她所愿嗎? 岑野他到底想得到什么? 不管他想得到什么,她都不會給他。 一上午,她待在房間里看書,卻總是走了神。但時間也就這么到了中午,她才感覺到腹中饑餓,想起自己連早飯都沒吃。 一個念頭自動閃過腦海:岑野現在是否起來了?這念頭瞬間在腦子里止住,她面無表情地下樓吃飯。 客棧餐廳已被劇組包下來,已經有些人了。許尋笙取了盤食物,找了個靠窗的角落坐下。 冷不丁有人笑著喊她:“金魚?” 卻正是老丁,端著滿滿一盤食物,在她對面坐下:“一個人?” 許尋笙點頭。 兩人一邊吃,一邊隨意聊著。許尋笙的目光不時飄向門口,又硬生生收回來。心想:我就是不想再看到他。 過一會兒,聽到另一個甜美的聲音在旁邊問道:“丁老師,我可以坐這里嗎?” 許尋笙轉頭,看到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即使穿著簡單的t恤和牛仔褲,也難掩纖細玲瓏的身材,和精致小巧的五官。許尋笙覺得她有點眼熟,再一看認了出來,正是影后姜昕盼。許尋笙還被阮小夢拉著,看過她的一部電視劇。 老丁顯然和姜昕盼也是認識的,笑著說:“當然可以,姜老師,你也是昨天到的?!?/br> 姜昕盼就在老丁身邊,笑著點頭:“是啊昨天上午?!庇挚聪蛟S尋笙。老丁介紹道:“這是詞曲作者之一——金魚。金魚,這是我們的女主角,大名鼎鼎的姜昕盼。她能來演這部電影,我們真的都非常驚喜?!毖哉Z間完全不掩飾對姜昕盼的贊許。 姜昕盼笑著說:“你好?!?/br> 許尋笙:“你好?!?/br> 姜昕盼想了想,眼睛一亮:“啊,你就是和小野一塊負責詞曲的另一位老師?” 許尋笙頓了頓,說:“嗯?!?/br> 哪里知道說曹cao,曹cao就到。緊接著,許尋笙就聽到那道嗓音在自己背后說:“說什么呢?”然后就感覺到一股清冽的氣息逼近,岑野拉開她身旁的空位坐下,手里也端著盤食物。 許尋笙眉都沒抬一下,低頭繼續吃東西。只是無法不注意到他換了身衣服,身上也有些濕潤清新的氣息,必然是睡醒又洗了個澡,就又活蹦亂跳了? 姜昕盼和老丁看到岑野,卻都露出驚訝表情。姜昕盼說:“不是說下午才到嗎?我記得你說昨天有一整天的通告,為什么可以現在坐在我們面前?” 岑野的眼角余光卻瞟著身旁的女孩,果然見她依然面若冰霜,都沒正眼看自己一下。他的心念一動,亦泛起幾絲酥癢的熱流,伸手搭上了許尋笙的椅背,這才淡笑回答姜昕盼:“我想著……這邊更重要,所以工作一結束,連夜趕過來了?!?/br> 老丁笑著看一眼這小子和許尋笙,也不多問什么。 姜昕盼卻愣了一下。 她和岑野因為工作原因,也見過好幾次,他似乎總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是個孤傲的男人??蛇@還是姜昕盼第一次看到,他把手臂搭在一個女孩的椅背上。當然這或許只是一個不經意的小動作??膳说闹庇X是奇怪的,姜昕盼還是覺得心里哪里輕輕被刺了一下。她對自己說,岑野和這位金魚都是搞歌曲創作的,或許……很熟吧。 而許尋笙已有兩年,幾乎沒有讓任何男人近過一尺之內。所以岑野的手剛一搭上來,她就感覺到了。他并沒有觸碰她的背,他敢?可她依然能感覺到一層細微的熱氣,從他的手臂傳過來。然后她半邊身子都竄起一陣極細的綿軟的戰栗感。 于是她立刻將身子前傾,離他的手臂遠一些。岑野轉頭看了她一眼,手臂還是沒動,也沒說話。 這時老丁說:“正好你們都在,昨天導演還和我說,如果能由昕盼演唱其中一首歌,那就太好了。昕盼,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可能,請得動你???” 姜昕盼臉一紅,說:“丁老師,你知道我很喜歡這個故事。不過小野和金魚老師都是專業的,我不知道自己行不行?!?/br> 許尋笙聽到“小野”兩個字,耳朵里就跟被什么輕輕扎了一下,靜默不語。 然而她身旁的這位“小野”,卻輕輕笑了,說:“沒什么不行的,就是你那個嗓音條件……”話不說完,意味卻并不客氣。 第一百七十三章 莫走莫走(下) 姜昕盼做出氣急的模樣,恨恨地聳了聳肩,說:“看吧,老丁,金魚,這人根本瞧不上我的嗓子,我還獻什么丑?” 這下,連許尋笙都有點欣賞她的直爽真實不造作了,忍不住微微一笑??闪⒖谈杏X到身旁男人的視線掃過來,她立刻又收了笑。 這時,老丁遞了個眼色給岑野。岑野其實很明白他的意思。雖說姜昕盼不是專業歌手,但唱的也能聽。最重要的是,她是流量天后,如果能夠唱一首主題曲,對電影的知名度自然大有好處。這個忙,他怎么也得幫老丁。 于是他想了想,說:“好了,我開玩笑的,別生氣。不需要跟專業歌手比,你其實唱的還不錯。不過,我和金魚剛寫出的這首歌,你唱不合適?!?/br> 于是許尋笙想起,他說過希望由她來唱這首歌?,F在他毫不猶豫推掉了姜天后。 姜昕盼對老丁說:“你看吧,說來說去他還是瞧不上我唱歌,算了算了,丁老師你也別提這一茬了,我真的很沒面子?!?/br> 岑野自己都沒注意到,隨手拿起了許尋笙放下的一支筷子,在手里玩了兩下,這才懶懶地答:“沒說瞧不上。我再寫首歌給你,你聽了合適再說,成不成?” 姜昕盼的臉微不可見的一紅,說:“好,你寫出來再說?!?/br> 許尋笙盯著岑野手里的自己的那支筷子,有點出神。 老丁哈哈大笑:“那就一言為定,我可求之不得,強強聯手,有你們三個,電影沒播主題曲肯定都先火了!” 又過了一會兒,許尋笙說:“你們慢慢吃,我先回房間了?!崩隙⌒χ鴨枺骸俺院昧??”姜昕盼也微笑點頭。 岑野卻看了眼她的盤子,說:“你就吃這么點?” 話一出口,三個人都是一靜。老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含笑大口吃rou。姜昕盼打量著他們兩人的神色。 岑野也是無心,一句話就沖了出來。 然后他就無法抑制地想到了從前。 從前,有他絮絮叨叨看著守著,怎么會讓她只吃這么點東西,還挑食,剛剛盤子里rou都沒有一塊。這兩年哪有什么人照顧她?大熊是個不懷好意的,他想起來心里就添堵。阮小夢傻呼呼的只會吃許尋笙的,他們哪里照顧得好她?這么想著,心頭卻更加歉疚。要是這兩年,自己是陪在她身邊的,又怎么會一樣? 于是聲音下意識也放軟了些,根本不管身邊還有別人,也帶著點討好的意思,說:“我是說……我們還得工作一下午,你不吃飽哪有力氣?我是詞曲總負責人,得對我們的工作質量負責?!?/br> 這要是旁邊沒有別人,許尋笙根本就不想理他,抄起盤子砸他身上的沖動都有。但現在,她忍了忍,答:“我飽了?!闭f完再不看他,起身就走。 岑野也沒有回頭目送,就保持著剛才轉身和她說話的姿勢,原地沉默了一會兒,才把身體轉回來,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繼續吃東西。 殊不知,坐在對面的姜昕盼,心里已百般不是滋味。 不是沒見過岑野在人前的樣子,他是高冷的,也是疏離的。任誰都會覺得,他會是個很難得到的男人。從他出道起,就很紅,越來越紅。他骨子里也很傲,無論是對投資商還是誰??山裉?,雖說他好像還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給姜昕盼的感覺,硬是有哪兒不一樣了。 整個人……整個人,仿佛熱了起來。會去靠近一個人,眉梢眼角仿佛有光在不斷流動,會去在意別人吃得多還是少,甚至會用那樣柔軟的語氣和許尋笙說話。他開始像個活生生的熱乎乎的男人了。天王巨星的高冷,一下子不知道丟到哪里去了。 還是說……他對于很熟的朋友,或者志同道合的人,就是會這樣……關懷。 應該是這樣的吧。姜昕盼對自己這么說。不是早就感覺到,他是個面冷心熱的人嗎?一定是這樣。 等三人都吃得差不多了,一起離開餐廳。姜昕盼和老丁去片場,岑野不用去,呆在客棧里自己安排工作。三人正說笑著,到餐廳門口時,岑野忽然停步,對吧臺經理說:“你們廚房下午能做甜點嗎?” 吧臺經理哪能不知道他是誰,片方負責人早已叮囑過,對岑野、姜昕盼這樣的大牌明星的要求,都盡量滿足。經理忙說:“做的,能做。岑老師您具體有什么要求?” 岑野說:“你做個三、四種,量不用太大,賣相好看點,口味弄好點,兩個人吃。下午三、四點鐘,送到我的工作間來?!?/br> 經理說:“沒問題?!?/br> 老丁已經先走出去了,姜昕盼一直站在岑野身邊,沒有出聲。 回房間后,岑野躺了一會兒,又跑到陽臺,探頭望去,隔壁的門關得緊緊的,也不見她出來。他返回屋里,拿出手機,給她發短信: “下午1點半,就在客棧里,305室,我們排練?!毖院喴赓W,公事公辦,不敢有半點曖昧。 果然過了一會兒,她回復:“好?!?/br> 快一點半,岑野出了門,見隔壁的門還緊閉著,不知道她去沒去。他也不敢在門口等,只怕她見了會更惱怒,索性還是自己去了工作間。 岑野人來之前,一些設備就先運過來了,樂器、音箱、調音錄音設備……等于是讓工作人員臨時搭建了一個工作間。他也沒有帶任何自己團隊的專業人員過來,只說讓他們在北京候命,需要時再過來。 來之前已經和岑至和劉小喬攤了牌,劉小喬不敢說什么,岑至臉色很難看。但三人心里也清楚,現在誰也攔不住岑野。岑野也根本不打算帶他們過來礙事。不過,岑野確實答應了他們,暫時不至于鬧緋聞出來,讓團隊措手不及。 所以現在,在云南這與世隔絕的小鎮,這半個月時間,幾乎是他能想盡一切辦法,營造出的幾乎不被外界打擾的空間了。 岑野站在工作間門外。 門是虛掩著的,已經有人先到了。她總是習慣早到。 岑野竟有些踟躕。 房間里有一盞柔和的燈,那人就坐在燈下,一架鍵盤前,低頭在看歌譜本。她手里還捏了支鉛筆,輕輕的無意識轉動著。那身影纖瘦柔美一如往昔,此情此景,就這樣到了他眼前,像是一場夢。 仿佛只要他推開門,就會看到她抬頭笑了,還有她身后,那一群已經四分五裂的兄弟。 岑野的眼眶陣陣發熱,伸手按了按,壓抑下去,推門大步走進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沒有分手(上) 許尋笙聽到他進來了,卻不想回頭。一時間也想起物是人非,心中微痛。 她繼續翻著面前筆記本,眼角余光見他也在這一室樂器中坐下。 靜了幾秒鐘,岑野問:“什么時候來的?” 許尋笙頭也不抬:“剛才?!?/br> 他又問:“這里怎么樣?” 這里……很好,麻雀雖小五臟齊全,且不少都是許尋笙聽聞過、但難以一見的頂級設備。但她不想答,只是淡淡問道:“就我們倆?其他人呢?” 岑野說:“核心創作,我們兩個人就夠了。都創作得差不多了,我再讓團隊過來?!鳖D了頓,又補充一句:“節約成本?!?/br> 許尋笙卻只覺得重逢至今,他的每句話都冠冕堂皇。 她不搭腔,岑野正好看她。今天她又是一副清水出芙蓉的模樣,一縷發絲一抹肌膚一根手指,都透著她獨有的韻味。 他看得出了神,人也悶不吭聲。只是許尋笙的雙頰漸漸泛起紅暈,冷聲道:“還不開始工作嗎?” 岑野仿佛這才回過神,低頭翻開自己的歌譜本,答:“開始,馬上開始?!?/br> 他這副模樣,不吵不鬧,十分溫順,倒叫許尋笙不知怎么辦好。就覺得憋得慌,明明占了上風,反而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結果說是開始,兩個人又一陣子沒說話。 還是他再次打破沉寂,拎了把吉他出來,正是他曾經給她看過照片的古董珍貴吉他,微笑問她:“要不要試試?” 許尋笙:“不要?!?/br> 她說得太快,明明是拒絕的話,可聽在岑野耳里,居然有久違的嬌嗔感覺。他心頭一麻,心想不要不要,多對我說點不要,也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