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許尋笙仔細聽著,三根手指搭在弦上,偶爾撥動出一個音。岑野坐在她對面,彈著吉他,偶爾皺眉停下來,說:“這樣加好蠢!” 許尋笙白他一眼,他便笑了,說:“剛才幾句還是不錯的?!?/br> 他接著往下彈,有時候是許尋笙彈,兩人將朝暮樂隊的一首歌,幾乎是重新編曲。這個過程很奇怪,按說將古琴加入他們的民謠搖滾里,大家都沒有過經驗。兩人早已做好廢寢忘食的準備。他們確實也在這個晚上忘記了時間,但進展居然十分快,往往岑野剛彈完一句,許尋笙配合的調子就出來了。而有的地方,不適合加古琴,她竟也與他心有靈犀,停住不動。直至又到了某一處,兩人眸光流轉,手下又同時動了。 于是岑野覺得,自己找許尋笙這個決定,那是相當之英明。出其不意絕對創新不說,試問天下還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嗎?自己是個古器樂高手,還會彈鋼琴,前男友是個搖滾主唱,岑野想,她對流行和搖滾的理解不會少。 那個短命的酒駕的自以為是的主唱,岑野又想,他哪里配得上許尋笙了。真他嗎便宜那老小子了。 時間不知不覺就這么過了,等岑野手捏鉛筆,在許尋笙提供的一個本子上,寫下最后一句譜子,已是凌晨兩點。岑野把筆一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許尋笙也揉揉眼睛,卻聽到對面人的笑聲:“腰子說得沒錯,你好像一只笨笨的松鼠?!?/br> 許尋笙說:“我哪里笨了?” 岑野順口就接到:“你哪里笨了?我挑的琴手,怎么會笨呢,腰子太沒眼光啦!” 許尋笙失笑,這家伙在她面前怎么越來越油嘴滑舌了?她站起來,也打了個哈欠,岑野說:“吉他就丟這兒了,我懶得拿,明天睡醒了帶他們過來,排練新曲子!”說完眼里就閃過光,嘴角也有春風得意的淺笑。 “嗯?!?/br> 他卻舉起手,見許尋笙不動,懶洋洋的挑眉:“give me 5,琴手?!?/br> 許尋笙剛抬起手,他的手掌已拍過來,輕輕的很帥氣的一下,而后盯著她,嗓音低低:“許尋笙,明天見?!?/br> 等岑野走出小區,末班公交車早沒了,好在他租的房子離她家本就不遠,縮緊脖子,一臉困頓走回去。 回到家時,趙潭早睡了,鼾聲震天。岑野胡亂洗漱了一下,爬到上鋪,剛想脫衣,感覺到口袋里硌硌的,拿出一看,正是許尋笙的那個本子。 岑野開著床頭的小燈,仔細看了看。他哪里買過什么本子,向來抓起一把不知哪兒來的廢紙,就寫下靈感。有時候趙潭倒是會買點草稿本回來。 眼前的本子是白色硬殼的,也就岑野巴掌大。紙張非常光滑柔軟,還帶著淡淡的金光,一看就質量上佳。封面印著副抽象畫,是個少年,只露出半邊臉,眼神有點悲哀。頭頂是一只鹿。這是一個半鹿半人的清秀少年。 奇奇怪怪的。 不過岑野知道,許尋笙喜歡的,就是有個性的東西,什么東西都很講究,一支筆啊一個本子一塊橡皮擦那都是好貨。 他將本子又塞回自己口袋里。 行,這個他就笑納了。 —— 岑野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之后立刻在微信群里昭告所有人: “我想讓許尋笙加入咱們樂隊,搖滾里加入古風因素,給黑格一個驚喜?!?/br> 樂隊的微信群里幾乎立刻炸了。 輝子說:“古琴?乖乖,小野你可真會玩?!?/br> 張海說:“這想法不錯?!?/br> 趙潭:“許老師肯?” 張天遙:“許老師肯?” 岑野躺床上看著手機,露出個得意的笑容。 “肯啊。曲子都聽我的,改編完了。今天下午去她那兒,試試?” 輝子:“我靠,小野你厲害啊,能搞定她?” 趙潭:“我感覺這事兒說不定真的能爆?!?/br> 張天遙:“你什么時候跟她說好的?” 岑野靜了一下,回復:“昨天?!?/br> —— 大概下午三、四點鐘,他們來到了許尋笙工作室。而距離與黑格悖論的半決賽,只有兩天了。 許尋笙已提前將一張琴搬到樓下,她一旦答應了做什么事,便是大大方方義不容辭。見他們進來了,除了岑野,都是頗有些好奇探究地望著她,而她只是淡淡點頭,跟在他們身后,也走進排練室。 張天遙放慢步子,很快落在最后,就在她邊上。 “你怎么肯答應的?”他問。 許尋笙也不知道什么回答,輕嘆了口氣,說:“欠人家的?!彼f的是實情,只因那夜在劇場休息室里,面對岑野的柔聲請求,她一時心軟。張天遙卻沒做聲,過了一會兒,干干笑了出來:“你什么時候和小野交情這么好了,他都能說動你?!?/br> 他的語意雖然還故作輕松,可許尋笙并不喜歡這感覺,便不再說話。 到了地下室,大家自然都看到了那具琴。輝子上前,摸了摸琴面,問:“許老師,你這琴多少錢???” 許尋笙照實答:“兩萬?!?/br> 男孩們都嘖嘖出聲,張天遙的情緒似乎又恢復了,笑著搖頭:“富婆啊富婆?!?/br> 許尋笙苦笑,她哪里富婆了,這兩年攢的錢,幾乎都花在琴上了。要不她花錢干嘛呢?她并不想伸手向家里要錢,所以也有好幾個月每天只能在家熬粥煮面吃,只比某個家伙好一點點。 大家各就各位,連張海今天都破天荒準時到了,看樣子似乎頗有興趣,加入古琴后,樂隊到底會是個什么樣的效果。 岑野故意輕咳兩聲,抱著吉他站在麥克風前,說:“曲子有不少變動,你們都看一下,只管按平時的彈奏,不用管她,她自己能加進來?!倍筇ь^看了眼許尋笙,她輕輕點頭,他彎唇一笑。片刻后,他揚起手指,第一聲吉他響起。 …… 結束排練,已是夜里十點多,但是樂隊個個都神色振奮,心情很好。連起初情緒不太高的張天遙,都跑去對許尋笙說:“看不出來,咱倆配合的這么好!剛才那個吉他和弦,加入了你的琴,真是聽得人心肝都打顫?!?/br> 許尋笙只是微笑不語。隱約感覺到那幾個站在另一旁,抽著煙喝著水,而岑野的目光也望著這邊。 張海也一邊抽煙,一邊瞇眼望著許尋笙,說:“小野,你這招真的不錯,咱們說不定真的能贏黑格悖論!殺進決賽?!?/br> 輝子說:“草,那不等于提前鎖定冠軍了,另一組半決賽兩支聽說都非常菜?!?/br> 張海笑笑不語。 趙潭提議去吃宵夜,男孩們哪有不樂意的,他們也邀請許尋笙,可她對這一項活動實在沒有愛好,堅決拒絕。張天遙和輝子還要再勸,岑野卻說:“得了,人家明天早上還要上課,不像咱們能睡到自然醒。走了?!?/br> 第25章 無可救藥(下) 許尋笙將男孩們送出去,剛要關門,岑野走出幾步,又折返回來,手順勢往門框上一按,倚在門邊看著她。 “還有何指教,主唱?”她抬起頭問。 這難得的調皮話顯然取悅了這小子,他嘴角輕輕一勾,露出個淡若流星卻燦如朝陽的笑。那張臉太近了,許尋笙垂下眼眸。 “我們明后天的下午和晚上,都來排練?!彼f,“你提前把時間空出來?!?/br> “好?!?/br> 其他幾個人走出院子,發現岑野沒來,全都回頭望著。許尋笙注意到張天遙的目光尤其聚焦,不過岑野身子一動,倒把身后所有哥們兒的視線都擋住了。他朝她身上又瞟了幾眼:“比賽那天,你不會還穿成這樣吧?” 許尋笙看了下自己的毛衣和呢子長裙:“不行嗎?” 岑野笑了,忽然伸手一撈,抓起她的一個裙角,非??蓯旱厝嗔藥紫?,又丟下,說:“當然不行,老天,你見過哪支樂隊的人穿成只松鼠上臺的?你覺得跟我們樂隊這么牛逼這么酷的氣質配嗎?” 許尋笙想想的確不配,然后誠心請教:“那應該穿成什么樣?” 岑野在腦子里回憶了一下見過的樂隊女成員,可那些另類的、新潮的衣著裝扮,什么剃個地中海頭,什么西裝里頭是胸罩……他瞟一眼許尋笙,只覺得太陽xue猛的好像有根筋自己抽了一下。再看她一身柔軟婀娜的毛衣,什么具體線條都隱藏其中可偏偏又能看出個七八分,忽然間心里就有點毛毛躁躁的??赊D念間,又覺得把那些和許尋笙聯系起來,十分可笑。 末了,他也想不出來許尋笙應該怎么穿,便說:“你就照著我的樣子,風格跟我們搭一點就行了?!闭f完將衣服帽子往頭上一套,神色一冷,雙手往口袋里一插,擺出一副很酷的表情。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說:“我盡量吧?!?/br> 岑野想了想,又說:“實在不行,就隨便穿條裙子。不過要薄的,短的,別像這種有幾十斤重的,懂嗎?長度不要過膝蓋,到大腿就剛剛好?!闭f完往她身上一瞄,嘴角已經不自覺地勾起。 許尋笙:“請滾?!?/br> —— 半決賽就在上次海選的大劇場舉行,足以容納一千觀眾。這一次,全部坐滿了。除了評委、工作人員,還有許多粉絲。 如果目測一下,就會發現,現場大概有2/3的粉絲,舉著“黑格悖論”樂隊的應援牌,1/3舉著“朝暮”、“小野”或者“天遙”。如果是一個月前的朝暮樂隊,看到這一幕,大概會洋洋得意,畢竟不是誰都能從湘城老大黑格悖論這里分得一杯羹。 但現在,人的心境已大大不同,他們坐在等候廳,看著屏幕中的現場畫面,會有些許欣慰,但更多的是焦躁。 張海今天提前到了,沒叫大家cao心。他甚至還挺認真的,提前了兩個小時來試音,還對幾個哥們兒說:“今天都振作啊,干掉黑格悖論,我們就進決賽了!湘城決賽,冠亞軍,進全國賽,有咱們這么虎的新生樂隊嗎?” 別說,他說得大家還挺興奮的。他一掃前一場比賽的胡來,雖然嘴上沒明說改過自新,大家也覺得這是他的表態,放心不少。 “許老師呢?”張海問。 岑野答:“她說還有5分鐘到?!?/br> 這時,休息室的門被推開。走進來幾個男人。 說到底兩支樂隊都不是什么超級大牌,所以休息室是共用的。還有兩名攝像師,跟著黑格悖論樂隊走進來,其中一個立刻將鏡頭對準了朝暮樂隊。 岑野率先抬起頭,望著他們笑了笑。一個二十八九的男人已走過來,說:“朝暮樂隊吧,我們是黑格。最近總聽到你們的名字?!闭f完笑笑,給岑野散了支煙,又給其他人散。 那是他們的主唱大熊,據說還是個研究生,研究核物理的。其他幾個,要么是他的同學,要么是他在圈子里結識的哥們兒。他們幾乎都有本職工作,搞音樂已經有八、九年了。他們有的沉默內斂,也不于朝暮打招呼,有的則客氣地也過來招呼。 這或許與攝像師們想象的畫面不一樣。沒有地下音樂的劍拔弩張,這支黑格悖論樂隊,冠軍最有實力的爭奪者,居然是支佛系樂隊。 岑野他們也稍稍意外,因為外人看到的,更多是臺上的黑格悖論,總是鋒芒畢露、劍拔弩張。他們也聽聞過,黑格的人不錯。但沒想到,是這么一群敦厚沉默的老男人。與他們相比,朝暮的人一下子顯得年輕銳氣起來。 但岑野這幾個吧,雖然年輕氣盛,別人惹他們,他們會耍狠。但別人客氣,他們的義氣也絕對不輸。岑野和老熊聊了一會兒,彼此居然都還挺欣賞的。 “候場10分鐘?!毖莶ト藛T進來提示。 大熊拍拍岑野的肩膀:“我去再試試音,回頭一起喝酒啊?!?/br> 岑野:“成,誰贏了誰請?!?/br> 大熊一怔,爽快笑了,點頭:“好?!?/br> 偌大的休息廳,兩支樂隊也就隔了十來米。老熊剛走回自己的隊伍,門再次被推開,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岑野起初以為是工作人員,瞟了一眼就沒管??蓭缀跏菐酌腌娭?,他反應過來,看著那人背著個大大的琴盒,朝這邊走來。 趙潭幾個,同樣也沒認出來。只有張天遙,同樣察覺了,睜大眼看著。 她穿著件灰白色衛衣,下邊是條很普通的牛仔褲,露出纖細白皙的腳踝,而后是雙帆布鞋。頭上還戴著頂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只露出紅唇和下巴。長發就這樣很隨意地散落肩頭。 這在別人看來,或許只是地下女孩最普通不過的裝扮,可朝暮樂隊的幾個人,現在眼睛都看直了。趙潭站在一旁,察覺張天遙眼里要命的驚艷,也看到了岑野眼里毫不掩飾的亮光。趙潭下意識就是個念頭:臥槽,搞什么飛機? 許尋笙走到他們跟前,抬起頭,眼睛是看著岑野的,問:“行嗎?” 岑野看了她幾眼,把目光移到一旁,點頭:“行?!?/br> 豈止是“行”??吹降谝谎?,就覺得心口一顫。岑野從未想過,從來端莊賢淑的許尋笙,會讓自己產生這樣的感覺。明明是普通的裝束,到了她身上,怎么就顯得脖子那樣細嫩,腳踝那樣秀氣。連被衛衣裹住的腰身,都那么纖細動人。 她換了裝束,整個人看起來依然讓人舒服,可岑野忽然不太自在了,看一眼就覺得眼皮微微發燙,心口也發燙。眼角余光又瞥見她放下背上的琴,彎腰打開琴盒,衛衣后便露出一小截白嫩緊致的腰。岑野就覺得心口被什么“咚”地撞了一下,抬起眼,默不作聲地牢牢盯著看。甚至感覺到一股緊繃熱意,一下子從下腹竄到全身,爽爽的,酥酥軟軟的,也是隱隱煎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