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聽說南國抓了個刺客, 大半夜溜進太子府。 是吧,聽說沒刺殺成功,當場被帶了個正著。 不對, 我聽朋友說,太子府早就有所準備, 就等著請君入甕呢。 難怪, 要不然怎么會一擊即中。 太子果然威武, 當初被送到北朝,現下還能對南國之事處理的有條不紊,難怪一出生就被立為太子。 宮南枝心里隱隱不安, 再也下不了口。 她得回去,萬一那個人是莫三,他回去找她了呢? 他不能有事,絕對不能。 不管是何恩怨,落到太子府,莫三都不會好受。 回到南國蘇城的時候,宮南枝已經累得全身無力,不能直接去,要想去查看,必須把自己養足精神。 等到晚上,宮南枝換了黑色夜行衣,男裝打扮,住了一段時間,已經對太子府極其熟悉。 從別院進入,俯身在房頂,宮南枝貓著腰亦步亦趨,剛想縱身跳下,突然對面一個同樣黑色的身影探了過來,她心下一慌,卻也不敢先動手。 對面的人眸子極為清亮,看上去無比熟悉。 “南枝?” 聽到這個叫聲,宮南枝險些哭出聲來,她捂著嘴巴,眼淚撲簌簌落到瓦片之上,腹中一陣抽痛,見狀那人連忙上前,攜她坐下。 宮南枝還是在哭,仿佛用盡全身力氣,卻又極力壓制,蔓延成嗚嗚咽咽,那人扯下面巾,給她擦擦臉, 半是玩笑道,“干嘛,我又沒死,哭什么,傻瓜?!?/br> 宮南枝推開他手,抽泣道,“你這面巾有沒有鼻涕啊,就給我擦臉?!?/br> “有,太多了,你看,剛才風冷,我打了個噴嚏,上面全是我的鼻涕口水?!蹦猴L打趣道。 “惡心的莫三,我以為你被抓了,這才趕了回來,如果不是在客棧聽說這事,我們恐怕還見不到,可是,你為何深夜也在此?”宮南枝看著同樣夜行衣的莫春風,往他身上抹了把眼淚鼻涕。 莫春風攬過她,假裝生氣,“還不是因為你,我倒要問問宮小姐,為什么如此自作主張,將自己嫁到南國,嫁給那白崢為妻,你這樣做,可有想過我的感受,可有想過我會發瘋嗎?”本是平靜的開始,最后卻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宮南枝連忙堵住他的嘴,四下瞧了瞧,還好沒有驚動他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看來你還是沒有看我的信,子夏冬青不會有事吧,他們還沒有回到北朝嗎?” “好了,我們要說的話實在太多,但是,現在必須要換個地方了,要不然,一會我怕自己變成刺猬,扎個全身透心涼?!闭f罷,莫春風單手攬著她,另一只手借力飛了出去。 月色涼如水,無風亦無雨。 兩人已經對著看了大半夜,卻依舊彼此傻笑不做聲。 莫春風眉眼依舊清俊,身形略瘦了一點,黑發偶有落到耳邊,別有一番風情。 宮南枝此刻頭發高高豎起,黑色的衣服勾勒著纖瘦的身形,眸色里始終含著一汪清泉,欲說還休。 “傻瓜?!睅缀跏峭瑫r,兩人開了口,又說了同樣的話。 俱是噗嗤一笑,“小哥哥,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嗎?” 宮南枝突然神色認真,伸出手捏著莫春風的臉,用力掐了幾下。 莫春風低頭笑起來,拉過她的手,暖聲回應,“我又何嘗不是,火急火燎的從中庸回了北朝,聽說你嫁給別人了,又馬不停蹄趕來南國,連個人影也沒見著,你又跑去了東胡,如果不是我找人往外散播我被抓的消息,不知道我們倆要南轅北轍到何種地步?!?/br> “對啊,我打算先去東胡找你,找不到再去中庸,實在不行,我也能回北朝,總得找到你,問問你?!?/br> 莫春風點了蠟燭,重新剪了燭心,聽完宮南枝來南國的種種緣由,不禁感嘆,這個蘇白,果然是易容了,當時就覺得他有問題,卻沒想到他能耐這般大,竟能逼著南枝嫁到南國來。 所有的一切,連環串接,大約也只是為了引自己入套,來個甕中捉鱉。 夜月笙這個連環計,使得著實小人了些。 且不說那白音白崢,再不提風桐,都是真心實意待她之人,怎么就能這般信手拈來,隨意安置。 突然,宮南枝想起了什么,臉也變得嚴肅起來,“你坐下,我還有話問你?!?/br> 莫春風依舊吊兒郎當一副自在模樣,拉了凳子坐到她身旁。 “你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第一個問題,你可是要迎娶中庸太后的侄女隋安安,還有那楊太尉的女兒楊傾城?!睂m南枝拉緊他衣角,雙目瞪圓。 “是有這么回事?!蹦猴L拉了個長音,瞧見宮南枝撅起的嘴又不忍心,“不過,我給拒絕了。隋安安當時想要逃離高培,便找了這么個回避的由頭,讓我假裝娶了她,待半月后她自行離去。還有那傾城,她自小胡鬧慣了,你別當真就行?!?/br> 宮南枝冷哼幾聲,“第二個問題,據實回答,否則,哼,絕不饒你。我問你,你的親爹,到底是誰?” 莫春風這才收起臉上的胡作非為,認真的坐下,“有那么重要嗎?” “有!”宮南枝心里想的是,如果他真的是風皇的兒子,那么,他們便決計不可能在一起了,自己怎么說也是已嫁之人,若他是皇子,風皇怎么會允許她嫁到皇家? 如果他不是風皇之子,也許,很大可能,莫三會跟自己浪跡天涯,心里總是忐忑,如今問了出來,卻更是緊張他的回答。 “是,我是他兒子,可是我寧愿沒有這樣的爹?!蹦猴L冷冷說道,桌上的蠟燭隨著兩人的氣息左右搖擺著火焰燭心。 他竟然真的是風皇之子! 宮南枝沉浸在這個消息里沒能及時出來,“那你,為什么還要來找我,為什么?” “這跟我來找你有什么關系,你是我的人,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你的?!蹦猴L拉住她的手,放到唇邊。 “你是皇子,還怎么跟我在一起,畢竟,名義上我已經嫁給白崢了,如果你是普通人,我還能期盼著你帶我隱遁江湖,相濡以沫,可是,你不是啊,你是皇子,身份在這里,萬一,萬一你能繼承大統,或者,就算你不去當那個皇帝,皇家也絕不會允許我跟你在一起的?!睂m南枝一邊說,一邊陷進那無休止的自我催眠中。 “南枝,看著我,我是我,我還是莫春風,你只是你,只是我的南枝,明白嗎?從始至終,我要的,我愛的,都唯獨一個你罷了。我不會去承認自己是他的兒子,沒那個必要,我可以陪你逍遙江湖,也能陪你生兒育女,好不好,給我生兒子,南枝?!闭f到最后,宮南枝也被逗笑,莫春風看她笑了,心里也安放下來。 “好好說話,怎么到最后都變成不正經了?!睂m南枝扯出香包,扔還給他。 “卸磨殺驢了?!蹦猴L塞回自己衣里。 “你是驢啊,你這香包真是用料精純,這么久還是香氣不斷,回頭也讓檀香幫我制幾個?!?/br> 莫春風壓低嗓音,“你可知道里面是何物,都是江湖上少見的名貴藥材,有價無市那種,單這一個香包,檀香搜集材料用了兩月之久,若是你喜歡,我送你這個就好?!?/br> “算了算了,以后未必用得到,若不是你meimei,我也不用遭這個罪?!?/br> “是風桐下的毒?那天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出來是幻香,可是,風桐什么時候有這種毒物,就算是北朝,能制出這種毒物的,也寥寥無幾,想必幕后有高人指點,關鍵是風桐那腦子,不夠用的?!蹦猴L隱約覺得事情不會簡單。 宮南枝也沒多說,一只手撐住臉,“真是兄妹情深,你看我這手,也是被你天真可愛的meimei踩得,是不是也是因為她突然中了邪,非要跟我過不去?!?/br> 莫春風握著那雙手,看著依舊留有的點點紅痕,不禁滿是心疼。 這風桐下手也太狠了,“算了,我了解她那臭脾氣,無非是被她那老爹寵的,哦,不對,是你們的爹?!睂m南枝側過臉去打量,莫春風閉上眼睛,半喘口氣,“能別跟我提他嗎?” “當然能,之前你那么重要的私鹽案,多少人都意外由你來調查,若是知曉你的身份,怕是更多了唏噓吧?!睂m南枝嘴上說著不提,可還是不受控制的順口說了出來。 “好了,再說我真跟你生氣了?,F在這情境,不跟你走也不行了,不過,我得回一趟北朝,跟我父親,交代一下,畢竟照養我十幾年,別拖累了他們,還有你,到時候易容一下,回宮相府看一下吧,真是大不孝?!蹦猴L吹了蠟燭,自己過去沒脫衣服躺到床上。 宮南枝窘迫,當即臉就發紅變燙,“莫三,你睡這里嗎?” 沒有應答,卻傳來笑聲,莫春風只是笑著,側過身,一手撐臉,半躺著,專心的看著那個站在黑暗里的女子。 ☆、安國寺春祭前 那個追了十幾年的女子, 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孤男寡女,同居一室。 記得小時候,她總是喜歡奶聲奶氣的喊自己小哥哥,白白嫩嫩的臉蛋讓人無時無刻想要掐一把, 自己沒事就愛招惹她,卻總是被無限嫌棄,每次看她怨念無比卻又執著不已的粘著夜月笙, 雖然氣, 卻還是安慰自己說,等她長大,長大就知道自己真正愛的是誰了。 從小到大就這么自信, 她肯定愛的, 就是自己。 這是他的姑娘, 刻在骨髓里,不可割舍的地方。 他拍拍自己身邊,伸出手去, “過來,南枝?!?/br> 宮南枝的臉明滅不定, 偶有的夜風繞過窗戶撩撥她凌亂的發絲, 淡淡的清香縈繞在整個房間, 輾轉流動。 她一步步走過去,貼著他的身體坐下,莫春風往里讓出了地方, 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同樣的和衣而臥,略有些節奏快亂的呼吸。 莫春風伸出手,握住她受傷的右手,放到胸口,怦怦的心跳慢慢趨于規律,冷靜,隔著黑色的夜行衣,隱隱透出別樣溫暖。 窗外風起,吹進滿屋花香,床上二人,傻傻的躺著,看著頭頂上方的圍簾,時不時笑出聲來。 心安,一夜的疲憊歸于徹底的寧靜安詳,任世事渾濁糟粕,有你便是繁花似錦,紅顏一笑,忘卻大好山河。 翌日清晨,方儲信急急拿著密信來報。 莫春風剛看完便面色沉重,樹上不時落下花瓣,他將信紙揉成一團,又緊接著鋪平,如此幾番,那只已經皺皺巴巴看不清楚。 就在此時,宮南枝推門出來,身上已經換了干凈的衣服,卻還是男裝打扮。 覺察出莫春風的異樣,她拿過那張皺巴的不能再皺的紙,孟惠君! 不就是南國皇后,也是他,夜月笙的母親。 她怎么會給莫春風寫信,下面的文字更讓自己心驚,孟惠君是他的姨母,親的,如假包換。 宮南枝看看莫春風,又看看信紙,她站在一旁,卻不知道有說什么好,一切都太詭異了。 許久,莫春風嘆了口氣,將她身上的落花拂下,左手攬過她的腰身,下巴擱在那烏黑順滑的頭發上,“南枝,我的母親,叫做孟庭君,我很早就在猜,她和孟惠君到底是什么關系,如今看來,大約就是八九不離十了?!?/br> 四月底,久居深宮的南國皇后孟惠君,將會在安國寺舉行春祭,屆時整個安國寺將重新布置,以迎接一年一度的春日祭典。 不同的是,以往的春祭,都是由后宮鸞貴妃代為主持,潛心修佛,不問世事的正宮娘娘一直都在宮中修身養性,不食人間煙火。 如今這番動作,不知道背后蘊藏了什么意義,又或者是因為南國太子夜月笙已然歸國,她要為自己的兒子打算。 方儲信等人得了命令一直暗中保護,不漏身影。莫春風攜了宮南枝住在安國寺不遠的村落里。 安國寺是南國國寺,名聲與神秘的宗□□不相上下。 相傳寺中的開院住持之前是南國的一名貴族,自小與佛深有淵源,不愛江山愛講學,從他之后,安國寺慢慢走向巔峰,成為國寺。 孟惠君這一舉動想當然引得朝廷議論紛紛,尤其是以鸞貴妃為首的大皇子一派,更是坐立不安,摸不著頭緒。 朝堂之上,鸞貴妃的哥哥南國大將軍連日里上了幾道奏折,聯合著欽天監以星象不吉為由,要求更換春祭主持孟皇后,還是沿用鸞貴妃。 一開始夜皇裝作看不見,置之不理,到后來他在朝上回了句,朕準孟皇后如此,愛卿有何異議?若有異議,實不如更換本朝欽天監,再觀星象,何妨? 眾臣再也不敢上折,卻不知孟皇后給夜皇灌了什么迷湯,雖然十幾年二人不見,卻依舊給她最大恩寵。 禮部得了圣意,日夜趕工制作春祭時所用物品,最為繁瑣的無疑是孟皇后的禮服,比起往年鸞貴妃的服制,定然要雍容華貴一些。 連式樣都找了十幾個民間老工匠,一起繪制,聲勢之浩大,引得普通百姓紛紛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