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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輔導員覺得這么處理似乎有點太過簡單粗暴,但也隨之如釋重負,其實他一直想要的,就是主任這句話。 學校教不了,去讓社會教吧,進了社會以后就知道,學校有多寬容。否則萬一再出現個馬加爵,麻煩大發。 輔導員又說:“明天民警還會再來一次,我根據對方的調查結果,先寫個申報材料吧,盡量翔實,附上派出所的筆錄,讓他確認以后,再簽個字?!?/br> 本來這場對話已宣告結束,團委書記卻忍不住最后問了一句。 “室友為什么不喜歡他?真的只是因為他比較困難?” 輔導員想了很久,最后說。 “他們說,余皓是同性戀?!?/br> 團委書記還想追問一句“他們是怎么知道的?”,但最終她沒有問出口。 “時代不一樣了?!苯虒е魅握f,“這種排斥還是在的,男生之間有他們的規則,不能要求每個人都善意地看待這點。但這件事,同性戀也好,異性戀也好,什么戀都好,我覺得都沒有關系?!?/br> 輔導員忙回答是的是的,于是三人就此散會。 郢市的春秋兩季入選過華中十大美景,還上過《國家地理》封面,春來櫻花漫天,秋去銀杏遍地。華中科技教育學院僻處城北,這家三本院校自辦學起,已有將近二十年,幾年前還常有人來學院后山銀杏谷拍婚紗照。 體育場與后山隔著一道圍墻,教師家屬帶著小孩兒,在體育場上放風箏。秋天的下午一旦碧空如洗,陽光萬丈,午睡醒來后,配上小孩的追逐打鬧聲當背景音,當真是讓人忘卻時光的大殺器。 余皓背著個鼓鼓的雙肩包,穿著件沖鋒衣,兩手揣在衣兜里,離開宿舍樓,從cao場上筆直地穿過去。 他的臉色蒼白,嘴唇因長期吃素而缺乏血色。頭發亂糟糟的,長了沒空剪。風吹過來,露出他陰郁的側臉,眉毛猶如兩片風里的柳葉,晾著沖鋒衣下那單薄的身材,在秋風里稍稍一瑟縮。 最近他經常做一個奇怪的夢,夢見自己站在一段長城的高墻上,往下看,腳底是無邊無際的黑暗,背后還有人在推他。 他沿著一條筆直的路經過后校區,這條路將后校區一劃為二,左邊是六個籃球場,右邊則是足球場。前段時間他每到放學時,會到足球場邊上背單詞,看一群大男生訓練。 某個常常在這里練鐵人三項的男生很醒目,一頭紅毛在蕭瑟的冬天里充滿了囂張的生命力,除卻鐵人三項外,他還是院隊的前鋒。但今天余皓沒有見到他。 他短暫地停留后,離開了田徑場,面朝校園圍墻,站了一會兒,然后沿著圍墻,一路走向前往后山的那道圍欄,轉過器材室后,一個聲音把他叫住了。 “喂,有火嗎?借個火?!?/br> 明郎的男聲響起,余皓不禁一凜。 正是那名余皓常見到的,練鐵人三項的紅毛男生! 此時他躲在器材室后,翻來覆去地折騰一個打火機,一頭短短的、染紅的頭發,穿著臟兮兮的藍色運動服,褲腳卷到了膝蓋上,顯然是訓練剛下來。 第一次面對面說話,余皓突然發現這家伙近看了有點兒像個混混。 混混在三本院校里一抓一大把,科教學院里,大多沒心念書,談戀愛的談戀愛,混網吧的混網吧,賭錢的賭錢,醉生夢死。余皓遞給他兜里揣著的防風火機,紅毛點著了,器材室后面充滿了劣質煙的氣味。 混混遞給他一根,余皓擺手,示意不抽,只接過火機。他端詳這人,混混長得痞帥痞帥的,算不上白,但皮膚很好,比余皓高了小半頭,身材卻不大挺拔,有股拖泥帶水的社會感,眉骨上有道淡淡的疤,就是看上去不怎么愛干凈,身上汗味十分沖鼻,衣服不知道幾天沒洗過了。 他聽過他的名字,隔壁體育教育系的周昇,文縐縐的名字與明朗而清亮的聲音,搭配上這副模樣,總然人覺得很有反差感。上上周,余皓去學院交貧困生申請表時,這家伙正在走廊,挨團委書記苦口婆心的教育,讓他把頭發染回去,剃短也可以,于是他剃了個寸頭。 “一股火鍋味?!敝軙N抽了抽鼻子,說,“吃火鍋去了?” 余皓沒搭理他,接過火機,依舊揣在兜里,繞過器材室后離開,周昇遠看了一眼,到得場邊,叼著煙,將褲腳卷到膝蓋,坐著看他們打籃球。 余皓離開不久后,籃球隊長來了,朝周昇招手,喊道:“紅毛!” 周昇把煙按在垃圾桶里,脫了運動衣,露出精壯赤裸的半身肌rou,上前加入了他們。 余皓走了大約十分鐘,來到體育系教學樓后面與圍墻中間,找到那個通往后山的洞,將背包扔過圍墻,爬了過去。又沿著圍墻繞回去,到了體育場正對著的山頭,那里有個廢棄的水泥房,門口擱著清理落葉的笊籬。 他推開鐵門,房里堆了幾個木箱,正中央放著個燒垃圾用的鐵桶,地上鋪了層破舊的褥子。 房里有兩扇窗,灰蒙蒙的全是塵土,日光透過這蒙塵的玻璃窗投進水泥房中。 余皓點燃了房中的一個爐子。 火苗從爐中躍起,他坐在一旁,出神地看了會兒。若說短短的一生里,有什么遺憾,就是從沒談過一場戀愛——哪怕只是短短的幾天。 從來沒有,而以自己這狀態,也不再奢望有。 年輕時得不到,再過幾年,茍延殘喘地活下去,老了以后更不會有。 他戴上耳機,用手機放了首李榮浩的《邊走邊唱》,掏出藥瓶,吃了幾顆安定片,喝下半瓶水,躺在褥子上,閉上雙眼。 水泥房外,遠遠傳來籃球場上的喝彩聲,不知誰投中了個三分球,抑或搶到籃板,抑或帥氣地灌籃……小孩的聲音歡笑而放肆,一陣風里,滿地銀杏葉被卷了起來,四處飛舞。 死亡面前,一切總算平等了,生下來不能被選擇,但至少可以決定,是否離開這個世界。 余皓心想,這也不失為自由與平等的其中一種體現形式。 黑暗里,他的意識漸漸遠離身軀,音樂淡去,周遭突然變得清晰起來,一道巨大的城墻蜿蜒無盡,通往天際,群山聳立,世間一片漆黑。 這一天前,他無數次地設想過死后的世界,自打奶奶去世以后,他就尋找了許多死亡的傳說。他不相信世上有鬼,也不相信所謂的天堂與地獄。曾有偽科學對靈魂的解釋是:人的靈魂存在于高維空間中,死后身體毀滅,思想卻依舊存在。 他勉強接受了這一解釋,反正活著已沒有盼頭,死后有什么,抑或什么都沒有,也未嘗不能接受。但他萬萬沒想到,他的意識在此刻尚且是清晰的,周遭環境也顯得如此真實。 萬里長城巍峨聳立,墻外是黑暗的深淵,其中傳來低沉的吼叫,猶如有怪物在咆哮。天地蒼茫,山嶺起伏,渺小的他站在高達三十米的城墻頂端,成為了天地間的一個小黑點。 余皓頓時有點不知所措,他朝腳下望去,只見仿佛有什么怪物沿著城墻正在往上爬。 黑暗令他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摔進黑暗里。 “活著有什么不好,為什么要尋死呢?” 突然間,背后一只冰冷的金屬手抓住了他,余皓駭得大喊,一轉頭,下意識地往后退,面前現出身穿全副鐵鎧的男人。 第2章 驚醒 “放開我!”余皓大喊道,那鐵鎧男牢牢地抓住了他,將他拖回城墻上,一把扔向地上。 余皓摔倒在地,狼狽坐起,背靠城墻上的磚墻,緊緊盯著面前這人。 鐵鎧男朝他走來,發出金屬摩擦的輕微聲響,這人身材高大,更戴著覆頭銀盔,猶如中世紀的騎士,腰畔還佩著一把長劍。 騎士來到他面前五步外,停步。 “你……你……”余皓難以置信道,“你是誰?這是哪兒?” 騎士轉頭,眺望長城另一端,余皓背靠磚墻,緩緩起身,順著他轉頭的方向望去。 只見長城內一片晦暗,秋風大作,落葉飄零,千里荒野。 長城外,則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喲,有點兒嚴重?!辫F鎧騎士說,“難怪,就差一點點,看來我還來得挺及時?” 余皓眉頭深鎖,借著昏暗的天光,打量這鐵鎧騎士。 “我是你的夢境守護者?!辫F鎧騎士伸出覆著金屬手套的右手,說,“叫我‘將軍’,初次見面,多多關照?!?/br> 余皓:“……” 余皓伸出手,正要與他握手,然而下一刻,那騎士突然收回手,喝道:“當心!” 余皓尚未回過神,轉頭一瞥,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響起,一只碩大的、漆黑的怪物嘶吼著從城墻下沖了上來!那怪物長著踞地四足,足有將近三米高,渾身鱗片,一沖上來時,“將軍”左手瞬間將余皓拉到自己身后,右手飛速拔出腰上佩劍,如閃電般朝前一掠! 那怪物一聲狂吼,噴出黑色鮮血,緊接著將軍飛速轉身一旋,左手握拳,拳頭覆著沉重的鐵手套,一拳砰然擊在怪物頭顱上,頓時悶響,把它打得腦袋變形,朝長城外直摔下去! 余皓不住喘息,而就在此時,黑暗從長城外如同流動的水銀,朝城墻上不斷蔓延,攀了上來。接二連三的狼嗥響起,腐爛的黑色狼群沿城墻紛紛爬上。將軍背對余皓,面朝腐狼群,不住揮舞手中長劍,喝道:“太多了!” 余皓驚慌道:“這是什么?怎么辦?” 將軍道:“我掩護你!先離開這兒!” 余皓回頭,望向城墻內,從十米高處就這么跳下去,多半得摔斷腿。將軍大聲道:“逃進長城沒用!它們遲早會追過來!沿著城墻跑!” 將軍一劍掃開撲上的腐狼,喝道:“你先走!” 余皓退了幾步,將軍追了上來,余皓稍稍安心了些,狼群越來越多,不住攀上城墻,他沿著長城奔跑,身后將軍速度越來越快,甲胄發出聲響,不一會兒竟追了上來,拖住他,朝著城墻遠處疾奔而去。 一眼望不到頭的萬里長城,中間有許多角房,將軍吼道:“朝房里跑!” 腐狼前赴后繼沖上,余皓先是撞開門,進了一間角房,將軍馬上轉身斷后,將沖到跟前的腐狼側身撞了出去,兩人同時朝后一閃,分別從兩側推上門,砰然聲響,世界一片漆黑。 將軍抵著不住震動的門,喊道:“找門閂!” 余皓四處摸索,在地上被絆了下,找到門閂,抱著朝門上一架,轟隆聲響,大門穩固,紋絲不動,外頭安靜了。 余皓在黑暗里喘著氣,說:“這到底……是什么地方?” “找火種?!睂④娫诤诎道锎鸬?。 余皓說:“哪兒?” “不知道,但一定會有?!睂④娪终f。 “什么意思?”余皓簡直頭昏腦漲,他明明……在燒炭,結果不知道為什么來了這兒,被一群莫名其妙的狼追,還出現了一個鐵鎧騎士。 “只要你相信有火種,就會出現?!睂④娊忉尩?,“看守長城的士兵,都會留下火種,不是么?否則他們怎么點燃烽火?!?/br> 余皓一想也是,轉身沿著墻壁摸,摸到一個架子,順著架子摸了半天,摸到一個小小的東西。 “是個打火機?!庇囵┱f。 “應該還有燈?!睂④娪终f。 余皓按了下防風打火機,“嗡”的一聲噴出火焰,照亮了一小塊地方,架子底下果然有一盞燈,將軍把它提著,余皓點亮了它,角房中頓時亮了起來。 四周空空如也。 余皓借著燈光看那具鎧甲,突然有點好奇里面的男人。 “這到底是什么地方?!”余皓第三次問,“告訴我!” 將軍紋絲不動,面朝那盞燈火,仿佛在出神。 “人生苦短?!睂④姷坏?,“既然已經放棄了活下去的念頭,為什么還在狼群面前逃生?” 余皓嘆息一聲,答道:“要有活著的希望,又何必去死?”說著背靠角房的墻壁,坐在地上,有點懊惱。 “是什么讓你想活下去?”將軍在余皓身邊坐了下來,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那具鎧甲十分冰冷,余皓卻有股想哭的沖動。 “我不知道?!庇囵┼?。 “這是你的夢境?!睂④娬f,“長城外的黑暗世界,是你的潛意識,一旦跳下去,你的生命就從此結束了,從此求生的最后念頭隨之熄滅,對活著的向往,唯一的希望,將墜入潛意識里?!?/br> 余皓:“……” “想活下去么?”將軍說,“你自己決定吧?!?/br> “我記得……我沒有做過這個夢,不,我做過!”余皓喃喃道,但他頃刻間就想起來了。奶奶去世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他反復夢見過好幾次,自己站在一堵高墻上,猶豫著要不要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