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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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一早,我就在等,日落了,我還在等。夜深了,本以為你不會來了,便回了居所,可行至半道,忽地下起雨來,我一下子提心吊膽起來,趕緊又挑燈下山,終是等到了我的小兔兒?!?/br> 徐三抿唇笑了,低低說道:“那我要是沒來,你是不是要怨我了?” 周文棠一頓,卻是玩笑道:“曹子建有詩在先,‘妾身守空閨,良人行從軍’。賤妾無權無勢,日后全要靠徐相養活,如何敢有閨怨?徐相來了,我便使盡全力,好生伺候,徐相走了,我就等著徐相?!?/br> 徐三聞言,笑著挑起他的下巴,故意道:“不錯。那就讓本官看看,周美人向來精于房中邪術,今夜又要如何侍奉本官?” 周文棠瞇起眼來,不再多言,挑著燈籠,趕著小兔兒上了他的山,直接鉆進了他的洞府。二人只能相會幾個時辰,亦不知下回重聚,又是何年何月,這偷來的歡愉,總歸是要盡興才好,便云雨數回,邪術使盡,方才因著時辰,堪堪作罷。 外間風雨大作,徐三倚在他的懷中,借著悠悠燭火,望著房中擺設,見四下冷清,好似雪洞一般,不由分外心疼,轉頭靠在他胸膛上,低低說道:“再給我一年,也就一年了,我一定讓你回京?!?/br> “此事不急?!敝芪奶奈侵聂W角,輕語道,“阿爹只問你,我給你的那藥方子,你可曾按時吃了?” 那藥方乃是周文棠花了重金,自那大理巫醫處求來的,乃是那人的求子秘方。那老頭兒還曾拍著胸脯,夸夸其談,說哪怕是男的,只要按時服藥,都能生上十個八個的。 徐三無奈點頭道:“你每次送信,都提及此事,我哪敢不按時吃?” 周文棠勾唇,摸著她頭,輕輕說道:“我的阿囡,辛苦了?!?/br> 他所說的辛苦,自不會僅僅指這用藥之事。朝堂之上,處處險惡,宋祁、宋裕、光朱、北地、朝中舊臣等等,她百般應付,自是辛苦。 徐三挽著男人那結實的手臂,緩緩合上雙眼,不想再思及朝堂之事,只摒卻一切雜念,安安靜靜地躺在他的身邊,與他一同,靜聽這空山風雨。 待到風雨休矣,天將破曉,他輕聲將她喚醒,親手為她梳發畫眉,穿戴整齊,接著卻并不將她送下山,而是一襲白衣,立于檐下,讓她沿著來路返回,自己則無言孤立,以目相送。 徐三背對著他,愈去愈遠,只覺鼻間分外酸澀,再想到周文棠如今尚還活著,未曾如崔金釵的預言那般,英年早逝,已然是二人之大幸。及至山腳,她深深吸了口氣,翻身上馬,再赴征途。 轉眼又是五月,宋祁登基,將滿一年。這一年雖是短暫,可卻是風雨飄搖,內憂外患,接連不絕。 這日雖是休沐,徐三晌午過后,卻仍要入宮議政,便只得趁著上午,稍加歇息。早膳用過之后,她緩步行至后院,抬眼便見裴秀正在哄逗兩個小孩,而這一雙小兒女,正是當初梅嶺所生。 裴秀近來個頭兒猛躥,那高鼻深目的異族特征,還有那過分白皙的皮膚、淺褐色的微卷頭發,也隨著他年歲漸長,愈發凸顯。幸而自打北方受災以來,流民南下,民族融合,他這般相貌,如今在開封府中,眾人也是見怪不怪了。 自從徐府后院,又多了兩個小孩兒之后,裴秀也比從前活潑了幾分,尤其對于梅信,更是寄予厚望,只盼著他趕緊長成,陪著自己一同讀書練劍。畢竟這開封府中,其他郎君都在繡花唱曲,似他這般識字念書、舞刀弄劍的,實是異類,難尋同好。 徐三含笑看著裴秀,卻忽地瞥見梅嶺立在一旁,似是欲語還休。徐三一頓,召了梅嶺近身,出言相問,梅嶺稍一猶疑,才緩緩說道: “三娘,人都說‘三翻、六坐、七滾、八爬、周走’,信兒未足七月,已然學會滾和爬了???,可咱的鶯兒,莫說走了,連滾都費勁些,平常哄逗,也很是遲鈍?!?/br> 徐三一怔,忽地憶起周文棠曾在信中提及,說巫醫尚未走時,曾經對他和柴荊說過,若是帝姬早產,雖能保全性命,可多半會比旁人生得愚笨。便是在醫術發達的現代,因早產以致癡呆的孩子也并不少見。 她無言久立,半晌過后,終是一嘆,緩緩說道:“如此也好。倒比旁人快活些。至少,比我要快活些?!?/br> 梅嶺聞言,忙道:“娘子此言差矣。娘子是大官,要權有權,要錢有錢,日后得了閑,要美人有美人,要孩子有孩子,還有甚么要不得的?” 徐三笑嘆道:“你言之有理,打從今日起,甚么都能要得了。至于要不得的,我也不應再計較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br> 梅嶺一笑,見她想開,這才安下心來。至于徐三有甚么要不得的,她如何能不知曉?徐阿母、貞哥兒、唐玉藻等等,都是她要不得的了。 她靜靜看著徐三娘,只見她緩步上前,笑著抱起梅鶯,親親熱熱地哄逗起來。說來也巧,那小女孩,本是誰逗都沒反應的,她一過來,竟是瞪著眼睛笑了。 徐三逗著梅鶯,正在院中給她指著花兒看時,忽地感覺院中一靜,便連裴秀都忽地噤聲。她心上一驚,抱緊梅鶯,回頭看去,卻見宋祁負手立于門首,穿著一身青霜袍子,胡茬未凈,眼眸深沉,帶著掩不去的疲意。 徐三不動聲色,將懷中的梅鶯交至下人手中,忙不迭地上前跪拜。宋祁彎腰扶她起來,接著掃量著院中諸人,首先看向裴秀,朝著徐三低低問道:“這就是你的義子?” 徐三緩緩笑道:“正是,才八九歲呢,叫做徐裴秀。我先前在北地為官,見過他幾回,又覺得他身世可憐,聰慧穎悟,我日后也生不了孩子了,便干脆將他收為義子?!?/br> 她生怕宋祁為了應付催生的臣子,逼著自己和他生子,這才屢次出言,強調自己因舊傷纏身,不能懷孕。 宋祁聞言,卻是沒甚么反應,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又恍似漫不經心地道:“那這兩個呢,又是誰的孩子?” 徐三笑道:“梅嶺你也是識得的,去年年底,她生了一兒一女,湊成了個好字。剛才還說了,這小孩兒六個月會坐,七個月會滾,八個月會爬,小郎君都會爬了,咱這小姑娘,坐都還難呢?!?/br> 宋祁卻是起了興致,非要看這兩個孩子是如何滾爬的。徐三提心吊膽,只得喚了下人和裴秀,讓他們將梅家兒女放在院中的軟榻上。 梅信實在爭氣,打了個滾兒,便吱吱呀呀的爬了起來,爬到軟榻盡頭,差點兒摔了下去,宋祁看在眼中,不由扯唇一哂。而那梅鶯,卻實在遲滯,坐都坐不起來,宋祁瞇起眼來,親手扶她坐了幾回,卻反倒將梅鶯逼急了,哇哇大哭起來。 梅鶯一哭,徐三恰好有了理由,連忙喚來下人,將梅家兒女送到其余院落去玩兒。宋祁見那小女孩咿呀痛哭,卻是一怔,低頭看了看自己雙手,接著垂眸,自嘲似地勾起唇來。 屏退眾人之后,院中惟余徐三與宋祁二人。宋祁倚在榻上,徐三正欲為其斟茶,宋祁見此,卻是忽地坐起,自她手中奪去茶壺,先為她斟滿茶盞,這才自行斟滿。 徐三心中暗驚,面上卻是笑道:“陛下今日,怎么對臣這么好了?臣受寵若驚,惴惴難安,莫不是陛下,又有甚么苦差,要交由臣來處理?” 宋祁垂眸,卻是輕輕說道:“我對你好,是應該的。這滿朝上下,也唯有三姐,是真心待我好的。其余人,要么盼著我死,要么盼著我,找人生個女兒再死。三姐說是不是?” 徐三一頓,緩緩說道:“君待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君謀其政,臣謀其事。私不亂公,邪不干正?!?/br> “私不亂公”,四字一出,宋祁面色微沉,噤然不語。 沉默許久之后,他方才脾氣稍緩,抿了口茶,低低說道:“討伐西南反賊,已是勢在必行。朕初登帝位,朝野上下,盡是怏怏不服之小人,街衢巷閭,亦有風言風語,不絕于耳,也不知背后乃是何人指使!朕欲要重振威望,一場大捷,必不可少,三姐以為如何?” “陛下欲要親征?”徐三問道。 宋祁緩緩說道:“待到大勢已定,取勝在即,再行親征,也是不遲。不然依著如今京中局勢,朕若揮軍南下,這開封城池,便不知要落入何人手中了?!?/br> 徐三對他的態度,向來是能順著來,就絕不逆著來。宋祁既已打定了主意,徐三便只會順著這個方向,為他出謀劃策。 二人坐于紫藤架下,徐三手持毫筆,正在紙上勾畫,與他商討行兵之計時,院中忽地起風,薰來一陣紫藤花香。徐三一聞這股花香,尚還未來得及反應,便緊捂口鼻,生出作嘔之態。 只是這嘔,卻是干嘔。徐三心跳加速,連忙掩住口鼻,別過頭道:“是臣御前失態了。許是用早膳時,吃得多了些,還請陛下莫要怪罪?!?/br> 宋祁緊盯著她,緩緩說道:“三姐多慮了,身子要緊,朕如何會怪你?既然身上不舒服,可莫要耽擱了,朕這就讓人去請御醫來診?!?/br> 徐三忙道:“小病而已,何須御醫?” 宋祁卻是不依,非要請來御醫不可,而且自己也不走,就待在榻前,強按著徐三上榻歇息。徐三心急不已,找了幾個由頭,都愣是哄不走他,而待到御醫來后,那婦人一把脈,便對著宋祁笑道: “陛下,徐相這是害喜了。脈象平穩,決無大礙?!?/br> 廂房之中,一時竟寂然無聲。宋祁緩緩抬頭,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徐三,接著沉吟片刻,方才對著御醫緩緩說道:“下去領賞罷。這是朕的頭個孩子,既是由你診出,朕自然要重重賞賜?!?/br> 徐三大驚失色,張口欲辯,可那御醫卻已忙不迭地出了門,惟余徐三與宋祁,二人無言相對。 宋祁緩緩坐于榻邊,倚著紗帳,冷笑著睨向徐三,挑眉道:“三姐不是說,你生不了孩子嗎?那這肚子里,懷的又是誰的種呢?” 徐三攥緊錦被,咬牙說道:“臣知道,陛下求子心切,欲要一堵悠悠眾口,可這皇室血脈,如何能混淆冒認?便是陛下敢,臣也不敢如此!臣懇請陛下,收回成命?!?/br> 宋祁垂眸,卻仍是重復道:“所以呢,若不是朕的,這是誰的孩子?” 徐三立時皺眉道:“臣已年近三十,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夫君則慕夫君,此乃人之常情也。臣在北方州府,辦差之時,也曾有過春風一度,自是再所難免,并不與禮法相違。更何況在我大宋朝,知母不知父,也是常情,陛下何須多問,臣也不知不曉?!?/br> 她引的這句古文,原話分明是“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因是在女尊之國,是被宋十三娘當年改過了的。 宋祁聞言,瞇眼冷笑道:“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夫君則慕夫君?徐相怎么不繼續念了?后邊還有四個字,叫做‘仕則慕君’!” 一旦入仕,則慕君王。 他妒恨至極,一把扯住她右手手腕,冷冷笑道:“春風一度?那些小倌兒,身子恁臟,你都瞧得上,如何瞧不上朕?他們能上你,朕為何不能上你?想來你這孩子,也才一兩個月,朕便是霸王硬上弓,她多半也受得住?!?/br> 他不敢告訴她,他或許是受了詛咒。近一年來,他并非沒有寵幸過宮人,環肥燕瘦,少女□□,他皆嘗過,只是這些人中,竟無一人受孕。 當年他親手弒殺了自己的孩子,如今倒好,竟成了求之不得,且羞于為外人所知。所以他才會著急,才會冒認徐三的腹中之子,應付朝臣也好,讓天下人知道徐三是他的女人也罷,他絕不后悔此舉! 可徐三見他如此,卻是不急不惱,只靜靜地盯著他看。她的那種眼神,看得宋祁沒來由地,竟有幾分心虛膽怯,滿腔怒火,竟也在不知不覺之中,煙消而云散。 徐三看了他半晌,方才笑了,溫溫柔柔,平靜說道:“祁兒,她或許受得住,但你知道的,我受不住。我若受不住了,誰來幫你守這開封府呢?你莫要因著一時之怒,毀了千古之計。為了我,不值當的?!?/br> 祁兒兩個字一出,竟讓他軟了半邊身子。 是了,徐三說的有理。她既已有孕,便不可能率軍出征,只能留在京都府中。他若是惹惱徐三,只怕這開封府城,當真是回不來了。 宋祁垂眸,收斂怒氣,低聲溫和道:“是我錯了,我想著三姐有孕,便不能隨我出征了。少了三姐,這仗不知要多打多久,我心里頭急,所以才口不擇言,朝著三姐發火。是我不好,我跟三娘賠禮道歉?!?/br> 徐三佯作不計前嫌,摸著他頭,含笑說道:“你啊,如今是一國之主,可不能說發脾氣,就發脾氣。我知你的性子,不會當真,可旁人若是瞧見了,不知要怎么嚼舌根兒呢?!?/br> 她頓了頓,又笑道:“行了,孩子的事兒,你日后有了自己孩子,再跟天下人澄清便是,我不跟你小子計較。這些日子,你仍是我的君,我亦是你的臣,我雖有孕,但身子還撐得住,等到實在撐不住了,再歇上三兩個月,絕不耽誤你的江山社稷。祁兒,這樣可合你心意?” 宋祁見她諒解,反倒愧疚起來,想著三姐如此待自己,多年輔佐自己,自己便是想要她,也不該在她有孕時出手為難。她若真是因此出了事,他以后又該如何是好? 這般想著,宋祁愧疚難當,一回宮中,便又對徐三賞賜許多,以作彌補。而他走后,徐三卻是汗流浹背,后怕不已,暗道當時若是失言,激起宋祁怒氣,只怕她這得來不易的孩子,定然是保不住了。 只是如今這孩子被宋祁冒認,徐三生怕消息傳了出去,惹得周文棠起疑,連忙起身寫信,解釋由來,又喚來梅嶺,急急送信出去。幾日過后,她收得一封回信,但用拼音寫道: “我的孩子,我如何能不認?我的女人,我如何能不信?阿囡多慮也,安胎養身為上。終日無事,唯思妻女矣?!?/br> 徐三見此,抿唇輕笑,雖是意料之中,卻也安下心來。 兩月過后,建始元年,八月初時,宋祁調遣大軍,南下討伐聲勢漸盛的光朱亂匪。軍中主將,乃是洪忠,而這大軍之中,還有一微末將領,很不起眼,正是當年代替徐三,將朱芎草傳遍金國的昆侖奴。 當年金國淪陷,昆侖身為金軍將領,淪為戰俘,幸有徐三打點,令昆侖免于罪罰,改換平籍。徐三本以為昆侖得了平籍,過些小日子,該也過得不錯,可這女人對于男人早已是恨之入骨,只道是光朱未滅,何以家為,沒過多久,便又參軍入伍。 九月初時,大宋連戰皆捷,徐三看戰報之時,才發覺昆侖又上了戰場,忍不住在心中隱有擔憂。果不其然,即如她所擔憂的那般,昆侖將朱芎草,也用在了西南戰場,這攻無不克的秘密武器,便是大宋連連取勝的個中關鍵。 也是在這個月,便連太醫局中,都有了徐三買通的細作。徐三由此得了消息,知道宋祁幾乎每夜都寵幸宮人,可一年多以來,卻無一人有孕。徐三聞此,暗生心思。 轉眼到了十月,光朱雖有其余鄰國暗中相助,可在朱芎草的猛烈攻勢下,到底是接連敗退,潰不成軍。宋祁見大勢已定,信心滿懷,便決意親征,給光朱最后一擊,以期一震聲威,大得民心。 此時的徐三已懷孕六月有余,腹部已稍顯突出,平常處理官務,倒是并無異狀。這日里天色陰沉,小雪霏霏,她披著猩紅斗篷,拂去肩上落雪,才一步入金殿之中,便見宋祁身著盔甲,正在親手試劍,案上呈列數把長劍,每一柄皆是寒光凜凜,銳意難藏。 宋祁見她過來,擱下長劍,眉眼之間,帶著幾分喜色,對著她挑眉笑道:“三姐,你今日不必再催朕了。朕方才得了消息,朕是有孩子的人了,不是你的孩子,是朕的骨rou?!?/br> 他稍稍一頓,又垂眸道:“明日朕便要南下親征,思來想去,決意下旨,還三姐一個清白,便說是被朝中那些老婦,幾番催促,情急之下,方才生此玩笑之心。三姐,你可高興?” 他這番話,說得倒是別扭,好似心不甘,情不愿,可又不得不如此行事。徐三聞言,自是高興,宋祁見她高興,自己也不由彎唇,凝視著她,輕聲道: “你高興就好。三姐高興了,就給朕守好京都府,待朕歸來,給三姐的孩子,賜一對金耳珰、一把麒麟鎖,再來一身金縷玉衣,你看如何?” 徐三笑道:“便是不高興,臣也會守好京都府。至于這些金的銀的,倒也不必了,麒麟鎖、金縷衣,半歲大的孩子,如何能受得???臣只盼著她,高高興興的,無病無災,無憂無慮?!?/br> 徐三淡淡笑著,望向宋祁,心中卻有一絲微妙難言。宋祁但以為,他臨幸了那宮人,使那宮人有孕,殊不知那宮人所懷,并非是他親生骨rou,甚至他當年親手所殺,多半也并非是他的孩子。 依那太醫局的細作所言,多位御醫,都曾為官家診脈,口中雖說并無大礙,心里頭卻都跟明鏡似的——官家這輩子,只怕是注定絕嗣了。人都說這帝王不應天命,方才會絕嗣無子,若是御醫明言了,豈不是在說官家有違天命? 徐三思及此處,眼瞼低垂,正欲稟報政事,卻忽地感覺腰上一緊,竟是被宋祁從后方抱住,后背亦被那盔甲硌得生痛。 徐三一驚,正欲掙脫,卻聽得宋祁輕聲說道:“三姐,別怕。朕明日就要離京,就讓朕抱你一會兒,又有何妨?” 他忽地聲音轉低,仿佛呢喃一般,在她耳畔輕輕說道:“你不必怕,該是我怕了。這一回,沒有你在,我怕我回不來了。若是出了甚么事,也沒誰會似三姐那般,拿命來護住我了?!?/br> 她怔忡無言,只想問問他——我拿命護住你了,可你呢? 你騙了我,瞞了我,不信我所言,逆我意而為。 徐三睫羽微顫,一言未發,宋祁見她如此,只當她再不推拒,心上隱隱發熱,暗道待到自己日后歸來,三姐也已生女,他到那時再出手,只要他待她好些,待她的孩子好些,她必會半推半就,從此雌伏了。 他這般想著,殊不知,明日一去,便是永訣。 十一月底,宋祁清剿光朱,將西南失地全部收復,而徐三則留守京中,一邊待產,一邊與蔣平釧共理朝政。她看著檐下落雪,兀自在心里想道,待到來月,宋祁便也能回京了,她能歇上三兩個月,正好也避一避朝中風雨。 世事難料。十二月初,宋祁距離京都,不過只隔了三五州府,離周文棠所在的皇陵倒是不遠。 而就在離他更近的大軍之中,有個異族女人,名喚昆侖。她雖已用那朱芎草,除去了大金,剿滅了光朱,但她對男子恨之入骨,如何會滿足于此,便決心潛入御側,利用朱芎草,再對一國之主出手。 她堅信,男人,絕對是險惡的、jian詐的、不可信的,如今沒了大金和光朱從旁牽制,這山大王獨攬大權,天下無敵,更不知會做出何事了! 依她之見,還是應當早早對他下藥,讓這男人轉了性子,收了心思,生個女兒,再老老實實,將權柄交予女兒。如此一來,這女尊王朝,日后才能傲然獨立,延綿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