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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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取此化權如反掌(三) 取此化權如反掌(三) 一月為期——成,則一切照舊, 無可更改;敗, 則將朱芎草交予昆侖奴, 用這草的功效, 讓金國軍隊戰力大減,潰不成軍。 徐三深知, 如果她帶著梅嶺和韓小犬, 就這樣往燕樂趕去, 到了城中之后,旁人見她毫發無損,全身而退, 必定會生出疑心,說不定還會招惹流言蜚語,對日后掌權主事有礙, 所以她又跟昆侖奴做了個交易。 既然昆侖奴為了博取金元禎的信任, 給金元禎獻計,陷徐三于兩難之境, 那么徐三從她手中要幾個金國兵卒, 也算是兩不虧欠??尚烊齾s是不曾想到, 昆侖奴當真心狠, 竟把她自己的上司賣給了徐三。 昆侖奴的直屬上司, 也正是攻打溫陽城的金軍主帥,術虎。 術虎頗有領兵作戰之才,尤擅奇襲, 據說這消損宋國火力的計策,正是術虎想出來的,從目前的戰局來看,收效著實不錯。只不過,人無完人,術虎嗜酒,每次打完勝仗,當夜都必須喝得酩酊大醉。而昆侖奴給徐三的,正是術虎的藏身之處。 徐三若是真能趁術虎不備,割下他的頭顱,一路帶回燕樂城,那么無論對于徐三來說,還是對于昆侖奴,都是一件好事。 欲要奪回失地,第一步,就是奪權。有了術虎的人頭,徐三奪起權來,也能更有底氣和資本。 而對于昆侖奴來說,她與術虎向來不和。術虎死了,她不但少了一個仇人,且還有了升遷軍職的可能。 是夜。原本充斥著哭喊與哀號的溫陽城,已比之前安靜了不少,舉目四望,烈火團團,尸橫遍野,空氣中彌漫著的,滿是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味。 昆侖奴交待了術虎的藏身之處后,給了徐三一個選擇。她可以去殺術虎,也可以不去,直接奔赴燕樂城。去的話,或許就是有去無回,而不去的話,或許就會錯過殺掉術虎的一個絕佳時機。 殺。當然要殺! 徐三自是不會猶豫,她讓梅嶺候在先前的宅子里,接著就領著韓小犬偷偷潛入了術虎的宅邸。溫陽之戰剛剛落定,術虎會見過了一眾將領,這便急急喚來身邊的小兵,讓他們搬來十幾個酒壇子,只打算喝個山公倒載,酩酊大醉,然而他卻是不知,就在西窗之外,竹葉之間,徐三和韓小犬已是殺機畢露。 入夜之后,風露生寒。徐三只著薄衫,在冷風中苦等了約一個時辰,緊握著鏢刀的手已經是十分冰涼,韓小犬見狀,忙不迭地伸出手,打算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暖暖雙手,可誰知徐三的心思全不在此,她緊盯著屋內情形,眼瞧著那術虎已然醉倒,忍不住瞇起眼來,湊上前去,輕輕推起窗子,恰好讓韓小犬的手落了個空。 韓元琨心中略有失落,但也知此時情況危急,不能掉以輕心。他趕忙收斂心神,也跟著透過床縫,朝著屋內看去。 滿地皆是酒壇酒盞,窗子稍稍一推,便有無盡酒氣撲面而來。這金人喝的酒,帶著濃重的腥膻味兒,韓小犬一聞,眉頭一皺,很是嫌惡。徐三瞥了眼他,見他那俊美的五官幾乎都擠作一團,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抿了抿唇,接著又轉回目光,看向術虎。 夜已深重,術虎也已經醉了。眼下如此寒冷,那分外壯實的光頭大漢醉酒之后卻是熱的不行,三下兩下便把外衫除了個干凈,只留了一條似是兜襠褲的玩意兒,懸在腰間,遮住要處。 他喝醉之后,呵呵直樂,也不去榻上,直接就歪倒于地,扯了個玉枕,胡亂打起了盹兒來。徐三靠在窗下,耳聽得他鼾聲如雷,估摸著他已經睡熟,便也不再耽擱,當即將那窗子推得更開了些,而她手中的鏢刀,也在月光之下隱隱閃現寒光。 可誰知她這窗子一支起,那凜冽北風,便順著窗子吹入了屋內。被這冷風一吹,術虎竟然睜開了那銅鈴似的大眼,倏地一下,朝著徐三直直盯了過來,而此時此刻,徐三的鏢刀已經早早飛出,破空而去,不住回旋,馬上就要割上術虎的喉部。 術虎一驚,醉意大去。到底是金國大將,他反應極快,當即閃身避了開來,那鏢刀并未割上他的喉部,反倒是驟然割上了他的左耳,劃了一道極長的血口子出來。 徐三瞇起眼來,心知術虎約莫馬上就要破口大喊,召來援兵。她心上一橫,知道此刻必須翻窗而入,正面對敵,然而她這念頭才一生出來,只聽得鏗然一聲,卻是韓小犬已經翻進了屋內,凜凜身軀正擋在她的前方,肩背挺直,分外結實的肌rou在上臂及肩頸處棱棱突起,徐三看在眼中,竟是不由一怔。 等她再回過神來,韓小犬竟已繞到了術虎身后,大手死死捂住了術虎的嘴部,而術虎何等兇狠,自是不肯束手就擒,不但全身用力掙扎,嘴更是朝著韓小犬的手死命咬去。徐三這一看,甚至能看見韓小犬那手上不住有鮮血溢出。 她心上一緊,立時翻身而入,連飛了幾個鏢刀,深深扎入了術虎的喉部及左心處。頸動脈一破,頃刻間鮮血如泉,直直噴濺而出,徐三來不及避,臉上滿是殷紅色的血。 濃郁酒香,混著血腥氣,聞起來是一種極為古怪,又令人膽寒的味道。徐三不慎深深聞了一口,只覺得喉嚨處一片惡心。 她微微蹙眉,抬起頭,看向韓小犬。 韓小犬的臉上卻滿是快意。他太久沒有殺人了,今夜殺的這人,讓他完全感受到了自己的價值,讓他驕傲而又自得,恨不得昭告天下。 他不曾留意徐三,只低頭察看著術虎,看了一會兒,很是興奮地抬起頭來,笑著說道:“沒氣兒,也沒動靜了,應該是死透了。小騙子,你就別動手了,看我是怎么把這老家伙的頭割下來的!” 徐三雖在不得已時殺過人,但卻還不曾分過尸。但眼下是戰爭時期,一切情形,都應另當別論,她也顧不上許多了,只忍著惡心,解下周文棠的劍,朝著韓小犬遞了過去。 哪知韓小犬瞥了那劍身兩眼,卻是目光發沉,只緩緩說道:“閹人的劍,乖僻邪謬,我是信不過的。依我看,還是用我自己的刀罷?!?/br> 徐三嗯了一聲,也沒強求。韓小犬心里很是不高興,卻還是慢慢吞吞地將自己懷中那把匕首掏了出來,同時又悶聲吩咐徐三道:“你去把昆侖奴給的那個匣子拿過來,一會兒裝人頭用?!?/br> 徐三起身而去,而韓小犬一邊用那把已經發鈍的匕首割著人頭,一邊又慢慢興奮了起來,沖著徐三說道: “這個術虎,是我殺的!等我提著人頭,回了軍營,那些老女人肯定能高看我一眼了,也省得平日里老是說我閑話,順帶著還說你閑話。說不定,她們知道我有這能耐,還會準我上戰場殺敵呢!我也就是當不了兵,我要是能當,還有那閹人什么事兒?” 徐三背對著他,低低說道:“好歹也叫聲中貴人罷。人家對你有恩,你倒好,越來越肆無忌憚了?!?/br> 韓小犬嗤了一聲,雖沒有反駁,卻也沒當回事兒。他見那匕首實在太鈍,完全割不了骨頭,有心要將徐三那把劍拿過來用,可又不想碰周文棠的東西,就在他犯起了別扭,兀自為難之時,他身側的術虎猛地瞪大了血紅的眼睛,十分費力地拾起了一旁的一把巨弓,朝著全無防備的韓小犬揮了過來。 這弓箭巨大而又沉重,乃是術虎隨身攜帶的武器,而那弓弦,也絕非普通之物,而是以十分特殊的獸筋制成,不但可以射箭,還可以直接傷人。 徐三捧著匣子,一回過身,不經意間抬眼一望,就見韓小犬仰著頭,盯著自己腰間的劍,而在他的身側,術虎雙眸赤紅,面目猙獰,正將那弓弦割上韓小犬的脖頸! 第188章 取此化權如反掌(四) 取此化權如反掌(四) 殷紅的血珠兒,一滴一滴, 接連墜地。 徐三手中提著剛割下的術虎頭顱, 也顧不得許多, 隨手將那人頭一棄, 這便湊到了韓小犬的身側。 方才那術虎垂死掙扎,趁著韓小犬不備, 欲要用那沉甸甸的弓, 割上韓小犬的脖頸。徐三雖說眼尖, 及時沖上前去,將那術虎的人頭割了下來,然而那銳利的弓弦, 仍是在韓小犬的側頰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印跡。 小小一間廂房,四處狼藉,燭光微弱。徐三咬著下唇, 有些不忍地看向緊捂著側頰的韓小犬。 男人低垂著頭, 薄唇微顫,那一道傷痕, 自耳根處, 延伸至下頜, 因鮮血不住外涌, 一時也無法察覺深淺。 徐三心疼得很, 趕忙低聲道:“無礙的。不過皮rou之傷罷了?!?/br> 韓小犬匆匆瞥了她一眼,只唔了一聲,隨即勉強扯了下唇角, 微聲道:“到底還是讓你搶了這頭功?!?/br> 徐三輕輕抓起他那冰冷的手,強顏歡笑道:“瞧你,跟我分的這么明白?” 她稍稍一頓,心知韓小犬向來以容貌自傲,如今受了這傷,說得上是破了相,心里頭必然是不好受。再加上韓小犬先前還自鳴得意,異想天開,想要靠著術虎的人頭在軍中有一席之地,這一起一落,自然是十足打擊。 只是徐三雖還打算寬慰幾句,簾外窗下,接應之人卻已然小聲催促了起來。 徐三別無他法,關切地望了韓元琨一眼,這便匆匆起身,將那血淋淋的人頭收入匣中,再將寶匣抱緊,一把扯住韓小犬胳膊,這就將他帶離此地。 有了術虎的人頭,她再趕去與大軍匯合,一來,免于被他人構陷,二來,也能借此爭功奪權。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必須要按著與昆侖奴之約,將大宋已失去的兩座城池接連奪回。其一,她不能再坐視鄭素鳴對她如此敷衍排擠,不能讓這個已然失了心志的所謂“弟妹”,因著一己之私,誤了國家大事;再者,只有她奪回兩座城池,昆侖奴才不會再打那朱芎的主意。 徐挽瀾不屑于利用那將會貽害蒼生的朱芎草,她希望靠著她自己的智勇,讓這個畸形的社會步入她心中的正軌。 危急關頭,徐三看著韓元琨在夜色中上了馬,便不再擔憂于他,心中所思,全是戰事政事國事。凜冽北風之中,她引著韓小犬、梅嶺等四五人,這便朝著大軍退去的燕樂城駕馬而去。 夜深城麓,馬嘶塵哄,從溫陽到燕樂,區區不過百里,一路卻是折臂斷足,血流殷地,令人目不忍見。 徐三鬢發已亂,薄唇緊抿不放。她快馬加鞭,不作停歇,終是在東方將白之時,趕到了燕樂城下。 一名跟隨徐三在后的將士引馬而上,前去通報,徐三則勒住韁繩,稍稍回馬,雙眉緊蹙,深深望了一眼其后的韓小犬。韓元琨卻是捂著左頰,只垂著頭,抬也不抬,整個人蔽于深重陰影之中。 徐三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耳聽得城樓下有了些響動,這便轉頭看了過去。哪知她一抬眼,便見寒風之中,一柄利箭簌簌然破風而下,緊接著只聽得一聲戛然而止的痛呼,那前去通報的將士便從馬背上翻身滾了下來。 黎明將即,揚沙四起,寒風之中,那婦人盔甲上的殘血若隱若現。她倒于塵土之中,死不瞑目,似乎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她從軍報國,歷盡連年烽火,又是為何會在這樣一個白夜,被自己的戰友同袍一箭穿胸。 徐三心頭大震,勒緊韁繩,一時竟是無言。 她自溫陽城脫險,已是十足僥幸,若不是遇上了昔日有恩的昆侖奴,只怕早就被金元禎擄去,不知要受多少屈辱??伤f萬沒有想到,如今在城門前將她攔下的,如今拉緊弓弦,將自己人射下馬的,正是與她同屬一國、同袍而戰、性別無異的自己人! 梅嶺見此情形,已是驚異不已。她默了一會兒,眉頭緊蹙,朝著徐三低低說道:“三娘,如今已是寅時,再稍稍等上一會兒,便是城樓上換班的時候。如今這守城門的,怕是被今夜嚇著了,成了驚弓之鳥,待過些時辰,再試一試,約莫就不會出岔子了?!?/br> 驚愕過后,在心頭翻涌上來的,便是悲慟與忿怒。 徐三聽了梅嶺之語,冷冷一笑,咬牙說道:“等?我一刻都等不得!” 梅嶺聞言,張眸一怔,卻見徐三動了兩下手中韁繩,讓身下白馬緩緩上前。她薄衫染血,眉目清麗,跨坐于馬背之上,單臂夾著朱紅寶匣,提高聲量,仰頭對著那城樓上的守衛冷笑道: “在下徐挽瀾,當朝二品高官,奉旨佐軍,一心報國!我懷中之物,乃是金國主帥術虎的項上人頭!我殺敵爭先,有功在身,誰若敢殺我,那就是叛國!我倒要看看,誰有這個膽量?” 天淡星稀,飛塵之中,她單槍匹馬,立于城下。 天地之間,城樓上下,一片靜寂。 韓小犬手攥成拳,梅嶺眉頭緊鎖,眾人皆是緊緊盯著徐挽瀾挺得筆直的脊背。 如松似柏,浩氣凌云。 少頃過后,只聽得一聲悶響,兩道沉重的城門,由將士緩緩打開了來。徐三瞇起眼來,望著那一道縫隙逐漸張開,城中的燈火傾斜而出,映著天邊殘月與星子,終在那染血的塵埃間,投下了一小片光明。 她暗暗松了口氣,心上卻是五味雜陳。 失望有之,痛恨有之。 她先前不與鄭七爭權,原因有三。一來,官家雖降了旨,可卻并未對她委以實權,想來也是對她放心不下,她無根無據,不好爭搶;二來,則是顧惜著貞哥兒這一層關系;三者,她也是希望能找到鄭七的破綻,畢竟先前大軍在溫陽城是連戰連捷,她此時爭權,旁人又要如何看她? 如今,終于是時候了。 什么人情,什么親戚,到了這宦海之中,既然立場不同,那就不必再顧惜了。 徐三薄唇緊抿,冷冷掃了眼那打開城門的將士,眸光似劍,直逼得那幾人不敢直視。 過了城門之后,徐三召來軍士,命人引著韓小犬去治傷,哪知韓元琨卻是百般不愿,只說讓人拿傷藥過來,自己涂抹。徐三拗不過他,又想他也是在西南闖蕩過的,后背上瘡疤無數,想來對治傷也有些研究,這便由了他去。 時至此刻,她也不大顧得上韓元琨,一入城中,便懷揣寶匣,急急去見鄭素鳴。哪知鄭七的心眼兒倒是多,直接讓手下一個副將,在府邸前將徐三攔了下來,說是這術虎人頭,乃是腌臜之物,腥氣得很,軟硬兼施非逼她轉交不可。 徐三冷笑勾唇,上下一掃,就識破了鄭七這一手計量。她心中已然是怒不可遏,暗想那城樓之事,說不定也是鄭七的授意。 好歹也是親戚,怎么倒戾若仇讎? 徐三稍稍一思,立時拔劍,劍尖直抵那人脖頸,緩緩笑道:“前夜我在溫陽城,差點兒就被jian細所害。今朝到了城樓下,又差點兒被自己人殺了。將軍見諒,本官如今已是驚弓之鳥,心膽皆碎,這術虎的人頭若不由我親自移交到鄭將軍手中,我只怕是心中難安?!?/br> 她說話的聲量倒是大,中氣十足,想來便是隔了堵墻,院子里頭的鄭七等人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那副將左右為難,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婦人的眼珠轉來轉去,正在尋思計策之時,眼光一瞥,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卻見一人身著官袍,緩步而來,眉眼帶笑,正是駐守燕樂的檀州知州,崔鈿。 朝中上下,小道消息,官別派系,沒有一個心里頭不清楚的。這副將心知崔鈿與徐三交好,心中自是叫苦不迭。 果不其然,崔鈿來了一瞧,問過兩句之后,清聲笑道:“小將軍在軍中身擔要職,想必是軍務纏身,何苦來干這等差事?我乃是個文官,有心而無力,恰好又不嫌腥氣,這活兒還是由我來干,最為適宜?!?/br> 她為官數年,說話也有了些滴水不透的意思。那副將聽了此言,張了張口,卻不知如何是好,訥訥不敢出聲,只得往后退了兩步。 崔鈿勾唇一笑,將那寶匣接住,接著做了個請的手勢。徐三微微頷首,也不推讓,這便提步上前,朝著鄭七議事之處直步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不見!承諾了不會坑文,那還是要守諾才好……去年過的太喪了,今年順利了一丟丟,心態倒是好了不少,所以回來晉江啦,爭取日更! 第189章 豈料一朝還反目(一) 豈料一朝還反目(一) 徐三有術虎人頭在手,自然是大功一件, 然而鄭七待她的態度, 卻仍是與從前無異, 寒暄罷了之后, 便是一味的推諉與敷衍,非說徐三能否在軍中任職、又要任甚么樣的職, 這些怕是由不到她來安排。 徐挽瀾立于堂中, 淡淡然掃了一周, 將諸人形色收于眼底,心中已然有了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