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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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仆一一端菜上桌,而那魏三娘緩緩抬箸,夾了一筷子叉烤桂魚,邊細細品嚼,邊笑道:“阿姐,待你得了空,也該出去走走了。老在這小小一方壽春縣里頭待著,實在不是個事兒。你有所不知,先皇后即是姓韓,出自相州安陽。你這位元郎,與他乃是一脈同支?!?/br> 徐挽瀾在旁聽著,暗中想道:這韓小犬家里遭了滅族之災,顯然是牽扯了一樁大案要案,令那天家怒不可遏,非得大義滅親不可。只是在這古代,信息傳播實在不甚發達,似這般的大案子,別說魏大娘了,便連她徐挽瀾都沒聽過風聲,足可見消息之閉塞,壽春之遠僻。 她微微蹙眉,又抬眼看向那韓小犬,卻見這郎君低著頭,薄唇緊抿,雙拳緊攢,顯然是有所感觸,悲憤起來。徐挽瀾見狀,不由朗聲笑道:“兩位魏家jiejie,還有這魏家meimei,咱別光顧著說話兒了,趕緊動筷子吃菜罷,不然再等一會兒,這菜都該涼了?!?/br> 她稍稍一頓,又立起身來,雙手捧著那溫碗,朗聲道:“三位娘子是貴人,我是靠嘴吃飯的底下人,合該先敬上一碗?!?/br> 言及此處,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又巧聲道:“我徐某人,當然不是盼著幾位家里出官司,實在是三位娘子,十親九故,交結甚廣,難保不會有那相熟的,家里頭碰上了難處,非得去衙門里說個一二不可。若是三位娘子碰巧聽著了這等事兒,可得跟那人說我兩句好話兒,哄得他來找我,我也好多給我自己個兒攢點兒彩禮?!?/br> 徐挽瀾此言一出,幾人便暫時擱下了那韓氏的話頭兒,齊齊飲酒,對著徐三娘應承下來。這一回吃酒席,徐挽瀾學聰明了,懂了個道理——欲想不被人家灌得爛醉如泥,那就得捉魚攔上游,先下手為強,搶在旁人前頭,先把別人灌得醉不知事。如此一來,待到酒過數巡之后,諸人皆已是酒酣耳熱,飲啖醉飽,只這徐三娘一個,尚還神清氣閑,行動自如。 魏大娘雖已醉得糊涂,卻還沒忘了分徐挽瀾好處。這徐三娘才說要請辭而去,魏大娘便抓了她的手腕子,對著她醉眼朦朧,吃吃笑道:“承了你的恩,便不能忘了你的情。今兒分完了家,咱這場官司,便算作是徹底了結了。我得再賞你一回,再給你幾個銀稞子?!?/br> 一邊說著,她一邊又打量著那徐三娘的小臉兒,接著又皺眉道:“你這妝面,未免太素凈了些。這十七八歲的小娘子,還是得打扮得再嬌俏些。我再賞你幾盒香粉胭脂,幾朵簪花,幾支珠釵,你下次若是再來我府上,必須得用上我給你的這些玩意兒?!?/br> 徐挽瀾哭笑不得,無奈不已,只得謝過魏大娘,接著便揣著幾塊銀稞子,抱著一堆花里胡哨的稀奇玩意兒,離了魏府,往家中尋去。及至半道,她驀地憶起明日便是休沐,既是休沐,那便該去給貞哥兒買荷花,既要買荷花,那就必得去那賣花郎晁四哥的攤子。 她站定腳步,微微仰頭,又瞇眼想道:上上次在那杏花巷外,她是怎么跟那晁四郎胡扯的來著?是不是說她是愛花之人?嘖,扯了這等謊,那可得用心思圓了。不然若是明日里,那晁四郎問她甚么話兒,她答不上來,本相畢露,讓那賣花郎知道她是信口胡說,對這花花草草是無知無識,那可該如何是好? 這般想著,徐挽瀾不由輕笑了一下,再稍一沉吟,便轉了方向,朝著那離帽兒巷不遠的書攤子走了過去。到了那書攤前頭,這徐三娘彎下腰來,先挑了一本唐人所寫的《百花譜》,又揀出一本《全芳備祖》,草草翻了兩頁,正打算找那賣書的婦人結算銀錢,卻聽得那婦人開口而言,笑著問道: “徐娘子,你也是??土?,平日里見你買的,要么說的是那大綱小紀,玉律金科,要么便是那錦軸青史,講的都是咱大宋的舊事。怎么今日,倒對這花花草草,起了興致?” 徐挽瀾一怔,往常伶牙俐齒的她,也不知為何,一時竟沒應答上來,失言半晌,才笑著答道:“娘子又不是不曉得,我這平日里左史右經,為的還不是糊口飯吃。多看些錦花繡草,紛紅駭綠,倒也能怡情養性不是?” 那婦人聞言,忙地轉身,尋出了本冊子,遞到徐挽瀾手中,并笑道:“這是當朝周內侍所寫的《抱甕錄》,講的正是那花花草草的事兒,我早些年賣過這書??烧l知前幾年聽了風聲,說甚么不可再賣郎君寫的書,我一聽,嚇得慌神,偏又舍不得毀掉這等好書,便干脆將這些書壓到了床板底下。那日你在縣衙連勝三場,我聽人說了,才知道這男子寫書,并不犯法,那我賣書,自然更算不得是犯法了,這才將這書又擺了出來。方賣了一日有余,便只余下這一本,我本想自己留著,可你既然有興致,不若便賣了你去?!?/br> 徐挽瀾見她如此熱情,便也不推辭,抿唇一笑,接了過來,隨即將那《抱甕錄》拿在手中,信手翻了兩頁,又向那婦人問道:“這周內侍,可是那制出十色箋的郎君?” 先前崔鈿宴請眾人,寫請帖時,用的便是那分外精巧的十色箋。徐挽瀾見過一次后,頗有些念念不忘,至于先前那張請帖,她也好生留著,舍不得丟棄。 那婦人聽她詢問,笑了一下,答道:“正是那周內侍。這郎君漁經獵史,文武全才,好似甚么都懂,甚么都會,也不知那本人,該是何等的驚才絕艷。只是可惜了,卻是個真閹人?!?/br> 作者有話要說: 幻肢美少女扔了1個深水魚雷投擲時間:20170524 16:23:30 閑看客爭棋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4 18:03:51 tjh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4 22:59:28 珠光寶器扔了1個地雷投擲時間:20170525 20:16:49 謝謝金主們!謝謝幻肢美少女的深水魚雷! 謝謝閑看客爭棋,tjh和珠光寶器的地雷~ 讀者“松鼠漾樣”,灌溉營養液 4020170525 14:36:51 還要感謝小松鼠的營養液=3= 第29章 少女明妝出采蓮(一) 少女明妝出采蓮(一) 按理來說,在這女尊男卑的宋朝,男子便是入宮做內侍,那也毋需閹割,怎么這周內侍,倒是個真閹人了? 徐挽瀾一邊解了荷囊,掏出銀錢,數了一數,遞與那婦人手中,一面又挑眉問道:“這周內侍,如何會是個真閹人?” 那婦人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小聲道:“這可就是宮闈秘聞了,我聽我那開封府的親戚說,好似是和官家有關??伤f得語焉不詳的,我便也不好胡亂猜度。只知道他是個真閹人,至于這前因后果,卻是不明不白?!?/br> 徐挽瀾聽著,倒也不甚在意。這些個流言風語,隨便聽聽,全當做解悶兒便是,反正她這輩子都到不了那開封府,至于這周內侍到底是真閹還是假閹,又是不是與官家有關,這些個事兒,與她并沒有半點兒牽扯。 她只將那三本書冊收入懷中,接著便與婦人辭別,離了書攤而去??烧l知她這才走了十幾步,便聽見有人在后頭連連喚她,那語氣真是好不急切,徐挽瀾微微蹙眉,回身而望,卻見那緊趕慢趕走過來的婦人,不是旁人,正是晁四郎那母親。 徐挽瀾連忙止步,回身上前,一把攙住那婦人的胳膊,又給她遞過帕子,口中甜甜笑道:“晁阿母不必著急,你瞧,一聽著你叫,我立馬就過來了。趕緊拿帕子擦擦汗罷,這大熱天兒的,你也實在辛苦?!?/br> 晁阿母捧著那帕子,定定地瞧了兩眼,打量了一番那質地及繡樣,這才緩緩露出笑容來,抬手用那絹兒抹了汗,隨即將徐挽瀾的胳膊挽得緊了些,呵呵笑道:“我遠遠瞧著,便覺得像你,這才急急忙忙地趕了過來。這走近一瞧,果然沒看錯,正是咱徐三娘——壽春縣的徐巧嘴兒!” 自打上回見了這徐挽瀾一面,晁阿母便起了心思,隔日便尋人打聽了一回。她問的那人,偏巧是讓徐挽瀾打過官司的,提起這徐三娘,自然是贊不絕口,說了她許多好話兒。晁阿母一聽,知道這徐挽瀾雖不是大門大戶,卻也有賺錢的本事,對于她家來說,倒也可以算是能攀的高枝兒了。 晁阿母甚么都缺,就不缺兒子,生了是五男一女。雖說不管怎么生,都得算是賤籍,可是若能攀上高枝兒,得了貴人的寵,那便不可同日而語了。更何況她這四兒子,離十八歲也沒幾年了,個子又太高了些,算不得是美人,若能哄得這徐三娘收留,那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了。待日后徐三娘賺的銀子多了,保不準還會花錢給他買個平籍呢! 晁阿母這般想著,找了由頭,拉著徐挽瀾在旁邊的攤子坐下,擠眉弄眼地笑著道:“這天兒啊,著實太熱了。咱兩個坐下來,要兩碗雪泡豆兒水,說會子話兒,倒也能消暑解悶兒不是?” 徐挽瀾掏了銀錢,緩緩笑道:“怎么好讓娘子掏錢?這豆兒水,我便替娘子付了?!?/br> 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著眼兒,打量著那晁阿母,見她指甲留得極長,心里便有了猜測。按理來說,似這般窮苦人家,往常都是要干活的,必不會將指甲留得恁長。而唯有做穩婆的娘子,因要給嬰兒“開路”,所以非得留長指甲不可——這其實是一種非常愚昧的行為,對產婦傷害不小,甚至還會令產婦死亡。 而那晁阿母聞言一喜,因占了便宜,愈發高興起來,呵呵樂道:“咱徐三娘,真是個大方人兒。那我也不能小氣了?!毖粤T,她自懷中掏了幾個果子出來,擱到那木桌之上,并笑道:“這是姑娘果,方才給人家接生,生了個大胖閨女,那戶人家高興得不行,便塞了我幾個果子吃。咱兩個不若一塊兒吃了得了?!?/br> 她果然猜的沒錯,這晁阿母,正是靠給人接生糊口度日?,F下晁阿母不過說了兩句話兒,這徐挽瀾心里,便立時又有了計較。 在這穩婆行當里,也有高下之分,貴賤之別。晁阿母接生的人家,生了女兒,卻只賞給這晁氏幾個不值錢的姑娘果,可見也不是甚么富裕人家。由此可見,這晁阿母因是賤籍,旁人多半瞧不起她,也就那同是賤籍出身的人家,才會找她去接生穩產。 思及此處,徐挽瀾心上一嘆,面上卻帶著笑,一把抓了那姑娘果兒在手,剝了皮,放入口中,邊細細嚼著,邊朗聲道:“倒是有段時日,不曾吃過這姑娘果兒了。這果子,真是看著好看,吃著好吃,這一個個的,真跟那小金燈籠似的,難怪有人管它叫做‘錦燈籠’?!?/br> 晁阿母呵呵笑道:“這錦燈籠的說法兒,我倒是沒聽說過,我就知道它叫姑娘果?,F如今人人都想著生女不生男,無論是娶郎君,還是生孩子,都要在家里頭擺上幾盆姑娘果,討個吉利。唉,我年輕的時候,若是知道有這般彩頭,說不定生的就是六仙女,而非這五個賠錢貨了?!?/br> 徐挽瀾一聽,暗想道:這所謂姑娘果,倒是和自己所處時空中的蓮子一個用處了。蓮子意喻“早生貴子”,而這姑娘果,寓意便是“早生貴女”。 二人正說著話兒,便有小販端了兩碗雪泡豆兒水上桌。徐挽瀾因才飲了一肚子黃湯,便也沒甚么胃口,只握著小瓷勺,不住地攪來攪去,而那晁阿母,卻是立時急躁躁地捧碗,咕咚咕咚,沒兩下便一飲而盡。 徐挽瀾見狀,連忙將自己那碗豆兒水推了過去,溫聲笑道:“娘子忙了一上午,可見是又熱又累。我這碗還沒動過,你不若也喝了罷?!?/br> 晁阿母緊緊盯著那碗豆兒水,眼神寸刻不離,口中卻嘻嘻笑道:“哎呀,這怎么好意思。三娘子才是大忙人兒,我哪兒比得過你?!?/br> 話雖這么說,可這晁阿母的手,卻還是緩緩伸了出來,一把捧住那碗,這便低頭喝了起來。徐挽瀾看在眼中,不由一笑,接著便見這晁阿母又風卷殘云,將那豆兒水喝得渣都不剩,隨即擦了擦嘴巴,又瞇起眼來,笑嘻嘻地看向了徐挽瀾。 徐挽瀾瞧著她那眼神兒,終是笑了,無奈道:“娘子今日急著喚我,可是有甚么要緊事兒要說與我聽?” 晁阿母稍稍一頓,絞著手中的帕子,眼睛瞇成一條細縫,咧嘴笑道:“娘子莫怪我唐突,我只想打聽打聽。不知娘子可曾訂親?府上又有幾個小侍?我家四郎,就是你那恩人,歲數愈發大了,他又是個不會討小娘子喜歡的,再這樣耗下去,一過十八,哪兒還有人瞧得上他?我也是為他打算,只想替他尋個下家?!?/br> 徐挽瀾聞言,緩緩垂眸,把玩著那姑娘果兒,并不直截了當地回答,只笑道:“不知晁四郎如今做的是甚么營生?” 晁阿母見她不正面回答,有些心焦起來,稍一尋思,蹙眉應道:“三娘子,你是聰明人,那日多半也瞧出來了,這孩子,是個缺心眼兒的,脾氣擰的很,隨了他爹,沒隨我。別的小郎君,都由著父母安排,容色好的,便去伺候貴人,似我家老四這般容色不好的,便老實嫁人,秉行夫道。只他一個,偏要和人家不一樣!真真氣死我也!” 徐挽瀾收斂了笑意,微一挑眉,緩緩說道:“他又是如何不一樣?” 晁阿母急道:“瞧瞧旁人都學的甚么,學的是畫眉搽粉點胭脂,彈琴下棋作歌舞,哄的那小娘子,無論是上了榻,還是下了炕,都是稱心如意,歡喜得不行。只我家老四,非要去與人學種花兒。種了這么多年,也沒種出甚么金子銀子。我叫他去貴人府里,給人家干活兒,結果人家嫌他手大腳大,粗蠢不堪,便又將他攆了回來。三娘子,你是明事理的,你說這能怨我發脾氣么?我也是為了他好!” 她這話說到這里,卻見徐挽瀾那俏麗的小臉兒上,早就隱去了笑容,只微微垂眸,耷拉著眼兒,薄唇緊抿,手里頭把玩著金澄澄的姑娘果兒,不知在兀自尋思些甚么。晁阿母瞧在眼里,忐忑不定,看不透這小娘子,也不敢胡亂開口,生怕討了她的嫌。 兩人相對而坐,一時無言。偏在此時,外頭乍然響起了雷,轟然一聲,在天地間炸了開來,接著便是黑云遮掩,驟雨簌簌。晁阿母猝然間嚇了一個哆嗦,回過神后,張了張口,才要說話,卻見大雨中有人撐傘而來,急聲喊道:“晁大娘,我阿姐要生了,請你快快過去!” 晁阿母立時站起身來,提步要走,可卻又心有牽掛,只眉頭緊蹙,定定地看向那徐三娘。徐挽瀾緩緩抬眼,心上一嘆,隨即一笑,道:“晁阿母,你趕緊去罷,穩產要緊。至于晁四郎之事,我定會好生考量?!?/br> 稍稍一頓,徐挽瀾又站起身來,將自己那翠綠色的油紙傘遞了過去,含笑輕聲道:“我瞧娘子并未帶傘,不若便將我的拿去罷。我也沒甚么要緊事兒,待在這里,等著天晴便是?!?/br> 晁阿母聞言,稍稍一思,這便將那傘接了過來,面上露出笑容,快聲道:“三娘子,這傘我便收下了。隔日休沐,我便令老四上你家門,給你送還回去?!?/br> 第30章 少女明妝出采蓮(二) 少女明妝出采蓮(二) 晁阿母只想著能借著還傘一事,讓那晁四郎,能和這徐三娘多有些牽扯,這一來一去,接觸得多了,難保不會生出些情意來??伤齾s是有所不知,這徐挽瀾和那晁四郎早有約定,隔日休沐,杏花巷外,便是相會之時。 卻說晁阿母撐著綠油紙傘,著急忙慌地由人拉去,給人家接生穩產,而這徐挽瀾,坐在那賣茶飲的攤子里,直待雨霽云收,斷虹垂樹,方才結賬起身,懷揣著那魏大娘所賜之物,往家中尋去。 待這徐三娘回了家后,那徐榮桂也恰從知縣府中歸來。一見著徐挽瀾又帶了不少值錢玩意兒回來,徐榮桂喜不自勝,扒拉著那堆胭脂水粉,珠釵首飾,依次數道: “魏大娘端的大方。你瞧這畫眉的墨,聞起來似是摻了龍腦及麝香,是正經的香墨,起碼要四五兩銀子。還有這檀色的口脂,這色兒又鮮又亮,就光說拿來盛這唇脂的碧縷牙筒,起碼都要值上六七兩銀子罷?” 徐挽瀾一笑,挑眉道:“魏大娘是大方,可也不是對誰都大方。咱能得著這些好東西,還不是虧得我有這張伶牙利嘴?你只夸魏大娘大方,怎么不夸我有能耐?” 徐榮桂哼了一聲,瞥了她一眼,又道:“旁人天天捧著你還不夠?倒還來我這兒討好聽話兒了!”稍稍一頓,她猛地想起了甚么,隨即一拍徐挽瀾的胳膊,急聲道:“瞧我,被這香粉胭脂唬的,差點兒忘了正經事兒!今兒我干完了活兒,抬眼便見崔知縣立在我前頭。她跟我說,明兒是休沐,要來找你出去說事,讓你哪兒也別去,好生在家里頭等著她?!?/br> 徐挽瀾一怔,微微抿唇,張口欲言,卻是也不好多說甚么,那清秀的眉頭,也隨之微微蹙起。待打發了那徐阿母之后,她坐于桌后,手捧著那周內侍所寫的《抱甕錄》,心上一嘆,兀自想道:也不知那崔鈿找她,到底是為的甚么事兒。如此一來,倒也不知還能不能和那晁四郎見上一面了。 徐挽瀾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這便緩緩打開了那《抱甕錄》,細細翻閱起來。她原本想著,只看一會兒就作罷,不曾想這書寫得十分引人入勝,她才翻了兩頁,便不自覺地,想要一刻不停地看完全冊。 按理來說,似這等科普讀物,一般都寫得比較枯燥,大抵是說某花某草,幾時開花,幾時結果,如何澆灌,喜陽還是喜陰,兩相比較之下,這周內侍的筆觸卻是生動多了。這本《抱甕錄》里,完全是在講故事,且講的都是頗為有趣的故事,旁人讀罷之后,自然對每種花草的差異了然于心。 等那徐榮桂喊她去吃飯之時,徐挽瀾甚至都有些舍不得擱下這書。她又翻了兩頁,忽見其中一頁,乃是那周內侍親筆所寫的一首詩,名呼《山中吟》。徐挽瀾抬眼細看,卻見那字真可謂是云鵠游天,群鴻戲海,豪氣十足,著實看不出這寫字的人,乃是個陰柔乖僻的刑余之人。 讀罷了這《抱甕錄》之后,徐挽瀾原本除了律法及史書以外,甚么閑書都不看的,可現如今倒也對這種花植草之道生出了興致來。便連這夜里頭做夢,徐挽瀾都夢見了不少琪花瑤草,悅目而賞心,隔日醒來之后,一掀被子,還真有幾分心曠神怡,欣然自得。 她在屋里才一起身,唐玉藻在外頭聽著響動,這便笑瞇瞇地推開門扇,端著洗漱之物,緩步入內,開始伺候這徐三娘梳妝打扮。待到徐挽瀾坐到鏡前之時,唐玉藻瞇著一雙桃花眼兒,靜靜立在她身后,手持篦子,細細梳著她那長發,隨即巧聲笑道: “三娘今日既要同那崔知縣出去,可得好生打扮一回。昨日里魏大娘給的那些胭脂水粉,倒是可以派上用場。這好脂粉,配上奴的好手藝,定能令娘子將旁人都比了下去,艷冠群芳,色絕壽春?!?/br> 徐挽瀾聽著,不由笑了,朗聲道:“那倒不必了。我若將咱崔知縣都比了下去,我又能得著甚么好?隨便打扮下便行,用不著那么上心?!?/br> 她雖這么說,可這唐小郎,卻仍是按著徐阿母的吩咐,用魏大娘給的那胭脂水粉,給這徐挽瀾化了妝面。待到徐挽瀾放下手中書卷,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時,先是一怔,隨即笑出了聲。 她笑著回過頭來,站起了身,拍著那唐小郎的肩膀,朗聲贊賞道:“玉藻你這手藝,可謂是玲瓏透徹,超神入化。管他甚么東西,到了你這手里頭,朽木可雕,糞土之墻亦可圬,腐朽復化為神奇!” 唐小郎聞言,心上一喜,微微含笑。他稍稍猶疑一下,隨即瞇起眼來,笑容愈深,口中則低聲輕道:“娘子先別動。你這唇脂,奴沒抹勻?!?/br> 徐挽瀾連忙微仰下巴,抿住雙唇,眨著一雙清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看向唐玉藻。唐玉藻被這眼神盯著,心上愈發悸動。他強定心神,湊得離她近了些,接著緩緩伸手,用自己的拇指指肚,輕輕柔柔地,摩挲著她那淺絳色的櫻珠小口——其實這唇脂涂得極好,絳萼微深,艷粉嬌紅,并沒有哪一處不曾抹勻,他分明撒了謊。 徐挽瀾見他眼神飄忽,手不住地蹭著自己的唇,她不由得一笑,張了下口,假裝要去咬他那手指。見她突然動作,唐玉藻這才回過神來,瞇著那狐貍眼笑道:“涂好了。涂得極好。只是等娘子用罷早膳,約莫還要掉幾分顏色,到那時候,奴得再給娘子補上幾分?!?/br> 徐挽瀾點了點頭,隨即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驀地出手,按住唐玉藻的肩,清聲笑道:“我才發現,咱兩個好似差不多高。來,咱倆比比個頭兒?!?/br> 唐玉藻一愣,心上微顫,這便同她湊近了些。徐挽瀾用手一比,愈發高興起來,道:“我倒比你還高上一丟丟呢?!?/br> 唐玉藻聞言,瞇眼而笑,抿唇道:“娘子合該比奴高的。你又不是不曉得,現如今這小郎君,個頭兒低些,嬌小玲瓏些,方才算得是美人兒?!?/br> 徐挽瀾撇了撇嘴,倒是沒出言反駁。唐玉藻見她如此,心上一頓,兀自尋思起來。 待到這徐三娘用罷早膳之后,她又由唐玉藻拉著,補了好一會兒脂粉,接著她便坐到院中石凳之上,百無聊賴地翻起了昨日買來的《百花譜》,只等著那崔鈿尋上門來??烧l知她等了許久,直至日上三竿之時,這門外頭都半點兒響動也無,直教這徐挽瀾微微蹙眉,連連嘆氣,暗中琢磨道:這崔娘子,莫不會還在睡大覺罷?若非要等著她,只怕她都從花市回來了??扇羰遣坏?,又唯恐得罪了她,真是兩相為難。 她坐在這兒,又干等了好一會兒,直至晌午之時,卻是還等不到人來。徐挽瀾左想右想,干脆站起身來,先將書冊放回原處,隨即便大步走到了院門前頭,抬手就要將門栓拔下,大步出門而去。 然而便是此時,門那邊忽地傳來了響動。她稍稍凝步,提耳細聽,便聽得一小娘子嬌慵無力地喚道:“三娘子,且來開門!是我,崔鈿?!?/br> 徐挽瀾無奈地拔了門栓,給她開了門,接著便見一模樣秀氣俏麗的小娘子立在門前,一襲翠色裙衫,小臉兒尖尖的,靈氣十足。一見著徐挽瀾,崔鈿便十分熱絡地拉住她的腕子,笑道:“走走走,這都晌午了,咱兩個正好一塊兒吃頓飯?!?/br> 徐挽瀾想了想,便笑道:“崔娘子這話,正合了我的意思。這午漏聲轉,確實也該是吃飯的時候了。今日恰逢休沐,而在那杏花巷外,花市正是熱鬧的時候。這花市不光賣花兒,還有許多攤點,賣的是與花有關的吃食,個中有許多花樣,都是咱壽春縣的本地小食,別的地兒可買不著。知縣娘子若是愿意,到可以去那兒嘗個鮮兒?!?/br> 她此言一出,那崔鈿想了想,點了點頭,笑了一下,清聲道:“倒也可以。往常我在開封府時,也吃過那勞什子百花宴,噱頭不小,可吃進嘴里頭,也不過那么回事兒。如此一來,我倒想看看,這壽春縣的吃食,又能做出甚么新鮮花樣兒,難不成還能把那禁中御廚給比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你的菠蘿君”,灌溉營養液 320170526 21:59:38 讀者“華”,灌溉營養液 120170526 15:37:44 感謝營養液=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