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他這么一說,眾人的神情立刻凝重起來,秦非鴻蹙眉道:“你的意思是,殺害爹的兇手是濠城人士?” “這只是我的推斷,兇手從這么遠的距離能夠做到一槍斃命,看樣子并不是新手,如果他的大本營真的在濠城,那么現在他很可能正計劃往濠城潛逃?!?/br> 秦非然問侍者:“你記得兇手的臉部特征嗎?” 侍者略略一想,應道:“記得,他身形瘦小,顴骨突出,左下唇角處有一顆顯眼的毛痣?!?/br> 秦非然示意巡捕:“按照他所說的,封鎖各個通往濠城的港口、車站?!?/br> 巡捕依言查證去了,剩下兄弟三人,一時相顧無言。 “爹的遺體在本家停靈七日后下葬?!鼻胤区櫿f著,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秦非然,“三弟,好歹兄弟一場,爹的葬禮你總是要出席的吧?!?/br> 秦家的變故最近在寧城傳得沸沸揚揚,鑒于泰和銀行如今岌岌可危的狀況,秦非鴻當然希望秦非然能在人前做出兄弟和睦的樣子,至少不要讓泰和的股價再次飛速下滑。 可秦非然只是淡淡地睨了他一眼:“此言差矣,秦旸的東西我分文不要,至于旁人怎么想怎么做,都不在我的考慮范圍內?!?/br> 秦非鴻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眼巴巴地看著秦非然駕著車絕塵而去。 秦非然一面開著車,一面看著腕表,距離他與鄭鵬程約定的時間還有小半個時辰。 這一次,是鄭鵬程主動約他,就約在大豐銀行的會客室。 驟然得知自己的身世,秦非然對這位生父,并沒有太多的感想。 鄭鵬程于他而言,不過就是一個有著一面之緣的陌生人。 大豐銀行的整體建筑是西式風格的,秦非然甫一進大堂,就有經理前來接待。 “先生,請問需要什么幫助?” 秦非然暗暗地與泰和的服務相比較,才發現大豐確實做到了無微不至。 比如此刻他點名要見鄭鵬程,還說自己沒有預約,但接待經理雖然詫異卻并沒有為難他。 而是十分禮貌地請他稍坐。 不過三五分鐘的時間,接待經理就恭敬地對秦非然說:“鄭總請您到會客室去?!?/br> 大豐的會客室是一個極大的空間,里頭擺放著柔軟的長沙發和精致的會客桌。 鄭鵬程面前擺著香濃的咖啡,見秦非然進來,他指了指面前的沙發:“坐吧?!?/br> 這是秦非然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打量親生父親。 鄭鵬程和秦旸完全是兩個極端,雖然此刻他穿著正裝,打著領帶,可渾身上下還是透著一股子痞氣。 “說句實話,我沒想過有一天會冒出一個親生兒子?!编嶚i程仿佛不知委婉為何物。 秦非然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我也沒有想過,二十多年來喊著父親的那個人,居然不是我的親生父親?!?/br> “……”鄭鵬程從秦非然的話里聽出了冷意,他原意是想讓這場對話變得溫情一些,然而秦非然并不買賬。 他直接問道:“秦旸發生了意外,你知道么?” “意外,什么意外?什么時候?”鄭鵬程話語里透著顯而易見的震驚。 在他瞪大眼睛看著秦非然的同時,秦非然也在觀察他。 “他死了……”秦非然緩緩道。 “死了?!”鄭鵬程險些從沙發上跳起來,“怎么可能,前些日子在醫院時,他不是還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么?禍害遺千年,他那種人,怎么可能輕易死掉?” “七日后是秦旸的葬禮,不過我想,秦家的葬禮,并不會歡迎你?!鼻胤侨怀谅暤?。 “他真的死了?”直到這一刻,鄭鵬程才確定秦非然并不是開玩笑,“怎么死的?” 秦非然摸了摸后腦勺:“被人從后頭,一槍斃命?!?/br> “這是多大的血海深仇啊,不過這家伙的性子虛偽得很,看清楚以后,跟他結仇結怨那是分分鐘的事?!?/br> “警方初步判定,兇手是濠城人士,蓄意謀殺?!鼻胤侨徽f。 “濠城的可能性太大了,魚龍混雜,三教九流都有,他這個性子定是不知在什么時候得罪了人……”話還沒說完,鄭鵬程一抬眼,就看見秦非然探究的眼神。 那眼神里帶著滿滿的審視與探究,讓人莫名地覺得不舒服。 鄭鵬程猛地反應過來,愕然道:“你小子,該不會懷疑人是我殺的吧?!?/br> 秦非然沉默良久,可在鄭鵬程看來,這樣的沉默無異于默認。 他被秦非然的沉默弄得十分郁卒,一抬手將額前的頭發全都撥楞到腦后,罵了一句:“去他娘的,老子沒干過?!?/br> 秦非然收回審視的眼神:“您不必這樣,我不過是合理的懷疑,濠城人士,和秦旸有過節,能擁有正兒八經的槍支彈藥,這三條您全占了?!?/br> 鄭鵬程張了張嘴,發現這個親生兒子真是能言善辯。他看了眼手腕上的大金表,指著秦非然道:“我問你小子,你是不是剛從案發現場過來?!?/br> 秦非然應道:“是?!?/br> “你來就是為了驗證我是不是兇手?” 秦非然斂了眼神:“不全是?!?/br> 鄭鵬程往地上啐了一口:“真他娘的憋屈?!?/br> 話音剛落,會客室的門就被敲響了。 方才的接待經理從門后緩緩探出頭來,謹慎地打量著屋內的情形。 “有話快說!”鄭鵬程有些不耐煩。 “我是來給秦先生帶話的,巡捕房來人說,兇手已經找到了?!?/br> “找到了?”父子倆對視了一眼,秦非然臉上透著尷尬,而鄭鵬程的不滿更是直接寫在臉上。 與此同時,鄭鵬程接到了手下遞過來的信,當他將信紙展開時,臉上的表情登時變了。 秦非然卻沒留意到這一層,他朝鄭鵬程點了點頭:“方才對您多有冒犯,我為我的魯莽道歉,我現在要去巡捕房一趟,先告辭了?!?/br> 鄭鵬程卻截住了他的話頭:“我與你一起去?!?/br> “這……”秦非然面露詫異。 鄭鵬程晃了晃手中的信紙:“若是沒有我手中的信,你們怕是會錯失破案的關鍵性證據?!?/br> 秦非然臉色一凜,沒再反對。 當兩人來到巡捕房的時候,秦非鴻臉色一變:“三弟,處理家事你怎么還帶了人過來?” 秦非然冷淡道:“于你們而言是家事,于我卻不是?!?/br> 秦非鴻見識過他的倔強性子,便也不爭辯,只是指著面前尖嘴猴腮的消瘦男人道:“和侍應生確認過了,他就是那一桌的客人?!?/br> 瘦子原本低垂著頭,抬頭看到鄭鵬程的那一刻,他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道:“宣哥,你怎么會在這兒?” “瘦猴,你動秦旸,經過我允許了么?”鄭鵬程看似答非所問。秦非然卻通過他們的對話飛快地理清了思緒:“他是你的手下?” 鄭鵬程嘆了口氣:“是?!?/br> 秦非然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非鴻眼珠子一轉,冷聲問鄭鵬程:“你是何人?” “鄭鵬程?!?/br> 秦非鴻心下一哆嗦:“大豐的鄭鵬程?” “是我?!?/br> 這兩個字的沖擊力實在太大,往昔泰和和大豐勢均力敵的時候,秦非鴻時??床簧洗筘S那突然崛起的速度,里里外外罵人家是沒底蘊的爆發戶?,F在泰和是自身難保,大豐的產業雖然受到股災的影響,但整體還算平穩,高低一下子就顯現出來。 秦非鴻心里有多羨慕,就有多嫉妒,一下子便扯開了一個邪氣的笑容:“這瘦子是你的下屬?” “是?!?/br> “上梁不正下梁歪,依我看,你才是殺死我爹的主謀吧?!睕]想到剛一說完,他就覺著肩上一痛,被拷住了手的瘦猴不知哪里來的力氣,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咬住了秦非鴻的胳膊。 “哎喲,你有病啊,咬我做什么,快松嘴!”秦非鴻痛呼出聲。 第72章 真心假意8 瘦猴這一咬, 滿座皆驚,紛紛上前將兩人分開。 秦非然驚訝地朝秦非鴻的胳膊看過去,見那上頭有個帶血的牙印。 如果不是眾人及時制止, 瘦猴恐怕要把秦非鴻胳膊上的一塊rou給咬下來。 “不關宣哥的事兒,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笔莺镆а赖?,“宣哥什么都不知道, 這是我跟秦旸之間的恩怨。宣哥還勸過我不要帶著仇恨活下去, 是我自己邁不過這個坎?!闭f著, 瘦猴拽著自己戴著手銬的手。 眾人這才發現, 他的手上戴著手套, 可手指的位置卻空空蕩蕩。 瘦猴將手套咬了下來,露出他那沒有手指的右手。 “看到了嗎?我的右手沒了手指。當年我是宣哥和秦旸工廠里的一名工人,我在秦旸的班組里,你們若是能找到當初班組里的任何一個人問一問,就知道當時的工廠里,所有人都怵秦旸這個“暴君”。為了趕效率,我們那組的電鋸一直沒停過,從早干到晚, 一刻都不讓休息。結果一個不小心, 我鋸到了手?!?/br> 眾人都安靜地聽著, 沒有人打斷他。 “事后我要求賠償, 可秦旸卻一口咬死是我工作晃神才把自己弄傷的,一分錢都不打算賠給我,不僅如此, 還說我已經沒有了雇傭價值,要解雇我。我既拿不到藥錢還要丟工作,最后是宣哥出錢給我治的傷?!闭f到這里,瘦猴眼睛紅了。 他看著周遭衣冠楚楚的眾人,冷笑出聲:“你們這些人,肯定沒過過苦日子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我老婆在棉紡廠工作,每月拿著微薄的薪水,我的手指斷了,家里的天頓時塌了一大半。而那個秦旸事后在干什么,他還在吃我們這些人的rou,喝我們這些人的血,繼續不停地趕工,不讓工人休息?!?/br> “我瘦猴沒讀過書,也知道自己沒啥本事,可我至少有良心,會看人。秦旸那殺千刀的貨,我早就想報復他,只是我去了濠城討生活,一直找不到機會。最近我回來了,聽到他落魄的消息,我真是感謝蒼天有眼。這是個殺他的好時機,我跟蹤了他一段時間,終于得手了?!?/br> 他這番話說了許久之后,空氣像凝固了一樣,眾人還是靜默著,被這滔天的恨意所震驚。 瘦猴擔下了所有的罪責,從認罪到伏法,一路順順當當,連辯解都沒多一句。 走出巡捕房的時候,秦非鴻借口有事先行離去。秦非翔臉上掛了彩,看起來沒什么精神,甩甩手,打了聲招呼,也回家去了。 剩下兩父子,都沒能從方才壓抑的氛圍中緩過勁兒來。 最終,還是鄭鵬程率先打破了沉默:“非然,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吧?!?/br> 這一次,是真正心平氣和地談話。 鄭鵬程點了咖啡,卻不喝,比起這洋人喜歡的玩意兒,他其實更喜歡喝茶。 可他喜歡玩那放在碟子上的小勺子的柄。 “其實,你會這么想,也怨不得你?!?/br> “就像你說的,我和秦旸確實有過節,這個過節任何一個男人都忍不了,換作當年的我,恐怕也會像瘦猴一樣一槍崩了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