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爹!爹!”秦非鴻的哀嚎傳遍了整個主廳。 秦家經秦非鴻這么一鬧騰,元氣大傷。泰和的股票已經成為一個笑話,雖然秦非鴻把股票賣掉了,可是連基金民眾的本金都還不上,一時間,秦非鴻成了人人喊打的角色。 外頭發生了什么,秦旸漸漸地都不再過問了。 他仿佛一夜之間放下了所有的執念,過上了吃齋念佛,清心寡欲的日子。 秦非鴻幾次三番哭嚷著求到了門口,卻連秦旸的面兒都沒見著。 秦非鴻真是焦頭爛額,泰和的股東現在個個都盯著他,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這一天,秦非鴻在股東大會上,陰沉著臉說:“真不行就宣布破產,大家一起玩完!” 放完了狠話,秦非鴻心底卻沒有快意,只有恐懼。他不能想象失去了泰和以后自己流落街頭的模樣,于是,他只好又一次去找秦旸。 可到了秦旸的屋子門口,正當他準備軟的不行來硬的時候,卻被下人告知,秦旸一大早就出門去了。 這個節骨眼上,老爺子跑去哪兒? 秦非鴻簡直著急上火得要口舌生瘡,忙命下屬去找,可是找了半天,愣是沒把人找回來。 秦非鴻為此發了好大一通火。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遣出去的下人之所以找不到秦旸,是因為秦旸在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地方。 第70章 真心假意6 當巡捕房的大門緩緩打開時, 祁宏正緊閉著雙目,盤腿坐在蒲團上。 秦旸抬眼打量著四周,最后將目光聚焦在這個巍然不動的人身上。 他輕聲叫道:“老爺子?!?/br> 祁宏沒有回話, 氣氛一度凝滯住了。 “這兒條件還是有些差, 空氣這么潮濕,我記得您的腿上有傷, 每年春天都得遭不少罪吧?!?/br> “秦旸, 你終于來了?!弊诘厣系钠詈觊_口道。 “您不用睜眼就知道是我來了?” “我說過, 你的聲音和你等著巡捕抓我那一刻的表情, 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br> 秦旸沉默良久, 忽然xiele氣似的嘆了口氣:“或許您說的是對的,我這條白眼狼是不會有好下場的?!?/br> “這不,報應就來了?!鼻貢D說著,握緊了身側的拳頭。 “不,你錯了,在當年的事情上,你舉報祁家,到上頭的人來查封祁家, 都是有正當緣由的, 我自己辦事心存僥幸, 還想著發行高利貸。你的舉報對我而言是當頭棒喝, 我并不怨你?!?/br> “你最大的錯處,不在于你摧毀了祁家,而在于你對不起那些用真心待你的人?!?/br> “小宣, 旁人或許不清楚,我這心里卻跟明鏡兒似的。他是真拿你當兄弟,凡事有他的一份總有你的一份,還總是擔心你性子軟被人欺負?!?/br> “我是個過來人了,你對小夢存了什么心思,我這心里頭一清二楚的。她待你也是極好的,當年院校里的演講比賽,她得了第一名,題目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里頭的主人公就是你?!?/br> “你是在贖罪吧,你把小夢的孩子養在身邊,讓他喊你爹。那天,他風風火火地趕來救人,嗬,看那通身的氣派,頗有我當年的樣子。你有沒有想過,日后他得知這段真相,用什么樣的心境來面對你?” “秦旸,你是我看著長大的,雖然面上說你是我的干兒子,可當年我的確把你當親生兒子看。我知道你心思細膩,對金融也頗具洞察力,是個可塑之才;我知道你年幼喪父,雖然嘴上說著不在乎,可心里卻非??释笎?。這些我都知道,很遺憾,作為你名義上的父親,我沒能將你教好?!?/br> 說完這些,祁宏就靜默下來。 秦旸一張臉跟火燒似的,一截子話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 他想過祁宏見到他的無數種表現,猙獰的、憤怒的、歇斯底里的??晌í殯]有想到,祁宏這樣平靜,平靜得讓他啞口無言。 祁宏看著他半青半白的臉色,搖頭道:“秦旸,你肯定不知道,祁宣和小夢的孩子,這些年一直托人照顧我這個老頭子,他這是在替你這個做父親的贖罪啊?!?/br> 話音落下,秦旸終于忍不住淚下眼淚。 他想起秦非然這些年來,對他這個做父親的,向來是極尊重的??伤麉s厭惡秦非然那張長得極肖祁宣的臉,總覺得秦非然和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夠親密,總是給自己心理暗示,到底是沒有血緣關系的陌生人,放在身邊養多久都養不熟。 其實現在回想起來,秦非然那樣敏感的人,怎么可能沒有感受到秦旸對他的不喜和疏離。祁宏說得沒錯,秦非然心中明白,可他從來都不說,他只是默默地承擔起自己的責任,默默地替秦旸做了不少事情。 原本,他們可以是關系親密的人,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被秦旸親手毀了。 走出巡捕房時,秦旸覺得外頭的陽光格外刺眼,所有丑陋的真相,在這陽光之下都將無所遁形。 秦旸忽然想起那些舊事與故人,他來到明德學堂,那是他和祁宣、樊夢讀書的地方。在那棵大榕樹下,秦旸第一次見到樊夢。 那時樊夢站在課桌之上,脖子上飛揚的飄帶仿佛帶著一陣幽香,她慷慨激昂地陳述著自己的理想,說自己要成為華國最優秀的旗袍設計者,說旗袍的變革,是華國女性自我解放之路的重要關隘。秦旸坐在榕樹底下,看著神采飛揚的樊夢,心里想的是,她可真漂亮,我一定要幫她實現夢想。 可還沒等他剖白自己的心跡,一旁的祁宣已經站起身來。他身高體長,玉樹臨風,站在人群之中極為耀眼。他仰起頭對樊夢說:“我從不認為女性是天然的弱者,之所以女性會處于弱勢,是因為有些女性慣性地將自己放在弱勢的地位。只要你能夠發揮出自己的長處,自然能實現你的夢想?!?/br> 就是這樣一番話,讓祁宣入了樊夢的眼。 從而,秦旸也獲得了結識樊夢的機會。三個人一塊兒上課,一塊兒吃飯,一塊兒討論,只是漸漸地,秦旸發現樊夢眼里只剩祁宣一個人。 這種想法一旦破土發芽,就以極快的速度生長,最終成了秦旸心靈荒原里的一根刺。 平日里不能碰,一碰就疼。 等秦旸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他已經走到了費里西餐廳的門口。 他透過櫥窗,靜靜地看著鋼琴椅上相互依偎的男女,簡直疑心自己穿越到了過去。 費里西餐廳,同樣是三人經常來的地方。 樊夢精通西洋樂器,尤擅鋼琴。在西式樂器傳入華國的當口,祁宏也動過讓祁宣學鋼琴的念頭,可祁宣是個皮猴子,受不了在那皮椅子上一坐就是兩個小時,倒是陪他一起學的秦旸堅持了下來。 秦旸曾為自己能和樊夢合奏而高興,他滿心以為樊夢會對自己另眼相看,可樊夢在短暫的驚艷過后,卻把目光投向了對鋼琴一竅不通的祁宣。 她不厭其煩地教祁宣指法,而此刻的祁宣,倒是沒了以往的不耐煩,插科打諢把美人逗得樂開了懷。 在樊夢玩笑似的戳著祁宣的額頭笑罵“你個蠢材”時。 秦旸覺著自己是多余的。 鬼使神差地,此刻的秦旸推開了費里西餐廳的玻璃門,獨自走到正在彈琴的年輕男女旁:“請問,能給我彈一下么?” 年輕男女原本正四手聯彈得興起,驀地被人打斷,不由詫異地朝秦旸看去。 見對方是個長輩,便友好地讓了位置。 秦旸坐下后,抬手彈了曲《致愛麗絲》,流暢的旋律從指間流瀉出來,仿佛回到了當年的時光。 一曲終了,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秦旸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見后方傳來了一聲巨響。 與此同時,他的后腦勺一陣劇痛,繼而失去了意識。 西餐廳里的顧客從最初的怔愣中回過神來,一致發出了驚恐的尖叫聲。 男男女女都頗為狼狽地抱頭鼠竄,而就在這混亂的時刻,一個穿著黑色風衣,帶著灰色帽子的男人飛快地從座位上起身,竄出門去。 這時人們才發現,原本坐在琴凳之上的秦旸,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 “啊——”尖叫聲再度響起,西餐廳內又開始sao動起來。 秦非然接到秦旸死亡的消息時,正在夢三生核對報表。 他正想趕往現場,卻見多日不見的秦非鴻找上門來,他已沒有了當初的趾高氣揚,眉宇間全是愁緒。 “三弟,你手頭還有沒有松動的錢,能不能借哥周轉一下?!鼻胤区櫼婚_口就是借錢。 “我聽說泰和近日經營不善?!?/br> “?????!股市大跌,都跌破新低了,哥一時沒把持好,這就虧損了許多?!?/br> 秦非然蹙眉道:“你這樣收購自己企業的股票,再高價賣出的做法本來就是違規的。你這樣cao作基金,拿基民的錢為自己謀利益,誰還敢相信你?!?/br> “是是是?!鼻胤区櫼化B聲地應答著,“三弟你看,錢的事……” “你不知道秦旸出事了嗎?秦旸尸骨未寒你就來跟我提這個?”秦非然的語氣有些冷。 秦非鴻的表情有些尷尬,卻又不敢發脾氣,只好隨著秦非然來到案發現場。 費里西餐廳門外已經拉起了警戒線,秦非鴻和秦非然作為家屬向巡捕了解基本情況。 “怎么回事?” “初步懷疑這是一場跟蹤罪案,犯人從這個角度開槍射擊,正好射中了秦先生后腦最脆弱的部分?,F在犯人逃逸在外,我們正根據目擊者的證詞,尋找相應的嫌疑人?!?/br> “兇手當時坐在哪個位置?” 巡捕指了指倒數第三張桌子:“就在那個位置?!?/br> 秦非然順著方向走過去,看見桌上放著一份攤開的報紙,一杯檸檬水和一個空了的煙盒。 秦非然招來侍應:“你對這個座位上的人還有印象么?” 侍應生哆哆嗦嗦地搖搖頭:“不……不記得了?!?/br> “你再好好想想,他是不是帶了一份報紙進來,在這兒坐了挺久的,然后什么都沒點?!?/br> 秦非然話音剛落,侍應生就點頭道:“對,是有這么個人,我記著的,一開始進來的是秦先生,然后他身后跟著進來一個人。我本想招呼秦先生的,可看他徑直走向鋼琴,我就先去接待后頭的人,沒想到他坐下許久都沒有點餐的意思,只是一直盯著報紙看?!?/br> 第71章 真心假意7 “您也知道, 那個時間剛好是飯點,客人很多,我見他一直坐著不走, 就催促他快些點餐, 可他一點兒都不配合,只是悶聲不響地看報紙?!?/br> “我在一旁看得窩火, 索性就去招待別的客人了, 可沒過多久, 鋼琴聲就停了下來, 接著我聽見“咚”的一聲, 然后滿堂的尖叫,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br> 秦非然正拿起桌面的煙盒細看著,這時門口處傳來一聲驚呼:“天啊,這是怎么了?” 他回身一瞧,見秦家二爺在這個當口才姍姍來遲,身上還帶著一股子汗味。 秦非然看著他額邊的傷痕,皺眉道:“秦非翔,你又去波利拳場了?” “啊, 去打了兩把試試手感?!?/br> 秦非鴻此時倒是拿出了大哥的架勢:“老往拳場跑, 成天吃喝玩樂不干正事, 除了胡鬧你還會做什么。爹出事了, 你知道嗎?” 秦非翔一雙桃花眼,眼角微微一挑,就帶出了一股子嘲諷的意味:“你將秦家的家底都毀掉了, 還有什么資格說我?你倒是說說,爹怎么了?” “你!”秦非鴻怒不可遏,想不出反駁的話,也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僵持間,只聽秦非然說:“你們看,這煙盒上的牌坊,是濠城的地標性建筑,據我所知,這個牌子的煙,只在濠城銷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