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柳雁歡到達天王殿時,只覺得氣氛格外凝重。 秦非然站在凈室內,查看著那具慘不忍睹的尸體。 釋空身上被捅了十幾個血窟窿,眼睛圓瞪著,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柳雁歡被這慘狀刺激得有些反胃,剛捂上肚子,就聽見殿門處傳來陳桂芳風風火火的聲音。 “人死了?真的死了?哎喲這真的是……” 大殿內靜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桂芳身上。直到這時,陳桂芳才發現一絲不對勁。 那些和尚的眼中,有探究、有思量,還有一絲隱隱約約的懷疑。 陳桂芳哪里受得了這個,立馬嚷嚷開了:“你們這是什么眼神啊,我可是病號,昨天我先是上吐下瀉,后來頭風發作半條命都沒了,我還沒投訴你們寺廟風水邪門呢!” 陳桂芳急急環視四周,看到柳雁歡的剎那,眼神一亮:“你們要是不信,雁歡可以給我做證,皇天在上,我陳桂芳說的但凡有一句假話,便叫我天打雷劈!” 柳雁歡皺眉道:“您歇著吧,里頭正驗尸呢?!?/br> 陳桂芳這才安靜下來。 柳雁歡低嘆一聲,眼神環視了一圈。天王殿是坐北朝南的建筑,四個方位都有天王像,底下是貢品臺,臺子上除了瓜果佳釀,還有插香的香爐。 凈室位于天王殿的左側,與一旁的客堂是相通的。如今因著柳家人來做法事,客堂就臨時用作柳景芝的靈堂。 柳雁歡在凈室門口打量著,里頭的物件都沒有被翻動的痕跡,而釋空的尸體就躺在床上,脖子上有一道較淺的淤痕,身上的血窟窿看起來駭人至極。 柳雁歡見秦非然從床邊拿起染血的匕首,輕聲道:“這就是兇器?” “和死者身上的刀口吻合,初步判斷是的?!?/br> 柳雁歡盯著尸體看了一陣,隱隱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對勁兒。 他蹙眉道:“那么多道口子,哪道才是致命傷?” “沒有致命傷?!?/br> “什么?”柳雁歡愕然地回頭。 “釋空身上傷口雖多,可都不致死,而且傷口多集中在腹部、肩部……” 柳雁歡瞬間明白了:“所以說,他是失血過多而死的?” “是?!?/br> 秦非然篤定的一個字,讓柳雁歡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多大的血海深仇,才這樣折磨一個人?!绷銡g說著,忽然察覺到了什么,“不對,如果是失血過多的話,那這血也……太少了點?!?/br> “所以說,這里并不是第一案發現場?!鼻胤侨幌袷窃缇土系搅诉@個結果,平靜地看著床榻上干涸的血液。 柳雁歡心領神會,他讓人拿了一盆陳醋,潑灑在殿內的地面上。在一陣彌漫的醋酸味中,眾人驚奇地發現,從凈室通往客堂的地面隱隱變色。 柳雁歡和秦非然對視了一眼,都有些詫異。 客堂如今改做靈堂,大家嘴上不說,多少還是有些忌諱的??纱蠹叶急苤患暗牡胤?,就成了兇手行兇的最佳地點。 客堂里靜靜地擺著棺木牌位和白綾絹花,一切看起來并無異常。 那血跡一直到棺木旁便消失了,秦非然繞著棺木走了幾圈,有些犯難。 “情形特殊,恐怕要開棺才行?!?/br> 此話一出,陳桂芳登時橫眉冷目:“不行!景芝走的時候凄凄惶惶,我絕不讓她走后還被人欺辱,就算是里頭僅有衣冠也不行!” 柳雁歡勸導:“您看眼下,怕是棺材里也見了血,若是不查清真相,景芝恐怕也不安寧?!?/br> 陳桂芳啐了一口:“哪個下作胚子,連死人的棺材也不放過?!闭f著,索性轉過頭不再理會這糟心的一幕。 柳雁歡和秦非然招呼了兩個和尚,一同將棺木掀開。 里頭的景象讓眾人驚呆了。 柳景芝生前的衣物上,沾滿了干涸的血跡,活脫脫的兇案現場。 一旁好幾個和尚已經撐不住了,閉著眼睛一個勁地念:“怨靈作祟,怨靈作祟?!?/br> 柳雁歡上前細看,在那一堆遺物當中,還散落了許多佛珠。 這時他才想起,在凈室那具尸體上,并沒有僧人常年佩戴的佛珠。 柳雁歡將那圓潤有光澤的佛珠攥在手里,湊到鼻尖前聞了聞。 佛珠帶著淡淡的檀香味兒。 一旁的僧人禁不住竊竊私語:“這么說住持是在棺材里被殺害的?” “怎么可能,哪有人會在棺材里殺人啊?!?/br> “住持在凈室里呆得好好的,做什么要到靈堂來?” 柳雁歡眼光一閃,敏銳地抓住了僧人話里的內容——哪有人會在棺材里殺人??? 為什么不可以呢? 釋空身上那一個個并不傷及性命的口子,有可能是兇手刻意折磨人,也有可能死者在一個狹小逼仄的空間里,兇手施展不開去殺人。 所以每一處刀口的深淺都差不多,是因為他是在棺材里被人捅死的,外界條件限制了兇手的動作。 柳雁歡心亂如麻,好端端的,釋空一個大活人,怎么會跑到棺材里去? 正當柳雁歡的思緒陷入混亂時,秦非然忽然開口道:“棺材壁上有字!” 眾人悚然一驚,迅速地圍繞過來。 “這是什么字???貪婪的婪么?” 柳雁歡看著那血紅扭曲的“婪”字,陷入了沉思。 第29章 小葉檀香 “婪字,上林下女,有意思?!鼻胤侨徽f。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這寺里根本沒有姓林的女子?!?/br> 祥瑞寺是個和尚廟,沒有女眷,除了每日來來往往的香客,最近居住于此的,也就柳府中人。 忽然,人群之中有個和尚喊道:“我明白了,林即木,柳亦是木,住持的意思是,柳家的女人對他下的毒手?!闭f罷,目光兇狠地盯著陳桂芳。 陳桂芳一下子惱了:“昨晚我在房中整宿未出,房中侍候的丫頭都可以作證,你這禿驢莫要空口無憑污蔑我?!?/br> “原本一切無事,昨日住持攆你們走,今日就出事了,不是你們下的毒手還能是誰?” 陳桂芳徹底惱了,將那潑婦罵街的氣場發揮了十成十:“你這人好不講理,昨日我們在花苑逛著,珂芳腳下打滑,釋空扶了她一把,兩人站起分開的時候,釋空的表情就跟見鬼了似的,你怎么不去懷疑她,偏要來懷疑我!” “怎么可能,她才不是這樣的人!”那僧人爭辯了一句,見說不過陳桂芳,也就閉口不言了。 此時,秦非然忽然彎下腰,從地上拾起了什么。 柳雁歡瞳孔猛地一縮,旋即又歸于平靜。他看著秦非然掌心里那枚透明的甲片,只覺得胸口一緊。 “還有哪里不對?”他拍了拍柳雁歡的肩膀,“你隨我來?!?/br> 柳雁歡和秦非然一同使勁兒,想將闔上的棺材板掀開。 可兩個人合力,都只能將棺材板挪開一個口子。 柳雁歡點頭道:“我明白了,這件案子是兩個人合力做的,可另一個人是誰呢?” 秦非然忽然想到了什么,轉身問一位僧人:“昨日在膳桌上并沒有看到住持的身影,他老人家是辟谷還是……” “哦,住持一向不跟我們一起用膳,他每日都要在凈室誦經,他的膳食都是釋懷師兄送過去的?!?/br> 秦非然將目光轉向人群中的釋懷,年輕的法師眉清目秀,此刻正低頭誦經,仿佛一點都不關心案情的進度。 秦非然問:“昨日住持是什么時辰用飯的?” “將近亥時?!?/br> “這么說,是在你下山之后?”柳雁歡忽然插嘴道。 “是的?!?/br> “膳碗現在何處?” “今日一早,我見凈室無人應聲,就推門而入,看見住持躺倒在血泡之中?!?/br> “我問你碗在哪兒?”秦非然突然沉了聲音,一雙眼銳利地盯著釋懷。 “已經送洗了?!?/br> 秦非然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哼笑道:“你是真聰明還是裝糊涂,那碗既然在案發現場,那就是證物,你居然將它送洗?” 見釋懷不說話,秦非然步步緊逼:“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往往嚇得三魂沒有了七魄,可你像是一點都不驚訝。是你心理素質太強,還是你根本就不意外?因為釋空身上的這些傷口,都是你捅的?” 釋懷懶懶地抬起眼皮,看了秦非然一眼:“先生在下結論之前,要有證據,否則便是污蔑?!?/br> 秦非然笑了笑,轉頭看向柳雁歡。 柳雁歡點點頭,將一眾人等招到天王殿,朗聲道:“諸位,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br> 殿中立刻響起了一陣人聲,僧人們交頭接耳,對柳雁歡的話半信半疑。 柳雁歡走近程珂芳,沖她攤開掌心。 上頭躺著一枚涂著透明指甲油的碎甲片。 “姨娘,如果我所認不錯,這指甲上是你慣常用的‘郎丹’甲油吧?!?/br> 程珂芳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指尖,這才發現食指的指甲不知什么時候劈掉了,一摸上去,生疼。 “你的指甲為什么會在景芝的靈堂?林姨娘?” 程珂芳駭然地瞪大了眼睛。 “如果我所料不錯,你的本名應該姓林才對。當日我在柳府中拾到你的手帕,上頭印著林芳二字,程姓是你后來改的吧?!?/br> 一旁的僧人詫異道:“小芳,是真的么?” 程珂芳渾身一顫。 柳雁歡頷首道:“我所料的果然不錯,姨娘與寺中眾人是認識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