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剛走到寺門口,就見下人成箱地搬東西,陳桂芳坐在屋里,正由著丫鬟替她撫胸口。 一見柳雁歡進門,她就不迭地抱怨開了:“他這算什么?原先信誓旦旦能替我消災除惡,現在翻臉不認人,真當我陳桂芳軟弱可欺?!” 被她支使去問話的下人回來,剛一進門就吃了陳桂芳一個眼刀子。 “那禿驢怎么說?還是要趕人?” “嗯?!毕氯诵÷晳?,眼看著陳桂芳冷了臉色,忙將一盤糕點端上,“夫人,您嘗嘗這寺中的綠豆糕,敗敗火?!?/br> 陳桂芳當真一口氣堵在心頭,很不痛快,拿起那綠豆糕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陳桂芳正指揮著下人搬東西,忽然臉色驟青。她緊咬著嘴唇,卻抑制不住額際冷汗的滑落。 當她整個人蜷縮著蹲在地上時,下人終于意識到不對勁,忙上前攙扶道:“太太,太太,您這是怎么了?” 陳桂芳腹痛難忍,只能哀聲叫道:“茅房……茅房……快扶我去茅房!” 下人不敢耽擱,一路忍著陳桂芳的怨罵將她送到了茅房。 陳桂芳上吐下瀉折騰了好一陣,險些沒疼暈過去。緩過勁兒來就揪著那勸她用糕點的下人,嚷著要治她的罪。 柳雁歡看著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下人,沉聲道:“這盤綠豆糕,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下人顫聲道:“是……是五太太給我的?!?/br> 陳桂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嘴里叫罵道:“是她,一定是她,她就想毒死我?!?/br> 柳雁歡蹙著眉,讓人將程珂芳喚來。 程珂芳還是一派樸素的打扮,烏黑的秀發用一根簪子挽起,未著脂粉卻像清水芙蓉,分外自然,很是好看。 比對之下,陳桂芳就十足的潑婦樣兒,一見程珂芳進門,抬手一個茶杯就砸了過去:“你這個毒婦,你還有臉來?!” 程珂芳被砸了一身水漬,眼神中卻透著無措和無辜。 柳雁歡輕咳一聲,問道:“五姨娘,這綠豆糕可是你讓人送來的?” 程珂芳看了眼那糕點,頷首道:“是?!?/br> 陳桂芳破口大罵起來:“你個賤蹄子,在里頭擱了什么?” “我……我……這糕點不是我做的,是寺里的吃食!”程珂芳爭辯道。 “那你到后廚去做什么?” “我去給三少爺做吃食?!?/br> “什么?!給雁均做吃食?!你把雁均怎么樣了?!”陳桂芳的語氣,簡直恨不得將程珂芳生吞活剝了。 “我……”程珂芳百口莫辯,直到柳雁均從門外跑進來。 “娘,你別怪五姨娘,她給孩兒做了好吃的,您看,我一點事兒也沒有?!?/br> 柳雁歡問道:“你給雁均做什么了?” “做了芙蓉酥,用了荸薺、香菇、木耳,都是些素菜。三少爺本想嘗那綠豆糕,我想著綠豆性寒,大人吃了沒事,孩子卻受不得這份寒涼,就沒讓他碰?!?/br> “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陳桂芳陰沉著臉。 “妾身不敢,只是妾身真的沒做過。您想想看,若真是妾身動的手腳,又怎么會留下這么大的把柄呢?” 陳桂芳被堵得說不出話來,又見親生兒子都站在外人那頭,登時更加氣悶。 因著陳桂芳這一病,眾人都走不成了,寺里只好給他們準備了齋飯。 飯桌上,柳雁歡又見到了秦非然。他吃相文雅紳士,柳家丫鬟的視線總圍著秦非然轉。 這一邊兩人各懷心思,那一頭柳雁均吃得非常開心,吃完一碗,又添了一碗。 柳雁歡笑道:“今天飯量這么好?” 柳雁均打了個飽嗝:“除了五姨娘,再沒有人能做出比這寺里更好吃的齋飯了?!?/br> 飯桌上,程珂芳笑了笑,伸手給柳雁均盛了碗湯。 飯后,眾人各自回房。 稍晚些時分,又傳來陳桂芳的呻吟聲。 柳雁歡的廂房與陳桂芳的院子離得近,便打發人去問。 “太太的頭風犯了,現如今正煎熬著,已經摔了好幾個頸枕了?!?/br> “寺里打發人來瞧過了?” “瞧過了,說是氣血虧虛,需要靜養,可那頭風卻是難以緩解?!?/br> 柳雁歡長嘆一聲,提起藥簍子,闔上房門就往山包方向走。 “這么晚了還不歇息?”剛出房門,柳雁歡就聽見秦非然的聲音。 “你怎么在這兒?” “東西寫了一半,聽到動靜出來瞧瞧,你這是要出去?” “上山采藥?!?/br> “這個時辰?”秦非然掏出懷表看了看,“我陪你去?” 柳雁歡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去做什么?” 秦非然低嘆一聲:“唉,不識好人心,這個鐘點那山上的蛇蟲鼠獸全都出來了,你偏要到上頭去跟他們作伴?!?/br> 柳雁歡原本不曾想到這層,如今一聽,還真是有些擔心。 “我聽人說,初春的天氣,那些個冬眠的動物最喜歡出來活動了,三尺寬的蛇身,一個不留神就繞你腿上了?!?/br> “你這人怎么就不能說點好的呢?” “若是有我陪著你,可以壯膽?!?/br> 柳雁歡被徹底說服了。 “走吧?!?/br> 在柳雁歡看不見的角度,秦非然彎了彎唇角。 夜間山里涼颼颼的,或許是被秦非然那一番話唬的,柳雁歡打著手電,四下里照著卻總覺得心里毛毛的。 好不容易瞧見了他要的東西,柳雁歡彎下身子去挖那川芎須和獨活根,手電就讓秦非然打著。忽然燈光一晃,秦非然喊了一嗓子:“有蛇!” 柳雁歡渾身一激靈,藥簍子往背上一背就朝秦非然的方向退去:“在哪?!” “在……在你腳下!” 柳雁歡出了一身冷汗,低頭一看腳下只有沾了泥土的倆褲管,哪里有蛇的影子。 他看了秦非然一眼,見他拿著手電不慌不忙的樣子,咬牙道:“蛇呢?” 秦非然勾了勾唇:“大概是我眼花了?!?/br> “你……耍我很好玩是吧!”柳雁歡把藥簍子往地上一扔,掄了袖子就要揍人。 秦非然似乎總有法子讓他修煉了兩輩子的涵養蕩然無存。 “手電給我!”柳雁歡眼看著秦非然把手電背到身后,便伸長了胳膊去搶。 冷不防耳邊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兩人都愣住了,秦非然一個抬手將手電打到前方,光束照出個模糊的人影。 柳雁歡警覺起來:“誰?” 來人挪開了擋住臉的手,一張年輕的臉露了出來。 “釋懷法師?!”柳雁歡和秦非然都有些吃驚。 “阿彌陀佛?!贬寫央p手合十向兩人行禮,“我來采些草藥?!?/br> 柳雁歡點點頭,三人結伴下了山,一路上倒是沒再出意外。 回到寺中,柳雁歡連夜將采來的川穹須、羌活、獨活、甘菊連同少許麝香搗成粉末。 混入煉蜜作成香餅,給陳桂芳送過去。 秦非然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干活,等香餅成型了,才笑問:“這是什么?” “清神濕香,用后可癒頭風?!?/br> 陳桂芳試用后,頭痛果真有所緩解。柳雁歡從院子里出來,見秦非然還站在外頭。 他盯著秦非然看了許久,忽然問道:“槐墨,你讀過《紅樓夢》么?” “讀過,怎么?” “我覺著你特別適合里頭的一個字號?!?/br> “哪個?” “富貴閑人?!闭f完,柳雁歡不再看他,徑自將東西收好,進了房間。 只聽“吱吖”一聲,房門關上了,剩了秦非然一人站小徑上,失笑出聲。 在他身后,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郭斌,恭恭敬敬地說:“三爺?!?/br> 秦非然轉著手上虎頭戒:“外頭怎么樣?” “蓮官那頭一切正常,三五日間有許多人專程到戲班拜會他?!?/br> “讓他將訪客都記下來,也是時候要收網了?!?/br> 第28章 小葉檀香 第二天清晨,柳雁歡是被門外的喧鬧聲吵醒的,穿衣梳洗后,他推開房門,見一個小沙彌急匆匆地從院子里跑了過去。 他繞過去將人截住,蹙眉道:“發生了什么事?” 小沙彌看了他一眼,臉上一副快要哭出來的表情:“住持……在凈室發現了住持的尸體……” 柳雁歡一怔:“釋空法師他……” 昨日還中氣十足地要請柳府眾人走,今日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