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節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后腰卻被溫暖有力的臂膀環住了:“小心?!?/br> 被一個荷爾蒙爆表的雄性生物這樣擁著,讓身為gay的柳雁歡通紅了一張臉。 秦非然仿佛被取悅了,轉頭沖伙計道:“價錢記賬上,東西包起來給柳先生?!?/br> 柳雁歡前一刻還怔怔地看著秦非然,聽了這話才如夢方醒般爭辯道:“我有錢?!?/br> 秦非然加大了手臂上的力度,一根手指壓在柳雁歡的嘴唇上:“噓,這是謝禮?!?/br> “謝什么?” “你忘了,方才你評價那香,算是給我上了一課,這錢就當做課酬?!鼻胤侨徽f著,松開了對柳雁歡的鉗制。 柳雁歡還未想好說辭,就見秦非然大步走出店門。 伙計飛快地追到他跟前:“三爺,您的東西!” “不買了?!鼻胤侨粨]了揮手,長腿一伸坐進汽車揚長而去。 伙計抱著東西回來,對著柳雁歡的熱情瞬間上升了好幾個等級,末了還恭恭敬敬地將人送出門。 正巧店鋪掌柜外出歸來,瞧見自家伙計拄著手臂發呆,抬手就是一個爆栗。 “整個跟木樁子似的,想什么呢?” “我在想,剛才那主顧到底是誰,居然能讓大名鼎鼎的秦三爺主動摟腰?!?/br> 柳雁歡并不知道,他在店伙計心里,已經變成了傳奇人物。 待回到家中,他便著手調配梅萼衣香。 在晴朗的黃昏,柳雁歡將院中含蕊未開的梅花苞用紅線系緊,經一夜后將梅蒂摘下。 再從后廚尋來一口鐵鍋,放上五分舶上茴香,小火溫炒。 炒熟的舶上茴香與丁香、零陵香、檀香、木香、甘松、白芷及少許龍腦、麝香相混合,放入藥盅一同搗碎。 碎末與梅蒂同拌,置于陰干處數個時辰,再用紙裹成小包,放入精致紗囊中。 看著手中的香囊,柳雁歡不期然地想起恬靜的柳景芝。 她就像這個時代諸多大家閨秀一般,裹著小腳,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翼翼,此生走過最長的距離,就是房間到后院。 靜靜生長、默默成熟、而后悄悄凋零,像極了梅花浮動的暗香。 柳雁歡將香囊收好,換上寶藍色的褂子,向前廳走去。 柳景芝今日一身紅彩褂子,發髻上別了吉紅絡子,配上那一點朱唇,與尋常素凈的打扮截然不同。 此刻,她正端坐在那八仙椅上,一雙明眸焦急地看向大門。 “景芝?!币宦暫魡咀屔倥p眼一亮。 “雪妍,我來介紹,這是我三姨娘的女兒,景芝,同你一般大?!绷泖牒榱恋穆曇羲查g充滿整個前廳。 與柳景芝不同,顧雪妍穿著一身海派旗袍,發型是最時興的羅曼蒂克卷發。及肩的長發襯托出她溫婉的氣質,發尾的卷兒又帶著恰到好處的靈動。 柳雁歡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定是抹了洋貨口紅。國貨的口脂顏色較淺,不似顧雪妍用的這一款,真真稱得上是烈焰紅唇。 她的性子也和柳景芝形成了鮮明對比,親親熱熱地拉了柳景芝的手:“天啊,我今日長見識了,竟真有從古典畫中走出來的美人兒。我從前以為‘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黛’是騙人的,現在才知道,說的可不就是我眼前的人兒嘛?!?/br> 恰在此時,門外又傳來了一把聲音:“看來我是來巧了,今日好生熱鬧?!?/br> 柳景芝一聽這聲音,水蔥似的指甲死死地摳著掌心,原本垂下的眼簾頃刻間抬了起來,纖長的睫毛如同振翅欲飛的蝴蝶。 顧雪妍也聞聲回頭,在她身后,是一個身著長衫的儒雅公子,梳著妥帖的分頭,正含笑看著廳中眾人。 “你們方才在聊什么?什么畫中美人?”席奉謙一步步走近,最后在柳景芝面前停下。 他手中提著個鳥籠,籠中的八哥張嘴就叫道:“賀喜生辰,福壽綿延。賀喜生辰,福壽綿延?!?/br> 顧雪妍捂嘴笑道:“好厲害的八哥,這么難的句子都能學會?!?/br> 席奉謙抬眸,眼神碰上顧雪妍的一刻,被那明艷的笑容晃了晃。 他熱忱地笑笑,目光轉向一旁斂眸端坐的女子:“景芝,你可喜歡?!?/br> “謝謝,我很喜歡?!币痪湓捳f完,雪白的脖頸已經羞紅了一截。 顧雪妍笑著從口袋里掏出一截金屬管兒:“景芝,我也給你帶了禮物,你瞧瞧,這是蜜絲佛陀的唇膏,色澤很淡,和你的氣質很配?!?/br> 柳景芝剛剛接過,就聽見廳中傳來一聲少女的嗤笑:“雪妍,你快過來,做什么用你的積蓄買蜜絲佛陀?像她這樣的女人,只會覺得涂紅嘴唇的女人輕浮浪蕩,哪里會記得你的好!” 說這話的,是顧雪妍和柳雁麟的同班同學——蘇妃麗。 “妃麗,你少說兩句?!鳖櫻╁樕系男θ萦行擂?。 “我說錯了么?”蘇妃麗腳上登著高跟鞋,嗒嗒地走到柳景芝面前,瞧著她手上新做的指甲問:“敢問景芝,你可曾上過學?” “沒有?!绷爸ゴ瓜铝祟^,她能感受到眾人的目光在她身側流連,難堪極了。 “我就說吧,連學都沒上過的大小姐,哪里襯得起代表新時代的蜜絲佛陀,說不定等過了年就要嫁人了?!?/br> 柳景芝白了一張臉,坐在位置上一言不發。 一時間,眾人都沉默了。 柳雁歡從懷中摸出香囊,緩緩地蹲下身,將那寶藍色的纓穗絡子遞到柳景芝眼前。 “景芝,這是哥哥親手做的香囊,送給我們漂亮的壽星?!?/br> 湊得近的女孩子,都聞到了悠悠梅花香,仔細嗅嗅,又像是混雜了別的香氣。 蘇妃麗第一個發問:“這是什么香囊?這香味好特別?!?/br> 柳雁歡回過頭時,蘇妃麗一下子漲紅了臉,所有的解釋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滿心只有一個想法:天啊,柳家還有這么好看的男人!” 第12章 藍調時光 顧雪妍并沒有像蘇妃麗一般失態,她瞧著那精致的梅蕊香囊,眼底流露出一絲羨艷。 “不知您可否多做幾個,我愿意花錢買?!鳖櫻╁抗庹\懇地看著柳雁歡。 “不好意思,我只做了一個作為景芝的生辰賀禮?!?/br> 話音剛落,席奉謙大步走了過來:“雁歡,這便是你的不是了,淑女想要香囊,作為紳士自當盡力滿足才是?!?/br> 柳雁歡皺了皺眉。 席家和柳家祖上是世交,柳景芝作為柳家唯一的小姐,與席家庶出的二公子席奉謙訂了娃娃親。 可席奉謙看顧雪妍的眼神,卻讓柳雁歡覺得很不舒服。即便席奉謙極力掩飾,柳雁歡還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絲狂熱。 于是,柳雁歡冷聲道:“我送予舍妹的香囊,可不像那籠中的金絲雀,一只死了換一只養著便是,這梅蕊香囊是獨一無二的?!?/br> 席奉謙變了臉色,咬牙道:“你什么意思!”他陡然拔高聲音,把眾人都嚇了一跳。 “我只是想提醒席先生,不要輕易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br> “你!”席奉謙氣結。 “好了好了,這喜慶的日子,何必壞了氣氛呢?!鳖櫻╁χ驁A場,眾人一同用了飯,席奉謙也沒多留,扒了兩口飯就借口有事先行離了席。 柳景芝垂著頭,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衣襟,一言不發。 這一天雖是柳三小姐的生辰,可柳明崇卻過了戌時才帶著一身酒氣回家。 陳桂芳一瞧見,立刻嚷嚷起來:“老爺,這是怎么了,怎么弄成這副樣子?” 柳明崇一轉眼,看見廳中還未收拾完畢的盆碟,揮手道:“你們成日里就知道吃吃喝喝,家里偌大一個書局壓在我肩上,明明沒幾個錢還要這般鋪張?!?/br> 他醉醺醺地,手指一劃就對準了柳雁歡:“尤其是你!不曉得讀書,也不曉得賺錢養家,成日里跟條吸血蛀蟲似的?!?/br> 柳雁歡冷眼看著柳明崇發酒瘋,而他的好母親,就在一旁賠笑安慰:“雁歡還小,不打緊的?!?/br> 這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的戲碼看得他失笑出聲。 “你還笑!”柳明崇一聲怒喝,抬手就要去尋棍子。 “父親,若想保住書局的營生,只有一條路可以走?!?/br> 柳明崇往椅子上一坐:“說?!?/br> “如今書局所售書籍都太過陳舊保守,已過時,如果不尋求新的賣點,恐怕銷路艱難?!?/br> 柳明崇靜默半晌,忽然暴起:“荒唐,祖宗家法難道你都忘光了么?” “兒子不敢忘,只是如今世道艱難,世人皆看經世致用之學,熱衷志怪傳奇。既然選擇了從商,就該遵循技巧和規則?!?/br> “你這是在教訓我?!?/br> “兒子不敢?!?/br> “你倒是說說,你想做什么營生?” 柳雁歡略略思索后應道:“兒子覺得,槐墨的小說該是個不錯的賣點?!?/br> 話音剛落,柳雁麟抬頭道:“我聽說,槐墨的小說非常暢銷?!?/br> 柳明崇冷哼一聲:“奇技yin巧,不值一提!” “從商者自古逐利,父親若顧忌面子,不若讓兒子來做這事兒?!?/br> 柳雁麟急道:“父親,我也愿意幫忙?!?/br> 站在一旁的陳桂芳捅了捅柳雁麟的后腰:“老爺,雁麟比雁歡小,這事兒就讓雁歡去辦吧?!?/br> 柳明崇皺眉看著面色嚴肅的柳雁歡,甩下一句:“要是談不成,就別再來見我?!?/br> 柳明崇走了,眾人也各自散去。柳雁麟跟在陳桂芳身后,積了滿肚子的委屈:“娘,您為何不讓我去和槐墨談,談成了,好在爹面前表現一番,您就這么輕易地把機會給了他?” 陳桂芳從小廚房里捧出一碗酒釀元宵遞給柳雁麟,慈愛地笑道:“傻孩子,你曉得那槐墨是什么人物?” “娘聽說,他一直以來只與先鋒書局合作出版,從來沒有和別家合作過。你哥這回單槍匹馬地去,能討得了什么好?;仡^灰溜溜地回來,還不是得挨你爹一頓訓?” “那槐墨好像是挺低調的?!?/br> “這樣的人最不好相與,你哥給自己挖了個坑,難不成娘還看著你往里跳啊?!?/br> “還是娘思慮周全?!?/br> 這邊兩母子說著體己話,那邊柳雁歡已經找出了名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