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兩人享受了一頓節目組白送的烤rou晚餐,還是不限量供應,又吃跪在桌上。要不是服務小姐總是湊上來,非要替他倆張羅烤rou,穿個貼體性感小旗袍站在桌前總是不走,弄得咱嘉爺不太自在,倆人還能吃得更多。 周遙擦嘴一樂:“哎,好吃么?” 瞿嘉點頭:“好吃?!?/br> 瞿嘉捂著胃,腦門兒往桌上一磕。周遙說“不至于吧?你以前可比這個能吃!” “不至于,我收著量呢?!宾募熙久家恍?,“飽吹餓唱么,還是吃太多了?!?/br> 瞿嘉回頭瞅一眼餐廳前方。每個上檔次的西餐廳可能都有一個像舞臺的布置,有時會放一架鋼琴。 瞿嘉拿了吉他起身,跟服務小姐說了一句,也沒理人家同意不同意,徑直就上去了。 瞿嘉把鋼琴凳拖到舞臺中間,坐下翹起二郎腿,很隨意地撫弄他的吉他,說:“唱首歌,送給我朋友?!?/br> 底下有個客人搭了一句:“呦,唱什么???” 瞿嘉回那人:“把你耳朵堵上?!?/br> 嘖,真狂。 有老外吹了一聲口哨,有人鼓了兩下掌。 手指輕輕撥弄,熟悉的嗓音和旋律流進周遙的耳朵,流向他周身血脈,占據他全部感官。不是什么新鮮歌,就是他前幾天在節目里剛剛點過的那首《i swear》。 餐廳里,在所有客人的注視下,瞿嘉看著周遙的眼睛,一字一句,親口為他唱這首《i swear》,就是回復周遙的心情。 周遙微微張著嘴,在震動、激動和恍惚中聽完整首歌,一字一句。 i swear by the moon and the starsthe sky i'llthere i swear like the shadow that'syour side i'llthere for betterworse 'till deathus part i'll love you with every beatmy heart i swear …… 席間都沒動靜了,所有人都沉醉于這樣的歌聲。用心唱的,最是動人。許多人用手指在桌上輕點著節奏,身體搖擺,還有人在副歌部分主動給瞿嘉和聲。 一個特別美好的夜晚。 “為什么給我唱歌???”瞿嘉回到桌前時周遙張口就問了。整個人還飄在云里霧里,滿眼桃花盛開,臭美著,笑著,都忘了這是大庭廣眾。 “因為我唱歌好聽?!宾募慰粗?。 周遙捂住自己的大柿餅兒臉,眼睛當時真的濕潤了,老感動老感動了。 “別傻笑了?!宾募屋p聲說他。 周遙抹了一把臉,眼睫毛沾了許多細碎晶瑩的東西,發著光。瞿嘉伸手摸了一下周遙的臉,輕觸睫毛。 那個動作讓他們遙憶當初,許多年前那個下雪的冬天,他們堆完雪人,遙遙眼睫毛上沾了一層雪花,嘉嘉幫他輕輕地撣掉。一年又一年,他們兩人還在這里,誰都沒有離開。 周圍人真的狂吹口哨叫好了。這屬于一家涉外酒店,用餐的大都是外國人,比較開放,看明白了更要吹口哨,為兩個在戀愛中鼓足勇氣坎坷前行的少年。 夜很深,倆人從酒店出來,都不想回家,也不想坐車,就一路沿著建國門那條大街暴走,迎著夏日的晚風唱歌。 路過一個噴泉池,瞿嘉會坐下來,唱一首再走。 又路過一個小花壇,瞿嘉就又坐下來,彈著吉他唱一首再繼續走。 唯一的聽眾周遙就負責點歌和在風中不停傻笑,然后湊上來親一口…… 那晚同時,瞿嘉腰間呼機就一直尖銳作響。 響了他就摁掉。 再響就再摁掉。就是不愿去看一眼那上面的消息,明知是誰急著呼他。不想知道,不想看到,不愿接受。 后來周遙忍不住了:“呼你呢,萬一是你媽呢?” 瞿嘉說:“她呼我沒別的事兒?!?/br> 周遙過去從瞿嘉兜里拿走呼機,跑到路燈下面,很費勁地讀消息。他然后就四處找公用電話,給他瞿阿姨回了一個電話。 瞿嘉仍然坐在高處,坐在噴泉池旁邊,面對建國門橋盤旋的車海,城市燈火輝煌的夜景。京城的每一座橋都復雜難走,一不小心就會在燈火闌珊的地方迷失方向。 周遙慢慢走過來,高大的身形擋住一片炫目燈火,充滿瞿嘉的視野。 周遙說:“嘉,你要不要還是,去醫院看看呢?!?/br> “你媽說讓你去一趟……”周遙輕聲說,“你爸可能不太好了?!?/br> 第66章 探親 那時是八月末, 暑假的最后一段時光。天空悶雨, 秋老虎來襲,炙熱的氣浪烤焦人的心。 那一陣又開始忙了。周遙他們球隊照例在臨近開學時集訓, 先就把浪了一個假期渾身長膘的隊員們拉到郊區, 拉練一個星期?,F在都不在平地上跑3000米, 直接拉到平谷,山區, 果園, 到處都是上坡路和下坡路,就是一個3000米坡路障礙跑, 把這一群人跑個吐血半死。 淋巴癌很難醫治, 惡性腫瘤侵犯到全身器官, 最終導致血象異常,皮膚潰爛,心肺功能衰竭,無法呼吸。 罩著呼吸機氧氣罩, 陳明劍嘴唇艱難地動, 那時好像是說,對不起你們, 對不起孩子。 親友人叢間有人低聲說了一句:“當初真不該離,原來那媳婦兒照顧得多好?!?/br> 陳明劍唇動, 沒有回答。 誰沒有內心真正的理想和追求?他也不過就是勉力求了一把自己想要的詩和遠方, 但確實沒那個好命長命,還連累身邊親人。 事發就是那一個禮拜的事, 也沒有讓半死不活的彌留狀態繼續拖拖拉拉。學校許多領導同事前來最后的探視,表達對青年人才的一腔唉嘆惋惜。身邊人通知親友,手忙腳亂地準備身份/證件、親屬關系、各種證明材料,疲憊而憂傷地等待醫生通知那最后的時刻,再聯系壽衣店、太平間、火葬場…… 陳明劍在那個夏末醫治無效,去世了。 這人做的最后一件好事就是,真沒給瞿連娣拖個三年,也就這仨月。 而且錢并沒用完留個大窟窿,陳明劍用最后一根能活動的手指,把那個小紅存折指給了瞿連娣。還是想要留給瞿嘉。 醫院那些事都是瞿連娣跑前跑后地忙活,就她有經驗,別人關鍵時候都不行。她就是這么把瞿嘉的爺爺奶奶送終歸西,現在最后拾掇完陳明劍,送走所有陳家的親人,一了百了。 從此再無瓜葛。 周遙正在平谷拉練,晚上用大院傳達室的電話,悄悄打到瞿嘉家里。 “哎,你在家呢?沒出門去?”周遙說。 “嗯?!宾募蔚?,“我媽出去有事,就我在?!?/br> “我也沒事兒,就是想你了唄,想聽聽你聲?!敝苓b語氣挺溫柔挺膩呼,“你還好吧?” 遙遙這話問的,忒明顯了。瞿嘉頓了一下,也挺平靜:“我爸死了?!?/br> 兩人之間,沉默良久。 瞿嘉難得管那誰叫一聲“爸”,很多年都不認識這個字。 “嗯,我知道?!敝苓b說,“你還好吧?!?/br> “你mama當時就先呼我,都告訴我了?!敝苓b解釋,“先就把我囑咐一遍,讓我如果你這樣抽就跟你這么說,你那樣抽就那樣說……我說你肯定不會,你這么堅強的人。我等你抽呢,你這么給我爭氣啊?!?/br> “呵!”瞿嘉在電話里都笑出來,空虛、酸痛、五味雜陳。 “我又不在,又沒能陪你,對不起啊?!敝苓b道個歉。 “我沒事兒?!宾募握f,“拉練特苦吧,長跑沒跑死你???” “都能跑死馬!山路!我早就掛了,這兩天我都是用爬的,嘉嘉……”周遙趁機轉移話題,開始灌黏糊湯。 “我也跑來著,今天跑了十幾公里,半程馬拉松了?!宾募握f,“從東單地鐵站,沿1號線跑,在建國門地鐵站我拐個一個彎兒,上立交橋,再下立交橋,繼續跑,差不多跑到你家……我都沒覺著累,真的不累?!?/br> “瞿嘉?!敝苓b頓時又心疼了。 瞿嘉還是抽了。 只是每回抽的方式都比較出人意料,抽還總能抽出新花樣,每回都能嚇著誰。 用疲憊到虛脫的汗水抵御心口的斑駁,被挖開的傷痕只能等待那漫長的歲月里,自行愈合。當年的這個男孩,就好像在似水流年中孤獨地漂泊,看著身邊人來人走,自己無能為力。除了選擇堅強,你還能做什么? “遙遙,你住宿的大院在哪,給我個地址?!宾募瓮蝗粏?。 “我在平谷,我遠著呢!”周遙在電話里低喊。 “哪?”瞿嘉問。 …… 隨后第二天,周遙大清早原本的一番心心念念魂不守舍,迅速就被一隊二隊血rou橫飛的對抗賽打擊得煙消云散,都沒工夫琢磨瞿嘉昨晚非要問他地址,是要干什么啊。 累脫了,他都累吐了,把早飯吃的一個饅頭倆雞蛋一碗粥吐在了球場邊。 訓練大院的傍晚,彩霞滿天,紅與黑的漸變色涂染了整片天空,把人的心也渲染出層次…… 一群半大小伙子,快要吃窮這個大院,已經超額犧牲了好多只雞。晚飯時間就圍坐在院子里,每人坐一個小馬扎,面前一個大號菜盆,手里左右開弓一手一個饅頭。 周遙用拇指食指托著大饅頭,其余三根手指控制筷子快速捯菜的手法已經很熟練,大口大口地吃,然后端起菜盆喝菜湯。 胃其實還難受著,又餓又胃疼的滋味也是絕了。 任瓊看他吃飯那樣:“遙兒,你是不是已經惦記上農場后邊那頭大黃牛了?” “我現在就能生啃了那頭牛,什么時候宰殺?”周遙一笑,抬頭望著滿天紅霞。 球包里呼機響了,他一激靈,就是有心靈感應,“撲哧”就從馬扎往后坐了個屁墩兒,迅速掏出呼機看,心跳又慢半拍。 【出大院門右拐,上山梁,果園,桃子林和櫻桃林之間小路,上來。我在山上等你?!?/br> 那小子真行,不知哪借的電話打來這個傳呼。周遙抿住嘴角四下一顧,拎起球包迅速就遛:“我要上廁所去?!?/br> “哪兒去你?不準出去亂跑啊?!彼麄冾I隊坐在板凳上喊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