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溫向平見了,干脆就在后廚又開了一個窗口,專門給食客主動送碗筷用的。 做生意做到溫向平這份兒上的,溫蘇記也算獨一家了。 黑板照樣每周一換,但在溫向平和一心期待小弟弟meimei的溫家江家孩子手里,往往是換湯不換藥,不是一家五口坐在繁花漫天的樹下笑,就是再加上江家的三個小子一起在郊游路上嘰嘰喳喳,偶爾畫個童話里的可愛形象,也非要給人家畫只牽著的手,再畫雙水靈靈看向上面的大眼,孺慕之情呼之欲出。 沒了以前各式各樣的畫風,這些也意外的受食客們的好評,紛紛開口打趣溫向平夫妻。其中不少是溫向平的同學,在學校一傳播,幾乎人人都知道中文系有個溫向平,不僅開了家溫蘇記,還每天在門口小黑板表現父愛。 不僅如此,每天對老板娘小心翼翼,就怕磕著摔著的樣子也是讓不少女學生暗自制定了新的擇偶標準。 要是再來幾個未婚的溫向平,只怕沽大的女生就都要名花有主了。 調侃是調侃,但大多都是善意的調侃。 一個熱愛家庭的男人,誰會去惡意抨擊他呢。 何況溫向平還是中文系的知名人物,平時在講師教授面前也是掛了牌的。 學習又好,家里開著溫蘇記也不缺錢,嬌妻在側,有兩個可愛的孩子,即將還要迎來一個新生命,一時間,溫向平成了多少人眼里的人生贏家。 借著這股東風,溫向平自然連忙寫信回大河村,向蘇承祖和李紅枝報告這個好消息,在蘇玉秀巴巴的眼神下,又提筆寫了店里如何如何忙,玉秀如何如何忙不過來,身邊又沒有個有經驗的,夫妻倆都心里發慌。 遠在晉省的李紅枝一看,頓時也顧不上老伴兒還在生氣的事兒,收拾了個幾件衣服,又想了想,又把裝著酸菜的甕也背上,就和蘇承祖坐上了來沽市的火車。 正好如今工分制也取消了,家家戶戶都按著戶口本上的人頭分了地,種多種少,盈虧都是自家負責,再也不用像原先一樣強制著做。除此之外,出入各省也不用受限制,因此沒用兩天,蘇承祖和李紅枝就踩上了沽市的土地。 眼見著人海茫茫的沽市火車站,李紅枝忍不住心中一顫。 這――可比晉省人多多了哪。 第66章 李紅枝本來是提了東西就要往沽市跑, 好在還有個冷靜的蘇承祖知道要提前給溫向平寫封信,不然等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沽市,可就真成了沒頭蒼蠅亂撞。 溫向平只知道蘇承祖老倆是今天到,卻不知道坐的是哪班車,干脆一大早就守在了火車站門口,餓了就隨便啃了個餅子對付過去。等到火辣辣的陽光直射而下, 溫向平不住的拿帕子拭著汗, 這才看見提了個大提包的蘇承祖老倆。 這會兒還沒有出租車,溫向平只能和二老坐公交回家,一路上又是兩個小時。 溫向平本來還想讓老倆吃口飯,歇歇再走, 結果蘇承祖一揚手, “走吧, 老胳膊老腿還沒廢呢?!?/br> 于是一行三人便坐上了前往沽大的公交。 溫向平提重物時腳會吃不住勁, 行走間難免就要帶跛, 可一路上都笑瞇瞇的跟二老說著家里的事, 完全不在意周圍時不時瞧過來的眼神,蘇承祖也就把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好不容易到了家中,蘇玉秀和兩個小外孫已經在家里等著他們了。 蘇承祖看著自己唯一的女兒,面上雖然還帶著沉意,心里卻早就想通了。 這次蘇玉秀開店,女婿和兩個小外孫還大力支持, 連老婆子最后也倒戈相向, 搞來搞去, 反而就剩他一個里外不是人。蘇承祖生了許多時日的悶氣。 村里有人聽說了消息,來串門的話里話外都是勸誡,什么“個體戶是投機倒把”、“要被抓進去蹲號子”、“不正經的出路”啥啥的,蘇承祖心中就聽得滿是冒火。他閨女他罵就算了,這群人瞎cao什么心。 尤其是到了后來,蘇承祖經常能在溫向平寄來的信里看見蘇玉秀給店起了個“溫蘇記”的名字,在店里賣晉省菜,門口還放了塊小黑板的點點滴滴,漸漸的也就不再對蘇玉秀開店心有抵觸,反倒是自豪不已。 他閨女算是個體戶,可這些自詡比他閨女強的、正經的,哪個有他閨女有本事,能掙這么多的錢,他閨女每天來來往往打招呼的可都是大學生! 知道閨女兒身子重了不方便,蘇承祖和李紅枝每天就泡在店里,幫著擇菜招呼人,蘇玉秀只要偶爾去店里看看就行。 次年四月,溫向平和蘇玉秀迎來了他們的第三個孩子。 是個七斤八兩的大胖姑娘,溫向平給起了個小名叫蜜果兒,跟jiejie甜寶的名字算是一卦的。 或許是蘇玉秀懷孕期間溫向平買了太多補品回來的過,又或者是后來蘇玉秀奶水太補的過,總之蜜果兒從出生到現在兩歲多了,一直都是胖乎乎的模樣,藕臂是沒跑了,只可惜不是藕色的藕…… 自詡大jiejie的甜寶每次抱著meimei在鋪著墊子的地上玩的時候,都要累的氣喘吁吁,然后似模似樣的抹一把額頭的汗,學著溫向平的口氣道, “蜜果兒,你可太重了,該少吃些了?!?/br> 把幾個大人逗的哈哈直樂。蘇承祖更是完全放下了當初蘇玉秀開店的芥蒂,每天含飴弄孫,舒暢的很。 只已經初初聽得懂話的蜜果兒不高興的撅著嘴,捶jiejie的手手。 比起還是個孩子的甜寶,已經是個半大少年的溫朝陽顯然更有擔當一些,每次放學回家都要先抱抱蜜果兒,拍著手吸引她在自己面前走上幾步,然后再伸出指頭來讓蜜果兒抓著,哄著說幾句“哥哥”,才心滿意足的去寫自己的作業。 蜜果兒如今已經是個能走會說的小姑娘了,溫向平也是個畢業在即的大四學生了。 大四不比前三年以知識學習為主,平時空余時間很多,溫向平在學校就更是泡在圖書館不出來了。 江河清在沽東的生意據說做的風生水起,正好李芝齡是讀金融專業的,今年開學前就跑到江河清那兒夫唱婦隨幫忙去了,父母都去了沽東,江慎之兄弟三個也不能就扔在沽西全讓溫家照顧,江河清干脆就大手一揮,給孩子們通通轉學到沽東去了。 當然,雖然兩家人不再是鄰居,可關系卻一如既往的好。自從下了春節放假的政策,兩家人更是時常聚在一塊兒過年。就是平時雙休節假日的時候,江慎之兄弟也總是會跑回沽西找溫家兄妹玩。 江篤之是沖著香香軟軟的小meimei蜜果兒去的,誰叫他家里只有兩個硬梆梆的哥哥。 江恒之是沖著溫朝陽去的――他倆是同班同學,溫朝陽總是年級第一橫掃全年級,江恒之卻像了他爸在讀書上沒有半點天分。但成績的鴻溝不能阻礙兩個半大少年的友誼,就是江恒之不來找溫朝陽,溫朝陽也會去找江恒之。 要不怎么說是睡過一個被窩的交情呢! 江慎之作為大哥哥,自然要好好照顧被自家兩個傻兄弟漏下的甜寶。作為補償,江慎之會帶著甜寶一起去附近的小賣鋪買甜滋滋的雪糕吃,會跟她一起給各種娃娃裁剪衣裳。雖然總是會得到溫叔叔哀忌憚兇狠的一個眼神,但看在甜寶meimei甜甜的笑容上,一切都可以忽視! …… 一轉了東家就銷聲匿跡的溫知秋起先還引來不少讀者的猜測,懷疑溫知秋是被雪藏了還是怎么樣。甚至還曾搞出來過一場輿論風波。 話題中心的溫知秋整日泡在圖書館不問世事,眼中除了媳婦兒孩子,就是《紅與黑》和《茶館》。漸漸的,更多新的有才之士如春后竹筍紛紛冒頭,溫知秋這茬兒就被揭了過去。 作為新東家的新周刊則一應回復“溫作家潛心深造”的言語,至于有多少人信,新周刊并不能控制,但好在紅星雜志沒信,觀察了一年確實沒發現溫知秋的任何動向,也就放了大半的心,只楊主編還曾想著搞些小動作,最終不是被許城陽封了消息,就是被紅星上層壓了下去。 新周刊近兩年在在沽東混的可以說是風生水起,也不知是把手下作家大換了血,還是把作家集體送去學習,總之,各個都寫的一手好文章。 文筆自是人家的沉淀――不然新周刊當初也不能僅位居人民雜志之下,這兩年的“好”卻好在了開闊的視野,新穎的思想,行文落筆間迸發出許多與傳統大為不同的想法,足以叫人眼前一亮。 要是一個兩個也就算了,偏偏人手底下盡是這樣的作家,加上新周刊本身雄厚的實力,雖然身在沽東,卻隱隱有了能比肩沽西人民雜志的勢頭。 這兩年來,沽東一直在以一個平穩的速度向前發展,雖然尚不能與沽西比肩,可比起兩年前來說堪稱改變巨大了??梢灶A料到沽東在未來的發展不會差。只是能否超越沽西,卻還是個未知數,畢竟沽西的底蘊在這兒擺著,這也是人民雜志繼續穩坐沽西的原因。 但無論怎樣,新周刊這兩年確實實力大增,想要壓一個紅星雜志,還是輕而易舉。也因此,溫向平這兩年才能安安生生的看書帶孩子。 而新周刊手下的作家之所以都宛若一夜之間脫胎換骨,無非是因為許城陽力排眾議,花了大成本,大手筆將作家和編輯都分了批次,要不然就派到各大發展迅猛、對外交流活躍的城市地區觀摩,要么干脆就把人送出了國去直接體驗完全不同的文化和經濟。 羅家和正是后者的其中一員。 為期半年的交流學習帶來的影響確實是巨大的。如今的羅家和與兩年前相比不僅有了氣度上的變化,版面設計間也更有靈氣,雖然還不足以問鼎主編之位,可在幾個副編里也算是佼佼者。 當初雖然是許城陽親手把溫知秋挖到新周刊來,可他到底是一社之長,平時事務繁忙,比溫知秋優秀、資歷深的作家也不是沒有,不可能花太多時間在溫知秋身上,也因此,溫知秋平時接觸最多的,還是他的責編――羅家和。 雖然羅家和平時也時不時來溫家,抱抱軟乎乎的蜜果兒,給幾個孩子帶個禮物,但等到溫向平的兩年“潛心修行”一結束,羅家和還是迫不及待上門來, “向平,你可有發表新作品的打算?” 溫向平略一思索,就反應過來,羅家和這是指的《蜀山》。 溫向平搖了搖頭,在羅家和略顯失望的眼神里說道, “我這兩年學習到不少,發覺《蜀山》還有許多不足之處,想著要從頭再來過才是?!?/br> 羅家和微楞,險些失了成熟中年人的穩重, “難不成你要全部推翻重來?” 哪怕時隔兩年,羅家和再返回頭去看《蜀山》,依舊為之心緒起伏,哪怕要改,也毋須變動如此大吧? 溫向平失笑, “我也沒有對自己那么沒信心,我打算修整一下時間線,再增刪一些情節,具體的還要再說,我這兒才只有個設想?!?/br> 羅家和這才放下心來, “我那兒有你的手稿,改天給你全拿過來?!?/br> 溫向平笑著應是,有原稿在手改起來總歸容易些。 “對了,” 羅家和又笑道, “瑜新和阿昀這兩年等不著你的更新,只好自力更生寫了續稿,倆人還給配了插畫,我看著雖然筆力還稍顯稚嫩,但也追的上外頭畫的那些了?!?/br> 自從溫知秋手繪的衛華畫像刊登出來之后,不到一年,就能滿街見到同一種畫風的各式人物。 與兩年前不同,此時的人物畫像已經發展了不少,光眼睛就不再是千篇一律的“衛華”眼,從杏眼到鷹眼一應俱全,總歸五花八門,溫向平會的那點微末小技已經被人正兒八經的藝術家徹底趕上了。 “那可好,” 溫向平對于兩個少年這番舉動向來很是支持,還曾和他們來往過信件交流過一些思路的問題。之前也曾見過兩個孩子幾面,也瞧過他們寫的《蜀山別傳》,還是頗有靈氣的, “這下正巧趕上了,到時候正好比比,新《蜀山》和《蜀山別傳》哪個更好些?!?/br> 年至三十的溫知秋作家完全沒有以大欺小的覺悟。 而得知了消息的羅瑜新和許昀也很是激動,尤其是溫向平還許諾“得到三位作家的肯定就算作《蜀山》真正的后稿,一同刊登”。 當然,《蜀山別傳》的稿費肯定是屬于兩個少年的。 羅家和覺著這個主意好得很,自然也是大力支持,不說給兩個孩子是多大的一番歷練,到時候也能做個噱頭,對雜志有益志無害。 于是,這樣一個約定就算塵埃落定了。 同樣惦念著兩年之約的許城陽在溫知秋一拿到畢業證,就給溫知秋在新周刊的大樓附近買了一套房, “就算作我的前期投資,我相信溫作家不會給我虧本的機會?!?/br> 話是這么說,許城陽的愛護之意溫向平卻一清二楚,光這兩年紅星的找茬只怕許城陽就沒少給他擋。 蘇玉秀也感念許城陽的援手,不僅和溫向平退了正在住的房子,連帶著“溫蘇記”也關了門。 于是,溫向平帶著一家老小就這樣搬進了沽東。 兩個孩子十分激動,一點都沒有轉入新學校的緊張忐忑。他們的新家雖然離江家還有一段距離,可到底比沽西近了許多,更是一有時間就和江家小子黏在一起了。 許是考慮到溫家人多,許城陽選的三室一廳,和另一間兩室一廳的房子中間打通了扇門,如此一來,溫家老少住進去是綽綽有余。其中的兩間臥室還自帶書房,正適合溫向平和孩子們用。 新周刊給了溫向平極大的誠意,溫向平自然要全力以赴。因此手稿一到手,溫向平就把自己關在書房里,勤更苦寫。 倒也不是溫向平硬逼著自己寫。這兩年來,溫向平雖然沒有把沽大整棟圖書館看了一遍過去,可文史類的卻盡閱遍了,連帶著游記地理也讀了不少,感悟靈光實在去滿天繁星。溫向平索性手邊隨時放著個本子,即時記錄想法,如此兩年下來,也有了厚厚兩三本。 偶爾實在手癢,溫向平便寫寫散文、讀后感,也不往外頭流露,寫完便卷成卷扔進書房的紙簍,畢竟許城陽是嚴令禁止他在這兩年間有任何作品,只許專心讀書,豐厚自身積累的,羅家和因此時不時就要上門來溜兩圈,就連許昀和羅瑜新也來做客過幾次。 溫向平雖然有些啼笑皆非,但也明白許城陽的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和看重之意,于是也不可惜,文章紙卷扔的十分暢快。 蘇玉秀對這些廢紙卻是寶貝的很,定要好好的收起來,如今已經存了一個紙箱子,溫朝陽平時也愛翻著看。溫向平早就看見床底下藏的大紙箱子,卻只作不知,繼續裝聾作啞的往紙簍里頭扔,然后見兒子和媳婦兒倉鼠一樣的再偷偷撿回去,也算是中年老男人的惡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