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他喝了酒,自然就坐在了副駕駛,車給應與將開。 封路凜開另一輛,說會把風堂安全護送到家。風堂快翻白眼了,我一大男人你送什么? “晚上我媽從首都回來,我得在家里待著,”風堂用掌心蓋上封路凜握住檔桿的手背,磨磨又蹭蹭,“晚點想我就給我打電話?!?/br> 他說完又揪封路凜一下,兇巴巴地:“不想的話,你就死定了?!?/br> 封路凜剛想說話,賀情那頭恰好同這邊錯車。賀情放下窗戶道別:“風堂!那就這樣,我們先回家了!” “回個屁的家,你回花果山吧?” 風堂也放下車窗大罵,“你他媽都把行李箱塞后備箱了,你這方向是回你家嗎?西邊開了個度假山莊,你又想把車行扔給我!” “我鍛煉你嘛,你今年都進步很多了,特別棒!” 賀情把下巴擱在車窗沿上,夸得毫無誠意,“等我回來,我給你帶度假山莊的野生紅螯螯蝦!” “你少哄我,你……”風堂正想回擊,發現自己這邊的玻璃在慢慢合上,條件反射地伸手又摁下來,繼續說:“你去那邊注意安全,別……” 話沒說完,車窗玻璃又在往上合攏。 風堂回頭一瞪封路凜,你有完沒完?! “別講了,”封路凜惡作劇被發現,咳嗽一聲,“快跟我走?!?/br> 等合上車窗,賀情那邊走了,封路凜也踩油門緩緩向前行駛。 風堂抱臂,半躺在座椅上哼唧:“吃醋長大的吧你……” 怎么那么能惦記啊。 他說完又加一句:“我他媽愛死了?!?/br> 第37章 舍得。 把風堂送回家后,封路凜把賀情的車停在了風家車庫,再準備啟程去牡丹世家取風堂的摩托車。 雖然說那輛“忍者”已臨時寄管在保安室,但他也得跟白仰月說聲,找個安全的地方放著。 畢竟是幾萬塊的貴大件。 印象最深的,是那如藏烈焰的車燈,只要一發動,光芒映得車身碩大的“f2”異常惹眼。 封路凜心里隱隱約約能猜到這是什么意思,但他并沒有問風堂。 回到家里,封路凜換好鞋,朝沙發上坐著看報紙的中年男人一點頭:“爸?!?/br> “回來了啊?!狈馊f剛收起報紙,折疊好老花眼鏡,伸手朝禪椅一指:“你坐?!?/br> 他注意到兒子并沒動作,抿一口茶,問道:“你想跟我談事情?” “嗯,”封路凜還是沒坐下,站得筆挺,“還想提要求?!?/br> “要求?”封萬剛抬頭看他,不免驚異。 因為封路凜從小就是悶聲不吭氣,不會哭沒奶吃的孩子,幾乎沒主動要過什么。 見兒子表情嚴肅,封萬剛也認真起來:“封路凜,你有什么要求盡管提,我或者組織上都盡量滿足你?!?/br> 封路凜皺眉道:“爸,這不是在辦公?!?/br> 封萬剛頓時失聲。 “我遇到一個人?!?/br> “繼續?!?/br> 封萬剛命令完,自己也尋了禪椅坐下。已上了些年紀的他動作稍慢,等坐下了還沒聽到兒子講話,不免急躁:“是什么開不了口的話?” “是很重要的人?!狈饴穭C答。 緊接著,他繼續說:“但我發現,我連我家的住址都不能告訴他。很多我知道的事情,都要隱瞞他。甚至連我的過去、我的未來,都不能讓他了解。話說重一點,我連最基本的’真誠’都做不到?!?/br> 這一段話,看似是說給封萬剛聽,其實封路凜知道,是說給自己聽的。這些話在心里憋了太久,難以抒發,如今找了個發泄點,他更是壓抑不住了。 他本就是表里不一、野性暴躁的性格,面對直率且善良的風堂,封路凜覺得自己好像攜帶一身“臟污”與謊言。 無處可藏。 “你不需要被了解,封路凜?!狈馊f剛這才抬眼仔細打量自己的兒子,暗暗施威:“這座城市,只是你的落腳點,不是歸處。落葉歸根,根在何處,你明白嗎?” “老家是老家,沒有錯,”封路凜說,“但是,’人’在哪里,難道不是更重要么?” 他走至禪椅邊,指尖發疼得厲害。 “我這一年的表現很不錯。上級有表彰,也上過正面新聞?!?/br> 調過來才一年多,父親又忙著讓自己回老家任職。他這一年切身體會,也深知這一行的危險性。 長期路勤,極易發生交通事故,又淋雨吹風,日曬雪打,呼吸于汽車廢氣和塵土之中。 再加上他們值班加班可謂是家常便飯,生活極其沒有規律。 幾乎一名交警工作好幾年下來,常見疾病除了風濕、關節炎,還有結膜炎、咽炎。 更有些長期處于站立狀態和緊張情緒下的交通工作者,都患有結石病或者高血壓。 還不提行兇報復、暴力抗法等屢屢發生的社會情況。 光近來四年,全國因公犧牲的交警就有兩百四十多人,最突出的風險就是二次事故。 “比起回老家坐辦公室、每天在空調屋里看文件,我更愿意留在這里,當一名市區交警?!?/br> 聽他說完,封萬剛怒極,拍桌道:“你辛辛苦苦那么多年,考入人人羨慕的單位部隊,我沒幫過你任何!到頭來,你告訴我,你要去送命!” 封路凜一閉眼—— 他忽然覺得自己,根本不孝順。 連風準那樣的人,都好意思指責他“你跟你父親的感情其實不深”。 因為太多前車之鑒,封路凜從小就被父親保護起來,“掩蓋”著身份,戶口也一直掛在叔父名下,就差點沒把姓氏砍了,直接叫“路凜”。 他為母親的事情,和父親疏離敵對那么多年,甚至愿意躲到部隊去,每天不要命地訓練…… 他那些隱藏著的、執拗暗黑的脾氣,也是這時候開始爭先恐后地瘋漲。 他明白,部隊需要他,但這里寬闊的馬路更需要他。 他想起他風里來雨里去的這些日子,想起那一個個行駛在路上的“小家庭”,感覺擔上責任又重了幾分。 他失去了完整的家庭,失去了自由放飛的童年,所以更想去幫助別人守護這些對于他來說來之不易的寶貴。 封萬剛看他也動了怒,說:“你也知道這種崗位不能做太久。所以,明年第四支隊又會換人,到時候你一樣要調離……” “但是,第四支隊隊長的位置,沒有人比我更適合?!?/br> “第四支隊為什么大換血?上一任隊長,程西烽!你知道他是怎么因公殉職的嗎?!” 封路凜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去年程隊在市內,被肇事轎車沖撞拖死……” “你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危險!你前段時間還想調到高速交警去?我告訴你,他們的休息時間是比你們市區交警要多,但危險指數高了不止一星半點!” 見父親已氣得發抖,封路凜扶住了他。 這久違的“接觸”,險些讓封萬剛渾身癱軟下來。 “高危職業,總得有人要做。為什么不能是我?” 封路凜一字一句地咬。 “你還不夠成熟,”封萬剛已有些無力,“你根本不明白……” 封路凜搖頭,極為冷靜:“在您面前,我是不成熟,但也不幼稚?!?/br> “爸,我在部隊待了那么多年,幾乎與世隔絕。我們拉練、走山路、一年只回一次家。有時候山上沒信號,完全與外界斷聯。有一年您生病,直到痊愈了我才知道。那種心情……” 太難以言說。 喉嚨發緊,封路凜不想繼續再說下去了。 而封萬剛正發愣于兒子居然還記得。 “回歸了社會后,我才明白……”封路凜鄭重道:“我想,堂堂正正地做一名交警。還想大大方方地,做您的兒子?!?/br> 他沒辦法去跟封萬剛說,他太向往那種“生活”的感覺了。 他那么地貪戀風堂,那么地舍不得城市帶給他的煙火氣息。 那是無數次情潮上涌,欲望來襲也無法描摹得清的觸感。 總有幾盞燈為他亮,幾道菜為他做,偶爾路上聽見幾聲鳴笛催促,幾次與陌生人正面交鋒,都能讓他覺得自己在真正地活著。 真正地、有意義地,被這個社會需要著。 這一晚的談論并沒有結果,封萬剛與他爭論到最后,終究是累了。 他只是又把兒子數落一通,氣得直接摔了報紙,轉身上樓休息。 封路凜把客廳的燈盡數關掉,也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照舊從那個抽屜里掏出紙筆記了什么,再坐到躺椅上發愣。 除夕夜那晚的“誘”魚上鉤,的確不是巧合。 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當,他承認。 他當時對風堂的態度,不過是無聊之余想找點樂子…… 誰知道一接觸,就愈發不可收拾。 他們互相了解、過招千百,又逐漸步步淪陷。 一想起風堂毫無保留的眼神,封路凜就心里壓得難受。 這一想,就是一個小時。 沒多會兒,已接近午夜凌晨,封路凜揣在兜里的電話響了。是風堂的來電。 電話接通,風堂在那一頭神秘道:“我媽終于睡了……她回市里給我帶了個白鯨運輸機的模型,她還當我是小孩兒呢?不過我還挺喜歡的?!?/br> 封路凜說:“你本來就是小孩兒啊,寶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