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他這正想得背脊發涼,卻不知道封路凜正順著所內屋檐邊掛著的路燈,瞧自己的眼。 瞧風堂轉盼多情,瞧千萬朵花都開在他眉眼之間。 風堂再遲鈍,也感受到了這灼熱視線。 他下意識一低頭看自己,心中暗想,又不是沒穿衣服,有什么好看的? 他正要躲,恰好遠處的警用強光手電猛地照射來一道熾白,封路凜下意識抬起手臂,抱過風堂半邊身子,把這人的頭掩到自己懷內。 風堂一聲悶哼,被封路凜伸手裹了個死緊。 “看什么?趕緊的!整完下班回去休息,今天都辛苦了?!?/br> 風堂被捂得快背氣,豎起耳朵聽封路凜一本正經地指揮,覺得有點意思。 推……又他媽推不開! 風堂干脆破罐子破摔,側過臉去不動了。這一側,就看到封路凜挽起袖子。在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有道新結痂的傷口,像是被燙的。 風堂跟自己被扎了下似的。 風堂問:“你這手怎么了?” 封路凜說:“蠟燭弄到的,昨晚……” 風堂眉頭一跳,馬上做了然神色,嘆道:“我靠,看不出來,你玩兒得開啊?!?/br> 昨晚支隊停電,我cao。 封路凜吞了后半句話,冷笑一聲,就讓風堂隨便誤會去。 得,他就要看看,風堂心里他能扭曲成什么樣子,但風堂這表情,明顯著就是拿他當逗樂子。 他剛想說句什么,身后值班的執勤隊員拿著本子過來登記,滿面愁容:“凜隊,剛剛那飆車算事故了!咱支隊有權利扣現場的車,所以……所以這賓利進了隊里就得待滿十二個小時才能放?!?/br> 見風堂垂著眼沒吭聲,算是默許。 封路凜擺擺手道:“成,扣著?!?/br> 他轉過面去看風堂,問:“你明天來取行么?” 風堂點點頭,咳嗽一聲,封路凜下意識去看飲水機,拿過紙杯要給他接水。 封路凜難得想伺候人,便問他:“要溫的熱的?” 風堂瞇眼笑道:“要七十五度的?!?/br> 他明顯感覺那邊兒接水的男人被堵了一嗓子,內心笑得快岔氣。他等了一會兒,才等到封路凜遞來紙杯,用手一捂,發現估計還真是六七十度的水溫,剛剛好。 算你厲害。 風堂把扣車的手續全部辦好,又給賀情發了個短信說被扣車了,求一覺醒來饒他不死。 現在已經是凌晨,那邊的賀情估計才做完什么讓風堂嗤之以鼻的活塞運動,打電話過來的聲兒都懶懶的:“你……啊,你為什么……又被抓了?” 一聽賀情這語氣,風堂連忙捂住聽筒,封路凜在旁邊看得想笑:“你捂什么?” “我感覺手機要他媽滴出水了?!憋L堂鎮定道。 他還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賀情在那邊一聲尖叫:“風堂!你是不是開張了!為什么有男人在講話!” 說完,他又好死不死地換上另一種悲痛欲絕地語氣:“你是不是被……嗚!” 這次沒等應與將搶電話,風堂跟他比速度,直接把電話摁斷,捂住臉罵道:“我他媽這都什么發小……” 封路凜在一邊聽完了全程,嘴角直抽抽,又覺得有趣。他接過風堂喝完水的紙杯捏扁扔進垃圾箱里,“賀情有男朋友?” “裝什么蒜,你的上級早給過你一些資料了吧?”風堂不滿,“要查去查岑七他們。我跟賀情蘭洲都乖得很,三好市民?!?/br> 封路凜揚唇一笑,不可置否。 他想了會兒,還是說:“又沒給我感情生活資料。那你呢,有男朋友么?” “有,”風堂說,“不但有,還有兩個!一三五一個,二四六一個,滿意嗎?” 他說完起身就往支隊院里走,簡直頭腦發昏。 封路凜緊追上來,身形被路燈照出偌大的影子,像被揉碎在黑夜之中壓迫著風堂。 封路凜追著問:“周日呢?” “休息??!傻逼?!憋L堂氣死了。 “算了,懶得跟你貧,”他回頭看封路凜一眼,想了會兒還是問出一個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你名字為什么有封路???” 封路凜難得乖乖地答:“因為我爸姓封,我媽姓路?!?/br> 風堂悶悶地:“巧了,我爸也姓風……” 封路凜掐他后脖根兒的軟rou:“那他媽能一樣嗎?” 估計是腦子被夜風吹傻了。 一提到父母,風堂神色緩和多了,雙手插兜走在支隊外的巷口墻邊,像開了話匣:“噯,我媽姓柳,但是風流又不太好……就給我改了個威風堂堂的堂,霸氣吧?” 封路凜挑眉,聲音聽不出樂呵或冷淡:“現在不也挺風流?” 他說完,見風堂不吭聲,問道:“阿姨是柳董吧?!?/br> 風堂點點頭,腳步慢了些,不自覺地開始等封路凜,“你真挺了解我啊?!?/br> “市里誰不知道你?” 封路凜摸了根煙出來叼好。他看了會兒風堂略顯憔悴的面容,又把火機收進兜里。 風堂聽他這么講,眉眼彎起來,笑了:“哪有說得那么厲害?其實我也跟你們一樣,是正常環境長大,沒有那么飛揚跋扈。父母當官……反而約束和規矩還更多?!?/br> “對啊,我……” 封路凜下意識張嘴,險些咬了舌頭,淡淡道,“不說我了?!?/br> 風堂也不接話,其實他有好多話想講。他知道封路凜雖然是普通家庭,但是,他難免會心生羨慕。 他并不想繼承衣缽,也不想在市里的這種圈子浸染太久。 風堂從小就在這些里面泡大,什么沒見過,也就看淡了。官場起伏波折,在他看來生死最重,權力沒有必要抓得太緊。 好比他和賀情蘭洲,雖然是發小鐵哥們兒,但畢竟一個官兩個商,有些問題上難以互相理解。很多在賀情他們看來再正常不過的事,在風堂看來,都會給家庭帶來“災難”。 他有時候甚至羨慕那些暴發戶…… 提個車都是全款,錢拿麻袋裝,活得瀟灑肆意。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破產再說唄。 但這些話,他還沒地兒說去。封路凜可能……也不能理解。 封路凜領著他朝前邊走了幾步才發現,這是他平時去偏僻停車場開越野車的路。 他回過身,抬臂輕摟了下風堂的肩膀,示意他調換方向,音色帶?。骸白咤e路了?!?/br> 凌晨三點多,兩個人一前一后繞到支隊后院停摩托的地方,封路凜挑了量平時便裝開的普通摩托,點燃火,下巴頦兒昂起,招呼風堂坐上來。 一排排摩托車旁擺了他們平時要放到街道上去的圓錐筒。 風堂在夜里路燈下打量著封路凜,一時間有些恍惚起來。 第一次見面…… 這人也是騎在摩托上,一臉欠揍樣,說個話能氣死人。 結合起今晚的飆車事故,還有前幾天的大貨車進城事故,風堂忽然覺得,這人也不是那么那么討厭。 封路凜每次在事故現場,穿反光背心、寬邊帽,黑軍靴,偶爾天氣涼了把衣擺扎進褲腰,背后一個醒目的“交警”,腰側別根警棍,裝備得是挺有氣勢,也蘊含著極強爆發力。 好像隨時都可以志在必得地對付危難險阻。 可是,一旦發生重大事故…… 他們也跟那些地上擺好的圓錐筒一般脆弱。 風堂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算是對得起良知,對得起這一身警服。 他神情緩和些,接過封路凜遞來的安全帽,抬手去摸封路凜光溜溜的刺兒頭,“你不戴安全帽?” “你戴啊,我命硬。滾貨車前輪聽說過吧?我就擦傷一點兒?!?/br> 封路凜欠揍,說完這句還側過臉去,低沉著嗓子添一句,“我開得快,你抱緊我?!?/br> 風堂面上一熱,但自己不想承認,只是大大方方靠上去,伸胳膊摟住封路凜的腰身,使壞似的勒他一下,漸漸感受到耳畔呼嘯而過的寒風,渾身打顫。 油門踩得狠,封路凜胯下小摩托愣是被他騎出了烏云踏雪的感覺! 風堂忍不了了,掐著他的腰喊:“你他媽慢點!” 封路凜充耳不聞。 風堂使壞,手指有意無意地隔著衣料去摁封路凜的腹肌,又喊:“你怎么不講話!” 前邊兒坐著的男人一顛簸,顛得風堂感覺自己快摔下來,緊接著又一個急轉彎快要被甩出去! 封路凜駛進平緩地帶,朝身后壞笑著回一句:“真正的騎士是很高冷的?!?/br> 風壓和離心力刺激得風堂喘不過氣,震動感和噪音也將他整個靈魂攪成一灘水…… 他手臂又再用力一些,摟緊,努力將封路凜身上的熱度汲取得更多。 男人與摩托車的關系,好比劍客與劍,需要全身心的指揮,靈與rou的結合。 摩托一路上了市區內的大路,凌晨街道上人少車少,風堂趴在他背上,現在已不覺得別扭了。 風吹得他渾身涼透了,側過臉貼好封路凜的背,說:“你這么厲害,怎么不當刑警???” “刑警?” 封路凜明顯愣了一下,笑聲在風中被攪亂得聽不太清,“一身傷,當什么刑警!” 他也羨慕那些奔赴在抓捕前線的兄弟們,但現在這一行也一樣重要?,F在車越來越多,各類交通事故層出不窮,封路凜深知,需要人手的地方還太多太多。 警種不同,職責卻都是一樣的,無非兩個詞,安全與守護。 他還記得春節的時候,假期全部取消,全隊上下回來報道,雖然都愁眉苦臉,但沒有一個人有怨言。為什么?因為事故出了太多,全部都得回去上班。 到了工作崗位,全互相看著干瞪眼。 人家高速路上的交警更忙,市區外勤的還抱怨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