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風堂少有聽到有人這么跟自己講話,更何況是扯到賀情的。 他辯解道:“我跟他是鐵哥們兒,進傳銷都得第一個拉他那種好。他即時挪車走了,就算改過!你對我有意見,別公報私仇?!?/br> “我跟你,私仇?怎么著,計劃在市里飆車,怕我攔你?” 封路凜的眼神太過于銳利,風堂被看得犯怵。但他底氣還是足,張嘴回一句:“誰在市里飆過車?你少他媽誹謗?!?/br> 怎么連自己以前要飆車都了解得這么清楚?風堂有些緊張,兩個人才碰了兩次面,就都把對方的底子摸清楚了? 被回了句嘴的男人笑一聲,壓低眉眼,說:“賀情都跑了,你怎么不跑?挺欠收拾?!?/br> 兄弟的名字被直接點出來,風堂也不甘示弱:“做錯事勇于承擔,這不是你說的嗎?” 成天還不就是你們這些作亂的給我們找事。 封路凜吞了這句話,懶得刺激他,低頭往本子上記什么。 風堂偷瞄想看,封路凜側過去擋了點兒,問他:“你今晚怎么來這里了?” 他一問,風堂差點兒脫口而出真正原因,想起那條短信,渾身不自在:“關你屁事?!?/br> 封路凜聞言眉頭一跳,假裝撕頁,手指在風堂的額間戳了一下,戳得風堂直喊疼,捂著額頭罵他:“你他媽干嘛???” 封路凜正眼都不瞧他:“貼單兒啊?!?/br> 風堂在大腦混亂間以為封路凜是真的又要罰,“這不是可以停嗎?那么大一根線涂在地上,你……” “你超速了?!狈饴穭C說。 他也沒多解釋,聽得風堂總感覺這話怎么聽,怎么……不對勁。 這人連說話的語氣都隨性,懶懶散散的,又帶著別樣的低沉。風堂承認,那一瞬間他有點兒恍惚,但很快又被理智給撥了回來:“你倒是說說,我超哪門子速?” “你猜?!?/br> 封路凜側過身子把警用pos機別在了腰后,寫了張罰單給他,說:“這段路確實禁停,你們不看路標的么。你刷卡還是現金?” “付現?!?/br> 風堂說完,揚起下巴。他下顎順鼻尖的弧度,映了路燈鋪泄的金淺光澤。 他停頓半秒,繼續笑著說:“不過,如果封警官要多收點罰款……我也不介意?!?/br> 他說完最后一句時,抬眼看封路凜的目光很是挑釁,曖昧玩味之意十分明顯,看得封路凜一滯,垂下眼瞧他,嘴唇緊抿成線。 這話講得風堂爽快極了。就封路凜這段位,還想撩他?算了吧。 “才不過見了兩面,膽子夠大?!?/br> 封路凜一張臉沉下來:“你就這么確定我喜歡男人?” “所以說,”風堂繼續道,“你先想想,要不要得起我?!?/br> 明明是根正苗紅的乖巧相,一抬頭看人,眼神里的散漫與傲氣,卻襯得他像一頭獸物。 風堂一笑,唇角露個梨渦。他知道自己長得好看。 他這正在回憶,想起昨天好像有哪個手下給自己通過電話,說收件箱有資料,他打開手機收件箱翻了半天才翻到封路凜的簡歷。 說是以前省里軍區還沒撤的時候,封路凜是在空飛陸航團里混出來的。他在北方學過飛,后來出過事故,身上帶傷,飛不了殲擊機,從軍校畢業了退下來就回老家做通信兵,今年才調到市里來。年紀比自己就大個三歲,已經是市中心區里一支外勤巡邏隊隊長了。 當時他隨手轉發給賀情看,賀情那邊直接一個電話打過來:“你他媽變態???” 風堂氣暈了,沒想明白是自己沒醒酒還是賀情沒睡醒,“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你明白么?” 賀情哼哼唧唧的:“我看啊,你別招惹他了……人風里來雨里去的,哪有心思陪你玩啊。你給自己積點德成嗎?不過他可比你以前那些個莫名其妙的有意思多了?!?/br> 風堂把電話掛了,而賀情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手機愣了會兒神,風堂的微信名都還是一個“玩”字,點進去相冊個人簡介是“拒絕再玩”,這不自相矛盾么? 那會兒賀情還說他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哪路神仙來都救不了。 “風堂?!?/br> 思緒一下被喚回來,風堂猛地往后退一步,眼底被紅藍燈光映得模糊。他只感覺到比他高了將近五厘米的封路凜,低下了頭。 寒夜里,男人的吐息溫熱極了。 封路凜那嗓音講話像是刀鋒鐫刻過,字字帶力,特別是那個“風”字,咬得很重。 “那你也想想,要不要再招惹我?!?/br> 第4章 極度干燥。 封路凜說完,呼吸都重了幾分。 那句話收尾后,他的吐息仍然潛伏在風堂的耳側。在被風堂用手肘撞開的前一秒,封路凜都能明顯感覺到風堂的顫抖…… 帶著惱怒,又欲拒還迎。 風堂那一雙泛紅的耳,暴露在路燈的照耀之下,像是已有了從頭到腳的心動。 其實,封路凜第一次見風堂是在兩年前。 他記得那是一張他在同事朋友圈看見的照片,在靈堂外拍的。全白的景,還有三三兩兩來吊唁的人。 風堂頭上裹了孝布,站在柳歷珠身邊,揚著下巴正在對旁邊的長輩說著什么。 那會兒的風堂是二十一二的年紀,還沒有完全長開,頭發留得掃了鬢角,染著深棕色。他那時候和現在不同,還一看就還是個嬌生慣養的少爺。 第二次見,是在封路凜的老家宅院門口。 大年二十九,雨夜。 在風堂父親的葬禮之后,市里各單位處理完了年關事務,開始放假,封萬剛便坐車回到了老家。 六七百公里的路,風堂只帶了司機,一路尾隨封萬剛,下了高速路口都還沒被發現。直到裝著封萬剛的車拐到了車站,去接到了剛剛從部隊里出來休春節假的封路凜。 封路凜部隊出身,對跟車這些舉動極為敏感,警惕性也高。他一到封家宅院門口,便提前下車,淋了一身的雨,開后車門去打傘,把封萬剛護著進了宅院屋內。 等司機去把車停好,封家所有人都在里面準備開始吃團年飯了,封路凜才攏著一件黑羽絨服,掩了半邊臉,去院里把家門口兩頂紅燈籠的電源一掐,在家門口把人按住了。 “誰!”風堂說完,下意識一聲悶哼。 封路凜的膝蓋頂上風堂的大腿后面,酸疼得風堂險些跪下! 他條件反射地摟緊封路凜來鉗制他的胳膊,大口著喘氣,感覺到鼻尖縈繞上了一股藥味。 “風公子,” 他只聽見耳邊傳來嘶啞到稱得上難聽的男聲:“私家宅院,非請勿入?!?/br> 當時是因為封路凜訓練出了問題,遭受過鈍物重擊,才造成了喉外傷。所以他從身后伸臂死箍住風堂時,自己的喉嚨上還綁著紗布。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他才得以大著膽子開口出聲。 “你他媽誰!” 風堂在他的用力緊錮下掙扎得厲害,封路凜的膝蓋又用了些力氣,頂得風堂曲著腿,根本站不穩,喉嚨被勒得喘不過氣。 封路凜又說:“年前那一場車禍跟封局沒有任何關系,我警告你盡早收手?!?/br> 他的嗓音像破了似的,悄聲得幾乎被大雨掩蓋。 “你讓封萬剛出……”風堂還沒說完,嘴巴就被封路凜用手捂住。 身前是漆黑成一片的宅院門口小巷,巷口風堂帶來的車還打著應急燈,車上司機正焦急地等。身后是封家不斷傳來歡聲笑語的團年飯局。 兩個人都逆著光,誰也看不清誰的臉。 封路凜脖上一股濃郁藥味,混雜著雨水的沉悶之氣,聲音嘶啞得過分:“現在是凌晨一點,柳董事長還在家等你。 ” 明明是赤裸裸的威脅,卻被男人說得像悄悄話一般。 “唔!放……”風堂聽完這一句,渾身一震,瘋了似的掙扎,“放開我!” “驚弓之鳥?!?/br> 封路凜冷笑一聲,心不在焉地嘲諷完,自己的呼吸也跟著急促起來。 他有些壓不住風堂了。 那會兒還是非常時期,確實有人監視柳歷珠,但封路凜就是隨口一說,嚇唬嚇唬他。結果相當奏效,風堂一下就不敢再動。 “出巷子第二個分叉路口,停了輛黑色皇冠。它會帶你們上高速找回去的路?!?/br> 他頓了頓,又道:“別再來?!?/br> 說完,封路凜慢慢松開了手。 他衣帶的帽檐寬大得過分,遮住了他頭頂的雨,連帶著也沒讓風堂挨淋。 那晚在封家宅院外的潮濕草叢邊,熄滅的紅燈籠下,封路凜一松開勁兒,風堂立刻張嘴咬了他手。剛好就咬在虎口上,兩個人鼻尖都鉆進一股血腥味。 院里魚缸明明都快結冰了,卻還在淌雨。 水流聲很大,大得風堂快要耳聾,卻只記得這個陌生男人的呼吸聲,以及那些隱沒在周遭噪音里的悄悄話。 直到后來他回了市里,也沒有查出來封萬剛有兒子,只是說老婆死得早,從外地調到市里的這幾年內,也沒有續弦。 封路凜不顧自己一手的血,松開風堂就把人往巷子路上推,轉身關了宅院大門。 風堂一個踉蹌站不穩,猛地回頭,只看到那人一身黑衣服,留個半邊若隱若現的背影,消失在雨夜里。 消失在那厚重的宅門之后。 一進家門,封路凜就靠在門板上,把帽子掀下來,略有些失神地看著自己的掌心。 他沒有躲雨,只是站在院里。 看大雨瓢潑,砸進缸內,他忽然想起來那幾尾體色明艷的錦鯉。 剛剛他把風堂背對著箍在懷里了。 那人蜷著背,后頸下的脊梁骨微凸出形狀,磕得他生疼。 他感覺,像是自己在懷里掐了只瀕死的燕尾蝶。 他也承認,他捂住風堂嘴的力氣,掌握得有些失控。 風堂在掙扎,閃躲,吞吐卻都在他的掌心之間……脆弱又頑強。 回到市里之后緊接著的幾個月,風堂四處找人。有說封萬剛生了兒子,有說封萬剛有一個女兒,其他的根本查不到。市里上邊兒的人物其實也不是電視劇里面寫的那樣交流密集,風堂很少接觸封萬剛那個系統的,著實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