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賀情道:“金玉其外,敗絮其中?!?/br> “對,我就好奇,沒想法?!憋L堂說。 他心里……太那什么。 他在市里蹦跶這么幾年,見過這樣的,但沒見過讓他覺得這么難征服的??娠L堂多少對這一職業有敬畏心,真沒什么想法。 賀情只是笑笑,拿起茶蓋握在掌心里轉,再往木桌上一扣。 “風堂,你能耐,就繼續玩兒唄?自己不守規矩,挨了還不樂意!” 盯緊快暗下去的手機屏幕,賀情望著屏幕上那張似笑非笑的證件照,沒由來覺得要發生點兒什么事端。 于是他定論了:“不得了了,我倒要看這回能不能碰上個能收拾你的?!?/br> 風堂哈哈一笑,擺擺手,自己給自己立了個一看就倒的旗子—— “能收拾我的,還沒出生?!?/br> 那一日茶館秘密會談之后,風堂天天還是在家里幫著忙上忙下,不給柳歷珠添堵。 除去上高中時就猛著性子朝家里出柜過以外,在別的事情上,他還是十分聽家里的話。偶爾有客人登門拜訪,長輩們對他的稱呼,也在這短短一兩年內從“柳董的兒子”變成了“風堂”。 前年父親的意外去世,給這個家庭添加了不少壓力,風堂也從成天不辦正事兒的性子轉變得踏實不少。 雖然以往那些風流爛賬一抓一大把,但也好在他算是潔身自好,再怎么玩也沒吃虧亂來?,F在把精力轉到了工作上,他還落得輕松。 關于感情,風堂確實挺多人看得上。 作為上位,他的追求者是不少…… 但風堂在他們眼里看不到愛。幾乎是傳說中的:所有人都想要他,但是沒有人愛他。 每每一想到這些問題風堂就腦瓜子犯疼,索性便不去想。想多也沒什么意思,緣分這看運氣,可遇不可求的。 最近市里出了大情況,還得多在公司幫著看著點,時不時往中航大廈跑幾趟,文件都得他去送才放心。 令全市機關都難以掉以輕心的情況,是前段時間在進城入口方向有貨車違規超載。 超載造成了側翻肇事,有市民遇難。 司機倒是抓到了,但引起的安全隱患極大,各個交通管理點也在路口設卡查車,明令禁止白天不允許此類機動車在市區內通行。 現在是晚上十點半。 封路凜所在的市區外勤交警隊正派出了幾個人,在郊區進城的路口設點。 封路凜站在崗位上,耳邊時不時聽到遠處山里賽車場內傳來跑車轟鳴聲陣陣,不禁皺緊眉頭。 “嗨,凜隊,這沒法管。這郊區邊就是賽車場,人都是合法飆車!” 隊里的人把武裝帶往腰間拴好,笑著看封路凜,繼續說:“凜隊,你是才調過來,還不知道……特別是有姓什么風,姓賀的幾個二代,前幾年經常在里邊飆!還好這邊不是住宅區,隔音效果還不錯,我們往年在賽車場附近查酒駕,那聲浪才是震天響?!?/br> “姓風?” 封路凜神色緩和了些,想起什么,笑著說,“我見過他的奧迪,看著還穩重?!?/br> 拴好帶子,那人拍拍封路凜的肩膀:“不提,這人敏感。往后多在市里待幾年你就明白了?!?/br> 聞言點點頭,封路凜低下頭去檢查自己的警棍,不再說話。 封路凜是區里外勤巡邏隊隊長,第四支隊的。 這過年期間,他已經連續加了三天的班。 現在旁邊一干同事全副武裝都站成一排,手里都拿著發光指揮棒,在隨機choucha過往車輛。也正因為天黑路滑,昨晚又下過了雨,人人都打起二十分的精神,注意力高度集中。 “凜隊,這邊兒!” 白仰月猛地一踩剎車扯著嗓子喊,“有個貨車從一號口過來了,我去瞅瞅!” 白仰月是他們支隊一個新來的小孩兒,成天活力四射,這連續幾天高強度工作,都給他折騰成腌菜了。 封路凜一回頭看他摩托都騎得快飛起來,皺眉吼道:“停著!” 他低下頭朝傳呼機喊話:“喬策!調一號口監控!” 晚上郊區入城的路口上車輛不多,小車與大車幾乎都要擠到同一條道上去,那些挨著大貨車停的小車避不開強擠,只得一路摁著喇叭沖。 交警隊人人腰間都掛了強光手電,但在車燈與路燈交錯照映下,它們幾乎起不了太大作用。 路邊站著值班的喬策正在心驚rou跳,看清了屏幕上顯示的確實是大貨車,連忙道:“凜隊凜隊,一號口渣土車,超載……目測滿載六十噸?!?/br> 封路凜一聽,沒半點兒猶豫,跨上摩托指揮全隊去遠處拉警戒線。他手心已緊張出汗。 人都是血rou做的,遇到緊急情況,心跳根本穩不下來。 將近幾十雙眼睛,眼瞧著那輛超載大貨車從臨檢路口開過來! 大車司機明明看著這交警隊設了點檢查,卻拒不停車,看路燈昏暗,踩油門沖過了第一道臨檢點。車上滿載的噸位驚人,如果強行入了市區之內,后果不堪設想。 那晚上封路凜幾乎是想也沒想,拿起傳呼機吼道:“二號路口攔截!” 年紀大經驗足的隊員一眼就看出來封路凜想做什么,驚于這新上任的隊長膽識過人,連傳呼機都顧不上用,跑到馬路邊上,對著封路凜嘶吼:“六十噸!封路凜!你小子別亂來!” 白仰月那一撥人終究是嫩了點,都愣了半秒。 這臨檢點就他媽剩三輛摩托車,這一渣土車撞過去連t72坦克都能掀了,拿什么攔?! 封路凜從小生活環境不同,少年期的摸爬滾打經歷豐富,還偏生就是個不怕死的。 他把傳呼機一扣,調整好呼吸,不顧耳邊風聲狂嘯,踩了油門就過去—— 這支外勤巡邏隊的所有人,就這么在路邊,喊的喊,沖的沖,眼睜睜看著封路凜在那電光火石之間,糾住摩托把手一倒,半個身子離了座。 再斜著將那么重一輛警用摩托,猛地推塞在大貨車前輪下…… 一陣剎車聲起,尖銳刺耳,周圍有小車嚇得靠邊停了下來,塵土煙霧散盡,所有人都看見封路凜捂著胳膊,從車輪中滾出來。 “我去……凜隊,你瘋了嗎!”白仰月首先喊起來。 封路凜閉上眼躺在離車輪十米不到的地方喘氣,渾身發軟。 他歇了沒幾秒,立刻滾地爬起來,蹲在馬路牙子上。 他的警帽都掉了地,露出一頭短寸,鬢角黏膩涔涔,全是汗。 冷汗。 等他垂下眼,能看到左眼皮上有道兩厘米長的淺淡疤痕,舊的。 大貨車滿載的沙土搖搖欲墜,白仰月他們顧不上別的了,分了一撥人去分流社會車輛,一撥人去渣土車旁喊話讓司機下車,路邊兒值班的喬策和幾個隊里的兄弟也沖到馬路邊,去拖封路凜的身子。 “別動我,”封路凜喘道,“人呢?” “弄下來了,在那邊登記,” 喬策敢肯定在場的人都被嚇出了一身冷汗,著急地說:“凜隊,你這太危險了……” 封路凜只感覺耳邊震得嗡嗡直響。他擺擺手,嗓子被灰塵嗆得夠疼:“停了就行。別說了?!?/br> 凌晨一兩點,他們又把違章司機送到局里辦手續。 接著,交警支隊在所里總結了一下今晚的情況匯報,全體敬禮過了,才算值班結束。 新一輪的夜勤又輪流上崗。 是真的累。 封路凜把摩托停到支隊門口,差不多兩點半,走了一條街的路,才晃到一處偏僻的停車場內,鉆進越野車里坐好。 他閉上眼長吁一口氣,忍下顫抖。說實話,他眉骨處擦傷還有些疼。 這樣的事,遲早都還會發生。今天不是他拼了命去攔,那就是明天城里又有人要出事。 封路凜在市里的家離上班的地方挺遠,開車都差不多要半個小時,他到家已經是凌晨三點。 他才脫了鞋還沒來得及開燈,就見封萬剛整個人身形如山,坐在沙發上抽煙,滿屋子都是味道。 父子二人,沉默。 封路凜抹抹額頭,暗自慶幸還好沒流血,開口率先打破一池平靜:“爸,您還不睡?!?/br> “封路凜,我就你一個兒子?!?/br> 封萬剛的聲音聽上去非常疲倦,“我調你到新環境來,是鍛煉和協助我。而不是讓你去送命的?!?/br> 猜都是這事。 封路凜心頭一緊,每次都是支隊上一出事,準有人給他爸匯報。 “明白?!狈饴穭C點點頭,在沙發邊站得筆挺。 “明天去檢查一下,”封萬剛抬眼看著自己的兒子,說,“我告訴過你很多次,做這份工作,不怕犧牲,不代表隨意犧牲!” 封路凜又一點頭,沉聲應道:“好?!?/br> 封萬剛一愣,把煙滅了。 他從十二點回來就一直在這兒坐著抽煙。 在回家的路上,秘書打電話過來說了兒子今晚的事,他就心悸到現在…… 他這個獨子,還真沒讓他放過多少心。封路凜從小到大就是這樣,狠勁兒滿身,做事不拖泥帶水,硬茬一個,沒人收得住。 封萬剛在市里當了好幾年的局長,公安方面一直抓得很緊。他兼顧著上千萬人的生命安全,到頭來卻好像連自己最親的兒子都保不住。 當初把封路凜送到軍校去的決定,就像一個早就埋下的隱患。 不過現在后悔也沒多大用了。 見封路凜又開啟了單機模式,只聽他講話,不怎么反駁,封萬剛嘆一口氣,說:“最近過年,市里人多車多,也有一群兔崽子又開始折騰。你多盯著點,也保護好自己。局里老開會,你有空就過來跟著聽聽安全講座?!?/br> 封路凜后半句話沒聽進去,只撿了前半句,問道:“爸,您之前跟我說那位,姓風?” “幾年前的事,不提?!狈馊f剛臉色一變,揉了揉眉心:“不過,你怎么忽然問起來了?” 封路凜說:“我跟風叔的兒子碰過面。年三十晚上查車,我給他貼了?!?/br> 封萬剛皺眉道:“他應該是不認識你……” 他有些猶豫,端起桌上涼了一半的茶喝一口,“避免出事,你們少接觸?!?/br> “再說吧?!狈饴穭C利落道。 他向來生一根反骨,拗著不點頭,扯了紙巾去擦脖頸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