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李志明站在講臺上，告知學生們這個消息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之前還士氣滿滿的同學們愣住了。

    有人在嘟嘟囔囔地說：“憑什么，學習差沒人權啊?！?/br>
    有人假裝輕松地笑：“太棒了，看書看得煩死了，看來可以提前放松一下了?！?/br>
    更多人只是無聲地看著他，什么都沒說。

    還沒踏入社會的孩子們，第一次清晰感覺到了階層的存在——成績排名是他們目前唯一的等級劃分標準。

    李志明心里同樣難受，但他已經和幾個持相同意見的同事，共同前去向領導抗議了許久，還是沒能改變最終的局面，他已經無能無力了。他只能盡快宣布完這條消息，然后迅速逃離這群孩子的目光。

    他的目光轉到第三排，定格在了那個嬌小的身影上：“林婉婉，你剛轉來學校兩周，之前缺課了兩個月，這次你也……”

    林婉婉怔怔地看著他，她脊背挺直發僵，靜靜等著他接下來的宣判。

    葉靖承站了起來：“老師?！?/br>
    李志明看向他。葉靖承繼續說：“我覺得這樣安排，有點不合適?！?/br>
    李志明皺起眉。

    葉靖承站得筆直：“學校做這樣的決定，我們能夠理解。但距離上次月考已經過了將近三周，這段時間每個人都在努力。而且上次月考的成績也不見得絕對公平，或許有人作弊——”

    上次月考時，成功帶小抄混過去的幾位同學悄悄低下頭。

    “或許有人因為生病或者特殊原因，而發揮失常甚至缺考——”

    上次月考時來了例假的幾位女同學摸了摸小腹；

    通宵看小說導致考場睡著的同學羞愧低頭；

    突發急性胃腸炎住院缺考的那位同學紅了眼眶。

    “或許還有別的我們不知道的原因，導致上次的成績并不是大家的真實水平?！?/br>
    葉靖承眼神平靜地和他對視：“所以，可不可以進行一次小測驗，綜合上次月考和測驗成績，再最終做出決定？請給所有努力過的同學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br>
    林婉婉，比他更為聰慧、比他更加努力的女孩，不應該因為這種事情受到傷害。

    李志明知道他說的有點道理，但理智在前感性靠后，他仍然不贊同：“今天周六，下周三就是聯考，哪還有時間出卷改卷？”

    葉靖承從書桌里拿出一張紙，冷靜道：“老師，這是我給自己出的一張綜合試卷，還沒有機會做，您看看能不能用？”

    許飛羽驚訝地捂嘴，那不就是昨晚葉靖承通宵開著臺燈弄出來的東西？

    紀浩遠遠和他對視一眼，悄悄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李志明眼神復雜地看著他。

    葉靖承從座位走了出去，輕輕將寫滿了字的那張紙放在講臺上。路過林婉婉座位的時候，他微微頓了頓，很快就若無其事地過去了。

    他能做的事情，也只有這些了。

    第9章 數學小測驗

    李志明拿起了那張手寫的試題卷。高中一共九門學科，那張試卷上占全了。每個學科挑選了6小題，共54小題；每個學科有一道基礎大題，還有一道能力提升大題，把那張白紙占得滿滿的。

    葉靖承挑選的那些題目，全是最經典的易錯題型，題目乍一看簡單，實則需要學生靈活利用他們學過的知識——這的確是一份有價值的卷子。即便這是一張手寫的、從來沒人見過的九科綜合卷。

    李志明是三班班主任，同時也是他們的數學老師，他能夠看出來，出這份卷子的人需要多么寬廣的知識面。

    這里的幾道數學題，他教學這么多年，閱題無數，竟然從來沒見過一模一樣的。那么最大的可能，這些題全都是葉靖承利用他做過的習題和學過的知識，一道道親自編出來的。他還拿出了另外一張小一點的紙，上面給出了每道題的答案。

    李志明不能不感嘆他的用心了。出題比做題更要求一個人的能力，他真的可以放心接下來的聯考了。他的學生葉靖承，強過了他教過的任何一個學生。

    但這張卷子顯然不能用。這種從沒見過的九科綜合卷，說出去是不會被承認的。就連他們班級里的學生，說不定也會因為用了這張試卷，最終埋怨葉靖承。

    李志明嘆了口氣：“我那里有一套出好的數學卷，含金量很高，大家如果真的想要多一個機會，咱們就來一次數學單科考試吧。大家愿意嗎？同意的舉手?！?/br>
    這個年紀的青年人，最容易熱血上頭，最容易情緒翻涌。

    大家眼睜睜看著葉靖承以一人之力扭轉了班主任的想法，為他們贏來了重新證明自己的機會，一個個都被激起了血性。

    李志明話音剛落，教室里就唰唰唰舉起了滿屋的手，像是平地而起的一室挺拔小白楊，郁郁蔥蔥晃花了他的眼。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喊：“愿意！”

    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亮起光：“我們同意！”

    李志明教學經驗豐富，他帶班的學生，幾乎所有人最擅長的科目就是數學。

    如果說重考其他科目大家還有猶豫，可在這一門大家共同擅長的科目上，他們不怕競爭！哪怕這次單科考試只有參考價值，他們也愿意試一試！

    葉靖承沉默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右手臂同樣高舉著，眼睛卻只看著一個方向——混雜在一排排手臂里，細細弱弱的那一只手。

    高一三班全體同學，利用周六下午最后的兩節自習課，進行了一次數學單科小測驗。晚自習時，他們被隨機分到了一份同班其他同學的答題試卷。

    課代表許萍默默在黑板上抄滿了這次測驗卷的答案，同學們拿起筆，開始為自己分到的試卷改卷，并最終算出總分。

    晚自習結束時，課代表許萍根據大家的改卷結果，統計出了一份成績單，并按照班主任的要求，將它貼在了黑板旁邊的墻上。

    小測驗攪得大家心中都不平靜，班里的同學蠢蠢欲動地盯著許萍貼上成績單，鈴聲一響，立刻就圍了過去。

    杜夢凝拉著林婉婉也要去湊熱鬧，但剛走沒兩步，就被從講臺上走下來的許萍攔住了。

    她目光復雜地看著林婉婉：“你們不用去了?！?/br>
    杜夢凝好奇道：“為什么??？”

    許萍掃了她一眼，沒理她，只對著林婉婉說了一句：“恭喜你啊，你的目的達到了?！?/br>
    她扔下這句話就走了，杜夢凝氣得不行：“這人什么意思??！”

    班里圍著看成績的同學給出答案：“臥槽我是不是看錯了！”

    好幾個聲音同時在低聲驚呼：“林婉婉怎么可能……”

    “林婉婉和葉靖承……”

    杜夢凝擠了過去：“你們到底在說什么??？別只說一半行不行，我們婉婉怎么了？”

    林婉婉站在圈子外圍，無奈地看著杜夢凝擠開了一圈的同學，生生鉆進了圈子最里面。

    “夢凝，你慢點……”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杜夢凝倒吸一口冷氣，提高嗓門喊了一聲：“臥槽！”

    ……

    杜夢凝從人堆里擠出來，盯著林婉婉看了一會兒，有點暈乎地開口：“婉婉，你，你你滿分啊?！?/br>
    林婉婉驚訝：“是嗎？我還以為會扣幾分步驟分呢?！?/br>
    杜夢凝欲哭無淚地看著她：“所以你早就知道，你寫出來的全都是正確答案？”

    班里的同學們支棱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她們講話。

    林婉婉點點頭，有點開心：“對啊，這次卷子不難嘛，應該會有好多人全部做對的。給我改卷的同學真好，一分都沒扣，這樣我就絕對不會墊底了?！?/br>
    被分到她卷子的同學：……

    你卷面整潔、步驟齊全、答案正確，倒是給我一個扣分的理由??？

    偷聽她們說話的其他同學：……

    你說卷子簡單，很多人能拿滿分？那我還不及格的分數是什么？

    輕松考滿分的人還要擔心考試墊底，那他們這些咸魚，是不是就不用活了？

    杜夢凝目光呆滯而崇拜地看著林婉婉，喃喃道：“婉婉，你怎么這么厲害?！?/br>
    其他同學瘋狂在心中點頭，缺課兩月，兩周追平，這么難的小考居然還拿了滿分，這個確實牛，不服不行。

    林婉婉晃晃她的衣袖：“那你呢？”

    杜夢凝根本沒看自己的成績，反正也不會有什么驚喜。

    圍在成績單前的熱心吃瓜同學幫她回答：“杜夢凝考了121，第九名！”

    杜夢凝翻了個白眼：“鬧什么鬧，再開玩笑翻臉了??！”

    吃瓜同學委屈：“誰跟你鬧了，不信你自己看唄?！?/br>
    杜夢凝根本懶得搭理他，哼了一聲就要回座位。林婉婉安撫她：“我陪你去看看?！?/br>
    圍著成績單的人群，敬畏而自覺主動給學霸們讓開一條縫，方便她們順利走近看成績。

    杜夢凝乖乖被林婉婉牽著，嘴里還不肯認輸：“有什么好看的，我數學從來都不及格……”

    成績單上有明晃晃的一行字：杜夢凝，121分，名次9。

    她揉了揉眼。

    林婉婉也愣住了，仔細又看了看成績單。

    沒錯，全班一共就兩個滿分，她和葉靖承。除了他們兩個，班級里的最高分才133，有近半的同學分數還不到90分及格線。怎么回事？她似乎有點明白大家驚訝的原因了。

    她轉頭問杜夢凝：“夢凝，你覺得這次考試難嗎？”

    杜夢凝傻乎乎地盯著成績單：“以前考試，數學卷我從來都寫不完，這次全寫完了。所以，應該，比以前簡單？”

    周圍同學痛心疾首，紛紛討伐她：“杜夢凝你變了！說好的一起做數學渣渣呢？這次這么難的題，你也好意思昧著良心說簡單！”

    “飽漢不知餓漢饑，學霸不懂學渣痛??！”

    “沒想到杜夢凝也這么厲害了，嘖嘖嘖……”

    杜夢凝性格大大咧咧，在班里人緣一直很好。大家不好意思打趣林婉婉，但損起她來半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我怎么了，在我們婉婉的影響下，我這樣的進步不是很正常嗎？我看你們就是嫉妒，哼！”杜夢凝傲嬌地翻了個白眼，挽起林婉婉就走。

    李志明下午監考，晚上有事，晚自習根本沒來。同學們圍著成績單又討論了一陣，沒討論出什么結果，到底是散了。

    第二天早讀，李志明還是沒來教室。按照以往的情況，他在早讀前就該在教室門口了。

    高一三班的同學們注意到這個異常，心里都有些忐忑。班主任不會又改主意了吧？這次測驗成績又不算數了？

    這次數學小測驗，所有的同學都拼盡了全力。尤其是成績本就在下位圈的同學，為了不被大家甩下，用上了十二分的用心。

    大多數人看到成績單上自己的排名，其實并沒有太意外。大家都知道，自己真實的水平大概在什么地方。

    這次數學測驗，大多數原本是倒數二十名以內的同學，仍然穩穩地處于倒數二十名范圍內。之前作弊的幾個同學，排名則迅速降到了班級倒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