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婉趁著課間要去廁所，杜夢凝急忙跟上，挽著她的手臂壓低聲音說：“婉婉，你聽說了嗎，咱們學校馬上要和市中聯考了！”

    林婉婉疑惑：“我不知道啊，什么時候？”

    杜夢凝笑著晃了晃腦袋：“你不知道也正常，咱們班主任老李啊，永遠都是最后才會通知事情。不過這是真事，八班的女生說的，具體的我也不清楚，老李應該也快說了……”

    “林婉婉！”一道聲音打斷了兩個人的交談。

    林婉婉仰頭，聲音是從隔壁教學樓三樓傳過來的，一個圓臉男生揮著手朝她笑。

    “你好?！彼捕Y貌地揮了揮手。

    男生激動地嚎了一聲，沒等再說什么，杜夢凝已經把人拽走了。

    她恨鐵不成鋼地教育林婉婉：“這就是為什么每次你要出教室，我都會趕緊跟上的原因！你認識那個人嗎，你搭理他干什么！”

    林婉婉遲疑：“可是那個人認識我，他都叫我名字了，我不理他不好吧?！?/br>
    她其實也覺得困惑，為什么總有她從來沒見過的人，莫名其妙地知道她的名字。

    朝夕相處了十幾天，杜夢凝也算知道她的性格了。之前她不忍心戳破婉婉小仙女的單純，想讓她自己想清楚。但林婉婉的聰明機智，顯然全部留給了課本，根本不愿意主動花費時間和心思，去考慮這種無聊的事情，她必須要和她好好談談了。

    杜夢凝拉住林婉婉，嚴肅道：“你還記得葛鵬天嗎？他最開始找你的時候，怎么表現的？”

    林婉婉一僵，葛鵬天……這個人是她見過的最奇怪的同學了。

    基本上每天放學，她都會在教室門口見到這個人，然后每次都被精準地拽住衣角，怎么都掙脫不開。但她一問他有什么事，他又紅著臉不說話了，然后才不情不愿地放她走，第二天又準時蹲在教室等她，但還是不說話，真的特別奇怪。

    “這和他有什么關系？”林婉婉問。

    杜夢凝語重心長道：“婉婉啊，你再這樣下去，以后那些和你打招呼的陌生同學，說不定也會跑到教室門口等你啦！”

    林婉婉皺眉：“為什么？”

    杜夢凝噎住，當然是覺得你漂亮，他們想追你啊傻同桌。

    但這話她不能說，于是迅速轉移話題：“反正你聽我的就對了，以后不要誰和你打招呼，你都笑著搭理，最好一個眼神都別給他們！哎呀，廁所快到了，等會兒人就多了，咱們趕快去！”

    林婉婉被她一打岔，再也沒想起這段小插曲。

    下午的時候，班主任李志明果然宣布了聯考的事情。

    “同學們都知道市中吧，他們號稱咱們全市最強的高中?！崩钪久髡f，“咱們馬上就要和他們進行一場聯合考試，到時候綜合大家的成績，給兩邊學校學生的水平摸個底。也就是說，這相當于一次兩校競賽，大家一定要努力，不要給咱們學校丟臉！”

    教室里一片嘩然，有同學忍不住提問：“可那是市中啊，他們學校的錄取分數線都比我們高了幾十分好不好！我們為什么和他們比？到時候丟人不是肯定的嗎！”

    不少同學都贊同這個說法，吵吵嚷嚷地質疑學校的決定。

    李志明敲了敲桌子：“安靜！”

    他一貫笑呵呵的，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樣，很少這樣嚴肅過。同學們一時被鎮住，停下討論看向講臺。

    李志明開口：“大家都知道市中很強，但大家不知道他們為什么強。咱們一中是百年名校了，曾經在市里也是當之無愧的老大哥。他們市中才建校不到二十年，能有什么底蘊！”

    大多數同學沒聽過這種言論，一時新鮮極了。

    李志明繼續說：“我在咱們學校任教十幾年了，市中建校不久，我就進了咱們一中。那時候市中新建，招不到什么有經驗有能力的好老師。他們就四處挖人，承諾高薪待遇和各種福利，不少老教師拖家帶口的，迫于生計又經不住這種誘惑，就跳槽去了他們那里?！?/br>
    他環顧教室，“咱們一中教學實力強啊，當然損失最嚴重。不過兩三年的功夫，咱們一中陸陸續續走了近半的優秀教師，元氣大傷。而一中，在吸納了各個高校的骨干教師后，又壟斷了每年最優秀的那部分生源，不過幾年的功夫就迅速崛起，開始恬不知恥地自稱本市最強高校了?！?/br>
    同學們不知道這種過往，不禁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李志明清了清嗓子：“告訴大家這些，就是為了讓大家心里有數，什么最強高校，其實就是個名頭而已，不足為懼。咱們這一屆新生水平很好，只要大家努力，不見得就比他們差?！?/br>
    同學們趕緊附和：“對對對，咱們一中曾經也那么強呢！不怕他們！”

    李志明微笑起來：“好了，經兩邊協商，聯考時間就定在下周三。咱們班是重點班，這次和市中聯考，老師們都對你們寄予了很大希望，同學們要加油啊?！?/br>
    教室里頓時響起一陣低聲的哀嚎。無論什么時候，考試都是學生最不愿面對的事情。今天已經是周五，距離周三剩下沒幾天了啊。嘴上說著不怕，他們其實還是有點怕的……

    李志明抬手在空中壓了兩下，教室里的聲音又逐漸小下去。他說：“有時間沮喪，大家不如多看兩頁書吧。林婉婉，葉靖承，你們兩個跟我出來。其他同學繼續自習，班長維持一下紀律?！?/br>
    預習新課的林婉婉和還在刷題的葉靖承一起抬頭，李志明笑了笑，招手道：“你們兩個趕緊出來?！?/br>
    到了辦公室，李志明放緩聲音，看向林婉婉：“我看你上課非常認真，其他老師也向我反映，說你是個聰明努力的好苗子。怎么樣，這都過去兩星期了，能跟上咱們的教學進度了吧？”

    林婉婉點頭：“多虧葉同學幫忙，我現在能跟上了?！?/br>
    她已經挺長時間沒叫過“葉同學”這個稱呼，葉靖承低頭看了她一眼。

    李志明點頭，說：“那就好?！?/br>
    他又轉向葉靖承：“你呢，靖承，最近成績沒落下吧？”

    葉靖承：“幫林婉婉補習的時候，相當于我又復習了一遍前面的知識，現在比之前學得更鞏固了。林婉婉很聰明，其實哪怕我不幫她補習，她也會很快跟上進度的?！?/br>
    李志明驚訝地看著他。

    葉靖承這個學生，進校的時候分數特別高。他們省的中考文化課滿分600，葉靖承考了581,這個分數足夠他去現在人人追捧的市中，但他填報的志愿是一中。這樣一個學生分到了他的班級，他難免會對他多點關注。

    開學過去沒多久，他就發現了，這個學生學習確實努力，就是不太愛和別人說話。男生們和他說話他還稍微搭理兩句，換個嬌滴滴的女孩過去，他連個眼神都不愿意多給人家，冷靜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半大小伙。

    李志明那時候還挺欣慰，覺得這學生懂事。他原本還有些擔心，這個難得的好苗子長相太優秀了，絲毫不比他學習差，愿意湊過去的女孩們太多，萬一起了早戀的念頭，被耽誤了就麻煩了。后來見他自己那么自覺，他也算松了口氣。

    結果林婉婉剛轉學過來，葉靖承這小子似乎就變了，先是主動要幫新同學補課——那時候他受別人的托付，答應過要好好培養林婉婉的，還挺高興他攬下這件事。

    但現在看好像有點不對勁了，李志明有多年的帶班經驗，立刻察覺了這絲不對勁。說起林婉婉的事，葉靖承怎么一口氣說了那么多話，還主動夸人家聰明？

    李志明仔細打量著兩人，沒發現更多的異常，只能把這件事暫時放過，繼續說：“既然婉婉已經能跟上進度了，靖承以后也就輕松了，不用再幫她補課了?！?/br>
    葉靖承低著頭沒說話，不自覺握拳的手指緊了緊，又松開了。

    林婉婉附和道：“嗯嗯，沒錯。我已經麻煩葉同學挺多的了，現在也快考試了，不用再為了我耽誤時間啦?！?/br>
    李志明挺喜歡林婉婉，知道努力的學生，沒有老師會討厭。他笑著說：“婉婉以后要更努力呀，下周就要聯考了，有信心嗎？”

    林婉婉眼睛亮亮的：“老師，我不知道。但我會盡全力，絕對不會扯后腿，給學校丟人的！”

    葉靖承想說什么，嘴唇動了動，還是沒有開口。

    李志明又轉過來對他說：“靖承，我知道你一直在做競賽卷，但是現在距離各科的競賽時間都還長，你不要為了這個，耽誤了下周的考試?！?/br>
    葉靖承點頭：“老師，我明白?！?/br>
    聽他這么說，李志明放心了不少。他這次叫兩人出來，就是為了說聯考的事情。幫助同學不是壞事，但在學校榮譽面前，這些都可以稍稍放一下。葉靖承是個聰明孩子，他分得清輕重緩急。

    市中這是第一次要求和他們學校聯考，擺明了是覺得學校實力夠了，想來看一中笑話的。事關學校尊嚴，不戰而敗的名聲說出去太難聽，一中自然不能不應，而且必須嚴肅對待，不能輸的太過難看。

    不能輸的太難看——這是領導的原話。李志明看著眼前的兩個學生，心里驀然冒出個念頭。他的學生，不見得就比其他學校的差。

    第8章 兩校聯考二

    李志明又叮囑了幾句，就讓他們回教室了。

    他們出去的時候，隔壁班的老師進了辦公室。葉靖承轉身關門時，剛好聽到那老師說了一句：“所以這次聯考，到底要不要禁止每個班級墊底的學生參加？這樣平均分……”

    他頓了頓，才把辦公室門給帶上了。

    林婉婉就站在旁邊等他，看他表情有些不對，主動問道：“你怎么了？”

    葉靖承走近，居高臨下地低頭看她：“葉同學”給她連續補課補了兩周，小沒良心的。

    林婉婉有點窘迫地錯開視線，不敢和他對視：“不好意思啦，剛剛和老師說話，我不自覺地就……”

    葉靖承點頭，干脆道：“請我吃飯，就原諒你?！?/br>
    林婉婉松了口氣：“應該的，你不說我也要請的，你幫了我那么多?！?/br>
    葉靖承笑：“嗯，說好了?！?/br>
    他們并肩下樓，走了幾步，葉靖承又說：“你覺得這次聯考，你能考出什么成績？”

    林婉婉微微失落：“我會努力不拖大家后腿的?！?/br>
    葉靖承默了默：“怎么這么沒信心？你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成績怎么樣？在班級里能一般是什么名次？”

    林婉婉眨眨眼：“我們小學里學生不多的，有些同學放學回家還要干活，經常沒時間寫作業。我上學時家里人比較支持，學習的時間多，所以一直都是第一名，但是那里和這里根本沒有可比性啊?！?/br>
    葉靖承回想了一下她做習題冊時的正確率，笑著輕輕搖頭：“不一定。優秀的人，到哪里都是優秀的?！?/br>
    突然被鼓勵了一下，林婉婉笑了起來：“謝謝你安慰我?！?/br>
    兩人邊說話邊走，教學樓就在前方了。樓道里靜悄悄的，各班都在上自習課。

    兩人步調一致地上樓，快到教室的時候，葉靖承才突然再次開口，低聲道：“以后沒機會再給你補課了?！?/br>
    林婉婉怔了怔，心里突然有點難受。明明班主任說的時候，她沒什么感覺，還為不需要繼續麻煩他而隱隱開心……

    教室近在眼前，兩人一前一后進了門，誰也沒有再說話。

    林婉婉剛一回到座位，杜夢凝就迅速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問：“怎么了？老班說什么了，你表情怎么這樣？”

    林婉婉拿起一本書，翻到了之前看到的位置，也壓低聲音小聲說：“沒什么，班主任就是問問，看我現在能不能跟上課程進度了?！?/br>
    杜夢凝小聲驚呼：“他怎么這樣！”

    林婉婉看她：“怎么了？”

    杜夢凝湊近，聲音壓得更低：“他是不是說，以后不讓葉靖承給你補課了？”

    林婉婉驚訝：“你怎么知道？班主任確實這么說了，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杜夢凝控制不住脾氣，簡單粗暴打斷了她，“聯考關系著學校臉面，老李這就是擔心，葉靖承給你補課會影響他自己學習。要是平時也就算了，這個時候他肯定是不想讓葉靖承分心，說不定他還指望著他考個兩校第一回 來呢！”

    林婉婉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那班主任擔心的也挺對的，馬上要考試了，我確實不應該耽誤他?！?/br>
    她聲音很輕，眼里的光也伴著音量，慢慢黯淡下去。

    她來這里之前就知道，這樣大的學校，學習比她好的同學估計一抓一大把。但事到臨頭，她還是難掩失落。不管怎么說，她起碼不應該是扯大家后腿的人。

    杜夢凝也發覺自己說的有點多，捂著嘴不敢再亂說了。

    林婉婉的失落只持續了幾分鐘，很快這種情緒又化為更強的動力，使她更專注地投入進了學習中去。

    她比不上太多人，但她堅信勤能補拙。努力，總會比頹喪更有用。

    聯考的時間緊迫，平時最散漫的同學也感覺到了壓力，捧著課本像模像樣地苦讀起來。

    一中每月有一次完整的周末，學生們那個時候可以回家。平時在校時，周六全天和周日上午都會正常上課，每周只有一個下午的自由活動時間。

    周五宣布了聯考消息，周六一大早，學校全體領導再次緊急開會，經過商議，最終決定、并通知各班班主任：上次月考時每個班級成績排名的最后二十名學生，不允許參加這次一中市中的兩校聯考。

    一中每個班的具體人數都不一樣，但大致都是七十個學生左右，除去成績倒數的二十個學生，每個班還能有五十個左右的學生參加考試，人數是足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