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
第54章 護士剛說了三個字, 夏起就到了, 他看到大廳沙發上時亦南的面容時微微一怔:“時先生?” “夏醫生?!睍r亦南收起手機站了起來。 “您可沒有和我提前預約?!毕钠鹨贿叴┌状蠊? 一邊問他,“有什么事嗎?” 時亦南說:“我想來問問你,一塵他都在吃些什么藥?!?/br> 夏起挑了挑眉梢, 反問他:“這也屬于病人隱私吧?我無權回答。上一次你來時我就說過了, 有關白先生病情的情況, 沒有得到他的同意,我是不會和你說的?!?/br> “你上一次和我說……一塵他不止是患有抑郁癥, 他還有其他的病?!睍r亦南垂著眼睛,聲音有些低啞, “那他是不是, 還患有ed?” 夏起聽到這句話就有些驚訝地轉過身:“這個他沒和我提到過, 但是抑郁癥本身就會大幅降低患者的欲望, 連生的欲望都沒了更別提其他欲望,而且一部分治療抑郁癥的藥物確實帶有導致陽痿的副作用?!钡酉钠鹪尞惖氖?,“可是這種問題……你不該來問我啊。你們復合也有好幾個月了吧,難道你就一直沒有發現嗎?” “我以為你該知道的?!毕钠鹱詈筮@樣說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夏起就不信這幾個月里白一塵和時亦南什么都沒做過,可是那樣的事一到了床上,可能一兩天三四周發現不了,都幾個月了總不可能還沒發現吧? 時亦南聞言反倒笑了起來, 嘴唇哆嗦著, 聲音是和笑容不符地顫抖:“……沒有?!?/br> 夏起搖著頭輕嘆一聲, 不由也跟著他笑了,還拍了兩下手,問他:“您真厲害,我該為您鼓掌喝彩嗎?” “我……”時亦南僵直地站著,下意識地想要解釋,卻發現他根本沒有解釋的必要,這種事情有什么好解釋的呢? 事實就是如此,荒唐又可笑。 “那些藥,能不吃嗎?”時亦南又問夏起,“不是因為他ed,是因為我在來的路上查了下,所有抗抑郁的藥物對身體傷害都很大,那些副作用幾乎是不可逆的……” 時亦南聲音啞得厲害,又發著顫,讓人懷疑他下一刻就會哽咽出聲:“他身體一直不是很好,他才二十六歲,他還那么年輕……他現在就吃那么多的藥,他以后要怎么辦……” “是啊,我也只比他大六七歲,我也知道他很年輕?!毕钠鹱叩綍r亦南面前,“可是生病了就得吃藥,我知道這些藥副作用很大,第一次吃的時候很折磨人,甚至再往后幾次也會很難受,需要長期服用建立耐受性,那過程很折磨人?!?/br> “但是不吃這些藥,他可能連下一個生日都熬不過去,而且突然停藥反彈的副作用更加強烈,那后果不是你我能夠承受的?!?/br> 時亦南聽著夏起的話身體突然間僵住,片刻后他緩緩抬起頭,問夏起:“第一次吃,會很難受?” “是啊?!毕钠鸹卮鹚?。 時亦南怔怔地在原地愣幾秒,而后猛地轉身離開,不管在身后喊他的夏起和張護士。 他已經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那里了,夏起不會告訴他有關白一塵病情的任何一些資料,他繼續留在那里估計也問不出什么。 時亦南面無表情地坐上車,重新駛回別墅,白一塵這個時候已經離開去收藏品畫室上班了,所以別墅里沒有一個人。 而時亦南進去后連門沒來得及關就徑直走向藥柜,他甚至都不想去管他碰白一塵的藥會不會被他發現,而是拿出那些沒有標簽的小藥瓶,尋著記憶,從里面倒出了幾片后直接咽下,連水都沒喝。 他想起來了。 他在第一次撞見白一塵吃藥的時候,白一塵不僅告訴他這只是保健藥,還讓他也跟著吃了幾粒。 當晚他就一直不舒服,頭暈惡心,哪怕閉著眼睛也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就好像控制他身體平衡感器官完全損壞,他被吸入一個無盡的旋渦般,永無歇止地瘋狂旋轉。 他難受了一整晚,而白一塵也照顧了他一整個晚上,第二天眼眶通紅,顫著聲音對他說“對不起”,一直在和他道歉。 白一塵一直在和他道歉啊,他和他說:“我真的……在很努力想要變得正常起來……” 他說:“我會好好治病的……我不會再傷害你了……請你……求你不要離開我……” 時亦南低低地笑著,渾身的力氣都隨著笑聲都被抽干,漸漸無力地滑跪在地上,五指緊緊地攥著藥瓶笑著,笑得連視線都變模糊,心臟疼得幾乎停止了跳動,就那樣怔怔地跪在地上,淚流滿面。 他哀聲詢問夏起能不能停了白一塵的藥,因為那些藥的副作用是如此大,而白一塵那樣年輕,承受不住藥物的摧折,可是他卻忘了,白一塵是年輕,卻已經嘗試了三次自殺——在年老和疾病奪走他的生命之前,他就已經死過三次了。 死亡對他來說并不可怕,對白一塵來說真正可怕的是一個叫時亦南的男人,那個男人才是殺死他的兇手。 “對不起……”時亦南跪在地上喃喃著,“一塵……對不起……” 但他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刻才敢道歉,因為他不敢讓白一塵聽見——白一塵說過他不要他的道歉的。 他連他的道歉都不要了。 時亦南透過模糊的視線望著手里的藥瓶,他在這一刻有一種難以壓抑地沖動,他想倒出藥瓶里的所有藥片全部吞下,把曾經白一塵吃過的痛苦和難受全部品嘗一遍。 但是他不能。 這些是一塵的藥,被他吃了,一塵會發現的。 時亦南從地上緩緩站起,因為久跪而麻木的雙腿讓他趔趄了一下撞到一旁的餐桌上,而餐桌上裝有黃玫瑰的圓肚高頸花瓶也跟著餐桌的搖晃倒下,滾下桌面后又撞上椅子,發出清脆的裂響后碎開落到地毯上。 花瓶里的水撒了一地,青色的花瓶碎片和黃色的玫瑰交錯著,如同遍野的橫尸,桌布上他早晨留下的寫有“我愛你”的紙條也隨著飄落,被水浸濕,將底端白一塵回復他的“我也愛你”四個字模糊成一片暈開的黑色。 時亦南愣住,再次跪下想要抓起那張紙條,但褶皺濕軟的紙條被他輕輕一拽就裂了,只剩下一個“我”字被他攥在手心。 時亦南僵在原地,等到地毯將所有水都嘬進身體后他才踉踉蹌蹌站起,進廚房找了個袋子將花瓶碎片全部裝好,把它們放到后座上,驅車再次去了夏起的心理咨詢室。 “能賣給我一盒這個藥嗎?”時亦南把他吃過的藥一粒放在掌心,攤給夏起看。 夏起剛剛送走一個病人,還在埋頭寫病歷,聞言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就說:“這是處方藥,你沒病,我不能開給你?!?/br> “我吃了三顆,還帶來了一顆,你不給我開一塵回去后就會發現他的藥少了?!睍r亦南說,他甚至用了乞求的詞句,“我求求你了……夏醫生?!?/br> “你吃了三顆?!”夏起猛地抬起頭,震驚地望著時亦南,在看到時亦南蒼白的臉色和幾乎站不穩的身形后第一次沒了冷靜的神情,“你吃了這個藥還開車過來?你瘋了嗎!” 夏起一把將時亦南手里的藥奪了過來,并讓護士去調制應急催吐劑。 “這是奧氮平,一次吃三顆你是想死嗎!”夏起看清那藥后再也忍不住開始罵時亦南了。 這種藥醫學上除了治療精神分裂癥以外還用來幫助穩定情緒和助眠,因為普通的安眠藥已經沒有辦法幫助白一塵睡覺了,可是這種藥藥量一天的上限不能超過20mg,還好他給白一塵開的是5mg每片的劑量,時亦南就算吃了三片也沒超藥量上限。 但偏偏時亦南吃了它卻還開車,他沒在路上睡過去出車禍真是奇跡。 “奧氮平是嗎……”而此刻時亦南竟也還笑得出來,再次重復道:“給我開一盒?!?/br> “夏醫生,催吐劑來了——”護士這時也調好了應急催吐劑。 “你快點把這個給我喝掉!”夏起接過杯子,想要強行給時亦南灌下。 然而不用他做什么,時亦南本就沒病,還一次就吃了這么多顆奧氮平,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在聞到催吐劑的味道后再也忍不住就抱著垃圾桶吐了出來。 時亦南吐完之后用紙擦了擦嘴,對著夏起伸手,鍥而不舍道:“給我開一盒?!?/br> “給你開一盒?做夢吧?!毕钠鹨е蟛垩?,走到藥柜前拆了一盒新藥,扣出三顆遞給時亦南,“連上你拿來的那顆,一共四顆,你放回去就行,多的一顆我都不會給你?!?/br> “謝謝夏醫生?!睍r亦南勾著唇,接過藥就往外走。 夏起見狀連忙喊住他:“你要去哪里?你現在不能開車!” 然而時亦南拿到藥后明顯也不打算理他了,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夏起從來沒見過像時亦南這種比病人還難纏的病人對象,不得已之下只得威脅他:“你敢開車我馬上打電話告訴白一塵!” 白一塵這個名字就是用來治時亦南的,在夏起說出這三個字時亦南就停住了腳步,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我要去買花瓶?!?/br> 第55章 “什么?”夏起被他弄懵了。 于是時亦南又重復了一遍:“我要去買花瓶。我把一塵的花瓶打碎了, 那個花瓶他很喜歡, 我要去給他重新買一個?!?/br> “可以明天去買。你今天還是叫人來接你回家休息吧,需要我幫你打電話嗎?”夏起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對于白一塵來說,時亦南不管做了什么大概都可以被原諒, 只是打碎了一個小花瓶有什么好在意的? 時亦南閉了閉眼睛,說:“我自己打就行?!?/br> 不過不等他撥出號碼, 白維歡的電話就來了,畢竟他今天沒準時到公司, 白維歡得確認一下他的情況。 夏起嚴令禁止時亦南自己開車,時亦南只能讓白維歡來心理咨詢室接他。 而白維歡在半個小時候就趕到了夏起的心理咨詢室, 他看到時亦南半闔著坐在沙發上, 臉色看上去不太好,還以為他出了什么事, 不過等冷靜下來后就想起了這家心理咨詢室是白一塵就診的那家, 頓時了然時亦南為什么會過來這里——大概是為了詢問白一塵的病情。 可白維歡不明白的是,為什么時亦南非要他過來開車, 他自己不能開嗎? “走吧?!睍r亦南見白維歡到了,抬眸看了一眼他, 別的什么也沒說。 白維歡是個盡職的好秘書, 不該問的絕不多問, 點點頭就跟在時亦南身后往外走, 但夏起也是個好醫生, 他皺著眉叮囑白維歡道:“扶著點他, 趕緊送你們老板回家吧?!?/br> 白維歡聞言趕緊上去攙扶時亦南,但時亦南卻推開了他,淡淡道:“我沒事?!?/br> 夏起搖了搖頭,倒也沒再說其他的話。 “時總,我們是回白先生的別墅嗎?”白維歡聽進了夏起的囑咐,在兩人上車后望著后視鏡中沉默不語的時亦南問道。 時亦南開口,說:“不回?!?/br> “那……去畫室?” “不去,我們去花店,去買花瓶?!?/br> “買花瓶?”白維歡更加詫異了。 時亦南閉上眼睛,聲音微?。骸班?,你開車吧,路上遇到花店就停下?!?/br> 他語氣認真得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白維歡雖然弄不懂時亦南為什么突然要買花瓶,但仍按照他的意思在路過第一家花店時停住車。 車身停穩之后,時亦南拿起后座的一個布袋就下了車,徑直朝花店走去,直奔店員柜臺,將布袋的束口打開給花店店員看:“你們這有這樣的花瓶賣嗎?青色的,瓶身是圓的,瓶口細長,大概這么高——” 時亦南一邊說著,一邊比出花瓶的高度給店員看。 但店員拎起布袋中的幾塊碎片看了看后卻只是搖頭,說:“抱歉,先生,我們這沒有這樣的花瓶,但是有其他款式的,也很好看,您要看看嗎?” “沒有就算了?!?/br> 時亦南頓住,將布袋重新束好轉身離開,讓白維歡繼續開車去下一家。 而每到一家新的花店,時亦南都會拎著布袋下車,不厭其煩地詢問花店店員,問她們店里有沒有賣一種高頸圓肚的青色花瓶,如此一連問了十幾家花店,結果都是同一個——沒有。 白維歡實在弄不懂時亦南為什么不去公司上班,非要在花店里折騰,他也注意到時亦南似乎是不太舒服,唇色很淡,額角滲著些冷汗,說話的聲音也很虛弱,和他平時精神飽滿高視闊步的模樣迥然不同,但他勸時亦南回去休息,時亦南也不肯,只是說買到花瓶了就回去。 在時亦南又一次打開布袋的時候,白維歡探頭看了一眼,一下子就認出了這是白一塵家里用來裝玫瑰花的青色花瓶。 “這是白老師的花瓶啊?!卑拙S歡說,“怎么碎了呢?” 時亦南告訴他:“我打碎的?!?/br> “可是時總,這樣一直問下去也不是個頭啊,南城花店那么多,您不可能全部都問一遍吧?”白維歡拿出手機想要給花瓶拍照,“如果您想再買個一模一樣的,可以找人訂做啊?!?/br> 時亦南當然知道可以找人訂做,可他今天忽然就固執了起來,就想在今天重新買個一模一樣的花瓶賠給白一塵。 花店老板剛剛一直在捏著花瓶碎片看,聽到他們的對話后插了句話:“這花瓶啊,買不到的?!?/br> 他和前面幾家花店不同的回復讓時亦南追問道:“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