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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恣歡在線閱讀 - 第95節

第95節

    董飛卿攜了她的手,“到最后都做了閑云野鶴,這一點挺神的——你這樣安排的時候,怎么想的?”

    “我就不需說了,至于你,我就是知道?!?/br>
    董飛卿側頭看住她,“說點兒我能聽懂的話?!?/br>
    蔣徽輕笑出聲,“我私心里憧憬一下不行么?——有一個人,在一些年之后,與我不期而遇,重拾年少時的兄妹情分也好,重新做友人也好。那時就是這么想的,再多的心思,沒有,沒必要?!?/br>
    沒必要展望,還沒如愿離開,心跡尚未明了。

    “明白了?!彼ξ⑽⒌哪曋?,“那時,只是開始?!?/br>
    “嗯?!?/br>
    那么美的開端,她卻不肯主動提及,由著他捧著她的話本子看了那么久。

    不會點破,生怕在他感情里占上風。

    他唇角上揚成愉悅的弧度,閑閑地說:“日后,不用花心思送我任何物件兒?!?/br>
    話題突然跳轉,她不明所以,“嗯?”

    “我已經收到了最珍貴的?!彼f。

    蔣徽對上他視線,綻出甜美的笑靨。

    廖碧君失聲痛哭了一整夜。

    沒有人規勸。

    到早間,闔府的人都是昨夜什么都沒發生的樣子,好像蔣國燾并沒回來。

    蔣翰沒來內宅給長輩們請安。伯父、父親的規勸、訓/誡、命令,讓他誠惶誠恐,自知再沒別的選擇。

    父親走后,他回到自己的小院兒,在書房里悶頭寫認錯的文章。起初出于習慣,逐字逐句地斟酌、推敲,后來回過味兒來:都到這時候了,誰會在乎你的文采?人們在乎的是字里行間有沒有知錯、后悔、道歉的意思。

    把認錯悔過的意思寫出來,沒有犯忌諱的字眼兒就成。想通這一點,書寫時便不再吃力。

    一早,仔細檢查了幾遍之后,他又謄了幾篇,喚小廝分發到舊識家中、淮南書院。

    認錯的文章,是給蔣徽看的,但不能直接送過去,要先讓外人看過之后告訴她。

    對她那邊的交代,自然是與母親再次前去書院,當面認錯、道歉。

    真心悔過了么?不知道。昨日起,他完全懵了。至于過錯,他自開始就知道,不然也不會費心思遮人耳目了。

    小廝領命出門之后,蔣翰垂頭喪氣地去了母親房里。

    行禮問安之后,他見母親神色恍惚、雙眼紅腫,想著她定是因為自己的事挨了父親的訓斥,要是詢問,怕又要惹得她哭起來,索性只說來意:“娘,我們得去給蔣先生賠罪,您何時帶我去?”

    廖碧君卻答非所問:“你去把你外祖父、外祖母、姨母請來,我有大事請他們做主?!?/br>
    蔣翰一頭霧水,小聲道,“要是為了我犯錯的事,就別驚動他們了。昨日爹爹說了,他們一直當做不知道,不外乎是覺得我自作自受,也不想干涉蔣家的門內事……”

    “怎么這么多話?讓你去你就去,與你不相干?!?/br>
    “那是為了何事???”蔣翰沒來由地想哭,“我去了也沒用,說不出個所以然,他們不會來的。最起碼,姨母是不肯來。她不來,外祖父、外祖母就也不會來?!?/br>
    廖碧君沙啞著聲音說道:“那你就告訴他們,今日不來見我的話,我就一頭碰死!”

    蔣翰驚得愣住,好一會兒,他留意到服侍在室內的兩名管事mama、兩名丫鬟都是面生的。她們像是什么都沒聽到一般,神色平靜。莫不是篤定母親在與父親置氣?

    他回過神來,恭聲稱是。出門后,躊躇半晌,誰都沒去找,徑自去了太夫人房里。

    太夫人是母親的親姑姑,應該能勸解母親幾句。

    真把三位長輩請過來,萬一再鬧出什么事,父親聽說之后,少不得又要歸咎于他這個惹禍的根苗,等他到了濟南府,父親不定怎么收拾他。

    父親對他,不是慈父,也不是嚴父,總是和顏悅色中透著點兒無奈或是疏離。他對父親的感情,慢慢的就只剩了畏懼。有母親撐腰的時候,心里有底,現在母親保不了他了,心里真是怕得要死。

    他只想母親快些打起精神來,帶著他去見蔣徽。

    見到廖書顏,蔣翰把母親的意思、言語如實復述,求老人家給他拿個主意。

    廖書顏聽完,道:“讓你娘過來。她要是不來,你就跟她說,我會派幾個婆子把她綁過來?!?/br>
    “……”蔣翰一陣心驚rou跳,一面懷疑自己搬錯了救兵,一面擔心母親要吃苦頭。

    廖書顏又道:“長輩的安排,你認同么?”

    蔣翰忙道:“自然認同?!?/br>
    廖書顏無聲地嘆了口氣,溫聲叮囑:“你自己去找蔣先生賠禮。你娘今日起不宜出門走動,你就別指望她了。蔣先生要是懶得見你,你便回來,等到你大伯父休沐的時候,讓他帶著你再去見她?!?/br>
    第83章 痛斥/悔恨

    廖碧君緩步走進門來, 默不作聲地屈膝行禮。

    廖書顏對她紅腫的雙眼、慘白的面色視而不見,也不讓她落座, 很直接地道:“翰兒到了外院,會有管事詢問他的去向, 可行的事情, 府里會派護衛隨行;不妥的事情, 便會將他攔下,來內宅稟明你大嫂。至于你房里的人, 就更不需說了?!?/br>
    廖碧君明白過來, 自己已經被禁足了??雌饋? 蔣國燾臨走的時候, 托付了姑母等人不少事情。

    廖書顏道:“你的脾性,看了這些年, 我一清二楚。早在多年前, 便對你說過重話。到這會兒,我不是要阻攔你做什么事,只是以蔣家長輩的身份問你一句,你想做什么?”

    廖碧君神色透著些麻木不仁, “我要和離?!?/br>
    “和離?”廖書顏玩味地笑了,“和離之后, 帶著嫁妝回娘家,讓你爹娘兄長再給你找個人家嫁了?若是后者, 京城大抵沒人會娶你, 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犯不上自尋那份兒尷尬?!?/br>
    “我不會再嫁?!绷伪叹蛔忠活D地說。

    “不會再嫁,那么,是讓你爹娘養活你,還是讓你兄嫂養著你?”廖書顏冷靜地給她擺事實,“這些年了,你只有陪嫁的莊子上那點兒固定的進項,當初你爹娘給你的體己銀子早就花的差不多了吧?回到娘家,你要用他們給的田產養活自己么?”

    廖碧君的睫毛忽閃了一下,抿緊了唇。

    廖書顏繼續道:“你會寫會算,卻不善經營鋪子,身邊連個伶俐勤勉的心腹都沒有。

    “針線活尚可,但總不能給人做衣服、繡活變換銀錢吧?

    “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這些做長輩的,都會先一步入土為安,你爹娘能照顧你多少年?

    “你娘因著你二妹、程老夫人的緣故,這些年是越來越明事理了,但有一點,誰要是讓她覺得不爭氣,給家里丟人現眼了,她那張嘴可不饒人,彌勒佛都能讓她絮煩出火氣來。

    “再一個,你一心和離的話,也可以,但日后休想再見到兩個孩子?!?/br>
    廖碧君失聲道:“憑什么?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

    “因為你教子無方?!绷螘佌Z聲仍是平靜無瀾,“眼前翰兒的事便是鐵證。沒你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娘,他不會淪為笑柄,連帶地讓蔣家被人說三道四?!?/br>
    “……”這是廖碧君不能辯解的。

    “你以為和離意味的是什么?”廖書顏黑沉沉的眸子凝住她,“是不是以為,回去之后過的是在閨中的日子?是不是以為,你的兩個孩子還能時時與你相見?你倒是會做美夢。

    “以你這個德行,若是和離回到娘家,不出一半年,便會讓爹娘心寒、兄嫂嫌棄,沒有人會愿意再搭理你。實在心煩的不行了,也就把你隨意打發出去,讓你嫁到地方上。

    “你不值得誰對你好。

    “你根本就不知道好歹?!?/br>
    末尾的話,昨夜聽到過相似的。廖碧君眼睛酸澀不已。

    廖書顏說起蔣國燾:“昨日,國燾也不怕丟人現眼了,把你曾輕生的事告訴我了。

    “那是他的心病。

    “我料想著,你要是不能如愿繼續禍害他,少不得又要尋死覓活。

    “那你就死,但你死之前,國燾會趕回來,他想怎么整治你,我都不會管?!?/br>
    廖碧君望著廖書顏,發現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冷漠之至,似是在看著一個不相干的罪人。

    廖書顏諷刺地牽了牽唇,有意把話說得很重:“自幼年到如今,生過兩個兒子,犯過兩次讓人不齒的錯,其余的年月,都在做嬌小姐、應聲蟲——你這樣的人,死了真不可惜?!?/br>
    廖碧君踉蹌著后退一步,身形搖搖欲墜。

    廖書顏瞧著她那個樣子,無動于衷,“在你,覺著自己就是為情生為情死的人,并引以為榮。

    “今日,我便與你說道說道這情意二字。

    “兩情相悅,喜結連理,只是新生涯的開端。

    “男人該有擔當,要讓結發之妻衣食無憂,要讓她不覺著矮人一截,但除此之外,他是個男人,只要家族不曾迫害他,他便要對得起家族,與至親齊心協力地維持現狀,或是更上一層樓。

    “至于女子,遵從著男主外、女主內的老話的人是絕大多數,這是本分,亦是責任。

    “國燾是次子,起先斟酌著家里的情形,自請留在家中打理庶務,讓兄長沒有后顧之憂;后來在家中實在憋悶,便入了官場,一直兢兢業業當差,熬成了五品官員,對得起所學過的文韜武略。

    “你們兩個的事情,他也有錯:當初該做的是再想法子勸導你,而不是一想到你要尋死就心驚膽戰沒了主張,到末了,居然躲了出去。

    “躲出去也行,走之前應該跟我或是你爹娘交個底。我們要是知道你糊涂到了那地步,怎么樣都會防患于未然,絞盡腦汁也要拿出個章程,把你從牛角尖里拽出來。若不能,便讓你畫出一條道來。

    “但他沒有,把事情弄得不清不楚的。

    “昨夜我說了這些,他也承認。他說,這件事而言,他就是個十足十的懦夫。

    “至于你,我先前真以為你會做一輩子的應聲蟲——這樣其實也不錯,是無能,但不會惹禍。哪成想……是高估還是低估了你,我也不清楚?!?/br>
    廖碧君知道,這只是剛開始,更刺心的話在后頭。姑母動怒時言語有多犀利,她早就領教過了。

    廖書顏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我要是把責任往身上攬,便是既對不起蔣家又對不起廖家,該后悔:怎么能對你放任自流,應該一直堅持不懈地手把手地教你為人處事之道,就算你不情愿,就算你覺得在孩子面前失了做母親的顏面,也要讓你學會持家之道,成為國燾的賢內助。

    “——可我不會。我憑什么要為了一個看著就頭疼的人耗費心血?嫁為人/婦那一日起,你便不再是誰的孩子,該做的是盡孝,是學持家之道,而不是換一些人繼續照顧你。

    “我有一個侄子、兩個侄女,你兄長和你胞妹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你天生就是扶不起的阿斗,我沒什么好自責的。同理,你爹娘也沒什么好自責的。

    “犯錯也無妨,誰都是磕磕絆絆走過來的??赡惴噶隋e,不是反省,不是認錯,是忙著跟夫君置氣鬧和離。

    “看你多有出息?!?/br>
    末一句,帶著滿滿的譏誚、嘲諷。廖碧君的頭垂得更低,面色由白轉紅。

    碧君一直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這是涵養工夫不到家。但在此刻,意味的是把她的話聽到了心里。不是對牛彈琴就好,廖書顏笑了笑,“要說你在乎國燾,我相信。都為他尋死覓活了,誰能說你不在乎?

    “可是,你若真的在意他,日常諸事,便該為他著想幾分。例如打理好房里的事,例如自一開始就照著他的意思教導翰兒。

    “可你偏不。你覺得他是次子,房里的事隨大流就行了,卻不想想,自己也遲早要做婆婆,自己所在的房頭少不了大事小情。

    “寵孩子沒錯,但要一邊寵一邊往好處引導——這話我和你婆婆早就委婉地跟你說過,可你好幾年都因為生了兒子、徹底站穩腳跟沾沾自喜,家里家外都恨不得把翰兒掛在脖子上炫耀。讓你引以為豪的兒子,可不就要當小祖宗供著。

    “別的事,從不肯動腦子,只知道跟著妯娌行事。幸好你這妯娌聰慧干練,否則,這個家早讓你們倆拆了。

    “說來說去,你就是自私、懶惰到了沒邊兒的東西?!?/br>
    她語氣倏然一轉,變得沉冷,“在閨中時,有父母供著衣食起居,有手足照顧幫襯;年輕時仗著姿色出眾,滿腦子的風花雪月;嫁人后,生下子嗣便以為萬事大吉;混日子混到孩子長大了,你指望的便是日后享受兒子兒媳的孝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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