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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恣歡在線閱讀 - 第91節

第91節

    “昨晚就進城了,一大早七事八事的,忙活到下午?!标戦_林道,“來找你們的路上,遇到了叔父?!?/br>
    隨后,幾個人到內院的廳堂敘話。過了一陣子,蔣徽轉到廚房,親自下廚,大抵是心情格外愉悅的緣故,這一餐做得比平時更加美味。

    錦衣衛的差事,有時是例行公事,只要亮出錦衣衛的身份,便沒人敢造次;有時則很是兇險,不為此,朝廷也不會著意讓他們經受堪稱嚴酷的訓練。

    是因此,私心里,蔣徽總是擔心他在外遇到險情。

    他總算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至親至近的人,總算是團圓了。都在京城,都安好。

    當晚,程詢回到府中,程夫人問他:“蔣翰那件事,解語跟你提了沒有?”

    “沒?!背淘円恍?,“你還不知道她,遇到事情,根本就想不到讓我們撐腰?!?/br>
    程夫人也笑了,“心緒怎樣?”

    “不錯?!背淘兓叵胫?,“話本子的事情有了眉目,挺高興的。跟我說什么呢?日后賺到的銀錢,要貼補馬場?!?/br>
    程夫人笑出聲來,“這孩子?!?/br>
    “這孩子,經得起事兒,放心吧?!背淘兊?,“那邊要是來找你——”

    “我不應承就是了?!背谭蛉诵φf,“只要愿意,誰都有忙不完的事情,我哪里有閑情管孩子們的事兒?!?/br>
    .

    一早,幾名學生按期來歸還書籍。蔣徽記錄下來,把書籍放回原處。

    有小廝進門來稟:“蔣二夫人和蔣二公子來了,點名要見您。董先生命小的來問問您的意思?!?/br>
    蔣徽坐回到書桌后方,“請?!?/br>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廖碧君和蔣翰走進門來。

    蔣徽起身對廖碧君行禮,“問夫人安?!?/br>
    廖碧君忙上前扶起她,“不需多禮。你回來的日子不短了,我一直等著你去家里小坐,卻不想,你似是一直沒那個意思。怎樣,過得好么?”

    “還好?!笔Y徽抬手示意對方落座,喚人上茶,自己回身落座后,笑盈盈地望著廖碧君,“您這次光臨書院,是為何事?”

    從頭到尾,她都當做沒看到蔣翰。蔣翰上前與她見禮,她也不予理會。他只好站到母親身側。

    “我這次過來,是說說與你的話本子相關的事兒?!绷伪叹Z速遲緩,顯得有些為難,“我聽說了,你昨日去過集成班?!?/br>
    蔣徽揚了揚眉,“沒錯,我去過集成班,也去過梨云班。按理說,您不該關心我的行蹤?!?/br>
    “你為何如此,我大抵明白原由了。這真是我沒想到的事兒……”

    蔣徽語速和緩地打斷她:“您沒想到,是因何而起?沒想到您兒子剽竊我的東西,還是沒想到我會阻撓他的如意算盤?”

    廖碧君保養得極好的面容微微漲紅,“他是真的特別喜歡你那個話本子,這三二年翻來覆去地看。他又是你的堂弟……”

    蔣徽輕笑出聲,只是,笑意有點兒冷,“您好像記錯了,我早不是蔣家的人了。沒有更名改姓,是沒必要而已。退一萬步講,就算他是我的堂弟,我也要不起。他這樣的行徑,比偷人幾百兩黃金更叫我不齒?!?/br>
    廖碧君的面色更紅,這次是因為覺著蔣徽的話說的太重了,“你又何須這樣的得理不饒人?自幼一起長大的官家子弟,情形本就大同小異,你能寫,旁人就不能寫了?”

    “這話我可不能贊同?!笔Y徽神色無害地一笑,“一起長大的人,比比皆是,但情形不同,絕不會與您兒子相同——別人家的孩子,從小就知道,別人家的東西,不能碰,碰了就是偷,偷了就該被千夫所指?!?/br>
    蔣翰的面色與母親不同,聽到這兒,已然蒼白。

    廖碧君望著蔣徽,眼神有些焦慮了,“什么叫‘千夫所指’?你想做什么?”

    蔣徽神色從容,“集成班曾經連續幾日唱那出《芳華令》,鬧出了一些動靜,昨日起擱置一旁,定有好事的人追究原由。別人追究到什么地步,可不是我能干涉的?!?/br>
    廖碧君抿了抿已經有些發干的嘴唇,“若有人追究,也是你和飛卿的主意。何苦呢?你們到底都曾受過我胞妹、程閣老的教導——看在這情面上,也不能把這件事揭過去不提么?”

    蔣徽看著她那張艷麗嫵媚的面容,對上她到此刻居然還委屈無辜的視線,笑意里有了難以掩飾的嘲諷,“我不單受過程夫人的教導,更受過她多年的恩情,但是,這與你們有什么關系?我與你們,很熟稔么?”

    “……你,你這是逼著我請胞妹過來求你么?”廖碧君說道。

    蔣徽不以為意地一笑,“您倒是真敢想。這種話嚇唬不到我?!眿饗鹨怯行膸鸵r面前這對母子,昨日就派人傳話給她了。

    廖碧君竭力轉動腦筋,思忖著應對之辭。

    蔣徽則神色淡然地審視著她,“您也曾受教于葉先生,按理說,對這種事也該是深惡痛絕。怎么遇到事情,便只想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鬧半天,您遇到是非,心里是只有自己的得失,不會為別人考慮分毫?!?/br>
    第79章 淪為笑柄(1)

    “你到眼下不是沒什么損失么?”廖碧君壓下滿心的尷尬、羞惱, 勉強辯道,“說到底, 你的《風華令》不就是用修衡、開林他們幾個為原型寫的么?他們的事, 翰兒也清清楚楚的。再者,兩個話本子的結局也不同?!讹L華令》的結局是一個人在朝堂報效家國,另一個則放下一切袖手天涯。并不好。翰兒安排的結果是各自娶妻成家、琴瑟和鳴?!?/br>
    這幾句話,把蔣徽的火氣勾起來了。她從抽屜里取出那本《芳華令》,放在案上,拍了拍, “昨日我去集成班,順手拿回來的。昨晚我仔細看了, 要說框架上的不同之處, 也只有關乎娶妻成家的結局。

    “再說遣詞造句方面, 他根本就是把我的話本子上面的語句換了個說法,譬如我寫的是寡廉鮮恥, 他就寫不知廉恥?!?/br>
    說到寡廉鮮恥的時候, 她視線涼颼颼地盯住廖碧君;說到不知廉恥的時候,她深凝了蔣翰一眼。母子兩個差點兒惱羞成怒。

    她繼續道:“誰告訴你們,我寫的人物是有原型的?你們看的這么仔細,倒是與我說說, 原型是哪兩個人?”

    原型是她意象中的自己與董飛卿,單說他, 便與話本子里的情形有很多出入。

    母子兩個答不出。

    蔣徽又問:“把框架拿去用了十之八/九, 是做了標注, 還是問過我是否同意?嗯?你們倒是說來聽聽?!闭Z畢,唇角的笑意斂去,目光冷漠如霜雪。

    廖碧君見勢不好,連忙緩和了態度,將姿態放低一些,“你別生氣,別生氣。這事情我們也知道辦的不妥,為此才來見你的。凡事好商量,你看——”她上身向前傾,商量蔣徽,“我們送一些東西來書院可好?書籍字畫,還有冬日的炭,都可以。我料想著,葉先生和飛卿手頭都不是很富裕,書院又是剛開,凡事都要用到銀錢……”

    蔣徽輕笑出聲,是被氣笑了。她玩味地審視著廖碧君,“兒子前腳做了賊,您后腳就要施舍于人,真好意思啊?!?/br>
    廖碧君微不可見地蹙了蹙眉。她看得出,蔣徽是故意的,故意逮住機會就把剽竊、賊、偷這樣的言辭用到蔣翰身上。兒子被這樣挖苦,她聽著真是太難受了。

    她清了清喉嚨,對上蔣徽的視線,“怎么這樣的軟硬不吃?如你這般不念舊情的女子,我真是頭一遭遇見?!?/br>
    “念舊情?”蔣徽冷笑,“不論您跟我、我跟您,都說不著這個吧?誰不是跟在意的人才有舊情可談?”

    廖碧君張了張嘴,意識到這些年與胞妹始終只是走過場維持著姐妹關系,不免心虛氣短,面色漲得通紅。

    蔣徽冷眼瞧著。到如今,廖碧君遇事都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跟嬸嬸相比,涵養差之千里。再看一眼一直垂頭喪氣地站在一旁的蔣翰,想到修竹一般的愷之哥哥,不免懷疑,前者是不是被廖碧君養歪的。

    面前的女孩口齒伶俐到了牙尖嘴利的地步,廖碧君自認說不過她,索性道:“那你說吧,要我們怎樣?”

    “為何要我說?”蔣徽挑了挑眉,“先一步指出一條路,再看著你們把路堵死?”

    蔣翰上前一步,“jiejie……”

    “閉嘴,”蔣徽睨著他,“不認識你這種手腳不干凈的人?!?/br>
    廖碧君再也克制不住了,猛然站起身來,攜了兒子的手,“你又何苦不依不饒地惡語傷人?既然你軟硬不吃,那就算了。我倒要看看,憑你,憑這個剛建起來的書院,能翻出多大的風浪!”

    蔣徽雙眼瞇了瞇,抬手做個請的姿勢,“不送?!?/br>
    廖碧君氣沖沖地拉著蔣翰走出藏書閣。

    往外走的時候,蔣翰卻覺得心里不踏實,“娘,這樣不好吧?她絕不會善罷甘休的?!?/br>
    “不會善罷甘休又能怎樣?”廖碧君低聲道,“我就不相信,程閣老和你姨母真能坐視不理。傳揚出去,對他們又有什么好處?況且,再怎么說,便是她不管不顧,飛卿也會考慮到這些?!?/br>
    “那我們去見見董先生吧?”蔣翰提議道。

    廖碧君想了想,“也好?!?/br>
    但是,沒想到的是,董飛卿給他們吃了閉門羹——

    小廝陪著笑道:“董先生正在品茶,不見不相干的人。二位請回吧?!?/br>
    是蔣徽事先知會董飛卿不要管這件事吧?董飛卿若是真為了妻子袖手旁觀,以蔣徽那種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做派……廖碧君的心懸了起來,匆匆上了馬車,去往程府。

    程夫人也沒見他們。傳話的婆子笑道:“我家夫人近日忙碌,實在沒工夫見客。老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亦是如此。您二位要不要喝盞茶再走?”

    擺明了是搪塞之辭。廖碧君面色變得青紅不定,卻只能強笑著道辭,打道回了昌恩伯府。

    蔣翰送母親回到房里,沮喪地侍立在一旁,低聲問道:“娘,這件事是不是很嚴重?”

    嚴重與否,哪里是她說得準的。廖碧君沒說話。

    蔣翰語聲更低,“要不要給父親去信,讓他……”

    廖碧君立時皺著眉看向他,“他要是知道了,你跟我都得不著好?!?/br>
    蔣翰不吱聲了,愈發地愁眉苦臉。

    廖碧君擺手遣蔣翰回房,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心里亂成了一團麻。

    前些年,公公病故,大伯承襲伯爵,孝期之后,她的夫君蔣國燾自請到了地方上,一年一年下來,官職從把總熬到了五品守備。

    夫君仕途順遂,她自然高興,可是,常年分隔兩地,讓夫妻情分淡了許多。

    她總想帶著蔣翰隨他到任上,婆婆、妯娌都同意,可他卻不同意,說她該做的是在婆婆面前盡孝,至于蔣翰,又不是自幼習武,去了也是添亂。

    對于調皮頑劣的次子,蔣國燾倒很是喜愛,三年前起,便把小兒子帶到任上去了,親自教導之余,還請了文武師傅。

    誰家會好意思這樣行事?可他就這樣做了。

    嫌棄長子,說白了其實就是嫌棄她教導孩子的方式?!昂矁涸趺催B一些女孩子都不如?”很多次,他私底下皺著眉對她說。

    第一次的起因,是蔣翰五六歲的時候,吃不了習武的苦,三兩日就堅持不住了,如何都不肯再學。她那時太心疼孩子,便做主不讓蔣翰再學,心里想的是,從文也能大放異彩。

    哪成想,親友家那些孩子不乏天賦異稟的,蔣翰夾在期間,顯得毫不起眼。

    父親有意無意間地失望、冷落,功課方方面面都不能出人頭地,讓蔣翰陷入長期的沮喪,兩年前,有一陣很有些破罐破摔做二世祖的心思。

    她心急如焚,百般規勸,變著法子讓他動筆寫一些東西。

    是從那時候起,蔣翰發現了蔣徽的文章、詩詞、話本子,搜羅了很多到手邊。起先是打心底地喜歡,看得次數太多了,便能夠挑剔出一些自己覺得不夠好的地方。隨后,經常留在書房用功,屢有詩詞文章出手,雖然不似別人那樣才名在外,起碼時不時在常來常往的友人面前出些小風頭。

    她為此欣喜不已。

    蔣翰動筆寫《芳華令》之初,她心里很是不以為然,包括對蔣徽那個已經在梨園出名的《風華令》,她也從來都懶得看:兩個男孩子的故事,有什么好寫好看的?

    蔣翰埋頭苦寫了近一年。

    剛入秋的時候,蔣翰吞吞吐吐地對她說,話本子寫好了,但是,好像與蔣徽寫的有相似之處。

    她笑問:“也跟她一樣,寫了個莫名其妙的結局么?”她一直認為,人來世上一場,必須要與意中人結為連理,否則,這一生還有什么意思?

    蔣翰當時忙道:“不一樣,完全不一樣?!?/br>
    她說那有什么好擔心的,別說結局不一樣,便是從頭到尾相似,也沒什么,富家子一起長大的故事,錦繡堆里比比皆是,情形也差不到哪兒去。蔣徽便是為此鬧脾氣,到時候跟她說說,給她些好處便是了。

    蔣徽始終是才女,沒人否認。但是,身在家族的嬌小姐與教書糊口的教書先生,地位是云泥之別。

    蔣翰聽了,立時喜上眉梢,說要好生謀劃此事,向她討要刊印話本子的銀錢,又說了種種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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