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節
面對著郭老爺的怒火,捕快們的虎視眈眈,郭大很快就沒撐住,將實情說了出來。他卻有個相好的,昨夜他就沒跟著郭三郎從城內回來,而是借口去探他老娘,又他為了攏住他那個相好的,這段時間以來沒少從郭三郎的私房中李代桃僵,那塊徽墨就是被他給挖空的,便是小小的墨錠賣出去也得了小二十兩。 不想這次他從城內回來,就不見了郭三郎的蹤影。 可郭大也不能說他護主不力,又他娘本就是郭家的老仆婦,他那么一說也就穿幫了,于是就干脆扯了那么個由頭。說完郭大就把頭磕得砰砰響:“小的是一時豬油蒙了心——” 林寧截口道:“我倒是有點好奇,為什么那多借口可選,偏選了天兵擒人這一說?” 馮知府稍一沉吟便知曉了緣由:“道君不知?” 林寧:“愿聞其詳?!?/br> 敖孿也好奇了起來。 原來這種事兒是有先例的,而且也就是發生在青州。布商韓家的小娘子一日夜里,瞧見有彩鳥飛來,就呼叫婢女去追,再往前靠近,那彩鳥就將小娘子叼住,往背上一放就要飛走。 婢女大叫,便聽得那彩鳥背上著耀人眼目錦袍的宮裝麗人說下界人不要害怕,她是月宮的嫦娥,又說那小娘子乃是王母娘娘第九個女兒,是偶然間被貶謫到凡間的,如今王母娘娘思念她,便要將把她招去聚上一聚。 事實證明這都是假的。 那彩鳥不過是個木鳥變幻的,那自稱是嫦娥的麗人也不是嫦娥,而是尋常女子為朱氏。朱氏的丈夫會邪門歪道的法術,來布商家表演時瞧中了布商女兒的美貌,就用了這樣的法術將人家攝來。 不幸中的萬幸是,那木鳥要飛過長江時,被一戶人家燃放的飛天爆竹飛了個正著,受到了驚嚇就掉了下來,布商女兒和朱氏就掉了下來,掉在了一個姓刑的秀才家中。 后來幕后主使被官府通緝,這事兒在青州傳來傳去,都不知被添油加醋成什么模樣,這被津津樂道那么久,也不怪郭大照搬過來。 林寧揚了揚眉。 馮知府這時問:“敢問道長,此間那賊人捉郭三郎而去又是為何?” 林寧沉默了下:“若我想得沒錯,只能說是無獨有偶?!?/br> 馮知府愣了愣:“你是說那賊人看中了郭三郎的…俊美秀逸?” 郭老爺都不知道該說什么是好了。 “哦,該當是位是女子?!?/br> 林寧那么說了一句,不知道有沒有安慰到他們,不過林寧并沒有多在意這一點,想了想又說:“這么費盡周折,怕是對方身份多有不便,且出身名門望族,家風極有可能是窮奢極欲的?!?/br> 那壇加了迷藥的汾酒顯然并非一般的酒,它可以稱得上是佳釀,即使是對林寧來說。何況發生在郭三郎身上的事,讓她聯想到了她昨天離開茶樓時,那個丟下了金鴛鴦的婢女。 這并非一個巧合。 那個婢女穿著打扮很是奢侈,尤其是作為一個婢女來說,她的鞋尖上鑲嵌了許多米粒大小的珍珠,林寧在這個別野附近就發現了那么一粒珍珠。這種種都表明郭三郎的失蹤和那個婢女有關,而能做那樣打扮的婢女又豈能是一般人家? 青州這樣的人家都不會多。 果不其然,林寧那么一說,馮知府和郭老爺想起什么后,臉色齊齊變了變。 林寧:“知府大人?” 沒等馮知府言語,這會兒終于反應過來的敖孿驚奇道:“拾光,你是說這個郭三郎被人擄去做臠寵了?” 林寧看了他一眼:“臠寵不是這么用的?!?/br> 馮知府:“…………”這不是重點吧? 敖孿“啊”了一聲:“不是嗎?哦,我也是聽馬驥說過一次,不過我們龍宮中也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好像南邊那個裊絲國的女大王就收用了個你們這邊的商人,聽說沒幾天就讓人給跑了?!?/br> 林寧眨了眨眼:“是嗎?”她轉過頭去看馮知府:“知府大人不妨說說到底是哪家?” 馮知府瞧瞧敖孿,又瞧瞧林寧,頓時便有了底氣,壓低聲音說:“是皇商嚴家?!?/br> 這嚴家不僅是皇商,還因為送進宮中一個女兒,那嚴家女憑借著國色天香的美貌很得皇上愛寵,如今已升了妃,成為了一宮之主,讓原本氣焰就囂張的嚴家更是如虎添翼,窮奢極欲確也是他們家的家風。漫說在青州,便是在江南,能掠其鋒芒的都不多。 林寧:“哦?!?/br> 敖孿更沒放在心上。 從跟著林寧過來,就在院子中撲蝶捉蠅的豬籠草這時“嗷嗚”一口把一個秋后螞蚱吃進了血盆小嘴中。 第238章 重回聊齋(9) 嚴家確實有“赫赫威風”,看郭三郎的父親知曉自家幼子是被嚴家擄走后, 流露出還不如被天兵擒走的姿態就可見一斑。 馮知府也垂頭一嘆。 林寧自然明白他們的顧慮, 和馮知府略說了幾句, 言她并不會貿然行事,也知打蛇不死反受其害的道理, 請馮知府稍安勿躁。 馮知府心表慚愧,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而他這個知府面對嚴家連“強龍”都算不上, 所以即便有林寧和敖孿在, 他也不是很想去趟這趟渾水, 卻又怕林寧他們以暴制暴,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如今林寧這般一說, 馮知府便知他這是多慮了, 顯然作為道士, 林寧還是深諳俗世規則的。 這般達成了共識, 林寧先馱著豬籠草和敖孿離開了郭家別野。 敖孿很是興奮:“接下來我們該怎么做?擊鼓升堂嗎?” 林寧略無語:“你都聽馬驥給你講了什么?” 敖孿沒聽出這其中的嘲諷,他仔細回想了下說:“馬驥給我們排演過《貍貓換太子》, 我最喜歡的一出戲, 不想你們凡間傾軋那般厲害?!?/br> 林寧老神在在道:“嗯, 你們龍宮只能玩玩‘五弟,猜猜這是什么?’‘是蛆?’‘不,是大米!’的你猜我猜游戲?!?/br> 敖孿:“…………” 像是霜打茄子的敖孿蔫蔫地跟在林寧身后, 他在心里埋怨起給他灌輸這樣滑稽概念的兄長,都沒怎么注意林寧都做了什么, 直到林寧問:“我要潛進嚴府,你要跟著來嗎?” 敖孿:“要要要!” 他立刻精神抖擻起來,對這種偷偷摸摸的事很有興趣,還有那么點向往。 林寧嘴角抽了抽,到底還是帶著他進了嚴府——在這之前,她已經從守城兵差那兒獲悉了當晚有刻著嚴家家徽的馬車出入,駕車的是個老仆婦,而非尋常車夫,這叫兵差多留意了一眼。此外,林寧還去了趟城內最受達官貴人青睞的珍寶閣,那個金鴛鴦上就有珍寶閣的印記,問出了那枚金鴛鴦乃是嚴府大老爺用來賞給府中姬妾的,具體哪個姬妾卻不曾得知。 這就足夠了。 此時不過正午,敖孿不明所以道:“咱們不該是天黑后才行動嗎?” 林寧挑了挑眉:“要不你召幾片烏云過來?” 敖孿拍了拍胸脯:“看我的吧?!?/br> 林寧:“……” 要不要這么耿直?叫林寧都不好意思了,也不好叫他外面把風,就只有帶著他進入了嚴府。嚴府占地甚廣,亭臺樓閣高聳迷離,林寧倒也沒到處亂入,她搖身一變就變身成了昨日遇到的那個穿著芙蓉色比甲的婢女,和嚴府中的其他仆從一談,很快就知道這婢女是伺候那個姬妾的,又那姬妾所居何處。 敖孿藏在假山后,看得如癡如醉,就差拍手叫好了。 林寧:‘二傻子?!?/br> 就這樣福爾摩斯寧和二傻子龍尋到了那姬妾的住所,但見樓閣華美,回廊曲折,還有一荷塘,只是這會兒荷塘中只剩下殘荷枯葉。 林寧帶著敖孿這個小尾巴在最高的閣樓俯視了一周,就拽著明明已經隱身,但偏偏還給自己加了很多戲的敖孿來到了較為偏僻的角落??吹贸鰜砟莾涸臼莻€小花園,不過疏于打理,變得雜草叢生,只留下個石砌的小屋,然而仔細看這有泥土翻新的痕跡,還有雜亂的腳印,以及還很新鮮的排泄物。 這顯然不尋常。 林寧側身在石屋旁站著,側耳傾聽到石屋內有呼吸聲。 敖孿小小聲問:“拾光你發現了什么?” 豬籠草受不了敖孿的畏畏縮縮,爬到了林寧另外一個肩膀上趴著。 林寧倒也好聲好氣道:“若我沒猜錯的話,郭三郎就在這個石屋里頭?!?/br> 敖孿不解道:“???可他不是被擒來被藏金屋的嗎,怎么只是個石屋?” 林寧攤開手說:“這就叫金屋藏嬌?!?/br> 敖孿:“???” 林寧沒多解釋,就進了石屋。 石屋內一片漆黑,林寧略施法術讓石屋明亮了起來,讓聽到腳步聲的屋內人下意識遮住了眼睛,等適應了光亮后,那人抬頭直愣愣地看著林寧和敖孿,喃喃道:“二位仙君——” 林寧問:“郭三郎?” 郭三郎惴惴不安道:“在下正是,不知仙君有何指教?” 林寧差不多明白過來到底是怎么回事,便直截了當道:“你根本沒有在天宮,也沒在什么仙境,這兒乃是青州嚴府。你的長隨郭大報你失蹤,我等受馮知府和令尊之托,來尋你回去?!?/br> 郭三郎驚愕得很:“什么?” 林寧:“你這是被石屋藏嬌了?!?/br> 敖孿更加一頭霧水:“等等,拾光你剛才不還說這就是金屋藏嬌嗎?” 林寧一本正經道:“剛才那是虛指,如今是實指?!?/br> 敖孿瞪大眼睛:“是這樣嗎?”這也不能怪他,他對岸上文化的得知渠道,主要來源于他姐夫馬驥,還大部分都是馬驥通過戲曲傳播的。 再說郭三郎,他其實也是對他的處境半信半疑的。 原來昨日他回到別野,有個老仆婦上門來送給他一壇酒。郭三郎奇怪之余并不想收用,那老仆婦笑著說:“郎君只管喝,此后必有奇遇?!?/br> 郭三郎不明所以,只那壇酒香氣清冽,他便把酒都喝了,爾后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覺,等到他醒過來,周圍一片昏暗,四處摸索時發覺好似和一人同睡在床上,那人肌膚細膩如脂,芳香四溢,原來是個女子! 郭三郎問她是怎么回事,那女子不語。 又此情此景下,郭三郎又不是柳下惠,佳人在懷,盡管看不到美丑,可那也無所謂啊,自然是莫廢話直接做個痛快。 完事后,郭三郎摸摸墻壁都是石頭,隱隱還有股泥土的氣味,他覺得他好像在墓xue中,懷疑自己是遇到了女鬼,便壯起膽子問那女子:“你是什么?” 女子說她是神仙,這兒是她的洞府,因為和他有情緣,所以將他帶到這兒來,讓郭三郎不要驚慌,只管耐心在這兒住下。又說出了這道門,見到光亮處便可方便。 稍后又有婢女送來了面餅和鴨rou,讓郭三郎抹黑吃飯,昏昏間他都不曉得到底是什么時辰了,外面是白天又是黑夜,接著就見到了過來尋他的林寧和敖孿。 敖孿先開了口:“哪有神仙做這種偷雞摸狗事的?再者我也不知有哪個神仙的洞府這么逼仄的,你怎么就那么信以為真了?” 林寧淡淡道:“色欲動人心?!?/br> 郭三郎不禁想為自己辯駁下:“可在下一醒來就到了這兒,那人總歸是有神通的吧?” 林寧看了他一眼:“那壇酒中加了迷藥,把你迷暈后由仆婦們將你抬上馬車,從你家別野將你從角門運進來的?!?/br> 郭三郎:“…………” 郭三郎回過神來道:“所以昨夜和在下歡好的女子非是仙女,也非是女鬼,而是普普通通的活人了?” 林寧:“嗯?!?/br> 林寧倒沒有再打擊郭三郎,畢竟這個案子中他嚴格意義上來講是受害者,即使這種事說出去,旁人多會覺得郭三郎這是飛來艷福,只當這是奇聞異趣。 反觀布商韓家的小娘子韓鳳娘,她同樣是被色欲熏心的楊某用這種天宮來客的理由,將她攝走,幸而半路那只木鳥受到驚嚇,讓韓鳳娘能和作為幫兇的朱氏落下來,落到了名叫刑子儀的秀才家。 韓鳳娘只在邢子儀家呆了兩夜,只為等聞訊趕來的家人,可她原本定親的那家,就因為這個便認定韓鳳娘不貞潔,就退了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