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韓復是真的好看,長手長腳,身材跟模特兒一樣。安安靜靜站在那里就能閃閃發光。 居然還有調香天賦……不是得天獨厚又是什么? 上天真不公平。他也想在年輕的時候能無憂無慮染個頭發、刺個刺青,每天晃蕩著有著司機豪車接送。日子過得好到無聊,到最后被人打了一頓反而驚為天人,天天偷偷跟在后面眼巴巴地看! 反正,也不用為生計奔波,喜歡誰就花時間追唄;又長了一張當鴨都毫無違和感的臉,死纏爛打誰能抵擋得了! 易長晴是不止一次看到,裴縝跟韓復說話的樣子,帶著一點點令他陌生的笑意。 多好啊。長得那么招人喜歡,就連那種性格急躁的人都能幾分耐心。有這種臉、這種財力,開了掛的人生,哪兒還用得著努力? …… “你真的覺得,我就要什么有什么?可我也有得不到的東西的,一直都有?!?/br> 太多了。比如被mama視為人生污點,二十三年來一眼都沒看過他,比如爸爸也很少陪在身邊。但可能在易長晴眼里,這些都不是事。 反正有錢可以去買鬼推磨,上學時也不會被仇富、被排擠。就算有了暗戀的對象,也不用拼盡全力去追,直接花錢買下來應該就可以了? “得了吧,”易長晴冷笑了兩聲,“錢本來就是能解決一切問題!你現在不是什么都得到了? “你真這么認為?”韓復問他,“那你現在也很有錢了,那你現在快樂嗎?” 易長晴愣住了。 小雨淅淅瀝瀝,他突然落湯雞一樣訥訥說不出話來。 他不快樂,這件事不是韓復一個人這么說。 根本任何人都能看出來,他整個人就是一點都不開心。雜志上喜歡說這叫憂郁氣質,但其實不開心就是不開心,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什么所謂的“憂郁氣質”。 易長晴自己也想不通——按說,他確實已經得到了一切他想要的,活成了一直想要活成的那種人。 可以走在塞納河的夜色里,穿著高檔訂制的西裝,周遭輝煌富麗的城堡建筑,都跟曾經在書中看到的、向往的樣子一模一樣。 也可以坐在米其林餐廳品嘗美味的晚餐,被可愛,坦率、熱情、有教養的大小姐蹦蹦跳跳挽著手臂。人生贏家,多少人嫉妒、恨得眼睛發青。 應該能覺得“幸?!辈艑?。 但為什么,包裹而來的,卻只有無盡的空虛。 那么多人都傳他和伊莉莎是無比般配、是令人羨慕的一對兒,但其實他本人從來沒有認可過這件事,因為不管她再怎么主動、再怎么可愛動人,他心里卻還是空洞洞的無法產生任何感覺。 唯一還有“感覺”的,是偶爾做夢,夢見曾經的日子。 曾經有個人吼他、逼他、嘲諷他,弄得他瘋狂想逃,可在歇斯底里后又會露出倔強又脆弱的疲憊,讓他覺得難受,胸口發緊。 在belle工作,各種派系斗爭、明槍暗箭,讓人焦頭爛額。 又總會不經意地想起,以前有人試圖欺負他的時候,那個人會護著他,為了他誰都敢得罪毫不畏懼。 …… 雨終于落了下來,稀里嘩啦的只有雨聲。 易長晴抹了抹臉,有點不能確定臉上的水跡究竟是什么。他還沉浸在那種近乎于傷感的情緒里,韓復一句“人渣”的冷笑將他拉回了現實。 “你不是還哭了吧,在這自我高潮什么呢?” “所有人都迫害你,整個世界與你為敵,而你什么問題都沒有,你是悲劇男主角本人嗎?” “怎么就不能換個正常點的思路——承認你本質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傷害、背叛、踐踏別人感情還毫無愧疚感凈是理由。最后找不到別人像他那樣對你好了,又sao動了!” “不就這么簡單的事情嗎?扯什么錢啊、愛啊、自尊???” “真的,你沒去禍害belle大小姐算你還有點最基本的良心。像你這樣的人,跟誰在一起都不會幸福!” 雨越下越大,兩個人臉上都是橫七豎八的水痕。 韓復還想說什么,但有些話,說出來就是血淋淋的傷害。不僅能讓易長晴追悔莫及,對他自己也可以說是扎心一刀。 真的很扯,明明不想說的,卻已經無法控制。 “……你說我會投胎,嫉妒我現在能跟他在一起。但其實易長晴,我哪有你會投胎?” “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哪兒就讓他那么喜歡了,但你知道嗎?但凡你早回來一年,甚至只比現在早半年回來,我恐怕也就無論怎么努力都沒有任何希望了?!?/br> 易長晴:“你胡說?!?/br> 韓復搖搖頭:“他沒承認過。但所有人知道,他那時候在等你?!?/br> 易長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才不會等我,當初是他讓我走的。是他先不要我的!” 韓復:“他那時候站都站不起來,你把他一個人丟那,還有臉說是他不要你?!” “我想過留下來的!”易長晴吼道,“也說了要留下來照顧他,是他自己讓我走的,說我們之間再也不可能了!” 真的和麥子熙說的一模一樣,韓復苦笑。 “所以,你究竟是有多不了解他?他都說出那么絕望的話了,你還不好好哄哄他,居然真的就走了?!” “你想過沒有,你走了以后他、他后來……” 韓復說不下去了。真的是特別血淋淋的傷害值,害人害己,傷害得又疼又爽。 現在的狀況真的特別詭異又可笑,兩個人都哭成狗。 韓復覺得他一大半是氣哭的,因為真心覺得這個易長晴又蠢又壞又傻逼,裴縝怎么那么可憐遇上他。 但恐怕在易長晴眼里,他也沒好哪里去。傻逼壞菜男二號,撕他悲劇男主劇本。 第65章 苦艾 雨繼續下, 像是沒有盡頭。 裴縝坐在醫院的床上,郁悶臉瞧著自己那黑了屏的手機。 李斯特:“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剛才就想倒杯水而已?!?/br> 大少爺在英國被專業管家伺候慣了, 剛才就著消毒水的氣味嗑瓜子磕到口渴, 拿暖壺去倒水時,一澆開水全潑裴縝無辜躺在杯子旁邊的手機上去了。 裴縝也是無話可說,買的時候明明說好的是防水防潑濺水手機,怎么就輕易狗帶了呢?廣告里果然都是騙人的。 涂婭:“我聽人說這種情況放在家里米袋子里埋一夜就好了,不行的話, 拿去售后應該能修吧?” 其實,手機壞了事小, 主要是資料沒了事大。 剛才三個人剛在單人病房里開完一個短暫的腦風暴會議, 涂婭和李斯特語音連線了各自公司的產品經理,就新香上線的事聊得熱火朝天。裴縝的手機則開著放旁邊做會議錄音,本來總結出了不少好點子, 這一澆也不知道錄音還有沒有了。 裴縝嘆了口氣,又往窗外看了看,樹枝在風里飄搖撞著玻璃窗, 雨滴落得稀里嘩啦。 因為手機死了,所以他也搞不清楚韓復應該只是回去拿個衣服而已, 怎么就去了那么久。 難道是順便睡了一覺? 不過韓小花這幾天照顧他真挺累的,是該好好休息一下了。 其實燒都退了,按說今天就可以出院了。都是韓復保護過度才非要他再多住一天,他明明身體已經沒什么問題了! …… 韓復在家洗了個澡,把一身抹得都是泥的臟衣服換下來。 在浴缸里的時候, 手指濕漉漉地給裴縝打了個電話,那邊卻說對方已關機。 韓復估計他是睡了,也好,剛才看鏡子里半張臉都紅腫淤青了,現在也是被水蒸氣燎到都疼,估計等下得多冰敷一會兒才能見人。 手機亮了,是卓叔的電話。 韓復接起來,還沒說幾個字就“嘶——”了一聲。 唇角居然也裂了,一說話就疼。 卓一凡:“你白學那么多年空手道了,怎么跟那種貨色打也能弄成這樣?給咱老韓家的丟臉!” 韓復:“臥槽,嘶,啊啊疼!敢情那時候您老找的人就在旁邊看著???那我剛才差點都被謀殺了,怎么也沒人來救我!” 卓一凡:“真快死了的話,會有人救的?!?/br> 韓復心想卓叔你的人到底靠不靠譜???還指望他們保護縝縝呢,你這樣我不放心??! 卓一凡:“小馥,要不要干脆把姓易的給弄了?” 韓復:“……” 韓復:“卓叔,知不知道就是因為你總是這樣講話,好多人都以為咱家是黑社會的?” 卓一凡:“那,是弄還是不弄???” 韓復:“你想弄什么???” 卓一凡:“卸他條腿,讓他回不了法國。不行賣東南亞展覽、黑非洲挖礦去也行?!?/br> 韓復哭笑不得,一咧嘴又疼。 …… 掛了電話,年輕人閉目躺回浴缸里。 如果這不是一個法治社會,他也真挺想把易長晴賣東南亞的。 主要是實在太可惡。 韓復并不相信以某金牌調香師如今的閱歷和的地位,還會弄不明白一些最基本的道理。比方說做既然錯了事情就該好好道歉、好好反省,而不是可憐兮兮裝受害者。比方說愛一個人時應該全心全意對他好,而放手了之后就不應該再去打擾。 可易長晴卻偏就是一臉不明白的樣子。也快三十歲的人了,還有臉在那里胡攪蠻纏、懂裝不懂,掏出來無限多的理由,無限多的借口,在那自我麻痹、自我同情。 但真的有用嗎? 騙得過自己嗎? 韓復也挺可憐他——要真能騙得過自己,剛才就不會差點激情殺人了。 明明恍惚了四年、追悔莫及了四年,卻居然能撐到最后都硬生生不承認。見到念念不忘的人后竟然還能是那樣一副高高在上裝逼樣,暗地里妒忌、恨出血,卻還是死要面子,指望著對方還能有朝一日求著他回去。 簡直是活在夢里。 到頭來真正能教易長晴做人的,恐怕還是時間。 四年不夠,那就再來幾個四年吧。 有時候情敵腦殘有時候也是好事,因為等易長晴真正想通的那天,韓復跟裴縝要是能生娃,怕是到時候娃都生好幾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