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徒欣哭道:“你知道母后過得是什么樣的日子嗎?” 徒暉問道:“母……母親她怎么了?” 徒欣道:“母后她吃不好,睡不好,穿著舊衣服,大冬天連熱水都沒有,還病了,她很想你?!?/br> 徒暉不禁心底一酸,忽說:“我們待會兒去求父皇,今天是大年初一,求他讓母后也過個年,讓我們去看她?!?/br> 徒欣冷笑:“父皇會同意嗎?只怕你不提還好,一提更沒機會見著母后。我知道,暉弟這是想另攀高枝了,你竟是這般無情無義之人?!?/br> 徒暉道:“皇姐何必這么說?” 徒欣道:“那你敢跟我去見母后嗎?” 徒暉到底還是關心生母的狀況的,哪里能不應? 到了下午宴席散后,便與徒欣尋個空檔偷偷前往靜思宮。 徒元義午時正在寢殿哄下某孕婦午睡,就有趙貴來有事稟報,他輕手輕腳出了寢殿。 趙貴躬身道:“大皇子和大公主前去靜思宮了?!?/br> 昨日徒欣去探望楊氏的事他也知道了,這后宮中少有他不知道的事,現在楊氏之事更是下頭人人會想踩,告密博個出頭是低下人的正常心理。 原本徒元義也理解孩子,但是欣兒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徒元義說:“看看楊氏會做什么,到是一五一十向朕稟報?!?/br> 徒元義厭惡楊氏,但是這段婚姻同樣不是她做的主,而老圣人卻是他的父親,他也不能責怪他??伤约河钟惺裁村e呢?他不是自己想娶的,也從來沒有愛情承諾,這不是秀秀說的現代,能平等離婚,便是可以楊氏也未必欣然接受離婚。楊氏如此拎不清,他至今沒有賜死她,已是極限。 卻說徒欣和徒暉去見楊氏,守門的太監還是放他們進去了,當然一邊收好處,一邊又將他們賣了。 楊氏看到徒暉又一陣激動,然后再說起她的怨恨,反正是和昨天一樣,灌輸他,是邢岫煙害了她,害了楊氏一族,那是個賤人。 這些徒暉根本就不想聽,不禁對楊氏溫言相勸,說的也是勸徒欣的那翻話。 楊氏凄勵地叫起來,一個耳光打了過去,徒暉不禁蒙圈了,捂著頰,想起自己悲劇的親情和愛情,也不禁淚流滿面。 楊氏巴掌打下去,不禁驚呆了,徒欣也嚇得噤若寒蟬。 楊氏慌了手腳,又想去碰徒暉的臉,徒暉避開了去,說:“母親,雖說子不言母過,但是一個從來看不見自己過錯的人,又怎么進步呢?你不進步,又怎么比得上別人呢?你若……比不上別人,你如何怨恨父皇不愛上你呢?” 楊氏戾聲叫道:“你不是我兒子!我白白生養了你!我為什么會有你這樣的不孝子!” 說著,她一掌一掌地拍在徒暉的身上,徒暉跪于她身前,堪堪忍受住,還是徒欣被嚇壞了,去拉楊氏,沒有想到楊氏正當瘋癲時刻,連這個女兒都被刮了一掌。 她發現時,又抱住女兒,說:“欣兒,你疼嗎?母后沒有看清楚,對不起,讓母后瞧瞧……” 徒欣落下淚來,說:“母后,你不要打暉弟了,欣兒害怕……” 楊氏說:“好,母后不打了?!?/br> 楊氏又讓雙頰紅腫,還有被指甲刮傷臉的徒暉站起來,說:“母后不求你有多孝順,但是你身為人子,母親的血海深仇不可不報!” 徒暉慘笑,說:“我……我雖是母親的兒子,但我姓徒,不姓楊。我會盡量讓母親好過一些,將來也會照顧皇姐,但是傷害父皇和徒氏江山的事,我是會不做的?!?/br> 楊氏凄厲地仰天大笑,徒暉抬頭看了母親一眼,他也知道母親怕是瘋了。 “孩兒不孝,叩別母親!”說著朝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便起身來,然后拉了徒欣要出屋去。 楊氏見徒欣要走連忙去拉,她緊緊拉住徒欣的手不放,抓紅了她的手腕。徒欣嚇壞了,不知如何是好,還是徒暉將皇姐拉出來,但是手背上也好幾道血痕。 徒暉雙夾頰紅腫、徒欣也頰上有個巴掌印,手上還傷著,出了靜思宮且不細述。 楊氏看到兒女走了凄聲慘叫,然后在宮內哭了半天。徒暉不肯為她報仇,她越想越不甘心,只有自己才能報仇,但是她出不去靜思宮,也近不了那賤人的身。 楊氏想起自己的一生,她第一次見到他,就深深的愛上他了,嫁給他那一天是她最幸福的日子。而他登基后,越來越卓爾不凡,猶如謫仙,她更加迷戀無法自拔。為什么,為什么不愛她,為什么要負她?她才是他的妻子呀! 她不會讓那賤人得到好下場,她將化身厲鬼,夜夜折騰她,她要撕碎她的靈魂,將她抽筋扒皮磨碎了骨! 是夜,楊氏找不到紅衣,在額間系了條紅巾,于靜思宮上吊。 第193章 霉催警幻 楊氏的死是正月初二時被太監秘密報到太極宮的。徒元義昨日聽太監來報了她與一兒一女的談話, 對于她教唆子女向邢岫煙所謂復仇惡心痛恨之極。他這時才發現也許他從前救活她成全了自己的人性, 卻是最錯誤的事。 而他人生最恥辱的是,少年時不得不娶這么一個女人當正妻。圣旨賜婚, 君臣父子禮法孝道之下, 他不能反抗,父皇隨意的一道所謂恩旨,而他們付出的代價卻太大了。 也因此,徒元義在兒子們長大后都不熱衷于給他們賜婚, 要他們去尋找自己真心喜歡的女子, 不要害人害己。便是后來有人大齡未婚, 他心底急也不逼他們,因為他自己和邢岫煙年歲相差挺大的, 只發話給他們,在他們四十歲前, 他一定要見著孫子。 若是按宮規, 妃嬪上吊是大罪,家族都要獲罪的,但是楊家已經倒了, 楊氏也就隨便她怎么吊了。徒元義也覺正月初一楊氏上吊不吉利,怕有心人又是會說些“新人舊人”之類的酸話影響邢岫煙的心情, 又會影響正月十五元宵節時的封后大典和二月初一的帝后祭天大典。 徒元義令趙貴在后宮全面封瑣消息, 秘密令人將楊氏火化, 一直到四月宮中才波瀾不驚傳出庶人楊氏死了。然后, 就隨意將她的骨灰找了個山頭安葬。這是后話。 卻說楊氏雖然怨氣滿身, 但事實上除了這些被廢的日子,她一輩子沒有吃過大苦頭。一上吊,那種被勒住脖子無法呼吸就令她受不了,當場就后悔了。沒有想到死會是這樣的極致痛苦,但那時已經太遲了,她在繩子上下不來了。 也因自己承受到上吊的痛苦,她覺得這些痛苦全是邢氏那賤人害她的。她已經瘋魔了,不會去想是她自己要上吊的。但凡吃一點苦,哪怕是她自找的,她也記在邢岫煙頭上。 帶著通天的怨毒仇恨而死,死后她的鬼魂游蕩,她想要接近太極宮去害死邢岫煙。但是那是王氣之地,她不是承受徒氏香火的孝安皇后,而是庶人楊氏怨魂,被那王道正氣給振飛天外。 楊氏怨靈暫失意識,游游蕩蕩來到一處無人所在,才恢復意識。但見那所在: 朱欄白石——殘斷;綠樹清溪——枯涸。 此處飄渺蕭索,但便如冷宮。楊氏心有感應一般又往前處去,見遠處似有一處宮殿,看不真切,楊氏還道那便是人間京都皇宮,一念思及邢岫煙還好好活在人間,與她心愛之人日日水/乳/交融,得他千纏百寵、思慕疼愛,楊氏心中便如刀絞,痛恨嫉妒欲狂。 楊氏似有心靈感應,轉過牌坊,往那宮殿進去,一見處處顯殘破之像,便覺不對,這并不是京都皇宮。 但見宮門地上有一塊大匾斷裂成兩截,楊氏上前一看,雖然不是才女,但也認得那上頭的字,道是:“孽海情天”。 又見破柱上歪著一副對朕,曰: 厚地高天,堪嘆古今情不盡 癡男怨女,可憐風月債難償 楊氏一見此匾此聯,心中頓時有感傷懷,更想一見,便走進宮去,進入二層門內,自有配殿,處處皆有殘破之匾,書有“癡情司”、“結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其皆有相配之聯。 這些匾額對聯,楊氏看一處,淚一處,淚一處,恨一分。 忽輾轉到了一處光鮮之地,此處與外邊的荒涼不同,但見珠簾繡慕,畫棟雕梁、鮮花鋪地、異草芬芳。 楊氏心生情念,但想若是回到少年時,與徒元義相戀,能日日相伴住在此處,恩愛不盡,便好了。正自心旌神搖之際,那幻想中的女子的臉從她變成了邢岫煙,她心中一痛,恨意勃發。 忽聽一聲空渺仙音低嘆:“癡兒,癡兒!” 但見前方步出一個蹁躚裊娜的女子,端的與人不同,便是那邢岫煙之絕色,也要稍遜此人一分。但見她身著華章仙袍,纖腰楚楚,回風舞雪,冰清玉潤。 楊氏自來嫉妒女子年輕顏好,但此時竟未生妒恨,那女子滿含包容之色看向她。 楊氏問道:“你是誰?這里是何處?” 那仙姑微笑道:“吾居離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虛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間之風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br> 楊氏喃喃:“離恨天,灌愁海,女怨男癡……” 她竟是癡了。 這仙姑正是警幻仙姑。要說這警幻仙姑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霉,數年前那日,時空之門裂開,那人間的時空之門正是在離恨天之旁。離恨天不過是靈河神仙界之外的小小修士警幻的道場。她居于此處,不過是想沾點靈河的靈氣,也希望騙一騙靈河中剛剛修成道身的單純仙子,謀奪其修為。 那些仙靈常年居于靈河,雖然巧取天地之秀,但是不通俗務世情,性子單純到單蠢,警幻要下手是極容易的。 奪了他們的修為為己用,然后控制著他們為奴為婢,才強盛了她的灌愁海太虛幻境道場。 那一年她正得意于既將得到“絳珠仙子”的功力,她居此地利,引了她來。她司人間風情月債,以此得道,絳珠仙子喝了她的灌愁海水下凡,只要她于人間因男女之情而傷筋耗神,動情傷心,所泄之功力全都被她所吸收。 絳珠仙子天生仙靈,原來是有一番緣由的。南極真君座下大弟子白鶴仙君奉師命送三千年仙草去天界為王母賀壽,卻因在靈河畔歇息,不小心被靈河水沖走仙草。 當初那仙草未全開靈識,但是它在南極真君道場神霄玉清府三千年——沒有這年份也不好意思送王母,而且那可是十二金仙之首的道場! 仙草三千年積厚不化形,實因她是草木之胎,而越不輕易脫下草木之胎,越是說明它不是凡物。 它對王母這種坐擁蟠桃園的大神是可有可無,不過是南極真君的心意。 靈河是絳珠仙草的機緣,也是她的劫數。 但凡成就仙道,必經重重劫數,而警幻就是她劫數的關鍵人物,另一個便是赤瑕宮的神瑛侍者了。 若按南極真君和靈虛真人的共同師門闡教元始天尊來排,神瑛侍者與絳珠仙草倒算得上師兄妹。 絳珠仙草托居靈河畔,吸取靈河之精后,意識漸漸清醒,此時神瑛侍者也被它所吸引。 他覺它裊娜風流,身有玉清之氣,與靈河畔旁的草木不同,便日日以甘露澆灌。 神瑛侍者雖是好心,但是也是個癡兒,竟是不知道生長在靈河畔最不缺的就是水。 況且,要求得功力突破,最要緊的是一個純字。絳珠草千年間才將自己在南極真君那積厚三千年的靈氣,與對她有恩緣的靈河給予她的精華融合,修成她獨特的功力。 那甘露精華于她沒有什么用處,只是每天被澆得一頭。 絳珠仙草有靈識卻不能說話,原是討厭他多事,但也覺得他是好心。且她獨居靈河,無人為伴,常常見到他,也就覺得他更像一個親人,之后也就不吐嘈他多事做無用功了。 這一切卻都遠遠地被警幻看在眼里,她只是階位不到,不得接近靈河,不然早趁絳珠草剛剛欲化道身時就她奪來化用了。 她也想勾勾神瑛侍者,玉清正宗弟子的元陽于她也有大用,但是那是個蠢人,皆是瞧不見的。 后來不知何故神瑛侍者要下凡歷劫了,還來看過一回仙草,警幻也生出一番謀算。 沒有想到他一走,絳珠仙草就脫去草木之胎化成一個讓警幻嫉妒的絕美女仙。 警幻將她騙進離灌愁海中,又欲謀行那些奪修為之事。 其余被警幻奪了功力而控制住的仙子具是不敢提醒絳珠仙子,只能看她喝下灌愁海水,原本單純的女仙,心中便郁結一股纏綿之意。 而警幻又提起神瑛侍者下凡的事,原本絳珠仙子只覺得那是一個像親人一樣的傻子,喝下灌愁海水后,便生相思之意。 她也因此下界去報恩了,卻不知她原是誤信警幻之言,欲報神瑛侍者之“恩”,竟是遇到了命中貴人,得以去真正地報恩了。 那“南極長生大帝”的大弟子白鶴仙君何等功力,為西王母送藥何至于須半途到靈河畔歇息? 實是心中不忍傷了那看守了三千年的風流可愛的絳珠仙草之命,盼它生出完全的靈識,得機緣修成正果,特尋了有利于草木生長吸收精華的靈河畔,而放她求生。 但是遺失王母壽禮于師門也是大罪,因而被貶下界歷劫,而絳珠仙子一遇上他,豈不要報那千年前的活命之恩? 話說回警幻仙子,本來警幻仙子不過是這個時空以情怨之氣修得低階“人仙”的小仙,不過學會在這個時里尋個漏洞掠奪機緣好處。 “人仙”只是普通修士悟得一個旁門左道的小道而成仙,甚至還不如“地仙”。 “地仙”之上才是“神仙”?!吧裣伞庇钟校悍蚕?、天仙、金仙、大羅金仙、玄仙、仙君、仙尊、仙帝。 修士得道的機緣是不公平的,這真的要看腳根原胎和師門。警幻從前不過是修采補之術的女修真者,惹了一身情孽,反而她誤得小道了。 警幻除了風情月債男癡女怨之事之外,知道的人間事不多,但是神瑛侍者(屬于神仙)是時刻追蹤的。 于是,有了一番大手筆的安排,想借此次之后,奪神瑛侍者的元陽,奪絳珠仙子為首的靈河畔的仙娥(都是剛化形不久就天真被騙的神仙,屬仙界純正腳根)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