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節
邢岫煙看到這樣的一個五十來歲的長者,也難免有一分惻隱,但是有些仇是無法化解的,這已經不是她個人的私事了,終是硬起心腸。 邢岫煙忽微微一笑,對李彬說:“李公子,這位大伯他放蛇來咬我,你說我該怎么處置他?” 李彬此時腦子也清醒幾分,知道邢岫煙是敵非友,他道:“你給我們個痛快吧?!?/br> 邢岫煙搖了搖頭:“不知道李公子有沒有聽說過‘人彘’?” 李彬從小習武,也學過一些《四書五經》,但是這與后宮相關的歷史他倒真不知道,他搖了搖頭。 邢岫煙道:“就是將人身上有突出的地方都剁掉,切除四肢,割掉鼻子、耳朵,挖去眼睛,放進一個大缸里,如果還沒死呢,就連人帶缸抬到恭房里。這就是‘人彘’了?!?/br> 李彬不禁膽寒,徐伯大吼一聲,想要撲向邢岫煙,奈何他的手腳斷得嚴重,沒有接過,摔在了地上,頭磕出血來。 錦衣衛拔刀他卻想向刀鋒撲來,錦衣衛卻退后一步,以免不慎殺了他。 “妖女!你殺了我!殺了我!” 李彬臉色蒼白,邢岫煙卻微笑道:“李公子別怕,你已經告訴我了我想到知道,所以,我們不會那樣對你的?!?/br> 李彬道:“我何時告訴過你……” 李彬這才想起自己被折磨的全過程,最后不小心被套話了。 邢岫煙道:“你替他們瞞著有什么意思呢?反正行刺皇上你們是失敗了,再沒有機會了。你們要死或者生不如死,別人卻在外頭吃香的喝辣的,那你甘心嗎?” 馬劍平在一旁想要否認,可是他此時越為別人撇清,別人反而越可疑,但也不能承認,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他沒有想到他個扮蒙古人扮得太/天/衣無縫了,反而成了最大的破綻。 邢岫煙在諸多錦衣衛的簇擁下出了關押地點,蕭侯父子跟在身邊。蕭景云目光復雜地看了邢岫煙一眼,他已經努力地去將這個“無法無天、百無禁忌”的貴妃去和未婚妻充滿幸福溫暖的表情提起的“最愛的溫柔知心的大姐”重合,還是不成功。他在想是不是要提醒一下未婚妻,不要經常和這個“最愛的大姐”玩,會被帶壞的。 蕭侯笑道:“娘娘,您果然高明呀!這不,他們也算是承認他們就依附準格爾部過了這些年。那此事準格爾部也推不干凈了?!?/br> 邢岫煙輕笑一聲,說:“人都是求生的,這是本能。他們來刺殺皇上,當場卻沒有自盡,他們心里對自己說,他們是想確定皇上……可是何嘗不是一個不死的理由。人不想死卻又是有些骨氣的,那么就會是這樣的情況了。景云不是酷吏,這方面的手段是差了點,不過你要不擅長這個,也不必勉強,將人交給西廠和錦衣衛看押吧?!?/br> 蕭景云拱手道:“是!” 邢岫煙忽摸了摸下巴,看看歐陽磊,問道:“歐陽公子的功夫,如果扮作劫匪,能不能安然擄出帖木兒王子來?” 歐陽磊笑道:“如果是夜晚去,我倒有七分把握,如果大白和我一道去,我就有十分把握了?!?/br> 邢岫煙笑道:“就讓淳于公子同你一起去,我留蕭世子為圣人守帳?!?/br> 歐陽磊道:“那今夜我們就下手嗎?擄了他去哪里?打一頓?總之是不能讓他死在大周的……” 邢岫煙笑道:“他不是說路遇劫匪嗎?那咱們就將計就計,你們扮作劫匪擄人,不要被認出來就好。而我們就默認是馬氏的同黨,大力宣傳,所有蒙古部落都知道了,反正就是和我們大周朝廷無關。這樣既讓準格爾部的人吃虧,蒙古部落的人再怎么樣也不會對大周有微詞,因為我們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而準格爾部的人總不能跳出來說馬氏的人不會加害于他們,不然不是自打嘴巴嗎?他們要演戲,我們就跟他們演,我們漢人是演戲的祖宗!賊喊捉賊這招我們漢人也是祖宗!總之,打小人‘悶棍’,絕不認賬!” 蕭侯撫掌大樂:“有趣!有趣!妙極!妙極!那只打一頓就完嗎?” 邢岫煙一聲冷哼,說:“打一頓?圣人若非神功蓋世,此時本宮可真要當寡婦了。一個要讓我當寡婦的人,豈能這么便宜他?侯爺,你和西寧郡王相熟,那王府的二老爺熟不熟?” 蕭侯臉色漆黑,說起西寧郡王的弟弟金世越那老紈绔,蕭侯就膈應得緊,原來那個老紈绔是個生冷不忌的主。年輕時他和金世超一起住在京都,有當質子的意思,和蕭侯往來頗多。而金世越曾經狂熱追求“京都第一美少年”蕭侯,求結個“契兄弟”,如果成了,當然是蕭侯在下面的。那時候蕭侯也是怕了,所以攜包袱跑路了,去游歷江湖才遇上蕭侯夫人。 邢岫煙只是聽說金世越是個紈绔,其實并不知道蕭侯和金世越之間的恩怨。但是,只要找本地的紈绔,總能找到合適的人。紈绔在這方面的人脈廣,消息靈通。而要找紈绔當然是讓另一個紈绔出面。 蕭侯冷聲道:“一點都不熟!” 邢岫煙不禁失望,說:“我也只是想找個地頭蛇?!?/br> 蕭侯問道:“你找地頭蛇干什么?緊要嗎?” 邢岫煙看看左右,招了蕭侯在旁邊說話,可是歐陽磊和蕭景云是何等耳力,具都聽了去。 “蕭侯,對于男人來說,有什么事比死還痛苦?” “什么?” “……直男被爆/菊?!毙厢稛煹吐曊f,“還要被染病?!痹堑⒚缹懯值?,可是穿越這么久,一直為了生存適應而隱忍她的另一面?,F在徒元義受傷她的邪性被激發出來,她本一個名校生工作狂,后轉職做了天馬行空的篾片,在古代一直沒有機會發揮“才能”,宮斗什么的不是她的菜?,F在總算機會來了。 蕭侯聽不懂直男,卻是聽得懂“爆菊”,到底是幾十歲的紈绔了,經歷過江湖三教九流。 蕭侯瞪大了眼睛:“貴妃娘娘……你……” 邢岫煙輕輕冷哼,說:“如果你被人欺負,蕭侯夫人會不會報復回去?” 蕭侯點頭。 邢岫煙說:“現在是我的男人被人欺負了,我的心情和蕭侯夫人是一樣的?!?/br> 蕭侯點頭嘆道:“圣人真幸福?!?/br> “那當然?!毙厢稛煹?。 蕭侯眉頭微促:“不過,這事……娘娘你沾手了……總不太好?!?/br> 邢岫煙微微一笑:“所以這件事明面上只有拜托侯爺當一當‘主帥’了,我只是背后軍師,只要你講義氣不出賣我,別人就怪不到我頭上來了。我想來想去,有這個才能人脈的只有侯爺你了。本來我是想要找賈璉的,可他太嫩了一點,也沒有聶夫人這樣的高手保護,我總不放心?!?/br> 蕭侯淡淡一笑:“我當然是比賈家小子強得多了?!?/br> 邢岫煙笑道:“那么你是幫我這個忙了?” 蕭侯想了想那個討厭的不要臉的金世越,要借助他這個地頭蛇的人脈,自然就要見他。雖然說過去多少年了,大家也都娶妻生子,可之前,金世越知道他在邊城就來找過他,他還避而不見的。但是,此事關系著大周的一口惡氣,君辱臣死,為君王報仇也是為人臣子份內事,況且出主意的是宸貴妃,也是自己人。 “那……臣勉力試試看?!?/br> 邢岫煙道:“本宮就知道紈绔只是侯爺的表象,聶夫人放著兩位英俊瀟灑、武功高強的大俠不嫁,偏嫁給了侯爺,侯爺肯定有過人之處?!?/br> 蕭侯微微得意,笑道:“那是自然,本侯可比臭石頭和老白臉強太多了?!?/br> 邢岫煙笑道:“你們到時也要通力合作。這樣吧,你先找到人手,然后我們做個周全的計劃,之后由你當‘前線指揮官’?!?/br> 第173章 貴妃毒辣 金世越是西寧郡王金世超的同胞弟弟, 從小一起長大,讀書習武, 金世超很有兄長風范,為人端方沉穩,而金世越雖然聰明卻是從小就是貪懶?;?。好在他總是傍牢家族的頂梁柱大哥, 便是出身于伊梨將軍府的老王妃梁氏已逝,金世超都沒有將二房趕遠,讓其一家住在王府北院。 四王八公中,連原榮國府那種傾頹之家的府邸尚且奢靡到令人發指,而此時尚且掌著朔方地界的西寧郡王府自不會比賈府差到哪里去,朔方邊城可是西北三大繁華重鎮之一。只不過, 西寧郡王金世超公務繁忙, 其實平日倒是不曾多加享受,這就便宜了金世越了。 西寧郡王的爵位傳承是很清晰的, 絕無傳給金世越的道理, 當年梁老王妃在時雖然寵愛小兒子,卻沒有像賈史氏一樣的無賴貪權。而現任的西寧郡王妃小梁氏又是現任伊梨將軍的胞妹, 是老王妃的親侄女,兩人均是從關外伊梨梁家遠嫁到朔方邊城,倒是有許多共同鄉愁和親人感情,婆媳相處頗為融洽。西寧郡王妃主持中饋,對著小叔子兼小表哥不會小氣, 而老王妃的六成體己又給了金世越。 北院雕樓畫閣, 廊腰縵回, 竟是在朔方之地營造了一個蘇式的江南園林。 金世越正和幾個狐朋狗友喝酒聽戲,至于外邊皇帝北狩受了暗算這樣的國家大事,他還是不知。金世超近日不是在圍場,就是在朔方軍中,又或是代為招呼蒙古諸使,皇帝受到行刺,非常時期,更要謹慎,哪里會回來和這個胞弟說這些。 忽聽門房來報,說:“二老爺,定中侯上門拜訪?!?/br> 金世越叫停了戲,像是沒有聽清楚,問道:“你說誰?” 那門房小廝見二老爺面色有異,恭謹地說:“定中侯,借住在王府南邊別院里的蕭侯爺?!?/br> 金世越心中五味陳雜,早些日子他就聽說他來了,住在南院,他好意去找他敘舊,結果他遁掉了,總之是到了他的地盤都不見他。只把當年同吃同住同臥的交情全扔進了水里。這沒良心的,當年他和他同扛了多少爛事,他具是不記得了。 金世越叫停了戲,又讓人迎蕭侯進來,他卻沒有自己迎出門去,在北院的大廳相候,卻也令退了狐朋狗友。 蕭侯卻不是一個人來的,而是跟著蕭侯夫人與歐陽磊,他也是需要安全感的。 蕭侯是有名的天不怕地不怕的紈绔,但是平生最怕的除了蕭侯夫人之外,就是怕金世越了。怕蕭侯夫人是因為敬愛珍愛,怕金世越卻是這個少年時最好的兄弟曾經要和他做“契兄弟”。他蕭凱可是純爺們呀! 金世越倒是意外他是帶了夫人過來的,此時他原本準備的話卻說不上了。 蕭侯見到金世越愣了片刻一時不上前,歐陽磊嗯哼了一聲,蕭侯才堆上笑,上前拱手道:“金二哥好,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金世越看著他那一張仍然是美貌絕世的臉,不禁想起年少時兩人的相處來。金世越雖然紈绔,卻還是學了幾手功夫的,而蕭凱是枉為大將軍蕭朗之子,三腳貓都不會,還常常需要他保護他。 金世越見有別人在場也站起身來,道:“蕭凱,你居然會來看我,真是篷蓽生輝呀!” 蕭侯知道他是諷刺,只是呵呵堆笑,倒是蕭侯夫人上前施了一個江湖禮,說:“早聞金爺的威名,今日得見,幸何如之?!?/br> 金世越這才看向蕭侯夫人,見她模樣不過三十出頭,眉目如畫,容貌極美,便是西寧郡王妃那樣的漢胡混血別有風情,還是略有不及她的風華的。 金世越自也早知道他的夫人來自江湖,武藝是比他強了不少的,他當年也曾暗想:他會不會是為了躲他就找個武功比他高得多的女人來保護。不過今日一見聶夫人,卻見她如此風華氣質,正合蕭凱的品味,金世越當然了解蕭凱的喜好。 金世越道:“我才久仰夫人了。我這點爛名聲怎么能和夫人的威名比?” 蕭侯懼內,娶了個母老虎,當年可是“譽滿京都”的。 歐陽磊也拱手道:“在下歐陽磊,見過金爺?!?/br> 金世越雖然自己武藝一般,眼光還在,見歐陽磊雙目炯炯,氣質成熟,可偏偏形貌比之尋常人卻要年輕,看著才三十五歲上下,且還無一絲皺紋,可見精于內家功夫。 金世越回禮說:“歐陽大俠有禮?!?/br> 歐陽磊雖然一路來聽蕭侯說了好些金世越的好話和壞話,這時卻覺金世越也不簡單,雖是膏梁紈绔卻也不是昏潰無能,與蕭侯倒真是一對難兄難弟。 金世越迎了三人入座,就有丫鬟上茶來,蕭侯看看媳婦,安心了一點,然后再看看廳中侍立的小廝丫鬟,看向金世越欲言又止。 金世越到底曾是他最好的兄弟,多年不見,見他這種神情也是知道,令退左右后,才淡淡道:“你這人無事不登三寶殿,平日躲著我都來不及,今日上門定然不會那么簡單。有話就直說?!?/br> 蕭侯搓了搓手,嘿嘿一笑,一時竟然說不出來,金世越挑了挑眉,問:“你打什么鬼主意?” 蕭侯笑道:“這二十年來,金二哥很少離開朔方,這一帶的三教九流奇人,想必是認識不少?!?/br> 金世越呵呵一聲笑,說:“難不成你還想跟我去玩玩?你媳婦都還在呢?!?/br> 金世越仍然對蕭凱懷著一股不一樣的情感。在紅樓世界,結個契兄弟或是男女通吃是很正常的,薛蟠、馮淵之類都有這毛病,只怕貴族公子還引為雅事,便是寶玉曹公雖未明寫,只怕也不干凈。 蕭侯道:“不是,有一個人得罪了我,我想暗中弄弄他,需要三教九流的人物幫忙,卻又不能泄露是我們干的?!?/br> 金世越原是端坐著,這時聽到蕭侯說要弄人,不禁覺得是少年時候,一手肘在案幾上,微笑道:“你且告訴我是什么人,我幫你弄死他,絕對無人知道?!?/br> 蕭侯笑道:“要弄死他是容易,要生不如死,絕對不能死,還得撇清關系?!?/br> 金世越不禁雙眼劃過一道精光,問道:“是什么人?” 蕭侯說:“準格爾部的帖木兒王子?!?/br> …… 此時蒙古各部使臣雖還未離開朔方,卻已經離開圍場,正住在邊城會館中。此處原是官方修建用來接待北方部族使者的,而北方部族使者離去后,可以接待往來客商入住,半官半商的地方。 準格爾部與喀爾喀部的使者、隨從就住在一個小四合院中,但兩部并不如何友好。因為準格爾部早年進攻過喀爾喀部,現在兩部之間也出現過爭奪草場的事。只不過畢竟都是蒙古人,此時總不好在大周爭吵起來。 帖木兒和副使蘇赫巴魯在屋中喝著朔方的烈酒偷偷用蒙語議事,討論著如果大周皇帝龍馭殯天,他們可以多獲多少賞賜。 帖木兒又問道:“可見著了后金的代表?” 蘇赫巴魯搖頭,說:“現下邊城大周人防備嚴密,而我們正身處疑境,金世超、錢源等人也不好唬弄。到此時,我還有些后悔,萬一馬家人出賣我們,怎么辦呢?” 帖木兒呵一聲笑,說:“若是皇帝死了,大周便是知道了,此時更難發作。難不成大周想要和蒙古撕破臉去?皇帝若是死了,他們忙著爭權擁立新帝,更無人來惹我們。這是漢人的習性?!?/br> 蘇赫巴魯卻勸說:“王子未見過大周君臣,此時大周與上一代皇帝在位時很不同了,不可欺也!” 帖木兒卻具未聽進去,徑自嘆道:“我們蒙古人就是不團結,想當年蒙古鐵騎橫掃中原,建立了無比強大的帝國,如今卻只能窩在漠北。只要大周朝局不穩,內亂紛爭,就無暇顧及北漠,我們恰可與后金結盟,可以借兵吞掉喀爾喀部、土默特部。再后,后金兵壓幽遼,我們兵壓朔方,大周定不想兩線作戰,一定會求和,到時索要割地和歲幣,我們便能漸漸強大起來,重拾祖先榮光?!?/br> 大周幾十年來稟持著“公正調停人”的角色,如果哪個蒙古部落想要吞并另一個部落,而后者求助到大周,大周通常會派出使者調停。當年的功勛著著的北靜王也好,后來的威鎮漠北的大將軍蕭朗也好,也曾奉令借兵借糧給受欺壓的蒙古部落抵抗別的部落的吞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