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你管我怎么交代!”那位阿姨表情掙扎了一會兒,一咬牙,狠心道,“誰說我一定就輸了?若是這把贏了,未來一個月的菜錢都有了!” 旁邊幾個圍觀的人都勸阿姨收手,可偏偏阿姨鐵了心要賭這一把。 他們聲音不小,楊心躍很快就明白過來,這居然是一場街邊的小型賭桌。 那攤主是莊家,而那位買菜阿姨就是“賭徒”。而賭博的方式,楊心躍也大概猜到了:莊家在杯子里放珠子,莊家打亂杯子順序,然后讓賭徒猜哪個杯子下有珠子。 他們金額不高,看樣子之前堵的都是幾十塊錢,有輸有贏,這次阿姨忽然開大,拿出來兩百塊錢,若是全輸了的話,肯定要心疼好一陣子。 “心躍,別看他們?!辩娍商嵝阉?。 “怎么了?” “他們這是做‘局’呢?!辩娍少N到她耳邊,輕聲說,“你看那些圍在旁邊的圍觀者,其實都是托兒。他們利用了賭徒的逆反心理,別人越說不讓做什么,賭徒就會一意孤行的去押注?!?/br> 楊心躍沒想到里面還有這樣的門道,也學他的樣子,踮起腳趴在他耳邊問:“警察不管嗎?” “你聽,他們一局就賭幾十塊錢,上百塊錢都算大數。而且他們這么多人,攤子簡陋,只要隨便一扔,轉身就跑,警察哪里抓得???” 他們倆站在那里竊竊私語,引起了那些“圍觀群眾”的注意。不過他倆背著書包,又長得標致漂亮,“圍觀群眾”們先入為主的認為他倆是正在談戀愛的高中生,正躲在這里談情說愛呢,于是他們只瞥了幾眼,就收回了目光。 楊心躍一腔熱血,正是路見不平一聲吼的性格,哪里容忍得了這種騙局。同時,她也不是那種頭腦簡單的笨蛋,并不認為自己可以成為超級英雄,救那位買菜阿姨于水火。 鐘可看懂了她眼里的話,對她說:“那位阿姨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她自己經受不住誘惑,這個鍋只能她自己背。咱們一會兒走出巷子后就趕快報警吧,就算不能立案,把這群人趕走也可以?!?/br> 楊心躍也認同他的做法。 兩人商量好后,就打算離開這里。哪想到剛走出幾步路,身后的賭博攤位上忽然爆發出一陣嘈雜的掌聲。 “嚯,大姐,你運氣夠旺的??!”“大姐,你以后趕快去買張彩票,把運氣延續下去!”“牛逼!太強了!”……這,是那群托兒的聲音。 “艸,晦氣!得得得,錢拿走,您趕快回家吧!”……這,是攤主的聲音。 “哎呀,老板你怎么這么輸不起???算了,我看時間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家做飯嘍。這錢呢,我就拿走了,給我兒子添個大雞腿吃!”……這,是那位買菜阿姨的聲音。 楊心躍和鐘可同時停下腳步,狐疑地回頭望去——那個小小的賭博攤位上,“賭徒”喜氣洋洋,“莊家”一臉晦氣,圍觀的托兒們嘴里說著吉祥話,看上去就是一次再幸運不過、再普通不過的“勝利”。 買菜阿姨喜滋滋的把贏回來的錢塞進了小荷包里,她跨起小提籃,扭著胖胖的身子站起來,芹菜桿在菜籃里晃晃悠悠的點著頭,頂端的葉子蔫蔫的耷拉下來。 鐘可疑惑起來,喃喃道:“難道是我誤會了……?不是騙局,真的能贏?” 那位阿姨起身前,狀似無意地嘀咕了一句:“要不是我急著回家給我兒子做飯,我肯定要再來一局的!贏了一次,這財神能存住好幾局呢!” 就是這簡簡單單一句話,讓楊心躍頭頂上的那根雷達瞬間立起來了。 “鐘可!”她一個扭身竄到鐘可面前,急切地說,“咱們都想錯了!那些圍觀的人不是托兒!” “你說什么?” “那個買菜的阿姨才是托兒!” 就在鐘可目瞪口呆之際,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原本站在攤子旁邊的初中生愣頭愣腦的走了出來,一屁股坐在了賭桌對面的小馬扎上,他把書包抱在懷里,雙手伸進去掏啊掏啊,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牛皮紙信封。 信封的頂端沒有封死,里面露出了一沓厚厚的粉色紙幣……看那個厚度,里面至少有三千塊錢! “這、這是我媽給我報補習班的錢?!蹦浅踔猩鹑缰钦?,一句話就交了底,“四千塊,全在這兒了?!?/br> 鐘可和楊心躍對視一眼,彼此的眼中都有無數彈幕飛過。 這種街邊賭局就是“請君入甕”,只是他們剛剛以為那位買菜阿姨才是那個上當受騙的肥羊,現在才明白,原來他們早就盯上這個有錢的初中生了! 鐘可家境普通(若和楊心躍相比,那就是貧寒了),他一年的零花錢還不到這個數。 他不可思議地問:“他們這個局做的也太準了,他們是怎么看出來那個男孩身上有這么多錢的?” 楊心躍這時仔細打量了男孩一番,明白過來:“他雖然穿著校服,但是他腳上的那雙aj球鞋價值幾千塊,背得書包也是牌子貨。估計那個騙子只是猜到他身上有錢,也沒想到他會隨身帶這么多吧?!?/br> 這可真是一只大大大大大大肥羊了。 現在的問題是,那個小弟弟已經坐到了賭桌上,他們究竟該怎么辦? 情況不容得他們細想,楊心躍看向鐘可,剛要開口,鐘可便心有靈犀的對她點點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咱們必須阻止他上當受騙!” 他們不是胡亂逞英雄。他們可以不管一個成年人拿兩百塊錢賭博,卻不能對一個未成年男孩受騙的事情坐視不理。一局賭局不到一分鐘就會結束,他們就算現在跑出巷子打電話報警,警察趕到時,騙子肯定跑沒影了! 兩人手挽著手,立即調頭走向了賭桌。 楊心躍迅速走到男孩身后,臉上笑容燦爛,重重一巴掌拍在了男孩肩膀上,發出一聲巨響,疼得那男孩渾身一哆嗦。 “你……” “小智!”她一臉驚喜,“你怎么在這兒玩呢?你mama沒告訴你嗎,今天你們來我家吃飯,快走吧,我媽做了你最愛吃的紅燜大蝦!” 她腦子靈活,瞬間編出了一段活靈活現的故事。她背著書包,一副學生模樣,她直接自稱是男孩的“jiejie”,這個親戚關系,任誰都挑不出錯。 鐘可立即接話:“原來這就是你經常掛在嘴邊上提的小智弟弟???他看起來可真、可真……”他磕巴半天,實在夸不出什么好話,絞盡腦汁地選了一個詞,“他看起來可真壯實!” 被他們稀里糊涂冠上“小智”名字的男孩一臉懵逼,疑惑地問:“jiejie,你是……?” “我減了五十斤,是不是認不出來?”楊心躍在他面前轉了一圈,“你媽和我媽是老同事,咱們去年暑假還見過,我是不是變化很大???” “啊……是、是挺大?!蹦泻⒚悦院捻樦脑捦抡f,也不知他腦海里想到的是哪個“胖jiejie”。 “行了,已經很晚了,你別在外面玩了?!睏钚能S瞥了一眼賭桌。 攤主沉默地坐在那里,小小的倒三角眼打量著突然出現的楊心躍鐘可二人,一臉的高深莫測。 楊心躍一手推了推男孩肩膀,動作自然的拿起桌上那個裝滿錢的牛皮紙袋,“跟jiejie回去吧,我媽和你媽都在家里等你呢?!?/br> 眼看著她的手就要摸到那筆驚天巨款,男孩突然橫插一句話,瞬間打破了她盡力維持的表面和平——“不對啊,jiejie,我不叫小智???” 第64章 遇險(下) 艸?。?! 就連好脾氣的鐘可也忍不住罵臟話了。 這傻小子不是“小智”, 明明是“小智障”??! 早不拆臺晚不拆臺, 偏偏在這種關鍵時刻拆臺, 那攤主瞬間明白過來他們二人只是在做戲,那雙骯臟的大手猛地往下一壓, 瞬間把那厚厚的錢袋拽回了自己手邊。 “丫頭,聽到沒有,這個小弟弟可說了, 你認錯人了?!睌傊骱┖┮恍?,又轉頭對“小智障”說,“小弟弟, 你還玩不玩?不玩的話我收攤子了?!?/br> 小智障視線還黏在攤子上,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容易受誘惑的時候, 對方一說要走, 他頓時不舍起來, 趕忙說:“玩,我玩的!” 楊心躍氣得要命, 她就是一副天生的俠義心腸, 最看不慣這種惡事。若是生在《水滸傳》里,她絕對能排進一百單八將的前幾位。 可她也知道, 生活是生活,小說是小說,她若真掀了這賭博攤子, 不僅救不出這個泥足深陷的小智障,更會把她自己與鐘可拖累進去。 她正犯愁要怎么做, 身旁的鐘可忽然伸手摟住了她,語氣沉穩地說:“既然認錯人了,那咱們就走吧?!?/br> “……”楊心躍只愣了一秒,立即順著臺階往下走,“啊,對、對!確實是我認錯了,我媽還在家里等我呢,咱們快走吧?!?/br> 兩人配合默契,三言兩語的功夫就把自己從劍拔弩張的賭桌旁摘了出來。雖然話題轉的生硬,但他們已經向攤主表明了他們的態度——認慫,不再多管閑事。 攤主挑眉冷笑,不住的打量著他們,見他們背著書包,稚嫩的臉上滿是緊張與警惕,心里認定他們翻不出什么水花來了。 他從夾克里摸出了一個干癟的煙盒,倒出一顆煙慢悠悠點上。油黃的牙齒咬住煙屁股,手指捻了捻手掌下的信封,沖他們抬了抬下巴。 他的意思是“走吧”——他放過了他們,放過了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不過是兩個十七八歲的小屁孩,裝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呢? 鐘可和楊心躍埋下頭,不再看那個小智障一眼,快步離開了攤位旁。 ※ 直到他們走出了將近兩百米,那股芒刺在背的感覺才漸漸消退。 短短的一小段路程,兩人走的異常艱難,若不是有彼此在身邊,恐怕他們就要失態的拔腿狂跑了。 女孩的手心里一片濕熱,剛剛那幾分鐘,是她這輩子經歷過的最緊張的時刻。 她知道,這件事全怪她太沖動。 可若是失了這份沖動,那她就不是楊心躍了。 鐘可心有余悸:“那孩子怎么那么傻?怎么就看不出來他們是在騙他?” 楊心躍輕咬下唇,回首看去,然而距離太遠、天色漸黑,攤位那邊只剩下小小的幾道影子,根本看不清狀況。 鐘可說:“別看了,他自己沒腦子,靠咱們兩個人不能讓他清醒的?!彼K于明白了社會新聞里,那些賭徒們為什么會發瘋了,賭博太瘋狂,深陷其中的人根本沒有一點智商可講。 “就這么不管了嗎?”楊心躍猶豫。 “當然不是?!辩娍蓳u頭,“這事必須報警,不過要等到咱們找到安全的地方再說?!?/br> 脾氣好的人不代表是軟骨頭。少年一心想考法律專業、未來的目標是做一名人民檢察官,面對這種惡行惡事,絕對不會袖手旁觀。他們這叫“戰略性撤退”,算不得逃跑的。 “你說得對?!睏钚能S一聽,連連點頭。 然而她話音未落,一道尖利而刻薄的女聲在他們身后響起—— ——“我就說這兩個小崽子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聽見沒有,還打算報警抓咱們呢!” 在暮色的遮掩下,他們剛剛并沒有注意路邊的雜物堆旁居然還藏了幾個人! 而為首的那個女人,正是剛剛那個當托兒的“買菜大媽”! 她手腕里還挽著那個破舊的買菜籃子,蔫噠噠毫無水分的芹菜耷拉下來,葉子垂落。剛剛楊心躍就是從那個芹菜上認定她是托兒的:哪個中年大媽會在日暮時分去買菜,買的還是這么不新鮮的蔬菜? 買菜大媽身后還跟著兩個人,鐘可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正是剛剛圍在攤子旁邊的“圍觀群眾”!只能怪鐘可年紀太小,社會經驗不足,以為這群騙子真的放過了他們,其實一直尾隨在他們身后。 “買菜大媽”那張市儈的臉已經整個扭曲了,她陰森森地盯著他們,尖利的聲音刺破了凝滯的氣氛:“小混蛋們,今天就讓我給你們好好上一課——愛管閑事的人,通常都沒有好下場!” 隨著她一聲令下,她身后的兩個中年男人虎視眈眈的圍了上來。他們不論長相或者打扮都毫不起眼,一看就是流竄作案的慣犯,即使受害者想要報警,都沒辦法確切的形容出他們的長相。 他們的腳步很沉重,每踏出一步,都要激起一片塵土。他們向著鐘可二人緩緩逼近,猙獰的眼神里寫滿了對他們的不屑:不過兩個中學生而已,落到了他們手里,難不成還能插上翅膀飛走嗎? 在他們眼中,楊心躍和鐘可就像是兩個不能反抗的玩偶,只能任他們擺布。 ——那個男生長得白白凈凈,神色緊張,一看就是個不會打架的孬種。而被他護在身后的女孩一直低著頭,看不清表情,現在一定是嚇到要哭了吧? 以前他們也遇見過這樣“一身正氣”的年輕人,解決方法很簡單:先抓起來,收走手機,拿走身上所有的值錢玩意,男生的話就狠狠揍一頓,女生的話就扒光了拍□□,再記下學生證上的信息……被他們威脅過的人,沒有一個人敢報警! 誰讓這兩個小崽子不知天高地厚,惹上了他們呢? 兩個騙子手腕一轉,兩柄折疊小刀已經滑進了掌心里。那刀刃又窄又薄,若是被它捅上一下…… 天色已暗,兩柄刀刃反射著刺目的光線,鐘可倒吸一口冷氣,身體忍不住顫了顫。他手指緊縮,狠狠掐了自己大腿根一下,強忍住心里的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