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蕭澤這才不說話了,他從小到大都知道水燒開以后壺蓋會動,有時還會發出“嗚嗚”的聲音,但為什么動,他卻從來不曾想過。 蘇清漪說道:“水被燒開后,會形成一種叫做水蒸氣的氣體,水蒸氣推動了蓋子,所以它才會動?!彼f完又有些意猶未盡,“如果水足夠多,產生的水蒸氣不用人劃船,就能推動這艘畫舫呢!” 說到這里,蘇清漪就有些后悔,早知道會穿越,自己當初應該讀工科相關的專業啊,可現在她腦海中所有關于蒸汽機的記憶,只有小學課本上的那個關于瓦特發明蒸汽機的故事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蘇清漪雖然說過就忘了,蕭澤卻將這句話給記在了心里。 只是他還是很疑惑:“這些東西你是從哪里知道的?” 蘇清漪心里一個咯噔,她對蕭澤太信任了,有時候不自覺就會說出一些現代相關的東西。只是被他發現了,她竟然也不覺得太慌亂,十分鎮定地回道:“看書??!” “我怎么沒看過這個?” “你沒看過的多了,《竺溪游記》你之前不也沒看過嗎?” “……” 蕭澤被她一堵,也就把這點不對勁給拋到腦后了。 在臨江的酒樓中,謝謹與未婚妻楊如珊正在用餐。 放在角落的冰鑒發出絲絲白氣,謝謹的臉上帶著柔和的微笑,細心地關照著楊如珊,一舉一動都挑不出錯。 兩人的婚期定在秋天,按說楊家心疼女兒,原本要晚些讓她出嫁的,但考慮到謝謹的年紀大了,所以才將婚期定在了秋天。江東這邊氛圍松快很多,未婚夫妻只是婚前一個月不許見面,但在那之前,還是會給機會讓他們相處。 楊如珊性子溫婉,雖然母親始終覺得謝謹的身份略低了些,有些配不上她,可楊如珊卻在第一眼看到謝謹,就對他芳心暗許。如今和喜歡的人面對面坐著,他又這般溫柔,楊如珊的臉蛋都有一抹羞紅,她小心地抬頭看了一眼謝謹,發現他依舊帶著如出一轍的笑容,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吃過了飯,楊如珊被婢女服侍著去隔壁更衣。 謝謹的笑容這才淡了幾分,他慢慢走到窗邊,往洮江看去,往日熱鬧的江面上如今只剩下零星幾條,他漫不經心地掃過,目光卻忽然一凝。 那條畫舫離酒樓不遠,所以謝謹清清楚楚地從窗戶中看到了兩個熟悉的人影。 他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楊如珊紅著臉走回房間,叫了謝謹一聲,卻見他沒有反應,好奇地走到他身邊,隨著他一同看過去:“這是謝公子認識的人嗎?” 謝謹回過神,面上神情十分冷淡:“不認識?!?/br> 楊如珊與他認識以來,還從未見過他臉上的神情這般冷漠,剛想問什么,謝謹卻又重新掛上了笑容:“如今天太熱,我便讓天喜樓和琢玉閣將首飾拿過來挑選,如果楊姑娘吃好了,我便讓他們進來了?!?/br> 楊如珊很想說自己并不在乎這些珠寶首飾,出門也只是為和他相處罷了,可觸到他的眼神,卻又低下了頭:“嗯,聽謝公子的?!?/br> 謝謹便拍了拍掌,雅間的門打開,幾位掌柜的將首飾一溜地擺在桌上,以供楊如珊挑選。 這都是這兩家店最新款的首飾,不過楊如珊也沒有太多心情挑選,便只是隨意挑了一支玉簪,看向謝謹:“謝公子,這件如何?” 謝謹的目光似乎在玉簪上頓了頓,很快便揚起若無其事的笑容:“楊姑娘膚色白皙,性子溫婉,這玉簪倒是很配姑娘?!?/br> 楊如珊沒想到他會突然夸自己,臉頰微紅,也就顧不得心頭的那一點不對勁了。 謝謹見她只挑了玉簪,又問她:“不再挑一些別的?” 楊如珊搖搖頭,將玉簪遞給謝謹,小聲道:“謝公子,你替我簪上,可好?” 謝謹一愣,幾位掌柜的都是人精,立刻就帶著首飾都退下了。 “嗯?!?/br> 謝謹輕輕地應了一聲,楊如珊只覺得自己剛剛膽子太大了些,一張臉密布紅霞,也就沒有注意她身后替她鄭重簪上玉簪的男人,臉上那悵然若失的神情。 第70章 謝謹送了楊如珊回家, 又恭敬地拜見了楊家的長輩,禮儀里挑不出一點錯。 楊如珊的臉上還掛著一抹羞紅, 她并沒有直接回自己的繡樓,而是站在與主院相隔的垂花廊, 偷偷地看著謝謹, 可是看到謝謹臉上那一成不變的溫和笑容,她卻覺得有些失落。 婢女揣度她的神情, 壓低聲音建議:“小姐,不如婢子去請謝公子過來吧?!?/br> 楊如珊搖搖頭, 看著謝謹就這么走出了楊家,連看都不曾往她的繡樓這邊看一眼,心中的失落就更大了。 謝謹沒想那么多, 他幾乎是步履匆匆地回了自己的別院, 還未坐下, 就召見下屬。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查探,他們總算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與謝謹的猜測差不多,正是幾家世家, 但唯有一點出乎意料。 “程川?” “正是如此, 也不知他是什么時候回到江東的?!?/br> 謝謹自己的人手大多都在臨江, 如今又分了一些在白州,自然不可能對整個江東的信息都了如指掌, 更多的只是利用雜志這條線, 只是終究人多眼雜, 傳遞消息的速度也太慢了些。 程川的背后是如今如日中天的方修容,因為九公主那個安國公主的稱號,和皇帝親口所說國之明珠,讓她的存在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一開始對她不太在意的,現在也不得不重視起來。也因此程川的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但沒想到他居然沒有留在京城,反倒又回了江東,也不知是為了什么。 屬下見謝謹蹙眉沉思,忙道:“這幾個世家與程川攪在一起,莫不是有別的打算?” 謝謹輕笑一聲,當今太子雖然背后站著世家,但歸根結底他的母親是姓謝的,他天然更親近誰不是一目了然嗎?況且謝家這江東第一世家的名頭已經掛了多年了,總有一些人不那么甘心的,這時候,根基不深卻又在宮中獨得寵愛的方修容就成為了他們可以選擇的目標。 屬下聽完謝謹的分析也是一驚:“東家要立刻將這件事告訴本家嗎?” 謝謹卻奇怪地看著他:“告訴本家做什么?” “這……” “這件事,謝氏家主不會知道的比我晚,說不定在程川剛剛進入江東地界他們就知道了。只不過,在他看來,這并不算什么,太子的地位并不是一個連寵妃都算不上的女人可以動搖的,而謝家也不是幾個不入流的世家可以撼動的?!敝x謹漫不經心地摸著杯壁,“這些人鬧出了事情,反倒能磨礪我,待到我沒了鋒芒,謝家正可以出來賣好,何樂不為?” 屬下瞪大了眼睛,但見謝謹說起謝氏家主并沒有什么尊敬的意思,忽然想起謝謹平日里也會收集謝氏本家的一些消息,這些事情其他謝氏子弟也會干,用以避諱或者討好??芍x謹卻與他們不一樣,他收集這些東西,是拿對方做對手看的。而如今看來,謝氏家主的性子被他摸得一清二楚。 屬下似乎意識到了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東西,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 謝謹仿佛沒有看到他的表情,接著說道:“那幕后之人并不簡單,這幾個世家沒有這樣的實力,不過是被拿出來探路的,程川的身份還不夠他們屈尊紆貴?!闭f著,又諷刺地笑了一聲,“將出身看得比天大,只有那幾個大世家才有這樣的臭毛病……” 屬下之前已經被震驚過一次了,所以如今聽到謝謹言語中對那幾大世家的輕蔑,居然十分平靜。 “那東家既然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有什么打算嗎?” 誰知謝謹卻只是搖搖頭:“什么都不要做,等著?!?/br> 自從王恩廣被殺之后,謝謹就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變得越發冷靜和謹慎,他就像是一條潛伏在暗處的蛇,看準了時機才會從草叢中躍出來,給獵物致命一擊。 謝謹在等,他早早種下的種子,應當都已經發芽了,他等著這些東西,送他一股東風。 有關于謝謹的消息被送上了謝懷卿的案頭,坐在他對面的謝芷凝好奇地看著謝懷卿鄭重的模樣:“倒是難得見十二少這般關注一個人?” 謝懷卿一邊看,一邊說道:“這謝謹不簡單,如果我沒猜錯,往后謝家商道就是你們二人相爭之地?!?/br> 他這么一說,謝芷凝的表情頓時就變得嚴肅起來。謝懷卿的這雙看人極準的眼睛,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的清楚。 謝懷卿看完,臉色卻并未舒展。 謝芷凝見到的謝懷卿向來都是智珠在懷的模樣,似乎從未有什么超脫過他的掌控,也正是因為如此,謝家十二少雖然身體不算好,卻幾乎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繼承人??扇缃裰x芷凝卻從他臉上看出了凝重和猶疑。 “可是有什么不對?” 謝懷卿搖搖頭,示意謝芷凝看這些消息。 謝芷凝看了兩遍,都沒有看出什么問題,謝謹老老實實地每天處理正事,間或陪著未婚妻去逛逛街,除了不住在主宅,一個人住在別院,沒有別的問題。但謝芷凝知道謝懷卿不會無的放矢,因此就更加疑惑了。 謝懷卿嘆了口氣:“我將程川與那幾家勾結在一起的消息放給他的人知道,以他的聰明,應該已經猜出了背后的人,既如此,不管是著手報復,還是將這事報給主家,都沒有問題??伤麉s隱瞞了下去,這總讓我覺得他還醞釀著一個大陰謀?!?/br> 謝芷凝蹙起眉頭:“他不過掌管著臨江與白州兩地,就算有陰謀,又能掀得起多大的浪花,除非……”她腦中迅速地思考著,謝謹的話,還有江東這大半年發生的所有事情都過了一遍腦海,最終得出一個不可思議的結論,“十二少的意思,難道當初那場平民與世家之爭并非偶然,而是被人為控制的?” 謝懷卿不置可否。 謝芷凝知道謝懷卿這就是默認的意思,震驚得仿佛不能思考了:“不可能,不可能……他如何做到的……” 謝懷卿雖然希望謝芷凝正視謝謹的實力,卻并不是要打擊她,于是接著道:“你也不需要妄自菲薄,這并非什么難以做到的事情,只是在此之前從未有人這么做過罷了。就像變戲法一般,看著厲害,但實際上了解了內情,也不過如此?!?/br> 其實謝芷凝雖然一開始被震撼了,但很快就平復了下來,她若是一個這么容易認輸的人,當初早就對命運妥協了,也就沒有今日了。再加上謝懷卿一解釋,她也就釋然了,只是雖然明白,但她也不是那等不肯承認自己不如對方的。 “話雖如此,但這謝謹能想出這些招數來,我也是不如他的?!?/br> 謝懷卿卻搖搖頭:“并非如此,我一直懷疑,這或許并非謝謹想出來的,他背后或許還有什么高人也說不定?!?/br> 謝芷凝愣住了。 只是謝懷卿自己也不太肯定:“我總覺得以謝謹的心計,如果他是著意要這么做,這件事的源頭就不該放在文昱書坊,他多的是辦法讓人一絲都懷疑不到他身上,何必要留這么大一個把柄呢?” 謝芷凝苦笑道:“或許他根本不曾考慮會被人發現吧,除了十二少你,哪里有人會這么想?” 這個理由雖然有些牽強,但謝懷卿也沒有懷疑對象,想來想去也不過是鉆牛角尖,所以也不再糾結這件事:“罷了罷了,不說這個了,這次船隊帶回來的消息,你怎么看?” 這一次謝家的船隊在返航的時候,因為風暴偏離了航線,竟然發現了一塊新的大陸,這塊地離大夏并不算太遠,也不知道為什么一直不曾被發現。且上面除了少數土著居民,他們更是在那塊地發現了不少礦藏,除了鐵礦,還有稀缺的銅礦和金礦。 船長深知消息重大,回程的時候在船還未靠岸,就早早派了心腹上岸來送信,所以這艘船剛剛靠岸,上面的水手就被謝家的人控制起來。 因為消息慎重,所以謝家高層內部開了一場會議,謝芷凝作為這一代商道中最出色的,再加上謝懷卿的力挺,所以也參加了會議。 只是幾番爭論下來,并沒有得到什么結果。唯一得到大家認可的是,先派人過去勘測礦藏,如果確定儲藏量高,那就慢慢派人過去開發。 然而謝懷卿和謝芷凝都知道,話是這么說,但就算是礦藏不豐,最終也會派人過去開發的。畢竟通過幾代皇帝的努力,鐵板一塊的世家早就四分五裂,這些年世家的勢力被蠶食,鹽鐵都被朝廷給收了回去,世家的地位也不如早年超然,這種時候,一塊不曾被發現的海外大陸和和上面的礦產代表什么就不用說了吧。 眾人都不是傻子,既然知道為什么還要爭吵呢?只因為眾人都有私心,那地方在海外,雖然很重要,但過去了就相當于是被放逐,一些有野心的自然不愿意去。而沒有野心的就更不愿意去了,畢竟比起繁華的江東地界,那種什么都沒有的不毛之地,再加上是開荒,氣候、疾病等等,危險性是最大的,誰還不愛惜自己這條小命? 謝懷卿怎么看不出眾人的打算,只是別說是他了,就算是他的父親,謝家家主謝章言也對此無可奈何,如今家族越來越大,看著興旺,卻越發有一種尾大不掉之勢了。 然而謝懷卿問謝芷凝,卻并不是問這方面的,謝芷凝也明白,稍稍一細想,便道:“我覺得這地方位置不錯?!?/br> “哦?” 謝芷凝便知道自己說中了,恰好謝懷卿房中有一張地圖,她手指虛虛一點,將那塊大陸的位置給比了出來,如今這塊地的大小還沒有被測量出來,保守估計應該有小半個江東大。 謝芷凝又比了幾條航線,以及這塊地天然的地理優勢,隨著她說著,謝懷卿也連連點頭,也有些驚訝,謝芷凝在這上面下的功夫的確出乎他意料之外。 謝芷凝笑了笑:“其實我會這么在意這塊地,與一個人密不可分?!?/br> “是誰?” “十二少不是也認得嗎?名動整個江東的顏亭書?!敝x芷凝這般說著,臉上還露出了促狹的笑。 謝懷卿愣了一下,不過他早就知道謝芷凝機緣巧合認識了蘇清漪,所以對她的打趣并不放在心上:“她同你說了什么?” “蘇姑娘說,這世界或許有我們想象不到的大,西邊有蘇韃、大戎還有數不清的小國家,出了海還有泰西、阿蘭路,還有東邊的茫茫大海上,除了零零碎碎的島嶼和礁石,更遠的地方會不會也有像是泰西和蘇韃這樣龐大的國家呢?海上這么大,我們的船卻不能完全穿過去,或許有一天我們會發現我們生活的是一個大大的球,在海上繞了一圈還能回到原點也說不定?!?/br> 謝芷凝說完,自己都露出了笑容,“蘇姑娘雖然天馬行空,但她有些話卻是很有道理的,我們至今最遠也只去到了泰西和阿蘭路,如今每年船隊帶回來的收益就是其他的好幾倍,如果還有其他的國家,我們或許還能得到更多?!?/br> 謝懷卿心念一動,似乎閃過某個念頭,但他還是打消了謝芷凝的想法:“話雖如此,但如今造船的技術卻遠遠達不到你所說的這些,所以,還是先專注眼前吧?!?/br> 謝芷凝也知道自己想得太遠了,無奈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