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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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行云恍若未聞般徐徐笑道:“是周世陽嗎?我看未必,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找到監控錄像可以證明車里的人是周世陽。連警察都無法確認的事,你怎么能夠確定是周世陽?” “你們不是找到蔣毅了嗎?他就是目擊證人!” “哦?你說蔣毅?空口無憑,他也沒有證據能夠證明車里的人是周世陽?!?/br> “你是在包庇周世陽!蔣毅明明給了你們物證!那只手表就是證據!” 楚行云眼神一冷,笑了:“我們找到蔣毅并且取得物證的消息到現在只有我的副隊和一個隊員知道,你的消息也太靈通了吧,覃公子?!?/br> “總之這件事跟我無關,方雨的死跟我沒有關系!” 楚行云臉色一僵,幾乎是咬著牙說:“方雨死了?” “死了又怎么樣?是周世陽殺的!” “你確定你沒有開著這輛車在九月一號接走方雨?” “沒有!我沒開過這輛車!” 楚行云不再多言,忽然打開車門下了車,然后徑直繞到車頭前,撩開外套下擺抽出別在后腰的手槍—— 在覃驍面無人色的注視下,楚行云身姿筆挺的站在車頭前,雙手托槍呈標準的打靶姿勢站立,右臂和槍管呈一條筆直的直線,微微側頭瞄準了駕駛座的覃驍。 覃驍被恐懼撐到極致的雙眼中迸射決眥的恐慌,他看到楚行云舉起的右臂和他筆直的身軀形成一個完美的九十度夾角,微微向右偏頭瞄準了自己。他凝黑的眼神充滿殺氣,仿佛瞄準的只是個靶子,隨時有可能扣動扳機—— 忽然,楚行云的右手食指輕輕的搭在扳機上,極輕的扯了扯唇角,道:“砰——” 覃驍仿佛被他槍口中虛射出的子彈直面迎擊,渾身的血液在瞬間涼透,在被子彈射穿心臟之前,他迅速而敏捷的把車窗放下來從外面打開車門,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來。 他從車里爬出來,仰倒在地上,四肢虛軟渾身打顫,眼睜睜的看著楚行云收起槍朝他走過去,想要逃,但是渾身使不上一點力氣。 楚行云把槍別回槍套里,單膝點地蹲在他身邊,輕輕的拂去染到他肩膀襯衫上的灰塵,看著他面無人色驚慌失措的臉,不緊不慢的笑了笑,道:“我們向周渠良求證過,周世陽的這輛車出廠就有問題,駕駛座車門只能從外面打開。既然你沒有開過這輛車,那你怎么知道這輛車的車門是從外面打開的呢?你在說謊啊,你說你沒有開過這輛車,沒有接走方雨,接下來是不是要說沒有蓄意誣陷周世陽?但是你露出了馬腳,你的所作所為告訴我,是你開著這輛車接走方雨,是你殺了方雨,還企圖嫁禍給周世陽,你并不無辜,周世陽才是那個無辜的人?!?/br> 沒錯,周世陽才是那個無辜的人。 “你沒有證據!” 覃驍扯著嘶啞的喉嚨吼道:“這都是你的推測,我開過周世陽的車又怎么樣?你根本沒有證據證明是我接走了方雨!” 楚行云陡然發狠的揪住他的襯衫領口,欺身逼近他的臉,漆黑的雙眼像是蓄滿火星子的槍口般再次對準了他的眼睛,嘴唇嗜著一絲猙獰的笑意:“你忘了蔣毅?!?/br> 覃驍一怔,額上冷汗如豆點滾下。 楚行云揪著他的領子,冷笑著一字一句道:“你只是想利用蔣毅將周世陽的罪名坐實,還沒來得及把他滅口吧?很不幸,我的人已經把他保護起來了,蔣毅親眼目睹你從周世陽的車上下來,他可是你留給我的目擊證人?!?/br> 說完,楚行云在他臉上輕輕拍了兩下,笑道:“你玩完了,覃公子?!?/br> 第105章 一級謀殺【29】 南方的小鎮剛落了一場雨,秋天的雨水濕冷且連綿,此時的間隙是為了重現的雨幕做鋪墊,空氣中漫著一層沉甸甸的水汽,伸手一在空氣中一揮,就能掬一捧濕潤的水霧。 記憶中的房屋已經被推翻了,這條街道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家家戶戶的小院均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市鎮高樓,醫院,廣場,和層起的商鋪。這些現代化氣息濃厚的建筑矗立在土地的根基之上,牢牢扎根。仿佛它們已經在此存在了許久,久到無從追憶。似乎這片江南雨幕中充滿綠意水鄉的柔情的小城鎮從未經歷過閉塞,落后的那些日子。 時光就像一場颶風,推墻倒桓,瓴掀破瓦。風聲嗚咽且強悍的卷走一切曾經流過血埋過尸的土地,在土壤中灑下一把和平的種子,悉心培育著種子破土發芽,在飛速流逝的時光中瘋狂生長,長成一片圍城的大樹,樹下的濃陰就是棲息魔物的心影。 城里的人出不去,城外的人進不來。 那些伴他如影隨行生生不息的厄難般的回憶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被時間拋棄,遺忘在落滿塵埃,生滿苔蘚的角落。像一個受了傷,抑或年限將至瀕臨垂死的老獸一樣匍匐在沒有光明的角落里,茍延殘喘著,等待世界把它遺忘,等待它的尸骨化成灰,飄散在改天換地的颶風中。就好像這個世界它從來沒過,從沒給任何人帶來過無法彌補不可挽回的傷痛和苦難。 ‘他’就這么輕易的被遺忘,被原諒了。 或許沒有人原諒‘他’,但是無人追究‘他’,無人記得‘他’,但這就是對罪惡的寬恕,對受害者苦難的延續。 那座小院,現在已經蓋成了一座醫院的小院,曾經囚禁他一年多的小院。雖然外貌已毀,根基塌陷,但是在他心里,已經化成根系腐爛的沼澤。 賀丞立在迷沱陰雨中,打著一把黑色的傘,雨霧打濕他的鏡片,使他的眼神看起來迷蒙,又冰冷。 院子對面的小公園被建成一座廣場,廣場中依然有為孩子設置的蹺蹺板和秋千架,只是當年坐在秋千上輕輕搖晃,陪他度過一整個四季輪回的小女孩已經尋不見了,就像那個人一樣,似乎從未出現過。 他用了將近兩天的時間和這片沼澤獨處,他站在岸邊,望著遙不可見的彼岸,一次次想起十幾年前那個少年迎著暗夜,孤獨又絕望的吶喊,永遠也等不到天亮,望不見曙光—— 直到重新踏在這片土地上,他才發現自己一直游弋在萬丈深淵里,徘徊在汪洋大海中,日復一日的等待救援,從未真正自由過。 小雨延綿又匆忙,從兩天前一直下到今天,貌似短暫的間歇后將破空傾盆。 賀丞收起傘,攔住恰好駛到他身邊的出租車。 “去哪兒?” 司機透過后視鏡看著后座那個穿著樣貌都不俗的年輕男人。 賀丞雙手撐著傘柄,像拄著一根拐杖似的放在身前,看著窗外迷沱小雨中的江南街景,道:“松山福利院?!?/br> 綠林綿延的郊外,福利院大門口,賀丞從出租車上下來,仰頭看了一眼豎在雨中的福利的門牌,沒有撐開手里的傘,穿過大門走在被雨水打濕的甬道上,朝甬道盡頭的教學樓走過去。 福利院院長從看門老頭處得知他到了,于是領著兩三位得閑的老師等在教學樓門口,見他走到門首下,便走下臺階迎了他幾步,熱情的拉住他的手:“楚先生來了,快到里面避雨,里面避雨?!?/br> 這位來歷神秘的楚先生前兩天給他們捐了一筆能把福利院規模翻兩番的錢,也是建院到現在接受的來自社會愛心人士最感慨的一筆基金,所以院長待他很是熱情。 賀丞把自己裹著寒氣的手掌從他熱烘烘的掌心里抽出來,禮貌的笑了笑,問道:“陳老師在哪里?” 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把他領到一樓走廊盡頭的一間教室外,隨后就離開了。 此時正是孩子們吃完午飯的午休時間,所以周遭的教室里都很安靜,恍若無人。 賀丞站在美術室門外,先透過門上的玻璃窗往里看了一眼,看到擺滿畫架,空曠寬大的教室里只有一位年近半百的女老師,女老師穿著一件染滿七彩顏料的圍裙,正坐在地上收拾孩子們的顏料。 聽到教室門吱呀一聲輕響,她抬起頭朝門口看去,便笑開了:“手里拿著傘,衣服怎么還是被打濕了?” 她其實年紀尚輕,不到五十歲的年紀,身材還纖細勻稱,可以看出在用心保養,只不過廉價的化妝品撫不平她脖子和額頭唇角的細紋,時光沖淡她身上的鮮活靈動的青春氣息,只留下淡淡的一層藏在眼角。 從她清淡雅致,暗懷憂戚的氣質中可以看出她的生活拮據且孤獨,但從她明媚又憂戚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在充滿困苦的生活中竭力掙扎努力度日,身上充滿了憂傷與感懷的氣息。 賀丞關上門,拿著傘朝她走過去,然后把傘倒豎在墻邊,笑道:“我來歸還您的傘?!?/br> 陳靜往窗外淅瀝不停的雨天看了一眼,像一位慈母般嗔笑道:“你把傘還給我,待會兒你又怎么走呢?” 賀丞撲落站在西裝外套上,持久不化的雨滴,輕聲道:“下了好幾天,這場雨也該停了?!?/br> “那也得等到明天了?!?/br> 陳靜把掉在鼻尖的老花鏡戴好,低下頭繼續整理散亂的顏料。 賀丞解開西裝外套,在她身邊蹲下,幫她把蓋好蓋子的顏料規整到盒子里,雙手每每與她蒼白枯瘦的指尖擦肩而過。 “你不是本地人吧?” 她問道。 賀丞稍一沉默,道:“不是,我來看一位朋友?!?/br> “你有善心,年紀輕輕的,能捐出這么大一筆錢還不留名,很少見了?!?/br> 賀丞彎起唇角,不置可否的和她寒暄:“是嗎?!?/br> 陳靜點點頭,揚手在室外東面指了一下:“他們打算用你的錢再建一座宿舍,現在孩子們住的太擠了?!?/br> “我給院長留了聯系方式,以后有困難也可以找我?!?/br> 陳靜抬起一雙似陽光明媚,也似春水憂傷的眼睛看著他,詫異又溫柔的笑道:“那你就積了大功德了?!?/br> 賀丞垂眸擰著一盒顏料,淡淡的問道:“您信佛?” “信?!?/br> 陳靜道:“我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像你,肯定有善報?!?/br> 賀丞沉默著把最后一盒顏料放進顏料盒,用力搓了搓染滿色彩的指腹,彎著唇角道:“或許吧?!?/br> 說完站起身,然后向她伸出手:“我送您回去?!?/br> 賀丞撐著傘和陳靜走出福利院,打了一輛出租車開到小城的一片住宅區,這里多半住著房屋拆遷后政府安置住房的一些養老的人群,年輕人大多嫌這里偏僻安靜,不愿住這里。 陳靜下車時賀丞執意把傘還給了她。 “你還去福利院嗎?” 陳靜忽然在車門關閉的前一刻問他。 賀丞面色平和的看著她,無聲的向她詢問。 陳靜笑道:“我想送你一串佛珠,開過光的,可以保平安?!?/br> 賀丞默了一默,埋在心口的一口熱氣緩緩的紓解了,流向四肢百骸的途中卻逐漸冷卻。 “我們會再見面的?!?/br> 他說。 出租車司機按照他說的地址開往一家旅館,賀丞在車外的后視鏡里看到,撐著一把黑傘的女人站在路邊目送了他很久。 回到旅館,賀丞走到前臺交代前臺姑娘幫他采買一些日常的洗漱用品,這里提供的一次性用品他當真有些用不慣。 前臺姑娘用筆一一記下了,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又忽然叫住他。 “等一等賀先生?!?/br> 女孩兒朝他背后揚了揚下巴,道:“有人找您?!?/br> 賀丞回過身,就見身后離他兩步開外的地方站著一個身姿軒昂的男人。 男人戴著一副漆黑無光的墨鏡,穿著一件黑色低領t恤,一件落了雨的夾克衫,一條褲腳發皺濺滿泥水的休閑褲。運動鞋鞋幫上也是被雨水和污泥染了齊腰深,可見此人趕路趕的有多狼狽。 賀丞一怔,隨后喜上眉梢,忍不住走近他:“你怎么——” 楚行云摘掉墨鏡,露出一雙色澤濃黑,不見絲毫光亮的眼睛,二話不說的抬起胳膊朝他的臉甩了下去—— 賀丞在看到他朝自己抬起胳膊時就住了嘴,老老實實的待在原地,等著他的巴掌落下來,但是楚行云卷著烈風的那只手停在他臉側,遲遲沒有落下去。 楚行云面色深沉的像一塊生鐵,眼睛里往外躥著噼里啪啦的火星子,死死咬著后槽牙,下顎不斷的抽動。 忽然,他把舉起的右手握成拳,朝著空氣狠狠擺了一道,拽住賀丞的手腕把他推進電梯。 賀丞定的房間在三樓,狹小封閉的轎壁很快升到三樓,賀丞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句話,就被他帶到307房門前。 “開門?!?/br> 楚行云說。 賀丞拿出門卡打開房門,楚行云先他一步進了房,走到窗前把房間里每扇窗戶都關上,隨后又拉上了窗簾。 室內霎時陷入一片陰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