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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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亦閉了閉因在陽光下閱讀文字而有些酸脹的眼睛,然后抽出掛在胸前口袋里的眼鏡戴好,問他。 “哦,亂?!?/br> 楊開泰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又把剛才他關閉的窗戶打開,一陣風竄進來吹淡了房間里的煙霧。 傅亦把文件放在桌子上,邁步往門口走過去:“走吧,跟我出去一趟?!?/br> 走出辦公樓,看到楚行云蹲在一個垃圾桶旁邊講電話,電話那頭的人貌似把他惹惱了,楚行云扶著額頭咬著后糟牙,也是忍了又忍才沒把罵娘的話罵出口。 傅亦覺得那應該是個記者,而且問的是賀丞的案子,所以楚行云才會如此的易燃易暴躁,而他還得為了輿論影響而不得不按耐住自己的脾氣。把這些擁有話語權的大爺們哄好,此刻想必異常的糟心。 五分鐘后,楚行云掐了電話,站起身往垃圾桶上踹了一腳,嘴里罵了一句‘他媽的’然后看向站在他身邊等了他好一會兒的傅亦:“怎么了?” 今天陽光盛,空氣悶,傅亦為了貪涼而把襯衫領口盡可能的扯開,露出里面閃著星光似的汗津津的皮膚,擦了一把后頸的汗說:“我覺得孫世斌失蹤的蹊蹺?!?/br> 這件失蹤案楚行云還沒來得及參與,內情他很不清楚,只清楚一點,那就是孫世斌5月7號回家后,就人間蒸發了。無論是街道,還是小區監控都沒有他的身影,好像7號那天回到他的住所的是一個鬼魂。 楚行云:“有沒有可能是他自己躲起來了?” 傅亦反問:“理由呢?他沒有任何經濟負債,如果他刻意躲起來,吳嘵霜為什么要報案?” 他把自己深思熟慮輾轉思考過的問題拋給楚行云,要的是他口中的‘另一種可能’,或者是佐證自己的心中的‘可能性’。 楚行云的手機沒消停兩分鐘又響起來了,他煩躁的皺了皺眉,點了一根煙叼在嘴里,索性把手機關機,然后道:“現在的所有線索斷在8號?孫世斌確定在7號回家了嗎?” 傅亦:“按目前掌握的證據,是這樣沒錯?!?/br> 楚行云咬著煙仰起頭往白云遮空的天幕上看去,諾有所思道:“吳嘵霜幾號報的案?” 楊開泰答道:“11號往派出所報案,派出所不受理,16號到市局報案?!?/br> 傅亦淡淡的補充:“小區監控只保存七天?!?/br> 時間卡的真準—— 楚行云疑神疑鬼的本領誰都不及,他習慣于懷疑每個人,孫世斌失蹤當天的信息為無,讓他不免把漁網撒向大海,重施‘一鍋端’計策。 “吳嘵霜說她和孫世斌6號那天上綠丹山玩,7號返回,有證據嗎?” 傅亦道:“她提供了6號上山時在加油站加油票票根,而且監控拍到孫世斌的車在七號下山的畫面,吳小霜的話目前看來基本成立?!?/br> 楚行云:“既然8號沒線索,那就把重心轉移到7號。孫世斌是和吳嘵霜 分手后出的事兒,有沒有可能他7號就‘出事兒’了?8號是周一,萬一他星期一那天根本沒能走出家門呢?所以找不到他在8號的任何線索?!?/br> 傅亦覺得楚行云的思維應該是他們刑偵隊里最囊括各方最面面俱到的,他總能注意到旁人容易忽視的死角,他的觀察力總是犀利而精準,很難被任何假象所蒙蔽。 傅亦頓感思路寬闊,道:“你讓高遠楠或者趙兒把孫世斌在7號的行蹤在仔仔細細查一遍?!?/br> 說完快步的走向停車場,楊開泰向楚行云打了個招呼,才要抬腳跟上傅亦,肩膀就被楚行云捏住。 楚行云咬著煙嘴兒,笑的有點邪性:“機靈點兒,傅隊雖然勇猛無敵,但也拖家帶口,出了事兒你們得相互照應?!?/br> 楊開泰明白他指的是幾天前傅亦追追擊者受傷的事兒,心里登時涌出nongnong的歉疚,耳根處刷上一層紅,看著楚行云起誓般鄭重其事道:“你放心隊長,我一定會保護傅隊!” 傅亦開出一輛越野,站在大門口按了按喇叭,楊開泰一路小跑過去。 楚行云被他剛才那個堅毅又勇敢的小眼神兒看的愣了愣,心說還是頭一次見到楊開泰這么有干勁兒。只不過不是為了追兇破案,而是為了保護傅亦。 他有點搞不清楚楊開泰的路數。 這時候喬師師從二樓伸出一個腦袋沖他喊:“頭兒?你手機怎么關機了?外圍小組都聯系不上你!” 楚行云仰頭瞥她一眼,用眼神告訴她:朕知道了,閉嘴吧。 太陽光烤的手機外殼溫度很高,他的手機也有些年頭,關機開機有點費勁兒。他這邊還沒開機成功,就見一輛黑色大奔穿過大門悄無聲息的停在他面前,駕駛座車門被率先打開,一個健碩高大的男人走下來,先是掀開后備箱拿出一架輪椅擺好,然后打開后座車門,從車里扶出一個男人。 楚行云看到江召南彎著腰從車里出來,左腳踩在地上右腳懸空,然后坐在了輪椅上,對著他笑的一臉燦爛:“好久不見啊楚隊長?!?/br> 楚行云早看出他的右腿有毛病,上次見他的時候他尚能走路,現在看來,出行都依靠輪椅了。 “……腿怎么了?” 對他身體狀況的好奇,超過了質疑他出現在警局的原因,楚行云絲毫不懂得迂回婉轉的問道。 不料江召南露出無所謂的表情,聳了聳肩笑道:“舊疾?!?/br> 楚行云也不再追問,問他來此有何貴干。 江召南搭在輪椅扶手的手指輕輕點了點,保鏢就把他往前推了幾步。 “我聽說,在湖西巷垃圾場發現一具女尸?” 楚行云神色即冷靜又戒備的看著他,取下煙頭,訕笑:“江先生還挺關心新聞?!?/br> 江召南笑道:“沒辦法,我也是銀江市民,關心警方的破案進度也是關心自己的生命安全?!?/br> 楚行云跟他彪官腔:“應該的,但是案情細節恕我無法透露,警方辦案偵查期間信息不外露?!?/br> 江召南略顯夸張的擺了擺手,笑聲爽朗:“不不不,楚隊長誤會了,我不是來探聽消息的?!闭f著定定望著他:“我是來作證的?!?/br> 楚行云臉上那點擠出來的客套也垮了:“做什么證?” 江召南不緊不慢道:“我知道二爺因為不在場證明不足而被你們暫時拘留了,我這趟來就是為了給他做證,5月6號那天,我們在一起?!?/br> 說完,他抬手放在額頭遮擋陽光,笑道:“楚隊長,進去說吧,今天真熱?!?/br> 因為江召南行動不便,所以楚行云把他帶到一樓的一間辦公室,辦公室幾個刑警很有眼色的準備走人,楚行云叫住其中一個:“把賀丞帶過來?!?/br> 五分鐘后,喬師師親自把賀丞從樓上送下來,賀丞看到江召南,目光虛浮的從他身上飄過去,像是沒看到他這個人,在靠近門口的一張椅子上坐下,問楚行云:“把我換個地方拘留嗎?” 楚行云覺得他們倆個之間肯定有問題,賀丞雖然冷淡,但他對待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向沒這么不給面子。今天之前他和江召南還是朋友,此時看起來,倒像是鬧僵的朋友。 江召南依舊笑得十分熱切,摸著下巴看著賀丞道:“二爺真夠朋友,把咱們之間的秘密保守的這么嚴實?!?/br> 辦公室里煙味很重,還飄著康師傅紅燒味兒,想必剛才幾個哥們在這間辦公室里熬了好幾個大夜,楚行云已經習慣了這種味道,但是為了照顧某人比狗還靈敏的鼻子,他把兩扇窗戶都打開。然后走到正對著賀丞的一張辦公桌前,靠在桌沿兒上,抱著胳膊掃視兩人一遍,對江召南道:“什么秘密?說清楚?!?/br> 賀丞原本放在窗外的目光忽然拉了回來,放在楚行云臉上,冷聲道:“和你沒關系?!?/br> 楚行云看他片刻,目光暗了又暗:“你這么避諱我,我更想知道?!?/br> 賀丞的下顎繃的越來越緊,忽悠扯出一絲冷笑:“我的私事你也有興趣過問嗎楚——” “你先別說話?!?/br> 楚行云淡淡截斷他的話,然后看向江召南:“你可以開始了江先生,希望你明白,你需要為你說的每句話負責?!?/br> 江召南的眼神很靜,很冷,就像結成冰的一層水,漆黑的眼珠掉在冰塊上的兩滴暈不開的墨,黑白過于分明的眼睛里盛滿冰水般的寧靜,看起來竟有些殺氣—— “我當然會為自己的言論負責?!?/br> 他扶著輪椅扶手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目光從賀丞身上掃過去,定在楚行云臉上,唇角露出一絲招牌似的若有似無的笑容,說:“5月6號那天,二爺在我的玫瑰莊園參加宴會,至于那位周思思小姐,我們都沒見到她?!?/br> “什么宴會?” “夜宴,楚隊長可有耳聞?” 楚行云的臉色瞬間古怪起來,玫瑰莊園的夜宴,他當然聽說過。說明白些,就是一處頂高級的場所,上演一場你情我愿的高級嫖,子夜之前是普通的宴會,子夜之后這些人脫去衣冠變成禽獸,極盡荒唐之所能。 賀丞參加此類宴會,他一點都不意外,他只是不明白賀丞為什么寧愿頂著嫌疑犯的帽子都不愿意說出他參加夜宴的事實。 “就這么簡單?” 江召南攤開手:“就這么簡單?!?/br> 楚行云孤疑的看著他:“但是你剛才說,這是你們之間的‘秘密’,這個宴會可不是秘密?!?/br> 江召南眸子一轉,忽然看了賀丞一眼,眼神里包含著顯而易見的嘲弄,說:“秘密當然不是宴會了,而是二爺的女伴?!?/br> 楚行云眉心一緊,目光如炬的看著他:“他的女伴是誰?周思思?” 江召南說:“當然不是周思思了,是楊——” 賀丞忽然從椅子上站起身,兩步沖到江召南面前,抬腳狠狠踩住輪椅的前輪,山體傾倒般彎下腰把手按在他的輪椅扶手上,斜著唇角露出一絲妖異可怖的笑容:“你想干什么?魚死網破嗎?” 江召南的保鏢即刻沖出來想對賀丞動手,他的手還沒碰到賀丞的肩膀,就被及時趕到的楚行云扭住手指往后一掰,以一個標準利落的擒拿手反剪到背后。 楚行云把保鏢往后用力推了一把,然后握住賀丞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兩步,為了防止他再次沖過去,還伸手擋在他身前。不是開玩笑,剛才賀丞的眼神充滿了已經沸騰起來的殺氣,他踩著江召南的輪椅,像是要把他連人帶輪椅踹出去,如果此時他們身處的不是一樓而是二樓或者更高的樓層,或許他已經這么干了。 江召南面上神色也是跌至冰點,看著賀丞冷笑道:“二爺多慮了,咱們是一條船上的人,我只是再幫你洗脫嫌疑而已。我在幫你,你怎么還是不領情?!?/br> 說著,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腿,眼神中涌出幾乎決眥的恨意:“你還想把我兩條腿都廢了嗎?” 楚行云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發生的什么,但就目前情況看來,貌似江召南這條再也站不起來的腿,就是賀丞所為。 賀丞滿面冷肅,雙手攢成拳頭,身姿筆直,垂眸睨視著江召南,眼神冷的一絲溫度都沒有。更別說能在他臉上看到些許內疚,相反的,他的目光里充滿了兇光和威脅,此時此刻若不是楚行云擋在他身前攔著,他當真能把江召南結果了。 楚行云感覺自己趟了一條異常深闊的溝渠,職業感讓他穩住賀丞,追問江召南:“他的女伴是誰?”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心里很不安,貌似壓在心里疑惑和猜測已經孕育成一個結果,若有似無的在心底招搖—— 江召南把自己充滿仇恨和報復的目光放在賀丞臉上,說:“是你的女朋友啊楚隊,楊姝楊小姐?!?/br> 從他嘴里聽到楊姝的名字,楚行云竟然不覺得意外,或許是隱隱猜到了答案,所以當謎底揭曉的時候,他只有‘原來如此’的恍惚。 賀丞握著拳頭,鋒如利劍的目光盯著他,邁步朝他走過去,只是才走了一步就被楚行云伸手攔住。 楚行云把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以一種詭異的平靜問道:“你把楊姝怎么了?” 賀丞如強弩上弓,一觸即發的目光忽然略有松動,他緩緩轉動脖子看著楚行云,自嘲般拉開一絲微弱的笑意:“你覺得呢?楚隊長?!?/br> 江召南達到目的,就不想在這個地方多逗留一秒鐘,由保鏢推著輪椅往外走,在走出辦公室時忽然平和的笑說:“二爺,咱們同一類人,上的是同一條船,當風浪來襲的時候就算你跳船自保,海水也會把你淹死?!?/br> 江召南的車很快駛出警局,車輛引擎聲逐漸遠去的聲音好像給了賀丞一個信號,他豁然揮開楚行云的胳膊,拔腿走出辦公室。 楚行云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然后勃然大怒的朝賀丞的背影追過去:“你站??!” 賀丞步伐很快,轉眼已經走出辦公樓,警局門口,肖樹早有準備般坐在一輛suv里等他,見他步履如風般從警局出來,連忙從車上下來打來后座車門。 賀丞沒有理會在他身后叫喊的楚行云,彎腰想要鉆入車內,不料肩膀被他用力往后一撈,整個人險些被他掀翻。 “你他媽把楊姝帶去夜宴了嗎?!” 賀丞往后踉蹌兩步,穩住身形后,先是垂眸沉默片刻,然后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抬眸看著楚行云,冷冷道:“你不是說你相信我嗎?事關楊姝,你就不信我了?” 楚行云急火攻心,頭腦荒蕪,昏天黑地的吼道:“你把話說清楚!” 賀丞咬了咬牙,也是強壓住心頭的怒火,從齒間蹦出的字像是兩片火石打磨出的火星子:“我沒什么好說的,我這個人,你愛信不信,沒人逼你,你口口聲聲說相信我,你到底相信我什么?相信我是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嗎?在你眼里我和那些禽獸一摸一樣是嗎?!這就是你說的信我?呵——就算我把楊姝帶去參加宴會又怎么樣?世界上那么多女人,為什么不能是她!憑什么,你就要袒護她!” 賀丞彎腰上了車,然后呼嗵一聲把車門摔上。 肖樹擋在車門前攔住步步緊逼的楚行云:“楚隊長你冷靜一些!楊秘書很好,她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什么?” 肖樹一字一句的解釋道:“在夜宴開始之前,先生就把她帶走了?!闭f著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像是對他有所失望,說:“你應該相信他?!?/br> 黑色suv上了路轉過路口,很快消失在視野之中,楚行云在警局門口站了半晌,頭頂的陽光像一根根燒紅的針一樣拼命的往他頭皮里鉆,讓他眼花耳鳴,渾身上下都燒的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