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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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丞好似在打量他,細細的看他了好一會兒,才說:“送人了?!?/br> “誰?” “不知道?!?/br> 楚行云一下子皺緊眉頭,有些失態的詫異反問:“不知道?那個人,你不知道他是誰?” 賀丞唇角勾起一絲笑,臉上浮現出他熟悉的揶揄的,玩世不恭的神態,輕聲慢語的說:“如果每個和我發生關系的人我都要記得他們是誰,這是一個很艱巨的任務?!?/br> 他輕佻的態度讓楚行云心里涌起一股惡氣,咬著后槽牙氣憤的移開目光,片刻后,又回到他身上:“現在我告訴你,你的這輛車在5月6號晚上七點鐘帶走了周思思,如果你不說清楚這輛車你送給了誰,你的嫌疑就無法洗清?!?/br> 賀丞恍然狀‘哦’了一聲,姿態仍舊輕狂傲慢,笑道:“據我所知,你辦案好像沒有這么輕率?!?/br> “綁在死者嘴巴的膠布上,有你的指紋?!?/br> 賀丞渾身的從容和淡定被這句話擊碎了幾分,他的眼神中露出一絲詫異,垂眸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那說明什么?我是兇手?” 說完,好像講了個笑話似的,自己把自己逗笑了,笑容里只有一層含義——荒唐。 楚行云看到他笑了,莫名感到安心。賀丞在他面前從來不會偽裝,也不會撒謊,他不屑于對任何人撒謊偽裝,就算有一天他真的殺人逾法,他也會大大方方淡淡蕩蕩的承認。這人混賬混的掛相,縱是他有千千萬萬種犯罪的跡象,他也有千千萬萬種脫罪的途經,此時的審訊根本奈何他不了什么,他還沒有到和警方博弈周旋的時刻,所以他絲毫不把這項指控放在眼里。 楚行云站起身從桌子后走出來,靠在桌邊,一字一句鄭重道:“說明我需要你的不在場證明?!?/br> 賀丞像個課堂上認真聽課的學生般,面帶微笑仰頭注視著他,等待后文。 楚行云問出至關重要的一點:“上個星期六,5月6號,你在哪里?” 賀丞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看著他久久沒有動靜。臉上本來那點看戲似的鮮活的神態隨著他的沉默逐漸的消失殆盡,像是掉進了深淵般渾身散發冰冷,黑暗的氣息。 “這是我的私事?!?/br> 他說出‘私事’,楚行云竟問不下去了,他很清楚賀丞現在對他多么設防,多么不信任,他的私事他一向不敢追問,從來都是只敢在表面試探,哪敢在他心里周旋。說到底他只是不敢往賀丞心里封閉的那部分觸碰,怕他的心事太深,太重,自己會在他心里失足深陷,再也爬不出來。 他看著賀丞,心里隔靴搔癢似的有些焦躁難耐,他既想追問,又不敢,更多的是怕被他拒絕,所以一直不曾探問過。但是此時此刻時和他賀丞拋去平日里的嬉笑打鬧渾噩癡頑,頭一次認認真真的談起他的‘私事’,楚行云有些慌亂,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賀丞用那雙又冷又深的眼睛注視著他,就像兩片在暗夜中的漂浮的流光,那片光芒漂浮不定,徘徊無依,好像在他臉上尋了個小憩的地方。他倔強,執拗,又驕傲,他誰都不信,誰也不依靠,他馬上就飛走了…… 楚行云心臟猛地往下一沉,咚的一聲,貌似沉到了底。賀丞的這種眼神讓他不安,賀丞又開始防備他,逃避他,就在剛才他發現,他的經驗和招數對賀丞全都沒用,他渾身都是鋼筋鐵骨銅墻鐵壁,若想打進他的心里,必須付出更高昂的代價,那就是真心了。 楚行云自認為他對賀丞是用了心的,他早就決定把自己的后半輩子都用來守護他。無論他愿不愿意,領不領情,接不接受。 只是不知他的這層用心賀丞稀不稀罕,抗不抗拒,所以他一直不敢表露的明顯。 總之,楚行云不敢往他心里探問,怕引出他心里的傷疤。他不敢追問,但是鄭西河敢,鄭西河也從桌子后面走出來,站在楚行云身邊,斟酌了一下措辭,說:“賀先生,如果你不提供證據證明那天去接周思思的人不是你,我們就可以用膠布上的指紋定案,你還要好好解釋三年前的四起命案和你有什么關系?!?/br> 賀丞看都看沒看他一眼,眼里只有楚行云,聽了鄭西河的話,唇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看著楚行云問:“你覺得和我有什么關系,楚隊長?!?/br> 楚行云說了從警生涯以來第一句自己一向所不齒的蠢話:“我不知道?!?/br> 他這句話一出來,所有人都集刷刷的一哆嗦,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楚行云嘴里冒出來的。 賀丞的臉色就像寒流過境一樣,冷的掉冰碴,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楚行云,說:“剛才,你還說信我!” 楚行云頭上有點冒汗,站直身體往前走了一步:“我信你是一回事,現在你不能洗凈嫌疑是另一回事?!?/br> “什么見鬼的嫌疑,我不在乎,我問你,你想讓我認罪嗎?” 賀丞冷笑道:“你覺得我是兇手,我就自首,你想讓我認罪,我就認罪,全憑你處置,怎么樣楚隊長?!?/br> 楚行云看出來了,賀丞是在向他發怒,被指認為兇手他尚且那么鎮定,而此時的怒氣儼然全沖著他來。 他被賀丞犀利刁鉆的話問住了,問倒了,然而又不能不回答。于是萬分無奈的看著他,說:“別鬧?!?/br> 審訊室里再次陷入詭秘的沉默,喬師師能清楚的察覺到其他人用一種隱晦曖昧,意味悠長的眼神看著正在‘談天’的那倆人 ,她也覺得楚行云今天有點一言難盡,當著這么多的人面,怎么還哄上了?氣氛不對啊。 于是她不得出聲提醒:“咳咳~” 然而楚行云旁若無人的走到賀丞面前,俯下身按著椅子扶手,以一種把他圈禁保護起來的姿勢,說:“你必須告訴我開走你的保時捷的年輕人是誰?!?/br> 賀丞的面色稍暖,仰頭看著他,目光閃爍了幾下,像是停在他臉上休息夠了,振翅欲飛,道:“你最好,別再見他?!?/br> “為什么?” 賀丞抬起手貌似想碰他,但只在空氣中游走了一趟,有些無力的垂下胳膊,看著他的眼睛說:“他身上藏著我的秘密,如果你撞破了,就會離開我?!?/br> 不知他是不是看錯了,賀丞說這句話時,眼神中竟然流出一絲傷感—— 楚行云心里一緊,道:“我不會——” 或許是他們耳語時間太長了引起了鄭西河的懷疑,鄭西河忽然打斷了楚行云,揚聲道:“賀先生,如果你不說出你在5月6號的行蹤,根據死者身上的指紋,我們就能定案?!?/br> 賀丞正在等他后半句話,卻被人半路截胡,臉色登時就降到冰點,勉為其難的斜了鄭西河一眼,然后又看向楚行云,眼中的旖旎全不見了,冷笑道:“是嗎?” 楚行云撐著他的椅子扶手,忽然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后直起腰,轉過身朝自己的隊友開炮:“你也不能證明車里的人是他,僅憑半枚相似的指紋就定案?鄭隊,你的效率也太高了吧!” 鄭西河:…… 楚行云到底還是遵從自己的使命和責任,這種情況下換做其他任何人他都會有所‘庇護’,只是不會像此時這么急切這么沒有分寸而已。而且他看不慣鄭西河辦案的節奏,趕著去死一樣。 話說回來是誰給了鄭西河勇氣,讓他拼了命的把賀丞歸為兇手的范疇,他如此關注政界風云,難道不知道賀丞在其中的分量?就算他不忌憚賀丞,還能不忌憚賀家嗎?他咬住賀丞不放是為了什么?他娘的為了正義嗎?! 楚行云很想揪住他的領子逼問他‘主子’是哪一個,難道真的以為賀家會放任賀丞被定罪?如此異想天開真是需要好好堵一堵腦洞! 很快,他明白了,以鄭西河為槍桿的勢力并不是想要真正扳倒賀丞,扳倒賀家。目前為止還沒人能把賀家這顆大樹從政壇中移除,‘他們’的目的只是動搖這顆大樹根深蒂固的地位。把它繁茂的枝葉打下來幾片,此刻,‘他們’已經達到目的了。因為現在賀丞被逮捕的消息幾乎傳遍了銀江市,賀丞最后的結果無論是進監獄還是完好如初的走出警局,賀家的壞名聲算是坐實了,輿論不用煽動自然會倒向‘賀家樹大根深,包庇子孫后代’這一偏激又不務實的言論,如今賀丞是不是兇手已經不重要了,從他被帶進警局的那一刻起,他已經被社會民眾定為‘兇手’。 除非他能找出真正的兇手。 楚行云回頭看著坐在一束白光下的賀丞,他孤傲遁世,雖然他看待世界的目光雖然沒有溫暖和善意,也從沒露出兇惡和敵意,他其實很干凈,只是被潑滿一身臟水。 “先拘留?!?/br> 楚行云如此說,然后兩名警員想把賀丞帶走,卻被楚行云揮退。 楚行云親自把他帶到二樓拘留室,隔著一扇鐵門垂頭沉默半晌,然后抬起頭看著他問:“你得罪誰了?” 賀丞:“你先告訴我,你剛才想說什么?!?/br> 楚行云懵了一下,說:“嗯?我剛才怎么了?” 賀丞:…… 楚行云被他問住了,尚在回想,就見他的臉色以人眼可見的速度冷凍結冰,然后抬腳往門上重重的踢了一腳! “你,你怎么了?” 賀丞在巴掌大的拘留室里轉了一圈,掐著腰回頭狠狠瞪了楚行云一眼,譏笑道:“我好的很,倒是你,你有多氣人你知道嗎?” 楚行云:“……我又怎么了?哎,先別說這么多,你告訴我你都得罪誰了,誰想整你?!?/br> 賀丞臉上寫著‘拒不合作’四個大字,冷笑道:“多了去了,你可以找肖樹列個名單?!?/br> 楚行云不知道他又瞧自己那點不順眼,擺擺手就要走:“行了,我去找肖樹?!?/br> 賀丞沒好氣道:“什么時候放我出去!” 楚行云回頭看他:“你能等多久?” 賀丞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略有閃爍,說:“我可以一直等?!?/br> 楚行云仍舊是不解風情的,心說這是對我多沒信心—— 他干笑一聲,轉頭走了:“那我爭取在退休之前把你放出來?!?/br> 第43章 捕蝶網【11】 周思思是著名出版社綠江出版社總編輯,早年是一位暢銷書作家。出版的小說大多熱賣,還有好些賣出了影視版權,改編成話劇,電視劇和電影。一種ip多種營銷,都獲得不俗的成績和票房,雖然口碑呈兩極化,但是就目前無可救藥的商業化趨勢而言,周思思的每本書都很成功。無論是她自己寫的書還是簽下的作者的書。 她也成功的擠入國內富豪作家榜,但是近年來她惡評不斷,網絡上甚至掀起倒“周”熱潮。原因是她‘偷盜’旗下作者作品,她的一位同行曾在網上爆料,周思思做編輯以來,成立自己的槍手團隊,利用自己‘周思思’三字招牌掛羊頭賣狗rou販賣虛假文學作品。一部作品往往由十幾名槍手cao刀而成,更有甚者說她偷盜同公司不出名小作者的作品,利用其手稿加工成自己的作品等等等等??傊@個女人的名聲這兩年算是壞透了,但是不妨礙她紅,她依舊拿著天價出版費,被出版社高價聘為總編輯。她的交際圈也處于娛樂圈和名流圈之中,生活依舊五光十色,光鮮亮麗,直到今天,她被殺了。 楚行云見逼問賀丞不成,就轉向逼問肖樹5月6號被賀丞領回家的年輕人是誰?不把這個人找出來,賀丞頭上的屎盆子就他媽的揭不掉! 肖樹的眼神很是古怪的看他半晌,語氣也很是讓人捉摸不透:“你看見了?” 楚行云:“我他媽——剛進門就撞個正著我倒是想避嫌!” 肖樹的眼神更耐人尋味了:“這事兒我雖然知道,但我不清楚‘他’的身份?!?/br> “名字呢?” “也不清楚?!?/br> 楚行云抬頭往樓上拘留室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個來歷不明的人也敢往家里領,這小王八蛋遲早被人弄死在床上?!?/br> 賀丞不肯說出他在5月6號的行蹤,僅剩的一個笨方法只有調取他所居住的‘九里金庭’小區內的監控,然后一路追蹤他的行跡,直到證明他和周思思的失蹤無關。就因他任性,不配合警方辦案,排查工作量就要增加這么多,警員們也是把賀丞恨的牙癢,但是當著楚行云的面都不敢有微詞,只能把臟話往肚子咽。 楚行云率先把賀丞握到了自己手里,言曰由他調查賀丞。鄭西河負責調查周思思,三年前的忽然銷聲匿跡的蝴蝶公爵如今沒有絲毫征兆的卷土重來,這位連壞殺手消失的莫名其妙,復出的滿是疑點,無論從經驗來講,還是從變態心理學來分析,‘他’選擇周思思一定有理由,或許是周思思激發‘他’沉睡三年的殺戮之心也有可能,所以從周思思的社交圈子起底調查最為穩妥。 鄭西河雖然和楚行云不對付,但是他承認楚行云的專業水平,聽他分配完任務,便帶著自己的人外出調查。 楊開泰上了趟洗手間回來,經過二樓警察辦公區,見人人低頭忙碌四處亂轉,繁忙的好像年底匯總各地破案率一樣。楚行云站在高遠楠座位旁邊,扶著桌子彎腰盯著高遠楠電腦里的監控畫面,面色凝重又嚴肅,像一頭蓄勢待發的猛虎,渾身帶著沖勁兒。 他伸手拉住從面前經過的一名面生的刑警:“誒,在查周思思的案子嗎?” “是啊,我就不明白了,賀丞不肯說清楚他的不在場線索,那就用法子讓他說啊,放著嫌疑人不去審,折騰自己兄弟給他找不在場證明,這位太子爺的架子也太大了吧?!?/br> 楊開泰細細看了他一眼,一語點破他的身份:“你是支隊鄭隊長的人吧?” “有毛???” 楊開泰搖搖頭,心說怪不得他能說出此等蠢話,且不說在楚行云手下辦事的人都熟知楚行云最恨嚴刑逼供屈打成招那一套。而且市局上上下下沒有幾個不清楚他和賀丞關系的,于情于理他都不可能對賀丞熬鷹式審訊。至于他和賀丞到底是什么關系,暫且存疑。 喬師師和劉蒙從檔案室回來,恰好聽到鄭西河手下這句沒輕沒重的混賬話。喬師師‘好心’提醒他:“同志,恐怕你還不清楚我們楚隊的脾氣,他最煩別人放著正事不做嚼舌根,你要是有意見就當面提,我敢保證,他會把你踢出專案組?!?/br> 說完沖他嬌媚一笑,擺動著纖細的腰肢從他面前走過。 楊開泰見他還有些不開竅,瞪大眼睛一副迷迷瞪瞪的樣子,便著重的點了點頭,對他說:“真的?!?/br> 回到副隊長辦公室,一推門就見傅亦靠在窗臺上,手里拿著案卷借著窗外直射進來的陽光研讀,垂著眼睛,神態專注又認真。 他沒帶眼鏡,那副黑框眼鏡被他別在襯衫胸前的口袋里,漆黑細長的眼睫上那層濃密的睫毛就很明顯了,像兩把羽毛扇一樣低低垂著。從他頭頂散射的陽光在他下眼睫上投落兩道很淡的陰影,此時一道風穿過燥熱的午后越過窗口吹亂了他手里的文件。也把他臉上兩道羽扇的陰影吹散。 傅亦微微皺了皺眉,用夾著一根香煙的手關上背后的窗戶,然后回過頭繼續看文件。 其實他已經不抽煙了,以前他和楚行云一樣,是桿無可救藥的老煙槍。但是為了不讓下一代吸二手煙,在他女兒出生那年他把煙戒了,如今只是偶爾習慣性的點上一根夾在手里,不抽,只是讓它靜靜的燃著,煙味有助于讓他思考。 只是手里夾著的這根煙時間有點久,火圈已經燃到了煙嘴兒,留下一道像被蛇褪去的軀殼一樣的煙灰。 楊開泰合上門,靜悄悄的走到窗臺前,垂著眼睛一言不發的把他夾在指間的煙頭拿走,然后把煙灰抖落在窗臺上的煙灰缸里?;蛟S是傅亦在空調下待的時間有點長,皮膚有些潮濕,溫度有些低,被他夾在指間的煙嘴兒也沾染了他手上皮膚潮濕的微涼。 楊開泰捏著那根煙頭,忽然也有了想嘗試煙味的沖動。 “外面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