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
“馮干事,我們連長說他這幾天發蔫,帶出來遛遛?!?/br> “遛啥啊,媳婦走了,鬧脾氣呢?!?/br> “喲,軍犬也興談戀愛???” 一只手摸了摸軍犬的頭,很寵愛:“興,怎么不興,家里這個還是個癡情種呢,前兩天來了只犬分給警備區的,放我們這暫存,他跟人家當鄰居沒幾天搞出感情來了,走的那天一直追到路口,有小情緒了,是不是???二黑?” 軍犬被說中心事,嗚咽了兩聲。 一群年輕軍官哈哈大笑。 胡唯輕輕蹲下,朝二黑吹了聲口哨。 二黑看看胡唯,邁著步子往前走,走到他身邊,胡唯做了個手勢,二黑很聽話,竟然吐著舌頭乖巧蹲在了胡唯腿邊。 “嘿——”一直跟這只犬很熟的馮明明看了眼胡唯,抱肩?!澳阋郧坝栠^?” 胡唯摸著二黑的爪子,熟稔和他玩兒:“以前我們那兒也有一只,跟他差不多大?!?/br> “難怪,二黑性兒烈著呢,一般人說不聽他?!?/br> “哥們兒,你是哪里人???也是信息學院來的?” 小胡爺拍拍腿上的狗毛,讓士官牽著二黑走了,站起來輕描淡寫道:“我是雁城軍區機關的?!?/br> 他這話一出,旁邊三個正在說小話的人愣了一下。 有個為首的輕推了下眼鏡,問:“邱陽,他就是你說的胡唯?” 邱陽越過人頭看了一眼:“對,就是他?!?/br> 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回身看,又面上帶著微笑不漏痕跡地轉過來。 “我還以為多大的本事,等他來夠他受的,看哥們怎么收拾他?!?/br> 邱陽誰不知道,軍區作戰部的小諸葛,能讓他不痛快的人,倒是激起了這幫平日在虬城腳下被慣壞了的軍師們強烈的好勝心。 畢竟,哪里都抱團。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地物凍 二丫把自己未來幾年的打算都想的很清楚,她想報考虬城的交大, 如果錄取, 她每年有寒暑假, 回雁城的時間很多,和胡唯雖然異地,但是也不影響什么。如果沒考上,服從調劑, 就回雁城大學,她爺爺恰好能幫她在學校說得上話,搞個輕松專業,啥事也不耽誤。 何況她聽衛蕤說過:胡唯畢了業, 也是要留在虬城的。 “消息來源可靠嗎?”臨考試的前一天晚上, 她在家里剝著花生殼鬼鬼祟祟與衛蕤核對情報。 “絕對可靠?!毙l蕤半躺在哪個夜店的包廂沙發里, 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正捧著杯鮮榨的胡蘿卜汁嘬。他最近很愛惜身體,把酒戒了, 上哪里都揣著一個保溫瓶。 他胸有成竹的跟她保證:“我也是從別人那聽說的,已經找他談話了,就等結業下調令了?!?/br> “那他怎么不跟我說呢?!?/br> “胡唯你不了解,啥事不到最后一刻拍板是不會告訴你的,吃秤砣似的那么穩, 這好事不見他高興, 壞事呢, 嘿, 更像沒反應?!?/br> “嘿嘿,好,好?!惫芩呛檬菈?,倆人能在一起就是萬歲。 抓起一大捧剝了殼的花生在手里搓搓,二丫鼓起腮幫子一吹,呼—— 紅紅的花生皮吹得四處飛濺,露出白生生的仁兒,二丫仰頭全都倒進嘴里。 聽著她在那頭嘎嘣嘎嘣嚼東西,衛蕤換了個姿勢,“都這晚了,你吃什么呢?” 她吃東西的時候不說話,衛蕤就極為耐心的等她咽下去,插吸管喝了口牛奶,她才心滿意足。 “吃花生?!?/br> “少吃吧,那玩意吃多了容易得膽囊炎?!笨戳搜弁蟊?,衛蕤把腿放到包廂的小矮桌上。舒適交疊?!澳忝魈焓遣皇且荚??幾點,我和小春兒送你去?!?/br> “不用你送我,坐地鐵就三站,不堵車還方便?!倍灸闷鸺埥戆鸦ㄉ鷼n到垃圾筐里,不忘威脅衛蕤?!澳銊e來啊,千萬別來?!?/br> 她怕他搞出什么幺蛾子,在學校門口給她拉橫幅的事他都能干的出來,二丫對衛蕤是十分之不放心,十分之不信任。 “不讓去拉倒,我還不稀罕呢?!?/br> 二丫這研究生考的就像鬧著玩似的,胡唯這幾天恰好也在學??荚?,出不來,只有杜銳和杜嵇山兩個人給她打電話慰問了一下。 她爺爺囑咐她那些話,她都聽的耳朵磨出繭子了。 “不要慌,不要心急,寫好名字再答題,你像這個政治啊,寫作啊,多看看新聞,了解時事,一定要有說的有依據,有情感,爺爺記得當年高考的時候,讓我們寫給越南人民的一封信,這個時候要怎么辦呢,首先就得……” 又來了又來了,二丫躺在床上翻個身,裹緊大棉被?!盃敔?,現在考試跟您那時候不一樣了,不興寫信了,我考的是英語,也不是俄文?!?/br> “哦,對對?!边@中間差著四五十年呢,杜嵇山給忘了?!澳悄阍琰c休息,爺爺在家里等著你勝利的好消息!” “好!” “你,你是跟胡唯在一起呢?” 二丫困得揉眼睛:“沒有,小胡哥最近也要考試,在學校出不來?!?/br> 杜嵇山聽了心花怒放,“對,主要還是忙學習,你別打擾他?!?/br> 踏踏實實睡了一覺,第二天大早,二丫收拾好文具,背個小書兜就去考試了。 禿瓢大爺抱著六寶給她送行,“好好考,旗開得勝誒!” 二丫穿個小紅襖,豪邁揮手:“請放心,等我凱旋!” 連考了兩天,最后一科結束的時候二丫意外沒有在校園門口等到胡唯,她有點失落。 如果他忙完了,這個時候是一定會來接自己的。給他打了個電話,他沒接,二丫心想或許真的有事,就在半路上買了串糖葫蘆自己回去了。 同時,遠在西山學校里的胡唯—— 最后一門課程考試完畢,這批結業的學員吹著口哨心情愉悅地整理行裝背囊,不是回家探親,就是回原部隊報道。 也有幾個人出現了崗位變動,大多都是平級或者去了更好的單位。 胡唯獨自站在寢室走廊的窗臺前,雙眼靜靜地注視著cao場。 按理說,他應該是這里頭最該高興的一個。 整個培訓班只有一個名額,調到虬城的直屬參謀部任作戰參謀,提為正連。別人在走廊看見他,都頑笑撞他胸口。 “行啊你,上尉同志,一朝進宮選上駙馬了,全家光榮啊?!?/br> 胡唯淡淡的,既不高興也不謙虛,任人撞他,和對方碰拳:“什么時候走?” “二號的車票,我們團長家里等我呢,媳婦也要生了,歸心似箭哪?!?/br> “路上注意安全,有空再回來,給我打電話?!?/br> “放心,跑不了你的?!碧嶂喜纪叵乱环?,拄著拖布桿,對方眼里看著別人笑瞇瞇,說話不動嘴?!拔腋阏f啊,在這邊多留個心眼,尤其是邱陽,看著話少,實際陰著呢,你倆以后一個屋里待著,別讓他往你身上扣水盆子?!?/br> 小胡爺不動聲色:“我知道?!?/br> “行,知道就成?!痹挳?,咳嗽一聲,那人拎著拖布回寢室打掃衛生去了。 哪知道造化弄人。 在另一棟教學樓里,吉普車氣哄哄開到樓下,立刻有人過來拉門,一位上校從車上下來,步伐虎虎生風,不管不問地就往樓上闖。 宋參謀長的公務兵緊跟在他身后,求爺爺告奶奶:“首長,首長,我們領導不在!” “別跟我說什么在不在,往三十年前說,他見我還得打報告?!?/br> 說話這人有雙鷹眼,個頭不高,很瘦,骨骼精干突出,上了年歲頭發稀薄,但絲毫不影響他說話辦事的利落。 “是是是,我知道您是他的老領導,可現在他也是我領導,您就這么闖進去,我沒法交代啊。他人真的不在!” 說話間,這位中年人已經速度極快的走上了三樓,教工樓里進進出出的教師們看見他腳步匆匆,面容嚴肅,都奇怪地往公務兵身上打聽,用眼神無聲問道。 “是誰?” 公務兵急的滿頭是汗,大氣都不敢出,連忙快步跟上,心里暗叫不好。 一口氣上了六樓,鷹眼氣不喘臉不紅,站在門口還正了正常服領帶,問公務兵:“是這屋吧?” 公務兵認栽,垂頭喪氣:“得,您進去吧,反正橫豎我是躲不過這頓火兒?!?/br> 鷹眼氣勢洶洶欲敲門,忽然里頭傳來宋參謀長一聲怒吼。 “你別跟我說這個??!” 鷹眼的手忽然停在半空中。 老宋常服扣子全開,一只手掐腰,一只手憤怒敲桌子?!澳銈內松?,你們人少也不能這個時候來摘瓜,我們辛辛苦苦栽種出來的果實,好嘛,你們跟上頭打一個報告說要人就要人?我不管你找哪個領導,不管誰跟你打了這個包票!人,一個都沒有?!?/br> 對方是個約么四五十歲的男人,頭發剃的精短,面相樸實,臉上不知是凍的還是天生的,兩團高原紅,他局促地搓著手,手上的皮膚黝黑,還有大大小小的凍瘡,不管老宋同志怎么跟他發脾氣,他就是不生氣,始終哈哈笑著。 “我那兒地方遠,你們當時組織培訓也沒給咱劃進去,老哥哥看著眼饞哪。你也為我考慮考慮,知道這頭也缺人手,可我們那更缺。設備更新換代,這作戰方式也與時俱進,眼看著那些東西沒個會使的人,心里著急?!?/br> “趙老憨,你別跟我搞這一套!你知道我在氣什么?!?/br> “知道知道,不就是沒跟你打招呼直接帶了命令來嗎,不是要你兒子,又不討你老婆,你氣個啥?!?/br> 一聽這話,老宋怒火更往腦門躥,手關節不迭往桌上敲:“老哥哥,你要的不是別人,是我的兩張王牌啊,我寧愿你要我的親兒子??!一個是跟了我三年的參謀,一個是這批學員里各樣第一的尖子!” 趙老憨護犢子樣,把手里兩份檔案又往懷里塞了塞。 談判談不攏,老宋泄氣,稍有讓步:“這樣吧,你換一個,二隊有個搞機械的精兵,你那里用的——” 話都沒說完,趙老憨就給頂回去了:“不不不,我不要?!?/br> “我們那里最不缺的就是好兵,你們虬城還時不時搞一批人去我們那里挑,那也是我苦心栽培訓練出來的,你們一車皮一車皮拉走的時候怎么不考慮我的感受,哦,現在拿了你兩個瓜,就心疼啦?” “這冬天的瓜,不見得就那么甜?!?/br> “誒,那你也別要!” “話不是這么說的,這冬天能長出來的瓜,雖然不甜,但是一定比別的瓜稀罕?!?/br> 這個趙老憨是出了名的憨,也是出了名的鬼,討價還價他要論第一,誰也不敢說第二。 他看準的人,想要的東西,就沒有弄不到手的,這些年各個單位讓他搜羅了多少好東西去,別人不給,他就愁眉苦臉的拉過椅子往你對面一坐,跟領導說他這些年的委屈。 仗著自己占了塊放牛的地界,什么地形上不占優勢啊,戰士們日子過的苦哇,嫌自己這窮要不來人類似種種種種,道盡心酸,聽的領導眉頭緊鎖,神情冷峻。 “老哥哥,這倆孩子一個三十,一個才二十七,連媳婦都沒說上,這個——”老宋把翻出一個貼著照片的成績單,在那張寸照上敲了敲?!皼]了mama,爸爸是軍醫大的大夫,當年醫療援建的時候丟了半條腿是殘疾,全家就剩他一個?!?/br> “噢?”這倒讓趙老憨猶豫起來,他捧著那照片左看右看,眉頭擰成川字?!澳堑故切U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