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有時間帶小春兒去看看心理醫生吧,她這樣,把自己下半輩子都給毀了——” 和小春蹲在胡同里一垛大墻下哭的稀里嘩啦,旁邊有人給她遞紙巾,她接過來胡亂攥在手里,也不擦臉。 哭了半天,她奇怪一回頭,才發現是二丫蹲在她旁邊,懷里抱著整整一盒的面巾紙。 “干嘛?同情我?”小春姑娘粗聲粗氣,也沒了那天和她摟著脖子抱著腰的親昵感。 二丫低頭摳著石頭縫里的沙土,悶聲悶氣:“我不喜歡你了?!?/br> 和小春冷笑,用面巾紙擦了擦淚水和鼻涕:“正好,我也不喜歡你了?!?/br> 二丫郁悶地摳啊摳,忽然唉聲嘆氣有些商量的樣:“你別喜歡他行不行???” 小春姑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澳俏易屇銊e喜歡他了,你能做到嗎?” “不能——”二丫堅定搖搖頭,“這件事是不能讓的,得有個先來后到!” “先來后到?要論順序,我比你早好幾年呢!”和小春自知和胡唯沒什么可能,干脆逗他這個小相好解悶。 二丫拄著臉煩惱,想想小春姑娘說的也對,隨即鬼頭鬼腦的一笑?!靶『绮粫?,他不喜歡你?!?/br> “嘶——”小春兒杏眼怒睜,“誰說的?他剛才抱我你沒看見?我倆還在車里溫存了好一會呢!” “吹牛不上稅?!倍緫脩玫剞茄?,“他才沒抱你呢,是你非要抱著他。你倆在車里就說了一會話,連手都沒拉?!?/br> 和小春要氣死了,隔空蹬腿,二丫偷笑,發泄夠了,小春姑娘干脆雙手往后一撐,大咧咧倚著墻垛坐穩?!斑?,你要是那么相信他,感情那么好,你偷窺我倆干什么?” “誰偷窺你倆了,我,我出來倒垃圾!” 和小春恣意看著二丫的長相,穿著,問她:“你今年多大了?” 二丫不吭聲,和小春瞥見脖子上戴的細細紅繩,和她的襪子邊邊,狡黠一笑:“本命年吧?!?/br> 比自己小了整整五歲,那么年輕,那么鮮活,難怪人見人愛。 “你喜歡他哪里???” “那你喜歡他哪里???” 和小春語出驚人:“喜歡他帥唄?!?/br> 裴順順有句話說的沒錯,和小春是個十成十的外貌主義者,狗屁念著小時候的救命之情!胡唯要是長得歪瓜裂棗,邋遢不堪,她能死命的惦記著?早給發個錦旗拍拍屁股跑了,人哪,都是視覺動物,只不過剛剛好,倆人有了那么點舊交集。 小春兒把這個交集無限放大,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然后肆無忌憚任情感瘋長。 二丫很佩服小春姑娘的坦誠,她低著頭哼哼。 和小春撇撇嘴:“最煩你們這種人了,名義上打著愛情至高無上,精神第一,物質第二,其實說白了,沒那張好皮相加印象分,誰能堅持下去。他這天天上學不在你身邊,哪像正常戀愛的樣子,你不也圖他那一身軍裝?回頭誰問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呀,軍官說出去不比社會青年好聽多了?!?/br> “你胡說!我才不是因為這個!” 小春兒拍了拍靴子上的灰:“反正嘴長在你身上,怎么說怎么是唄?!?/br> “不是!不是!就是不是!”這回換二丫急了,她抱著面巾紙站起來,俯視和小春?!拔也皇且驗樗擒娙瞬畔矚g他,而是我喜歡小胡哥而他恰好是個軍人。你把邏輯搞錯了?!?/br> 跟什么人學什么人,二丫以前說話就沒什么條理性,加上她是英語專業出身,什么話都得倒著在腦子里過一遍,總是說話繞著繞著就被套進去了。 這個毛病讓她經過和杜銳、胡唯在一起斗智斗勇之后,大為改進。 “我不是因為他的長相,他的身高,當然你說的這些可能也是一部分原因,但我絕對不是因為他的條件,將來他就是轉業了,不做軍人了,哪怕出去蹬三輪車,我也喜歡他?!?/br> 和小春嫌棄皺眉:“人家部隊那么培養他就為了讓他轉業蹬三輪?反正什么便宜你都占到了,你給我坐下說話?!?/br> 小春兒不喜歡仰視別人。 二丫牛哄哄叉腰:“我不?!?/br> 嘿—— 和小春一米七的身高加上七八厘米的高跟鞋還真沒在氣勢上怕過誰,于是也抓著包從地上爬起來,瞪著二丫。 兩個人瞪來瞪去,和小春噗嗤一聲笑了,伸手掐了下二丫的臉蛋。 meimei樣的一個人,像剛上大學那會的自己,你和她說點什么她都當真,并且掏心掏肺的告訴你自己的心意。 其實她的想法哪里那么重要呢,別人質問你,嘲諷你,不過是嫉妒而已。 “算了算了,跟你較什么勁呢,是我自討沒趣?!毙〈汗媚镆馀d闌珊,開門上車。 “喂?!彼鲋囬T,叫住垂頭喪氣回家的二丫。 二丫回頭:“干嘛?” 小春姑娘朝她揚起一個漂亮的笑容,揮了揮手里那團面巾紙:“謝謝你?!?/br> “下回還能找你一起喝酒嗎?” 二丫也朝她綻開一朵向日葵似的笑,“我就住這,你什么時候想來就來!” 哎呀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她就住在這兒。 住的不光鮮,住的不寬敞,可就是有人氣兒,一個兩個的都往這奔,她守著這個小院,目標堅定,斗志昂揚…… 最近胡唯的學習任務非常重,每周不停的訓練和測驗,搞得人精神壓力大,最直觀的反應就是,他不太喜歡說話了。 虬城捱過了這個深秋,逐漸向冬天靠攏,說話時都帶了白色霧氣。 二丫找了一份幼教老師的工作,教小孩子們練習英語口語,一周三節課,既不耽誤她考試,又有一份穩定收入。 幼兒園里的小朋友們都親切地稱呼她為“小杜老師”。 胡唯很忙,騰不出時間來看二丫,二丫就會下了課坐地鐵去他學校找他,有時躲在對面的肯德基里,等他出來,兩人就在學校后頭家屬樓的小區里見面。 初冬開始換裝,胡唯在襯衫外面套了松枝綠的圓領毛衣,顯得挺拔中又有些溫潤氣質,二丫依偎在他肩頭,玩著他手指。 因為跟小朋友在一塊的關系,二丫身上總是粘著各種各樣奇奇怪怪的卡通貼紙,小朋友們不聽話,她就得一遍遍重復,一遍遍的組織紀律,沒過兩周,她嗓子就發炎了。 胡唯很心疼她,勸她別在干了:“你別想著掙錢,是不夠花了?” “夠——”她一根一根掰著他的手指頭,“我不想每天都待在家里,人會憋壞的?!?/br> 國防信息學院家屬樓的小區院里,兩個人坐在長椅上,二丫裹得像個企鵝,就這樣乖巧靜靜地靠著他??戳撕ㄒ粫?,她笑瞇瞇:“小胡哥,你穿毛衣真好看?!?/br> 她總是這樣時不時蹦出幾句夸他或者表白的話,起初胡唯聽了不太適應,還咳嗽兩聲掩飾一下,再后來,就聽得面不改色心不跳了。 “就要下雪了,你在這冷不?你要冷,我下回把棉衣給你帶來?!?/br> “什么棉衣?” “就是那件,你留在雁城的?!?/br> 胡唯沒想到她竟然還留著,“你還把它帶到這兒來了?” “我以為你能用得著?!?/br> 那棉襖是他當年在沈陽跨寒區訓練時發的,內里是毛的,很沉,他派上用場的時候少,始終扔在雁城的小屋里,上次她睡著了,又下雨,夜間寒氣重,就拿來給她保暖了。 胡唯反捏著她的手,又把她往懷里緊了緊。 二丫問:“你不怕糾察來抓你了?” 小胡爺無所謂地舒展著兩條腿:“不怕,抓唄?!?/br> 反正他現在也是劣跡斑斑,別人都說你小子會享福,來虬城接受知識的再教育也不閑著,還要談個女朋友,動不動就出去。 都知道他不在的時候去干什么了,也沒什么可掩飾的。 坐了一會,有人給胡唯打電話,聽不清那頭說什么,胡唯嗯了兩聲,答應:“回去重裝一遍系統吧,我在西樓,馬上回去?!?/br> 等他收線,二丫就懂事的站起來了?!澳慊厝グ??!?/br> 摸一摸她軟軟的頭發,再多的不舍和心疼全都化為無聲的眼神,最后掐掐她的后脖頸。 “走了啊?!?/br> 小胡爺瀟灑轉身,裹緊訓練服,大步流星離開。 現在,二丫才能有點理解他說的“前路艱難”是什么意思了。 那人就在你跟前,可是又不能時時見面,他又不像別的男孩子一樣喜歡發短信,事無巨細地過問她的生活,可越是這樣,二丫就喜歡他。 她也不喜歡戀人之間太過親密,保持著適當距離是好的,如果一個男人每天寶貝長寶貝短的問她吃了嗎睡了嗎,她大概會厭惡死。 男人嘛,就該像這樣,兒女情長藏在心里,胸口時刻揣的是揮斥方遒的大氣,手里握的是術業專攻的霸氣,吃得了苦,不輕易抱怨,這才是她最喜歡胡唯的地方。 持續不斷的培訓任務在加碼,晚上一回寢室休息,氣氛不像之前有人在走廊吵鬧,挨屋串門說個閑話,都死氣沉沉的。 胡唯被編入高級課程理論培訓班,杜星星在另外一隊做模擬實cao,兩人回寢室的時間也都不同,往往杜星星一身是土的回來了,小胡爺正蹲在地上,地上鋪滿大張的地圖,一聲不吭。 “排長!” “噓——”小胡爺魔怔了似的走到一張地圖的邊緣,飛快寫著什么?!盎鹆γ芏?,火力密度……155炮,在這兒……” 杜星星尷尬撓頭,轉身去水房洗漱。 晚上兩人躺在床上,才抽空聊幾句話。 “排長,你學習累不?” “累?!?/br> “堅持堅持,再有兩個月,一批學員就結課了?!?/br> “你累嗎?” “累,窩在戰車里一待十幾個小時,憋得都不會撒尿了?!?/br> 這日,在虬城一百公里外的會議中心有個活動,是針對所有營職干部以上的專業講座,信息學院這批高級培訓班的學員也要參加。 大客車拉著二十來個人趕到會議中心,講座一聽就是三個小時,散場的時候夕陽將至,眾人退場,有人站在還沒凍上的湖邊雙手抄著褲袋閑聊。 都是一群年輕軍官,前景光明,穿著統一制式常服,各個風姿綽約。 “哎,你們這班還得再上多長時間?” “快了,元旦前考試,元旦后總結,第一期就結束了。你是哪里的?” “我啊,總部后勤科的,這不要改系統嗎,過來聽聽?!?/br> 有個士官牽了一只軍犬過來,一時眾人被吸引,全都圍過去看。 這只軍犬毛色烏黑油亮,一看就是個厲害貨。 “趙保兒,怎么給它帶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