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地物凍 衛蕤最近有點病態,通常一覺睡到十一二點才起。以前他mama帶他看過中醫, 醫生說這孩子膚色白, 嘴唇白, 典型的氣血不足,需要養。 怎么養,吃好的穿好的睡好的, 休息足了,精氣神自然就上來了。 于是衛總監硬是從個泥球球給伺候成了泡在珍珠摟著玉的金疙瘩。 就連睡覺的床墊, 都是他讓人領著,一張一張去躺的, 整花了他二十萬呢。 衛蕤臉埋在真絲的枕巾上蹭啊蹭,仿佛置身溫柔鄉,久久不愿意睜眼,敲門聲沒完沒了,他煩的把頭壓在枕頭下, 打定主意不開門。 他得治治和小春有事沒事不打招呼就往他家跑的壞毛病。 敲門聲還在持續,那人極有耐性的等著。 默數三個數,衛蕤掀開被子站起來, 光腳去擰門鎖:“和小春我警——” 胡唯站在門口, 神清氣爽。 眼睛立刻睜開了, 衛蕤揉揉眼角, 很驚喜:“這么早你怎么來了?進屋坐?!?/br> 小胡爺被請進來, 環顧他家:“地方不錯啊?!?/br> “你喜歡?回頭我給你搞一套, 咱倆當鄰居?!毙l蕤赤腳去冰箱里拿兩瓶水, 一瓶給胡唯,一瓶自己擰開喝。 胡唯接過來,沒動,輕輕放在茶幾上。 “你從雁城回來了?”歪在沙發里,二郎腿自然而然地翹了起來。 不怪衛蕤當著朋友的面也端著,實在是平日里被人捧著習慣了,不管坐在哪里,總是自然而然的,那股傲慢氣勢就擺在了臉上。 小胡爺輕描淡寫的掃一眼他的腿,衛蕤尷尬咳嗽一聲,又放下了。 人精心也精的衛總監這才反應過來,他來他家,是有事要說的。 可—— 胡唯沒跟他聊正題,都是些無關痛癢的:“這兩天累著了?眼睛通紅?!?/br> “沒,昨兒跟他們出去玩了?!?/br> 前頭就說過,衛蕤從小身體就不好,他家從他爺爺那輩就有癌癥基因,然后是他姑姑,別人都說這東西隔代傳,傳來傳去,傳的衛蕤心里也犯嘀咕。 他免疫力低,逢上換季刮大風或者飄柳絮的日子就要在家里窩著,別人勸他出去運動,發發汗興許體質就能好,結果衛總監搞了全套的運動裝備,還帶了兩個陪跑,跑了沒五百米,眼皮一翻,厥過去了。 被送回家,他還盤腿在床上邊吃水果邊琢磨,他這身體也就這樣了,說不準哪天老天爺一個不高興就把他這條命給收了,去跟他那爺爺和姑姑作伴。罷了罷了,還是能快活一天算一天吧。 一面吃藥保養,一面作踐身體,就這么矛盾著活了小三十年,自己也沒個著落。 他mama以前就放出話來,誰要不嫌棄我們家衛蕤身體不好,甭管姑娘長得是丑是孬,嫁進來我把她當女兒待。 那時候衛蕤不知道他mama放過這話,身邊桃花一朵接一朵,燒的衛總監迷迷糊糊,云里霧里,終于有一天聽見了真相。 城中某個富家小姐和閨蜜做美甲,剛與衛蕤通過話的手機忘了關。 “哎,你和衛蕤談的怎么樣?” “就那樣唄——”美麗小姐欣賞著自己一雙蔥蔥玉手,挑著瑕疵?!斑@根再給我補補色,都掉了?!?/br> 美甲服務生立刻戴上口罩重新涂抹,耳朵里聽著八卦。 “誰說他身體不好,其實好得很?!?/br> “你還很滿意?” 臉上浮起兩團紅暈,“反正那事兒還行,但是真的很喜歡過敏,上次我噴了個新香水,那一路他打噴嚏都沒停過?!?/br> “你爸想不想讓你倆結婚???” “結唄,領個證算什么大事,回頭他要真像外頭傳的那樣,快不行了,死了我再找誰不一樣?” 衛蕤拿著手機不動聲色按了掛斷,委屈巴巴抱住自己,心里痛罵:女人都是吃人的老虎哇,真他娘的一個都不可信! 從那以后,他也不談戀愛,也不認真交往姑娘,身邊能待的住的,只有一個和小春。 有時候他也勸自己,實在不行,就跟小春兒湊一起得了,小春兒沒啥大缺點,至少信得過,萬一他死了,她不至于前腳送他走,后腳就找別人。這些財產哪,床墊啊,給小春兒他也不可惜。哪怕意思意思呢,也能為他守個把月的寡??蛇@事哪是勉強來的,怎么看和小春衛蕤都能想到她小時候瘦巴巴像個柴火雞的樣子。 直到?。?! 他碰上了二丫。 從她不怯場地當著外人面往自己手里塞簡歷,衛蕤就開始上心了。她坐在他車里,拘謹地不講話,那一肚子鬼心眼全從她那雙骨碌碌的眼睛里體現了出來。 她坐在自己身后,把他說過的話用英文從自己嘴里說出來,那兩片飽滿俏唇,rou鼓鼓地,粉嘟嘟的。 衛蕤開始神游天外,齷齪地想:要是接吻,那滋味得多美妙。 誰能想到,那么大的虬城,她偏偏就和胡唯沾上了關系。 衛蕤掙扎啊,挖朋友墻角,太不講究了??杉傺b沒這個人,她時不時偏要跳進你腦子里,讓你想著那一舉一動。 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送她回家,聽她拉著自己說“小胡哥,你給我買個冰激凌去——”的時候,就瘋魔了。 他看著她說小胡哥三個字氣就不打一處來,如果她說她想吃冰激凌,他能帶她吃最好的,最貴的,買一大桶讓她可著勁吃,偏偏非要前頭加一句。 他想打擊她,撿著最難聽的話說,可看她真難受地跑了,衛蕤發現自己心里也不舒服。 她那么依賴他,八成,也把自己那天作的惡一字不落的告訴了胡唯。 他今天就是來找他算賬的。 只是要看看這話題該怎么挑。 可小胡爺就是不說,就是吊著他,要殺不殺的讓衛蕤心里不痛快。 “身體是本錢,別回頭把自己搞死了?!?/br> 衛蕤皮笑rou不笑:“死就死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該享受的我也享受了,回頭倆眼一閉,沒煩惱吶?!?/br> 小胡爺眉頭忽然皺起來:“你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不知為什么,胡唯特別反感衛蕤這樣,或者說,每個輕視生命的人。 大概與母親自殺有關,算是留下了童年陰影,小胡爺總覺得人不該這么不惜命,雙眼一閉,你是痛快了,但那些活著的人得多痛苦。 男子漢大丈夫,生來肩膀就是扛東西的,扛國,扛家,扛山河遼闊天地寬,扛柴米油鹽醬醋茶,真有你扛不動的那一天,就是跪下了,也不枉活這一遭。而不是衛蕤現在這樣,還沒怎么著呢,就把自己死的那天都安排好了。 衛蕤深深盯著他,心情激蕩。 他終于找回了點熟悉的感覺。 在衛蕤還是小衛蕤的時候,就總是多災多難的,他被送到醫務室打吊瓶,胡唯晚上在家里吃完了飯,一抹嘴,就跳下椅子去看衛蕤。 當時衛蕤也是現在這樣,高燒燒的迷迷糊糊,躺在醫務室掉了漆的鐵躺椅上,問:“胡唯,你說我能不能死了?” 孩子對死能有什么概念,小衛蕤說的輕飄飄,小胡唯卻很堅定地搖頭,拉著衛蕤的手:“你不會,我爸說了,你就是發燒了,退了就好了?!?/br> “衛蕤,你不會死的?!?/br> 兩個男孩子黑乎乎臟兮兮的手拉在一起,還要打勾勾。 這才是他??! 自胡唯從雁城回來以后,衛蕤只能憑著過去對他樣貌的印象來確認,這個人真的是我小時候恨不得和他桃園三結義的好玩伴嗎?這個人真的是當年救過小春、無形中給我掛上懦夫標簽的胡唯嗎? 衛蕤也是一半相信一半疑。 畢竟中間隔著那么多年,彼此的脾氣秉性都大不相同了。 衛蕤打量著胡唯今天這一身穿著,脫了那身死板的衣裳,輕薄但質感絕對細膩上乘的黑色套頭毛衫,隨意又無比舒適的牛仔褲,在腰線邊緣,是一排意大利字母,這個牌子是衛蕤常穿的??! 越看,嘴角噙著的笑意越深。 他湊上前,手沿著胡唯的腰線往下,小胡爺下意識向后躲,目光nongnong疑惑:“你干什么?” 衛蕤手指勾住那誘人腹肌往下的褲腰邊緣,拉開他的拉鏈,接著,手勾住掛皮帶的地方,作勢要向下拽??! 他這一摸,摸得小胡爺腦子嗡一聲,以為衛蕤對他有那方面的意思,下意識站起來躲開,用了招擒拿術沖著衛蕤膝蓋就是一腳。 咣??! 衛總監被反鉗著跪到沙發里,臉死死貼著扶手,壓出一道紅印子。他也不在乎,只是不管不顧的悶樂。 樂的小胡爺心生煩躁,下狠手掰住衛蕤胳膊:“你再——” 衛蕤口齒不清:“別別別,我看見了?!?/br> 有些遲疑地:“看見什么了?” “你腰后頭那塊胎記?!?/br> 松了一口氣,合著是要驗明正身。 小胡爺直起身把褲子系好,又不解恨地踢了衛蕤一腳。 衛蕤縮在一角,晃著自己被扭疼的脖子,呲牙咧嘴:“你以為我要把你怎么著?” “十多年沒見了,我替岳叔看看這兒子是不是冒牌貨怎么了?” 這回,輪到小胡爺冷笑了?!澳惝斦l都愿意瞎認爹?” 一句話戳到胡唯痛處,畢竟,這親生父親活著十幾年不認兒子,不是什么光榮事。 衛蕤正色起來,他差點忘了。 “我一直想問你,胡阿姨當年是怎么沒的?” “自殺?!?/br> 衛蕤吃驚:“自殺?” “對,自殺?!毙『鸂斨刂匮龌乜孔?,悠悠惆悵?!拔疫€在寄宿學校,忽然雁城那邊的家里來人找我,說讓我回去看看我媽?!?/br> “去醫院的時候,讓白布蒙著,一點體溫都沒了?!?/br> 衛蕤受了打擊似的,良久沒言語。 他摸了一支煙來吸。 煙吸到一半,他忽然沒頭沒腦的問:“我想知道你喜歡她什么?!?/br> 一句一模一樣的反問:“我也想知道你喜歡她什么?!?/br> 衛蕤垂下眼,磕了半截煙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