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謝驚蟄手里轉動的佛珠陡然一停,許久,男人沉穩鐵血地開口:“正月初八,我走一趟南洋,探探他的虛實?!?/br> 南洋的除夕煙火綻放完,極致的繁華之后是極致的冷清。 厲家三代還在交談,清歡風塵仆仆地趕回南洋,直接吃年夜飯,此時感覺渾身難受,便悄無聲息地上樓沐浴,擦頭發時,厲崢在門外清脆地叫道:“jiejie,哥哥說新年要送jiejie禮物,小崢也要送?!?/br> 清歡開了門,只見九歲的少年宛若一個小大人一樣,扭扭捏捏地站在門外,見她開門,將手里包的漂漂亮亮的信封飛快地塞給她,然后害羞地一溜煙地跑了。 清歡喊都喊不住,打開信封,是一幅漫畫,畫上畫了三個小人,小少年勾著哥哥,jiejie的手,笑容咧到了耳后。 她內心酸澀起來。 第370章 學長報復錯了人,對你心有愧疚罷了 除夕之夜,厲家老爺子拉著一眾小輩守夜。 清歡夜里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感覺到床邊站了人,她舍不得醒來,夢里她背著棉布的書包放學歸來,姥姥坐在巷子口掐著青菜,看見她回來,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蒼老的面容笑開了花,摸著她的腦袋,慈愛地說:“阿福,你回來了?!?/br> 雙眼酸脹的厲害,有人擦了擦她的眼角,然后低低地輕嘆,像姥姥一般撫摸著她的腦袋。 除夕之后,厲公館便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之中,厲嬌的婚事時間太緊張,很多細節都需要確認對接,好在厲嬌是個驕縱的大小姐,婚紗在半年前就開始訂做了好幾款,珠寶首飾也選了不少,只需要給世家大族下帖子,確認婚禮酒店以及其他的行程。 到了初六,一些路遠的人便陸續到了南洋,老爺子年紀大了,不問事,厲嬌的父母又是沉迷科研的,不擅長這些復雜又繁瑣的事情,攤子便全都甩給了厲沉暮。 厲沉暮年后就忙的沒休息過,每天都早出晚歸的,清歡跟他好幾天都見不到一面,對此不禁也松了一口氣。今時今日,他所做的一切都不能撼動她分毫,索性早些放過彼此。 厲嬌請了十八個伴娘,其中第一伴娘就是云笙,南洋的習俗,婚禮前夕,需要伴娘來相陪。 云笙初七便住進了厲公館。 “顧小姐,有時間聊聊嗎?”云笙指了指偏廳后面的小花園,露出一個笑容,壓低聲音說道,“聽說顧小姐最近在找生父?” 清歡目光一凝,定定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出了偏廳。 正月里,天氣已經漸漸回暖,早春的海棠花已經開始綻放,小花園里的景觀樹又發了新芽。 清歡站在青藤爬滿的石廊下,淡漠地說道:“你也不用拿話誑我,有事直接說?!?/br> 清歡也不信云笙會真的知道她生父的事情,只是想看下她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云笙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下,捋了捋被風吹散的長發,瞇眼冷笑道:“你不信?” 云笙見她眉眼疏離,果然是不信自己,也不慌不忙,從手機里翻出一份親子鑒定的圖片,冷眼笑道:“你以為學長是真心對你,不過是想補償你,求個心安罷了,算起來,你可是連厲家繼女都算不上?!?/br> 清歡身子緊繃,待看清上面的內容時,臉色驟然發白,遍體生涼,有種深深的恐慌感侵入。 “你從哪里弄來的?”她一字一頓極冷地問道。 云笙見她亂了分寸,頓時有些得意地冷哼了一聲,果然任何人得知自己是抱養來的小孩之后,都會有種天塌的感覺。 “這些自然是學長告訴我的,我如何能神通廣大地弄到你跟顧玫的皮脂做鑒定?!痹企衔⑽z憫地看著她,說道,“你這些年遭受的事情,學長也告訴我了,他不過是報復錯了人,對你心有愧疚,加上睡了這么多年,不知道如何處理你罷了。你不要癡心妄想,你跟他會有可能?!?/br> 第371章 他們攆我出去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實情 清歡渾身發冷,指尖攥起,聽著云笙輕蔑又同情的聲音:“你不是顧玫親生的事情,算是我白贈你的,明日厲嬌的婚禮,我們做個交易,事成后我會告訴你生父的事情。你好好考慮一下?!?/br> 云笙說完便有恃無恐地坐在青藤架子下面等,目光掃過一邊的搭建起的秋千以及平日飲茶的鐵藝小茶幾,還有南瓜狀的碎花沙發椅,可見顧清歡平日在厲公館過得是什么悠閑的日子。 老爺子常年不在家,家里大部分是厲沉暮說了算,厲沉暮對她也太縱容了。云笙眼底閃過一絲的嫉恨,想到自己手里握著顧清歡的軟肋,等明日一過,這女人就不足為患,頓時又舒坦了起來。 她能拿到這份親子鑒定實屬是意外,當日經手親子鑒定的醫生是她的追求者,拿了這樁秘密來討好她,云笙這才想方設法地弄到了照片。怪只怪顧玫小人得志,嫁入豪門處事高調,無意中得罪了不少人。 清歡指尖攥進掌心,頭也不回地進了偏廳。 厲嬌得了婚前恐懼癥,這些日子脾氣很是暴躁不安,政在偏廳里大發雷霆,傭人們各個靜若寒蟬。 顧女士平日里早就去打麻將了,因厲嬌的婚事在即,也不好自己出去玩,這會子正在家里挑選明日婚禮要帶的珠寶,聽到敲門聲,開門看到清歡時愣了一下。 清歡臉色有些蒼白,雙眼烏黑,直勾勾的,看的顧玫心里一慌。 “怎么了?好好的怎么想起來找我了?” 清歡進了屋,大眼直直地看著她,忍住酸澀,有些艱難遲疑地開口:“你不是我的生母對嗎?請告訴我,我的親生父母到底是誰,他們在哪里?” 顧玫大驚失色,原本就涂得白皙的面容更加的慘白,雙眼猛然瞪圓,結結巴巴地一句話都說不完整:“你,你,你聽,聽,誰,說的?” 清歡眼底最后一絲的希望都消失,從顧玫的表情里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雙眼一紅,壓制許久的痛楚一下子就流瀉了出來,哽咽道: “當年,他們攆我出去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告訴我實情,為什么不讓我去找我的親生父母?” 如果沒有去那所謂的表姨一家,后來的一切都不可能發生。 顧玫是徹底地慌了,這個秘密埋在心底二十三年,當年知情的人本就不多,怎么一下子就被爆出來了? “小歡,我,我不是有意要騙你的,是你母親,說,不要告訴你,當年她身體太弱,生下你沒幾天就去世了?!鳖櫭嫡Z無倫次地解釋道,等她反應過來再說什么時,已經晚了。 清歡臉色發白,伸手扶住身后的門,有些踉蹌地后退了一步,雙眼干澀的厲害,想哭卻哭不出來,想說話,嗓子嘶啞,那一瞬間,她如同一個木頭人一般,喪失了所有的五感。 “你別嚇我,清歡?”顧玫見她狀態不好,嚇的魂飛魄散,伸手去搖了搖她的肩膀。 第372章 原來幼年喪母,她不是不愛她 清歡猛然伸手攫住顧玫的手,心頭涌上一絲的絕望,看著她,痛苦而破碎地問道:“我,母親,去,去世了?” 顧玫被保養的極為白嫩的手被她攥的生疼,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見她這樣的表情,嚇的動都不敢動,小心翼翼地說道:“對,所以她才將你托付給我,讓我將你養大,清歡這個名字也是她取的,說人間有味是清歡,她,很疼你的?!?/br> 身體像是被抽空了一樣跌坐在地上,她垂下臉,臉色灰敗,驟然喪母的疼痛感重重地襲擊著她,腦袋密密麻麻地疼痛起來,她坐在地板上,睜著大眼,無聲地哭起來。 原來幼年喪母,她哭到笑起來,二十三年了,她不是不想愛她,她只是沒辦法愛她。這一生,竟然是從幼年時期就錯位了,顧玫將她接到南洋,她承受了厲沉暮的仇恨和報復,此后的種種,不過是延續當年的錯位人生。 她忽然之間大徹大悟,低低地瘋狂地笑起來,厲公館的一切又與她有什么關系呢?她原本就是個局外人。 “我生父是誰?” 顧玫被她的瘋狂的表情嚇到了,整個人緊繃,想往后拉開點距離,又不敢動,心驚rou跳地說道:“我不知道,當年木木沒說,她一個女人大著肚子流落在外,那男的肯定是個渣男了?!?/br> 聲音到最后越來越小,顧玫不知為何有些怵得慌,眼前這個明明是她抱養回去,養在鄉下的,怎么給人一種威懾感,她母親也是一個溫柔的女人,沒有這種氣勢,真是見鬼了。 清歡看了她一眼,嘶啞地說道:“你知道什么都告訴我。我既然知道了親生父母的事情,就有渠道去求證,你要是有事情瞞著我,厲家這邊?!?/br> 未盡的言語中有一絲淡漠的威脅。從她知道自己不是顧玫的親生女兒之后,這些年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解釋的通了。 當年猶是母女時,就耗盡了最后的一絲親情,如今連血緣關系都沒了,她更談不上怨恨。顧玫領養她,是恩,可正因如此,她也承受了原本不屬于自己的噩夢一般的生活。恩怨兩消,竟是什么都留不下了。 “那你要是知道了,后面是不是就會離開厲家了?”顧玫小心翼翼地問道。 清歡內心冰冷,冷淡地說道:“你原原本本地告訴我,我自然會離開?!?/br> “其實當年,我是在路邊撿了你母親?!鳖櫭颠@才緩緩地說出當年的事情來,“那時你母親懷著你,肚子都有七八個月大了,我一看就知道是被渣男拋棄的,她無家可歸,所以我就順手撿了她?!?/br> 顧玫有些心虛,她心腸可沒有那么好,只是那時自己做小三,被對方的老婆找上門來,打流產了,那大老婆扒光了她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她一窮二白的時候看見了木柔,夜場里練出來的毒辣眼睛,一眼就看出她出身大富大貴,這才將她帶回去。 木柔當時也無家可歸,便借住她的合租房里,并給了不菲的房錢和生活費。 第373章 等明日一過,南洋再無顧清歡立足之地 顧玫對木柔一無所知,不過是看在錢的份上幫襯她一二,等過了兩個月,兩個人也有了一些難姐難妹的感情。 她還沒問出木柔的家世和孩子的事情,木柔便難產,臨死前,將所有的首飾和錢財給她,求她收養這個孩子,說她家里情況復雜,未婚生女,沒有父母庇護,這個孩子一定會被族里的長輩苛刻致死。 顧玫原本不答應,想直接將這小丫頭送福利院,可查看了銀行卡的余額,頓時大吃一驚,轉念便將清歡丟到鄉下母親家,心安理得地占有這些尋常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錢財。 這些事情她原本是打算一輩子爛在肚子里的,誰曾想被清歡知道了。 “有我母親的照片嗎?”清歡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只是人比往日更淡漠了幾分。 顧玫搖了搖頭,想了想從保險柜里取出一個紅色的珠寶盒子,遞給她,說道:“就剩這個了,你母親一直戴著的,留給你?!?/br> 清歡微微顫抖地接過絲絨盒子,打開,里面躺著一個古樸的黃玉印章形狀的吊墜。 顧玫有些眼熱,當年木柔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給了她,唯獨留了這個吊墜給自己女兒。 她如今在南洋的身份地位,什么樣的珠寶沒見過,一直以來總覺得這黃玉吊墜是個好東西,也就偷偷藏了起來,今日也不知道是良心發現還是莫名心慌,索性拿出來給了顧清歡,她對木柔算是仁至義盡了。 清歡緊緊地攥住這個吊墜,雙眼濕潤,這大約是唯一能證明她身份的東西了。 清歡站起身來,忍住昏眩,看向顧玫,低低地說道,“吊墜的事情,謝謝你,往后無論你有什么困難,我都會幫你一次?!?/br> 顧玫不以為然地擺了擺手,說道:“我如今好好的,哪里有什么困難。你還是先顧好自己吧?!?/br> 清歡見她眉眼間藏不住的得意,知道自己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便也不說話,沉默地出去。 清歡出來,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將吊墜帶到脖子上,藏進衣服里,下樓來,云笙正坐在壁爐前安撫脾氣暴躁的厲嬌。 “頭一回結婚都有逃婚的沖動,這很正常,等咬咬牙,眼一閉,明天就過去了,這婚也就成了?!痹企峡粗雷由系膸卓钪閷?,選了選左邊的,笑道,“這款華麗無比,你明天帶肯定艷驚四座的?!?/br> 厲嬌一言不發,她已經有半個月沒見葉瑾然了,平日里一通電話都沒,婚禮的事情都是他的助理在接洽。 厲嬌的婚前恐懼癥越來越嚴重,要是葉瑾然逃婚了,那她就會成為南洋最大的笑柄。 “我還是要找人去葉家門口盯著,葉瑾然要是敢逃婚,我就讓人綁了他去婚禮現場?!眳枊勺㈦y安,站起身來,正好看見清歡下樓,頓時臉色就沉了下來,要不是這個狐貍精,她怎么會擔心葉瑾然會逃婚。 “你怎么整日在我面前晃來晃去的,你煩不煩?!眳枊蓻_著她就是一陣脾氣。 清歡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你眼角的魚尾紋都出來了?!?/br> 厲嬌尖叫了一聲,趕緊去找鏡子,她可是要當新娘的人,絕對不能出現魚尾紋。 清歡抬眼看向云笙,兩人對視一眼,電光火石之間達成了短暫的合作意向。 云笙朝著她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來,顧清歡為了道聽途說的所謂生父的消息,打算犧牲放棄厲沉暮,這場戰役,她已經立于不敗之地。等明日一過,南洋再無顧清歡立足之地。